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青云听着这声顾表叔,嘴角若无其事的勾起一比清浅的弧度,是啊,不正是表叔么?

林唯棠也笑了,散发着动人的妩媚:“公主请!”

元无忧笑着朝他颌首,对他展露出来的妩媚之姿安之若素,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或停顿,林唯棠嘴角的笑从嘴角延伸到了眼里。

文无瑕眯了眯眼,心里若有所思。

五人在大圆桌上落座,成就了一幅绝美画面,举世无比!

元无忧轻轻的搁下手里的茶盏,微笑着道:“宫中乐师最近谱了一首新曲,无忧今日将他们带了过来,为各位奏一曲,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林唯棠微笑:“公主盛情,恭敬不如从命,林唯棠自当洗耳恭听!”

元无忧看了另外三人一眼,见他们都未出声反对,才再看了小花子一眼,小花子恭敬的退了下去。

元无忧突然看向廖青云道:“听闻廖公子精绝医术?”

廖青云面色闪过一丝迟疑过后,还是坦诚道:“青云真正所学并非是医术,而是…仵作之术,学医是为了更清楚人体。”

元无忧倾城般的面容上浮现一丝笑容,眉眼都似乎含笑,不由的让人看呆了。

“那廖公子自认为医术如何?”

廖青云敛了敛心神,恭敬道:“青云未尝行医,却自认为还行。”

元无忧眼睛一亮:“那如若无忧请廖公子为父王诊治,廖公子可有法子改善我父王的病情?”

顾凌一愣,有些复杂的看着无无忧期待的眼神。

林唯棠、文无瑕看着她期盼的眼神,也都将目光投向了廖青云。

廖青云沉默了片刻后,摇了摇头:“请公主恕罪,青云没有办法,怀王爷的病根源于旧疾,事隔这么久,已经扎根,根本没办法根治,”

元无忧轻蹙眉,美眸闪过一丝黯然,却笑着道:“宫中御医都束手无策,是无忧为难公子。”

“公主严重了,是青云无能。”他有话没有说的是,怀王爷旧疾无法医是事实,可…其中有一半是受他心郁影响才会越来越严重,身体越来越承受不起。

小花子领着一行乐师进来:“主子,是否开始奏乐?”

元无忧点点头:“开始吧!”

音起,乐出,美妙的乐曲悦耳动听,时而舒缓如流泉,时而急越如飞瀑,时而清脆如珠落玉盘,时而低回如呢喃细语。

元无忧垂眸微笑聆听着,其余四人心神不一。

一曲了,元无居这才抬眸,看向众人:“不知此曲如何?”

文无瑕的目光淡淡的落在她身上,清浅一笑:“请恕无瑕直言,此曲空有形而无神。”

众人皆愣,廖青云、顾凌一直只知道他姓伍,却并不知道他的名讳,此时听到他自称无瑕,一时之间,都呆愣了片刻。

林唯棠深黑的眸子飞闪过一道奇异的光芒,却稍纵退逝!

元无忧也似乎愣住了:“无瑕?”

听着这声无瑕,文无瑕清绝出尘的玉颜绽放一抹笑容,有如一朵清莲在水中绽放,无瑕洁净。

元无忧敛去惊讶之色,缓缓道:“令尊令堂对公子抱以深切厚望,只不过,公子以为,人,当真能无瑕吗?”

文无瑕笑着摇头:“不,人自然不可能无瑕,但,人自然也不可能无忧,公主以为如何?”

元无忧突然轻轻的笑了,笑容虽然依旧清浅,可宛如天籁的笑声如清泉从幽谷中蜿蜒而来,缓缓流淌。

所有人的视线都凝住了。

低低笑声缓止,元无忧笑盈盈的看着文无瑕,很是赞同道:“无瑕公子说的对,人,不可能无瑕,亦不可能无忧,不过,公子既然直言说此曲有形无神,想必公子自有见解,不知公子能否让无忧一饱耳福?”

