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傻眼得看着一群猫跳了上来,是真的猫,不是玩具,不是电动。

“你说猫干什么?”夜日没好气,“这些猫应该和上次猴子一样,用来做毒品试验的,疯得很,见人就抓就咬。没人替它们剪爪子,你把脸护好点。而且千万别手下留情,它们是毒猫,爪子带毒。”

我的天啊!没搞错?人猫大战,纵然我想象力丰富,真是想都没想过。

看着那十来只猫,将我们团团围住,龇牙咧嘴,目露凶光,背上的毛都竖成箭猪了。我头皮发麻,咽了咽口水,暗骂夜永爱无爱缺爱。

这时,一只猫突然跃起,喵呜张嘴直面扑来。我手脚发僵,竟然动弹不得。那只猫蓝盈盈的爪子在瞳孔里逐渐放大。笼外单秋寒大叫我的名字。眼前银光一闪,那只猫已身首异处,血喷了我一身。

“给我打起精神来。”夜日咆哮着,“我可不想腹背受敌。”

我一个机灵,可不是?对猫仁慈,就是对亲人残忍。想到这儿,刀护在身前。

“夜日,绝不需要你出手助我第二次。”目光内敛,全神贯注。

“那最好。别忘了,我很自私。”一直只为自己考虑,但刚才出手却发自陌生的情感。这已不是第一次。自从认识凤孤鸿,他无法对之心狠。哪怕靠近,闲聊,都觉得舒服。

“你并不自私。”继承了父亲的义气,继承了母亲的爱心,我的兄弟怎会自私?

一两只疯猫好对付,十来只疯猫则需要全力以赴。我手起刀落,已毫不留情。杀戮虽然会令人丧失心智,我尽力留住心底一丝柔软,避免被黑暗中的魔鬼吞噬。

然而我还是小看了夜永爱,第一批和第二批的猫变成尸体时,第三批已经增加到三十多只。笼子里轻扬着血雾,浓重的腥味令人作呕。双手沾满猫血,要用尽全力才能握住刀把。我精疲力竭,而夜日的脸色比我还差,因为死在他刀下的猫多我的一倍。

“厉害啊,能挺到最后一扯。”夜永爱恶毒得丑死了,“不过,夜日好像不行了。去个谁,把大灯关了,玩刺激点的。”

根本想要我命!再如何,也喜欢不了这个同父异女的妹妹,超出人类正常的理解范畴,简直就是魔女!

听她说夜日不行了,我赶紧看,果然他脸色发白,汗大滴大滴往下,一手又捂着肚子。他没我穿得多,只套件粗毛衣。如今腹部那里一片红。

“你受伤了?”我赶紧扶他。

“之前的刀伤,死不了。”他的眉头却松不开。

四周全暗下来,而人的视力在黑夜里绝对比不上猫。拉着夜日退到角落,轮到我保护他。

“猫可以爬网的。”夜日察觉我挡在他身前的动作,想要拉开我,“而且,我不需要女人保护。”

“你负责上面的,我负责前面的,这叫分工合作。”黑漆漆的,但猫眼在闪闪发光,那就是弱点。

我双手握刀,放慢呼吸,对着那些疯狂的眼睛,冷冷凝视。很累,很累,但——我还不能死。

第一百八十九章 戈者何所慕(一)

两只猫,还没叫出声,已经倒地,感觉刀锋的流畅感。

“夜日,我告诉你个秘密吧。”我怕现在不说,以后没机会。

“什么私密?”两人说话声音不大,笼子外的人只能听到猫叫。

“我们是亲兄妹。”一不小心,把自己说成妹妹了,没法后悔。

“——”一刀差点失误。

“夜无云是我们老爸。凤灵韵,原来是我二姨,其实是我们的妈妈。外面还有一个弟弟,你可能听说过,但我打赌你没见过,雪花帮帮主的义子雪酌月。我们是三胞胎。”长话短说。

“——”连连喵叫,下手快狠准。

“所以一定要活着出去,证实自己的身份。”我这么跟他说。

“听你胡说八道。”夜日压根不信,实在因为太荒谬。

“我和雪酌月都验过DNA,而你和雪长的一模一样,生日和年龄跟我相同。如果我没料错,害死妈妈的人开始就打算把你放在身边,作为最后的王牌。”动作有些慢,衣服又被抓破了。

