不正经的笑意,低沉充满魅力的嗓音,周身张扬的霸气,按着次序,将我最美好的回忆,一道道,依次,击碎。

第六十二章 恨晚

更新时间2010-5-1 20:30:10 字数:2418

清冷的月光,铺满我一身,落在地板上的影子分外寂寥。我手掌向后,撑着窗台,垂着眼睑,不想理他,却看着他。我在等,等他张开眼睛。

他嘴角勾起的笑容变得玩味,睫毛扑扇,终于睁开了眼睛。漆黑幽远如永恒的星子,那样美的双瞳仍在。哪怕里面藏匿惊涛骇浪,却因为盛满如水的月光,明亮如昔,流动着温情。

我因这双眼睛而微笑。

他看着我,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站起身,向我走来。他走路的方式也不同了,稳中带成熟,疏远而有魄力。他原来没醉。

我以为他认出我了,所以任他靠近,甚至贴着彼此的衣服那么近。我笑着想,他会做什么来表达久别重逢的心情?一个握手?一个拥抱?

然而事实再次证明我的小聪明往往派不上用场。他没有和我热烈握手,也没有和我激动拥抱。他只是给了我一个——吻。

是的,一个吻。

他伸出双手,一手搂住我的腰,紧紧贴着他的身躯,一手拿掉我固定头发的珍珠链,轻轻揉散,任头发倾泄。他眼睛里全是月光,明亮明亮的,映着我的脸。突然,他深呼吸,大手再罩住我的后脑勺,一施压。他的额头抵着我的额头,他的鼻子擦着我的鼻子。嘴里喃喃细语,却听不清楚。感觉他温暖的气息,紧接着,他的唇擦上我的唇。轰一声,我脑袋炸了窝,而我眼睛里也满满是他眼里流动的光。仿佛同他一起溺在海底,不敢挣扎,不敢呼吸。

他开始小口小口啄。每啄一口,就在我心上点一簇火。当他突然舔我一口,我胸口酥酥麻麻,很快蔓延到全身。而他眼里的月光随着他一声喘息漫溢出来,好像满足了,却好像又没有。他低叹着,将我抱得紧紧,传递出滚烫的热力,吻着我,不再浅尝辄止。他扣着我的头,不断施压,他紧贴的唇让我浑身无力,每根手指都发麻。他趁我换气,舌头直闯而入,挑着逗着,非与我死缠到底。他的气息彻底包围我的呼吸,令我不能想不能看。他的吻勾心勾魄,恨不能就此吸收了灵魂。

当他猛地抱起我,狠狠压上墙,吻已经落到锁骨,我清醒了。毫不犹豫地推开他,我用力给他一巴掌,他白皙的脸立刻红了一片。

他仍然囚我在双臂之间,呼吸急促,眼瞳里的月光流完了,只剩无尽的黑。他耸起肩膀,头抵着我的头,盯着我,居然还能笑出声,再动人心。他是yu望中的美兽,强大的令人无法抗拒。他是燃烧中的火焰,灼热的令人跟着燃烧。

“你的初吻?”他已经无可救药。

我再给他一巴掌,气得无话可说。

他也不以为意,“多少钱能让你跟我上chuang?”

我快吐血了。现在可以肯定,他根本没认出我。有种人,喝醉的样子看着比平时还清醒。他大概就是。没有句人话。

我一弓身,从他胳膊下钻出来,立刻往外走。

“一百万?两百万?或者我不介意多养个人。”他说,“开个价吧。”

这个人醉了之后,完全化身成恶魔。这种行为和当初洛神之舟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

“一亿。”我信口胡说。

“你说什么?”他迸发的热情突然无影无踪。

“一亿。”我才想到那是我的最后成交价。

“滚吧。”他冷冷说,“你还不配。”

我回头看他。他坐在沙发里,慢慢躺下,手放在额头上,遮住了眼睛。月亮已经飘走,黑暗在小屋子里绽放。我忍住想走回去的冲动,下了树屋。

不过走了数十米,我留意到一个偷偷摸摸的影子,原来是张小菊去而复返。她轻手轻脚得爬上去,闪进了屋子。果然不是个简单的女人。我暗哼。轻吹口哨,一个矫捷的身影出现。

“替我把树屋里的女人拎出去,交给她上司处理。”我转念一想,唉——我干嘛管他的闲事?“算了,你继续执勤吧。”