文无瑕取出从不离身的玉萧,笑看着元无忧。

萧声忽如微风起伏,如思如慕,不绝如缕,又如歌如诉,扣人心弦,引人入胜。

元无忧面容上的笑容随着萧声而隐没,静静聆听着。

萧声止,余音袅袅,丝丝缕缕缭绕不绝,一时之间,众人已给慑住,就连原本因为他的一句有形无神而心中不服的宫中乐师们也都钦服,似乎在他面前,无人敢再撄其锋,天地都仿佛为之静止。

啪啪两声,林唯棠轻轻拍掌,打断了静止而凝固的气氛,慵懒一笑:“表哥直到今天才知道,表弟的萧声不仅能引百鸟起舞,也能让人怦然心动。”

文无瑕淡然一笑,不语。

顾凌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文无瑕,今天是他见此人的第三次,第一次,此人神秘倨傲,第二次,此人清冷傲岸,今日,却锋芒毕露。

廖青云垂眸,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位无瑕公子似乎是在试探什么和表达什么?林唯棠深沉神秘,这个伍无瑕,却高深莫测。

林唯棠慵懒随意,目光却若有似无的看着元无忧,期待她如他所设想的那样,不仅仅有着无双的姿态,还有着无双的智慧。

元无忧沉默片刻后,绽颜一笑:“能听公子此一曲,无忧三生有幸。”说完后又吩咐小花子道:“让乐师们都下去吧。”

小花子恭敬的回答:“是,主子。”

文无忧垂眸,心里有些复杂,是顾忌还是…他真看开眼了?

元无忧淡看着众人一眼,起身走到案桌前:“无瑕公子救命之恩,本公主甚是感激,以两句诗为报,望无瑕公子笑纳。”

说完也写完了,朝四人微微颌首:“本公主先行一步,四位公子随意。”

转身的刹那间,那三千青丝挽迤在宽大的裙袂边上,流泻出褶褶光华。

小花子有些讶意,但还是机灵的喊道:“公主起驾!”

一直站立在元无忧身后似是透明人一样的木羽在转身前似是不经意的扫了一眼案桌上,眼神微凝,心中复杂之情难以述表。

四人来不及惊讶就皆站立起身恭送:“恭送公主殿下!”

等到元无忧一行人都离开雅间后,遗留在房间里的四人都似乎还沉浸在各自的思绪里。

文无瑕缓步走到案桌前,看着桌上的两句诗,怔怔的看着半响,他回头看着窗下。

就算没有带上声势浩大的仪仗队,也依然让所有人退避三步,跪地匐匍。

在京城,如今人人都知道,能拥有二十四名亲卫队的,只有无忧公主。

热闹熙攘的街市上,她的轿辇畅行无阻,透过那层层纱帷,无人看清楚她究竟是否如传闻中的那样倾国倾城,绝美无双,却都看清楚了,她走过之后流泻于地的尊贵奢华。

林唯棠看着案旧上遗留下来的两句诗句,缓缓一笑,她比拥有第五族更让他心动和想拥有。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在场人都是心思百转千回之人,自然不会以为这只是赞誉了。

虽然大元国除了皇室,还有世族士家,但谁敢明面上与皇家争锋?

更何况五年前,刘氏的灭族更是让皇室的威信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扩展和体现,但世族士家之所以能称之为世族士家,自然有其底蕴和存在价值。

不论权势,不论富有,单单是他们与历史一齐流传下来至今的文韵,就足以让人仰望。

可,再如何令人仰望?再如何有价值?也得对皇权五体投地俯首称臣。

帝王之尊,堪与天比肩,不管是普通百姓家还是世族士家,都得注意避讳。

无瑕公子萧声无双,这自然无可厚非。

但他毫不客气的批判宫中乐师所奏的乐曲有形无神,真要究起来,他吃不了兜着走。

可今天是公主答谢救命之恩才设宴,又是亲口询问,纵使他恃才傲物,却也不会追究。

所以她既将萧声的美妙赞誉到了极度,又婉转含蓄表达出她对他的谅解以及对曾救她的恩人施以耐人寻味的劝诫。

顾凌看过之后,下意识的去看廖青云,看着他若有所悟又若有所思的神情,心思一动,想到刚才她称呼他一声顾表叔,突然有些苦笑,她,究竟有多少面?又究竟哪一面是她?