“是谁害死妈一一”他惊讶自己居然顺口。

“最大的嫌疑是蓝蓝。”但我来到这儿以后,就不那么确定,因为夜永爱说她母亲不赞成他们搞地下生意,而蓝蒙又不是她最忌惮的人。

“不太可能。表面看起来夫妻感情不好,但她其实是最忠心夜主的人,虽然耳根软,容易被人利用。”客观说句实话。

“那会是谁?”这些猫开始群攻,弄得我手忙脚乱。

不行,支持不住了。我的命中率差很多,以为砍中,但数量没有减少。难道,总是饶幸逃过生死劫的我,这次竟然要被猫给抓死?但我不甘心。这算什么!疯狂又带毒,也不过是猫而已。我曾被那么多人算计,又对付过那么多算计,却有一天,居然杀猫杀到四肢无力,反胃恶心。关在这笼子里,还让人当看猴耍戏。猫眼移动的速度不减,四面八方乱晃。

“小心右边!”夜日出声时,身形已动。听到他闷哼,可能被抓伤了。

“我说过不用你第二次!”这时候倒希望他是自私的人。

“那你就别对我说些有的没的!”他黑暗惯了,独自惯了,眼前还挺顺眼的女人却说是他妹妹,根本不知所措!

突然间,灯光大亮,刺得我睁不开眼睛,猛阵乱砍。

“小爱,你简直胡闹!赶紧收手!”声如洪钟。

原来是他!我应该猜到的,毕竟人不可貌相,就像海水不可斗量。

十几声暗响,当我睁眼时,猫们已经被灭干净。有人打开笼子,我扶着夜日,趟血水出去。

单秋寒趁夜永爱不注意,挣脱链子,大步走到我身边,伸出衣袖,替我擦脸上的血渍。动作那么温柔,眼神那么专注,爱洁的他甚至连眉头都没皱,尽管身上的血腥气我自己也受不了。

“受伤没有?”单秋寒擦不干净那些血。

“没有。”为了避开猫抓,我费尽全部精力,“你,看清楚我了吧?”被逼到尽头,全力反击的我。

“很清楚。那又怎么样?”他温暖的指腹轻擦过我的脸颊,“不过更爱你而已。”

他说得好不坦然,令我发窘,只能左顾而言他。

“夜日,你呢?”已看不出夜日衣服的本色。

“左手被抓破皮,其他还好。”夜日扬扬手。

“怎么办?猫不是用来试验毒品的吗?你会被感染!”岂止是抓破皮,分明血淋淋。

“这种程度对我没影响。”他在这种地方长大,经过非人的训练,已经有抗体。

我可以想象夜日成长的历程,仇人就在身侧,折磨得又何止是他的身体,还有头脑,精神力和灵魂。

“二叔,干吗不让我玩?”夜永爱在撒娇。

人哪,知面不知心!夜无天,好个无法无天!面前的这些人都向他谦卑低头,我却被他的外表完全骗过去了。无论如何,我没想过这个看着性格耿直,豪气爽朗的男人,竟然是地下王国的大黑手。

“留着她,我有大用场。”夜无天对侄女真得很宠,“你去找别的东西玩,随便什么都行。”

“真的?”夜永爱眼睛一亮,“我要嫁给单秋寒。二叔,你得帮我。”

“那有什么问题?夜家大小姐看上的男人,应该一家子都应该烧高香。”夜无天有些感叹,“时间真快,小爱也要嫁人了。”

叔侄俩三言两语把单秋寒的婚事给定了。我偷偷看单秋寒,他面无表情,仿佛没听到他们说话。

“你给我过来。”夜永爱嚣张得拉拉链子。她不明白,哪怕她真心爱上单秋寒,却用这样的方式来侮辱尊严,他死都不会屈服。

单秋寒紧拉着我的手,“不要管我,能逃就逃。”

“单秋寒!”手不想被分开,我坚定得看着他往后踉跄的狼狈,“你——放心!”

“把他们三个关回原来的地方去,我马上来。”夜无天命令。

还是那两个看守,等上方走了之后,嘴里骂骂咧咧。大概赌局没结果,心里不满意,于是想拿我们发泄。我们一人瞪一眼,就把他们的气焰灭了。

回到禁闭的房间。

“我说妹妹一一”夜日扬起半条眉毛,“你的感情生活很丰富嘛!”三角关系。

“我说弟弟——”我撇撇嘴,“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说夜无天是大黑手?”牢记自己阶下囚的身份,赶紧需要解决当前困境。

“叫哥哥!”夜日给我个毛栗子,他适应的挺好,“因为我不相信夜无云无辜,一直以为夜无天只不过帮他做事。一明一暗,这么配合,才能使夜族的力量更强大。蓝蒙的所作所为也一样,夜无云总睁一眼闭一眼。他要没份参与,谁信?”