身影立刻隐进林子。

我长长叹口气。嘴唇被海粟亲得又红又肿,那怎么样呢?只要是女人,他都来者不拒吧?我再叹口气。初吻就这样没了,我才打了他两个耳光。太窝囊了!可是他的样子,让我实在下不去重手。我咬咬牙,齿间残留着酒味,还有他的味道,却只能生自己的闷气。快步大步走,我现在就想冲回家,刷牙洗澡,还要上网写信给李平安。他跟我说,海粟很好。很好?很好个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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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醉的人从来不会承认自己喝醉。这句话多半是喝醉的人清醒后说出来的,所以非常正确。海粟就不承认自己会醉。好吧,这是好友耀华的订婚宴,所以他喝多了几杯。久闻凤家梨酒香而醇,劲烈而口感丰润甘甜,果然相当不错,他也就喝了小小两坛。他并没有很醉,当然眼力不太好使,看什么都很晃,模糊不清,可头脑很清楚。

那个女人大概没跟男人接触过,唇间的感觉很生涩,很僵硬。他高中时代碰到过这样的青苹果学妹,之后遇到的多是接吻高手,但没有人能让他失控,除了今夜的她。他嘴上嫌弃,却越吻越深,越亲越上瘾,到后来简直yuhuo焚身,不能自拔。她的头发黑而闪亮,她的眼睛如黑珍珠润泽,她满齿生香,天生一朵芙蓉。她那件礼服设计精巧,淡蓝色纱覆雪纺绸,腰间几只蝴蝶似要振翅而飞,裙边层层叠叠,如行在云上。她只戴白色珍珠,月色下,为她增添精灵般的美丽,吸引他的目光。她和五年前的她有点像,长发,眼睛都相像,却比五年前的她美丽高贵。或许因为这样,更让他差点着迷。如果她不胡乱开价,他真的想收她做个情人。

一亿?世上只有一个人值得。即使他渐渐忘记那张脸,甚至很多时候,他已经怀疑可能她现在站在自己面前,他也未必认得出来。但那时发生的一切,他铭记于心。在这个尔虞我诈的世界,他用这份记忆,保留最后一份真心。因为他想,等有一天,他自己都厌恶自己的时候,她还能借这份真心找到他。

一个女人走进来,向他靠近,他记得那是之前那个女侍应。她也有一头长发,长相很甜。她依旧甜甜得笑着,显得十分天真,其实他早看穿她是情场老手。这个女人和爱慕虚荣的女人没什么不同,只要他勾勾手指,她愿意付出所有,包括身体。

他厌恶得皱着眉,本来想让她走开。然而他心中尚有残存的欲念,野兽的本能仍然蠢蠢欲动。也好,至少和她玩,大家都晓得规则,一场交易而已。

“会开车吗?”他喝得太多。

她大喜过望,点点头,直说会。

“送我回酒店。”他把车钥匙给她,却推开她伸过来的手。

看来,今夜,醇酒美人,照样两圆。

第六十三章 夜雪

更新时间2010-5-2 20:30:29 字数:2565

四个多月后——

雪花那个飘,北风那个吹,我呀那个抖。

“确定地址没错?”我指着眼前灰坨坨的房子,手指颤颤巍巍。

它两层高,外观年代已久,可能原本是白色,却风尘仆仆。二楼墙面一大片黑焦色,看着像最近遭过火灾。一楼杂草窜的跟人一般高,一棵无名树很久没修剪过,整个前院充满了野趣。

“是。”说得很肯定,踏歌还是看了一眼手上的纸片。

“大姐跟我怎么说来着?黄金地段?这点没错。物超所值?她肯定贪便宜,看都不看就买了。无敌水景?前面是草坪,后面是街道,哪里有水景?下水道还差不多。”我哼哼着。“那屋顶上黑不隆冬的,是个洞?现在下雪还好,下雨怎么办?”