大年三十在宫宴上,她就那样旁若无人的走进所有人的眼睛里,在众人眼眸中绽放着惊心动魄般的绝美无双。

面对皇上的询问和试探,她清冷清性却又坦然平和的面对,潜化于无形,那时候的她是聪慧如兰的。

面对梅妃的刁难讽刺时,她一身骄傲,她用她诠释了什么叫风华?什么叫浑然天成的傲骨?那时候的她是令人眩目及敬仰的。

在怀王府里,面对怀王时,她是美丽柔和的,宛如不解世事的娇俏小姑娘,那样的纯透无邪。

在上元节那天,她坐在灯车里时是婉约动人的,可面对刺客时她又是从容冷静的,面对一地肢体血流成河时,她又是冷然漠视的。

面对未能及时赶来的府衙官兵时,她又是不怒而威令人不寒而悚的。

可今天,她清浅盈笑的面容下,却又有着令人震憾的华而不骄的心胸和风采。

她究竟还有多少面?身上又覆盖着多少层面纱?

她可知道?她身上这引人向往的面纱有多么想让人伸手去一层层揭开。

因为,想知道揭开那一层层面纱后,看尽了她的全部后,是不是就能真正碰触到她?

夜暮降临的半坡园有些朦胧起来,早春时节的夜色还是有些寒沁的,后菀的凉亭内,廖青云静坐着。

自从望江阁回来后,他就这样静坐着,直到自己被夜色掩盖。

廖忠站在不远处,担忧的看着坐在凉亭里都快要看不清了的少爷。

从初暮开始,他就提醒少爷了,可少爷除了吩咐着他不准点灯挂灯外,没有起身,没有回房,也没有用晚膳。

再这样下去,少爷会受寒的,为难的看着手里的披风,廖忠硬着头皮再次上前,可他还没有靠近凉亭…

“下去吧。”

廖忠苦着一张脸,看了一眼静坐在凉亭里一个下午都如同石雕不吃饭不喝水的少爷,他决定去找夫人。

廖青云静坐在凉亭里,纷乱的心绪终于平静了下来。

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要去弄清楚幕后之人了,也知道知道自己一直没有去正式细想的问题。

如若她真是幕后之人,真与怀王勾结,意图谋反,那他会如何?

他有了答案!

062以命相赌

夜阑人静,一抹黑影如若无人之境在怀王府穿梭,很快就直接来到了怀王住的内菀,室内并非是漆黑,烛灯下,只见守夜的小李子打着磕睡。

一粒小石子打在小李子身上,如同小鸡啄米似打着磕睡的小李子身子一软,倒在椅子上彻底的陷入沉睡中。

黑影悄然无声的进入内室,仅露在外面一双漂亮的眸子警惕的张望着,似乎是在确认动静,然后才轻轻的伸开手撩开了帷幔。

怀王躺在床上,睡的并不甚安稳,眉头轻蹙,却确实是在沉睡中。

黑影眯着眼睛抽出一把匕首,泛着寒芒的匕首在昏暗的烛灯下令人不寒而悚。

可床上的人却丝毫没有察觉,也没有任何人来阻拦。

黑影手里的匕首一寸寸的逼近怀王的颈项边,只要他一个用力,就能抹掉怀王的脖子。

可室内依旧安静无声,没有任何的动静和人气。

黑影眼里闪过疑惑,难道幕后之人真的不是怀王?否则为何怀王府竟然没有一个高手,都只是一些普通的侍卫和太监?

黑影微微眯眼,手指在怀王身上轻点了几下,下一刻手里的匕首抵在了怀王的颈边,一寸寸的用力,锋利的匕首很快就割破了怀王的颈项,鲜红的血珠从白色的肌肤里渗透出来。

怀王睡的安详,完全任人鱼肉,只要黑影再稍用点力,他就再也醒不过来。

可血珠都快把怀王身上的雪白中衣染红了,也未见有任何动静。

黑影眉头紧皱,缓缓的收回了手里的匕首,想了想后,他走到窗前打开了窗,窗外清凉的寒气一波波的进来,很快就和屋内的暖气相融,黑影又回到床前,毅然掀开了怀王身上的锦被,任其仅着中衣的躺在床上。

他隐没在暗处,静静的等待着,可他从深夜等到快要天亮,也没有等到任何动静。

看着烛灯惭弱,屋内的光线开始蒙蒙亮起来了,潜伏在隐暗处的黑影也即是木羽才重新现出身来,复杂的看着怀王原本惨白没有血色的脸因为冻了半夜而变的紫青的脸,颈项处的伤口虽然没有再继续流血,可雪白中衣颈肩处却染着暗红。

这样的试探都没有结果,难道他和皇上的思路都错了,被真正的幕后之人牵着鼻子走了,怀王只是怀王,一个身虚体弱苟喘残延不知道明天在哪里的怀王?