如果没接触过夜无云,我也不信。但是知道了他对母亲的执著,我觉得他应该真心想改变夜族存在的方式。

“夜无云或许知道,但这些人都是他最亲的家人,所以没办法管。”只能在有限范围内约束他们。

“什么家人!他还不知道自己在与虎谋皮。”夜日却不给面子,“有关夜主第一任妻子的事,我听过一些。据组织里的老人讲,那女子是像阳光一般的存在,对整个夜族的影响都是深远的。但如同她来得突然,消失得也突然。在那之后,夜主长期不理组织事务达一年之久,而组织也变得一盘散沙,差点因为内斗分崩离析。虽然夜主再次振作,但前夜主夫人的事就变得忌讳,禁止谈论。”

“怕也是有心人捣鬼。”我哼一声。

“如果夜主真不是这个地方的主使,而我养母只是被利用,那么只有叫——”夜日凤眼一眯。

“夜无天。”我怎么也料不到。

就在这时,门开了。

夜无天带着两人走进来,拉了张椅子坐在我们面前,笑容颇为和蔼。这人没有让我看到过变脸,总是给人爽朗的感觉。正因为如此,才真正可怕。

“没想到这么快得叫你侄子。如果不是你太沉不住气,急于露出野心,本来要等你杀了亲生父亲之后,再告诉你的。现在你唯一的作用,也就是人质了。”夜无天端详着夜日,说道,“你母亲灵韵居然怀的是双胞胎,段老头帮她骗过所有人。从他为灵韵做产检开始,就把另一个瞒下了。或许灵韵知道我不会让她留下孩子,所以安排了这一切。我看到雪酌月时,难得吓了一跳,长得和你完全一模一样。”

事情再次变得有趣。

夜无天显然不知道我的存在,对他来说,夜日和雪酌月当然是双胞胎。但我现在明白,不是DNA出错。段老可以瞒下一个,就可以瞒下两个。

“你说我是夜无云和前夜主夫人的儿子?”夜日反应其快,立刻装作惊讶状,“二叔,你在说笑?”

“我可是很认真的。”夜无天也不在乎有没有我和踏歌两个外人在场,“所有人都以为你母亲出走了,其实是我把她囚禁了。所有人都以为你的名字是蓝蓝取的,其实是我建议她的。如果不是我刻意,你和你父亲怎么会形同陌路。以你的能力,要引起夜主的注意有多容易,你应该很有自信。你们俩实在太像,有时候看着你,就像在看年轻时的大哥。”

“母亲生下我之后,你就把我抱走了?”夜日问。原来如此,他们这家人因为夜无天妻离子散,咫尺天涯。

“我连一眼都没让她看。双胞胎的自然分娩本来很危险,生产那天,她又惹恼我,失手打了她一顿。想想当时她确实有些难产的迹象,本来准备剖腹产,她竟然在最后关头把你生下来。如果剖腹产的话,另一个绝对藏不了,毕竟除了段老头,其他助产士全都是我这边的人。这大概也是她连夜逃走的理由吧,再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刚生完孩子的女人能下床,我太大意了。段老头昨天终于交待说,她躲去他那儿,生下第二胎后就抱孩子走了。佩服她啊,在那种情况下,还能设计到我。这么聪明的女人,如果一直留在大哥身边,夜家人就真变成精打细算的小生意人了。”夜无天说完这段过往,种情却不轻松。

“你本来要杀我二姨?”我禁不住插嘴问。抱走刚出生的夜日,应该会杀人灭口。

“我怎么会杀自己最心爱的女人呢?”夜无天说,“我只想囚禁她一辈子。”

我不知夜日怎么想,但很清楚自己怎么想。夜无天,是不共戴天的敌人。他以爱为名,唯让我更恨而已。

第一百九十章 戈者何所慕(二)

夜无天说,他爱我们的母亲。

“太可笑了。”夜日眼神中黑暗又起,“你做得哪件事配说这个爱字?”

我也忍不住,语出讥讽:“你是爱我二姨,还是爱夜家在极道至尊的地位?”

“有冲突吗?”夜无天说,“一个人有权有势时,要什么女人没有呢?”

“我二姨那样的女人,你没有。”我提醒他。

夜无天的表情因此出现了裂痕,脸部肌肉抽搐,戾气形成阴霾。但他毫无疑问很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几秒而已,挫折感消散,又变冷静。

“那是她以为已经选择到了最强的男人,却不知我比大哥更强更有野心。只要给我时间,她最终会选择我。”看看他,现在多强。

夜族的地下生意全都是他在经营,巳经富可敌国。

“既然如此,还是刚生完孩子的人,为什么要拼命逃跑?”我可不想任他随意假想,玷污母亲的形象。

“说着爱她,却又打她?”夜日和我两面夹击,“你算不算男人?”