“鸿,还是住酒店吧,明天我重新找房子。”他看着这栋楼,也觉得悬乎,一副快塌的样子。

“既然地址没错,进去看看再说。很多房子都这样,外面不起眼,里面装饰的跟皇宫一样。”我问踏歌拿了钥匙,勉强分辨脚下的路,偶见几只小蜘蛛,小蚂蚁,小蟑螂蹭蹭溜达着,我很是小心,就怕多几道冤魂。这屋子已经够像鬼屋了。

我发现原来根本不用钥匙,没有门锁,门也烂了。我用脚尖一点,门仿佛一直在等这时刻,兴奋得整个往后倒,玩出数米高的尘雾,累得我吸一鼻子一嘴巴的灰。

“我想里面可能跟皇宫有很大的区别。”踏歌说得好不婉转。

我耐心教导他,“决不轻言放弃。”伸出双手,在墙壁上摸了半天,终于找到开关,往上一拨,灯亮了。我决定闭嘴,横竖说什么错什么。

里面空荡荡的,连张椅子也没有,地砖铺了厚厚的灰。一盏残破不堪的吊灯孤零零在天花板上,无数蜘蛛网陪伴着,应该不是很寂寞。墙上的壁纸脱落了大半,露出斑驳的灰墙。楼梯有些台阶都不见了,还有踩断的木板死气沉沉垂着。

“有人来过。”踏歌说着,人已经挡在我身前,做了个安静的手势。

我立刻配合,眼珠却忙着乱转。地上很明显留着几个脚印,新踩的。我暗中比了比尺寸,36码左右,是女人。

咚咚,咚咚!声音从楼上传来。我和踏歌同时往上跑,都不怕鬼。楼上有四间房,我们正犹豫先看哪里,就听见有人说话。

“跑,跑,看你往哪里跑。”啪啪,连着几下。

踏歌立刻踹开走廊里第二道门,我从他身后探头一看,一个短发女孩子,穿着厚厚的羽绒衣,抬着小牛皮靴,死命踩地板。我不由笑了。

“白明明,地板都给你弄塌了。”我示意踏歌不必紧张。

“阿鸿,你怎么才来?”她猛回头,秀兰顿波尔的小卷发在空中荡开,染得红红的,很可爱。猫一般的眼睛,玛瑙般亮。

“你又换发型了?”我问,“你老爸这次怎么骂你的?”

白明明,是一凤六姓中白家的女儿。白家重男轻女,作为唯一的女儿,不但没有得到关爱,反而倍受歧视。她爸每次骂她,她就去剪头发,整得不伦不类,再气得她爸暴跳如雷。

“他骂来骂去就那几句,扫把星,赔钱货。我都听腻了。”她笑得满不在乎,我却知道她内心的酸楚和对父爱的渴望。

“你在干什么?又踩又跳。”我不想继续那个话题。

“蟑螂耶,这么大——”她比了一只手掌,“我踩了很多次,它肚肠流出来,脚却还能动。”

我做了个呕吐的表情,对蟑螂十分敏感,总觉得它们长得很魔鬼。

“我已经解决好几只了。”她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小叛逆,玩得起劲着呢。

“你到多久了?”我只能再转移。

“比你早十来分钟。”她跳踢踏舞般的蹭蹭鞋子,“这个地方实在很棒。”

只要没你老爸在的地方,你都觉得很棒。我腹诽。

“什么都没有,今晚怎么睡?”我苦笑。

“就当露营好了。”她很看得开,或许冷漠的家庭让她适应力变强了。

“先混一晚吧。”只能明天再说了,“踏歌,你帮忙去看一下别的房间,看看有什么可以用?”

“踏歌?”白明明跳过来,长长伸着手,“你好,我是白明明,白明教的白明。”

踏歌没握她的手,点头算招呼过,转身走了。

“酷哥。”她也不觉得被忽视,“你从哪里找来的?”

我并没有帮踏歌解释什么,也没有回答明明的问题。他对陌生人始终保持安全距离,也讨厌和别人肢体接触。我只能希望时间会沉淀那些痛苦的记忆,终有一天,他能享受到爱。

“明天一早,你就去报到。”我转移的功力渐渐加深,“姐姐帮你在欧阳的助理办公室安插了位置。”

“好。”她其实很能干,因为长久被父兄压制,将心思藏的很深。“你呢?”

“我会进财务部担任出纳。”那个位置很小,仔细点,应该能利用。“你爸怎么说?”