要不,光是掀掉他身上的被子,冻了他半夜,以怀王的身子能不能挺过这一关,谁也不知道。

木羽看了一眼天色,迅速的从窗口处翻窗而出。

几乎是他从窗口出去的那一刻,逃遥就悄然出现了室内,手从怀里取出药瓶,颤抖的倒出一颗药丸快速的塞到怀王嘴里,轻捏他冰冷的下额让药丸咽进喉咙里,看着王爷被冻的惨白透青的面容以及颈项边那道暗深的血口,逃遥眼睛冰冷的杀气,他想杀人。

可是他却什么都不能做,甚至不能替王爷盖上被子,他只能干坐在一旁等着天亮,这一夜,对他来说,宛若一年。

无忧公主是疯的,连带着王爷也疯了,竟然也学她那样拿自己的命来赌,可是王爷不是她,王爷的身子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逃遥直到天彻底亮了,被点了睡穴的小李子才幽幽醒来,皱眉看着刺眼的白光,心里有些疑惑,继而大骇,顾不得自己僵硬麻木的身子连滚带爬的冲进内室。

看清楚床上的怀王时,小李子惊的浑身软倒在了地上,不需要佯装,他发出一声声尖细的叫声…

逃遥在小李子醒了的那一刻就悄然离开。

而几乎是小李子惊声尖叫的时候,王府的两名侍卫就冲了进来,看清楚这一幕后,怀王府两名侍卫惊的魂飞散魄,两人身子一软,无力的跌跪在怀王床前痛哭:“王爷…”

听到小李子的惊叫声的木羽带着两名侍卫也赶了过来,看清楚室内的情形,他先是一怔,然后神色一凛,快速的上前伸出手在怀王脉膊处探着,然后吼道:“都闭嘴。”

被他一吼,尖叫的小李子和两名以为怀王死了的侍卫同时一怔。

“王爷还有气息,还不快去宣太医。”

小李子一听还有气息,忙飞扑上前:“主子…主子,您醒醒…”

元无忧听到怀王昨夜遇刺昏迷不醒的消息时,顾不得只着中衣,也没时间穿鞋,光着脚就冲了出房,在一旁侍候着玉珠和小花子一个拿着披风,一个拿着鞋子追在了后面。

“公主,天凉,您披上衣服。”

“主子,您穿上鞋。”

可元无忧根本就似是没听到两人的喊声,冲进了怀王卧室。

小李子在用一切办法给怀王温暖,又是暖炉,又是被子的,又是热巾擦身的,不知道是忙的还是急的也或者是惊的,小李子整个人都似是水里捞出来的人一样毫面无血色。

元无忧冲到了床前才怔怔的停下了步子,看着床上宛如尸体一样的怀王。

“主子…”

玉珠和小花子都气喘吁吁的跑进来,顾不得去看怀王的情况,一人上前给怔愣中的元无忧穿衣服,一人跪在地上给她穿鞋。

一直似是在勘察现场的木羽看见元无忧,忙上前道:“末将…”

可他刚刚出生就元无忧冰冷的声音打断了:“木羽,你是本公主的护卫将领,本公主卧室与王爷卧室只有一院之隔,刺客潜入刺杀王爷,你竟然毫无察觉,这怀王府有了你们这一队亲卫队竟然还能让刺客如若无人之境畅行无阻,本公主留你何用?”

木羽直挺挺的跪在地上:“末将无能,未能察觉有人潜入府,请公主降罪。”

“你确实无能,来人,将木羽拖下去重打五十棍,以示失职之罪。”

两名侍卫一愣,面面相觑了一眼,眼里都有着迟疑。

“没听到本公主的命令是吗?”元无忧声音略提高,面容泛着冰霜,寒气袭人。

两名迟疑的侍卫只得双手抱拳:“属下遵命。”

两人歉疚的上前,不安的低低出声:“将军,得罪了。”

木羽面带肃容,恭恭敬敬的朝元无忧请罪道:“末将自愿领罚一百棍,末将无颜面对公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