“与其说爱,不如说你嫉妒夜无云,想要夺走他的一切。”我有了帮腔的,自己也硬气。

“也对,夜主是凭实力当的。要不是你能力不行,晚出生又有什么关系。”夜日语气浮起来,“光明正大拼不过,就只能暗地耍阴谋。比如说,欺负女人婴儿。”越说越来气,害得他从小心里有阴影,还为仇人当牛做马。

“其实是不敢动你大哥,只好拿我二姨开刀。”我摆摆食指。

“所以一一”夜日看了看我。

“千万别说爱。”我看了看夜日。

“让我反胃。”夜日再补充。

完毕。

夜无天不是圣人,所以当然不能在我们的冷嘲热讽中坦然处之。既然不能坦然,就要反击,就要愤怒。他神情阴郁,自己没动,手指一弹,后面那两个人过来,架起我就走。

“你放开她!”夜日冲上前。

踏歌的手已经搭上其中一个,那人却纹丝不动。我看了心里一惊,到底是跟在夜无天身边的人,武斗的实力恐怕在我们之上。

“踏歌,夜日,别紧张。”我不想让他吃亏,“夜先生应该是找我谈正经事。”

“说得不错。”夜无天点点头,“只要你听话,我不会为难你。”

但那两个男人还是架着我走,根本不需要脚跟着地。

“最好如此,否则我们也不会乖乖当人质。”夜日扬声说。越是恶劣的环境,越是不能灭了气焰,尤其是在这种以命搏命的地方。

夜无天瞪起眼睛,大概没想到阶下囚还能猖狂,“狗崽子就是狗崽子,你要变成狼,光从我身上踩过去。”本来他想只要对夜日像亲儿子一样,夜日自然对他言听计从。但血缘真是奇怪,夜日从小就像大哥,让他本能避开,导致养不熟。

“这天已经不远了。”夜日在我身后对夜无天这么说道。

跟我学的爱逞强,我感叹着,分明也和我一样,没了后援,打算豁出命去。

我被带到的地方,是一个狭小潮湿的审讯室,里面好多我没见过,但看着绝对不会产生好联想梅东西。

“耍对我用刑?”我还真有点怕。

“如果你配合,我就尽量让你好过点。”夜无天指挥人把我按进一张铁椅,扶手两边给我上好镣铐,脚踝也铐住。

“等我不配合的时候,再锁就好了。”我动弹不得,“尽量让我好过?也就是说,我即使配合,也要受罪?”没搞错吧?

“没办法,谁叫你奶奶那么固执!”夜无天说。

“你联络过我奶奶?为什么?”我索性乖乖不动了,再怎么能打,也不可能挣脱铁铐。

“虽然你已经答应停止收购四姓的股份,但你奶奶却不同意你三妹当家主,这样我们还会有什么好处?”夜无天拿出把银色手枪,在桌上转。

“你们想要什么好处?”蓝蒙的目的不单纯,夜无天的目的不单纯。他们根本不可能为了报复我N年的旧事,投入这么多资金,还扶植孤清当傀儡。

“很简单,给我们的生意披一件合法的外衣。”夜无天说。

“为什么是我们?”世界上那么多合法企业,偏偏挑中凤凰。

“原因有二。其一,凤灵韵。其二,凤孤鸿。”他指指我。

“你想要逼出二姨,我理解。”却不明白第二个原因,“你说跟我有关,因为早年的过节?”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干吗总翻出来?

“错了。因为蓝蒙这小子对你心心念念,为了这事,成天烦我。正好,你家里也有只不爱回巢的鸟儿凤孤清,她一闹开,你们就会送上门。”省得他一个个找。

“可借,你的算盘打得不太如意,只来了我一个。”我看他放下枪,把匕首放在打火机上烤。

“凤灵韵在哪儿?”

他把玩了匕首一会儿。

“不知道。”我不愿意告诉他。

“你怎么会不知道?”那把明晃晃的刀离我越来越近。

“二姨的名字奶奶都不让提,我怎么能知一一啊一一”烫死我了,刀面贴上手臂裸露的皮肤,立刻灼红一片,眼睛里瞬间满是泪。

“我没什么耐心。”夜无天掂掂刀尖,又打亮打火机,“告诉我,她在哪儿。”

“没必要瞒你,真的不知道。”刚才被烫过的地方肿起,皮肤和肉好像要挣扎着分离开来,火辣辣烧。

“连这种事都回答不了,你奶奶又不把你当回事,你对我还有什么用?”一枪,从我耳边呼啸而过。

我还正怔仲,他把枪管摁在我手背上。无论有没有开过枪,都应该知道子弹发射过后,枪口的温度非常高。这么一摁,跟刚才放在火里烧过的刀面,产生同样剧烈疼烫的效果。我这次却没叫,咬住了牙。

“就算我死了,只要奶奶不把凤凰交给孤清,你们一点办法都没有。”我不低头,“你消耗了十几年,将会功败垂成。”

夜无天一抬眉,“你居然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