“我只说向大姐要了混实习学分的,他当然没说什么。我怀疑,如果跟他说我要未婚生子,他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反应。”她撇撇嘴。

“白明明!”我扑过去,卡住她脖子,“叫你胡说八道。”

她咯咯笑得开心,反过来哈我的痒,我大声鬼叫。冰冷的屋子突然热闹起来。原来,有欢乐的地方,就有温暖。

踏歌说楼上一间房有床,屋顶漏雪的情况不太严重。还在后院找到一堆木头,可以伸起壁炉取暖。他建议我和明明先睡那间房,过了今晚再说。他想睡在走廊里,结果在我的坚持下,在我们床旁边打地铺。翻行李看有什么可铺可盖的时候,居然找到一张床单。这下我严重怀疑是大姐偷偷塞进去的,她早知道这破屋子什么都没有。还好,明明有睡袋,给了踏歌用。我们把床单铺好,穿着衣服鞋子就床上倒。

壁炉里的火烧得旺旺,房间挺暖。天花板破了个碗大的洞,时不时飘落几片雪花,飞到半空,就化成虚无。

“真美。”我轻叹。

明明也在看,“你这些年到处跑,只为了看风景?”

“也不是。只是觉得心里缺了一块,无论做什么都填不满。”我幽然。

一阵小风打着旋,竟将下落的雪花捞起一两片,往上钻不见了。其余的继续被热力谋杀。

“你到底找什么?”她们虽然难得联络,却情同姐妹。只不过家人完全不知道。

“找什么啊?我也不知道。”我眼皮耷拉,“或许我希望,哪天到一个小小的镇子,因为大雨,借宿在一对陌生夫妻的人家,然后女子哭着抱住我,说‘我是你亲生妈妈’,再指着那和蔼的学者丈夫,说‘那是你爸爸。’”

良久,久到我以为包括自己都要睡着了。

“阿鸿,你想念他们吗?”明明声音有些哑。

凤家女并不总是家主的亲生女或孙女。凤若灵是凤老夫人的亲女儿,但孤字辈的四个孙女,全是认养的。除了老三凤孤清是从旁支中选出,身上确实有凤氏血统,孤爱,孤鸿,孤岚都是外姓孤儿。经过一次次选拔和测试,从所有候选的小女孩中脱颖而出,成了最后的佼佼者。最终的继承人依旧在考验中,没人知道会以什么方式,有哪些人在作评判。这是凤家最高机密,只有凤姓参与,其余六姓也无从得知。

“想念什么啊,我连他们的样子都不知道,随便说说的。”我侧过身,手枕在头下,闭上眼睛。

眼角仿佛沾到一片雪花,冰凉的,被火熏着,暖了,许久不散。

第六十四章 艾伦

更新时间2010-5-3 20:37:43 字数:2097

虽然是新年假期,踏歌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帮子工人,对鬼屋进行修缮。家里吵得没法呆,又不需要上班,我和明明各自出门找乐子。

黎城不仅是时装和金融中心,也拥有很多名胜,又靠着海。房子前面虽然看不到海,可其实离得不远。我租了辆自行车,往海边骑去。

因为冬天的缘故,海边浪大风大。沙滩上只有热恋中的情侣两三对,他们才不怕冷。我却超级怕冷的,哪怕全副武装,带着帽子手套,照样冷。看看周围,有好几家餐厅和咖啡馆,里面人不少。我选了一家明亮清静的西餐厅,坐在面海靠窗的位置,叫了杯热巧克力,点了客苹果派,静静读书。

我正看得入迷,却觉得不太对劲。抬头往边上一看,哇——一张大饼脸,贴着落地玻璃,惨白。我呵一声,坐开个位置。这才看清是个小姑娘,约摸六七岁的样子,扎着两只羊角辫,却一只高一只低,还散开半根。脸上有点脏,身上套件大人的羽绒衣,颜色洗白了,脚上只穿一双红色单皮鞋,磨得不成样子。她眼睛盯着我的苹果派,还咽了咽口水。我冲她笑,她根本看不见。她这样子盯着,我倒不好意思吃了。

这时,来了个男孩子,看年龄也就二十出头。他拉起小姑娘的手就走,小姑娘不肯,他不知说什么,一脸怒气冲冲,小姑娘就哭了。男孩子大概是她哥哥,蹲下来,从口袋里摸了半天,摊开手心,糖果之类的,小姑娘伸出手去拿,又开心了。那双小手又红又肿,全是冻疮。

我同情心泛滥了。看那男孩子背着画架,手里还拿着画笔,穿得比妹妹还旧还单薄,我有了主意,请服务生帮忙把这两人叫进来。

一大一小站在面前。小的嗅着鼻子,好像这样就能饱。大的带着防备和警惕,反过来打量我。

“请问你帮人画肖像吗?”我问。

他见我问的礼貌,紧张感散了些,点点头,“一张二十元。”

“我今天出门没带钱。”我哎呀一声,见他果然皱眉,“要不,我请你们吃饭当酬劳,好不好?”

“你没钱怎么请客?”他拉起妹妹的手,准备走。世上好人少,越穷越被人踩。

“我有信用卡。”我不是故意逗他的,只是个性使然。

“哥哥,莎莎饿。”小女孩甩开他的手,坐到我对面,小脸期待着。

人穷志短,他暗自叹口气,问我:“全身像还是半身像?”

“随你,不过等吃完了再画。”我挥手请人点菜,叫了些孩子喜欢吃的,又点了海鲜和肉。

“我画完了再吃。”他真是倔驴脾气。

“西餐凉了就不好吃了。再说,吃饱才有力气。我可是美女呢,画坏了可不行。”我假装板起脸。

“哥哥,饿。”小丫头细声细气。

果然这个哥哥对妹妹没办法,只能坐下来。

“小妹妹,苹果派给你吃。”我分了一块,切得小小,放到她盘子里。“慢慢吃,待会儿还有好东西。”

她虽然饿得很,看哥哥点头,对我说了谢谢,才抓起来吃,吃相很秀气。很穷的兄妹俩,却很有教养。应该是父母的功劳吧。

餐前点,主餐一道道上来,我们没怎么说话,各吃各的。看兄妹俩吃得津津有味,连带着我的胃口也好起来。

“我吃饱了,可以开始画了吗?”他苍白的脸色好看了些,吃了热食物的关系。他很削瘦,有气无力的样子,但眼睛很有神,还带着希望。

“还没吃完甜点呢。”我说。

“不用了。”他这次很坚持,搭起架子,搁好画板,开始动笔。“你坐着就好,吃东西也可以,神态自然些,放轻松。”

“我以为肖像画要一动不动呢。”我诧异。

“肖像画比较简单,主要讲究的是神韵和气质。刚才吃饭的时候,我已经观察过你的脸,所以只需要补充记忆就可以了。”大概不觉得我坏人了。

“哥哥最厉害,看一眼就不忘记,画画比真人好看。”提到哥哥,妹妹自然力挺。

“小妹妹,哥哥叫什么?”吃甜点的时候,我考她。

“艾伦。”小家伙大喊一声,被哥哥瞪一眼后,赶紧放低了声音,“艾伦。”

“那你是艾莎?”我听她哥哥叫她莎莎。

我问她怎么写。她才七岁,还没学写字,但拍着小小胸脯,说妈妈教过。跑去问哥哥要纸笔,趴在桌上苦思冥想。我偏偏在一旁拉她的辫子玩,气得她腮帮子鼓鼓的。我重新给她扎了漂亮包包头,又洗干净小猫脸,还给她讲好些童话,她才高兴起来。小孩子吃饱了容易睡觉,和我玩了一会儿,她趴着窗台睡着了。我坐过去,将她的头枕在腿上,让她舒服些。一抬头,和艾伦的目光对个正着。他感激地笑了笑,我也微笑。

“好了。”他把纸递给我,“不喜欢的话,我可以重画。”这顿饭买几十张肖像画都够了。

画上我靠着窗,一手抱着腿,一手拿着书在看,连窗外的海洋都画进去了。冬日海面的萧瑟,而我神情的安然,鲜明对比。他对我的五官和动作掌握得很好,静中有动,动中有静,刻画得栩栩如生。

“很不错,若是油画就更好了。”我说,看他犹豫不决,我就帮他开口,“你能帮我画成油画吗?”

“可以。”他答应得很爽快,不开口先问是怕她误会自己在拉生意。“不过油画的时间要久一点,至少一个星期。”

“那就两个星期吧,我不急着要。”我抄给他地址,“价钱我得看了画才能决定。”免得他以为我怜悯。艺术家嘛,都是很有骨头的。

他应了。收拾完东西,我帮他把妹妹放在背上,把后来叫的一盒点心放在他手里。

“告诉妹妹,谢谢她陪我玩,让我那么开心。点心就是谢礼。”我早准备好说词。

他终于没有推拒,道声谢,走了。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寒风凛冽,海浪一浪高过一浪。他们那么瘦弱,在天地之间很渺小很卑微。但他们拥有彼此,血脉相通,相互扶持,真心真情。哪怕他们贫苦,哪怕他们挨饿,但他们是一家人,永不会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