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无忧盯着他郑重而严肃的面容,面色迟疑了一下。

一旁的玉珠忙跪地求情道:“公主开恩,一百棍实在太重,木护卫虽失职,可奴婢想,木护卫也是将心神都专注在保护公主身上,没料到会有刺客对王爷不利。”

小花子心里一愣,但很快也跪地求情道:“玉珠姑姑说的极有道理,木护卫是皇上亲赐,自然一心一意为公主安全才会没留神到王爷这边,奴才求公主三思。”

元无忧面色依旧带着寒霜,可眼神却松缓了一些,挥了挥手:“小高子,木将军五十棍,重打,另外昨天夜里当值巡视着的侍卫不管是本公主的护卫还是府里的侍卫奴才都通通重打二十大棍。”

“是。”一直跟在元无忧身后的小高子恭敬领命。

元无忧给了玉珠一记眼色,玉珠恭敬的点头,退守到了门边,小花子也极有默契的守在了另一边。

元无忧这才飞快的上前,面色凝重的伸手摸着怀王的额头、颈侧试着温度,虽然冻的发青,但却高热,起码有39到40度。

“换冰帕,越冷越好,去冷窖取冰块,快…”

小李子一愣:“可是…”王爷都冻的全身发青了,怎么还能换冷帕?

元无忧厉眼一扫:“照做。”

小李子咬咬牙:“是。”

冰块取来后,元无忧解开身上繁锁的披风,仅着中衣的上了床,毫不迟疑的解开了怀王身上的中衣,目光在那雪白颈上那抹暗红处时,眼神倏然沉凝,沉声道:“把帕子从冰水里拧成半干递给我和小李子,我擦上半身,小李子,你探下半身。”

小李子有些怔愣的看了一眼跪坐床上面色沉郁的元无忧,也不再有异议,按她要求做。

冰擦一刻钟后,元无忧趴在怀王身上,用额头贴着怀王的额头试了片刻温度后,又命令道:“换热帕。”

两人忙的出了一身的汗,冰热各一刻钟,反复了好几次,怀王的脸色才慢慢好一些。

元无忧从床上下来,捡起地上的披风披上,太医也到了。

裴太医领着两名太医一进内菀,就看到院子里正在执行仗刑,微愣之后脚步倒是没有停,快速的往怀王居住的内卧走去。

小李子看着裴太医来了,上前扑通就是一跪:“裴太医,咱家求求您一定要救救我家王爷,咱家给您磕头了。”

裴太医忙上前扶起他:“李公公使不得,快快请起。”

“小花子,把李公公扶起来,别让他耽搁太医为王爷诊治。”元无忧淡声命令。

小花子忙上前搀扶起小李子。

裴太医这才看向元无忧,正要跪下行礼时,元无忧伸手制止:“快去看看王爷。”

裴太医恭敬的道:“是”说完后就匆匆往床前走去。

另外两名太医也不敢再行礼,忙跟随着裴太医往床前走了去。

裴太医看着怀王的面色,再细心给他探脉半响,面色微沉,情况虽然比他想像中要好一点,但对怀王的身体而言,恐怕是道难关。

另外两名太医看着裴太医的面色,再都一下上前为怀王探脉,每个人都面呈菜色。

“裴太医,父王情况如何?”元无忧看着三人的面色,声音一沉。

另外两名太医心里暗暗叫苦,现在怀王府有了无忧公主,他们要救不回怀王,无忧公主要怪罪下来,他们喊冤的地方都没有。

裴太医沉呤了片刻,摇了摇头:“王爷的情况并不乐观,恐怕就算王爷度过了眼前的难关,王爷也命不久。”怀王的身子本身已经是郁寒缠身,最忌受冻,竟然冻了一夜,那刺客是何其歹毒,他要真杀怀王,只要手里的刃稍稍用力就可了结怀王的性命,却偏偏用这样残忍的法子折磨怀王。

这刺客莫不是与怀王有着深仇大恨?

被小花子搀扶着的小李子听闻裴太医的话,整个人都软倒在了地上,痛哭失声:“王爷…”

小李子的哭声引得一片太监都跪地哀嚎。

“闭嘴。”元无忧冷冷的两个字,却威力无限,小太监们不敢再哭,就连小李子都停止了哭声。

裴太医暗暗打量着眼前的无忧公主,衣衫不整,显然是仓促情急而来,看来她对怀王是真心相待才会这样情急不顾失仪。

他对无忧公主的印象始终停留在五…现在该说是六年前,那个拒绝进食寻短见放弃自身性命躺在床上惨白憔悴的小姑娘。

他以为有生之年不会再见到这个昔日荣尊无限的中宫公主,没想到…世事难料!

眼前有着绝美容颜的少女不再是当初那个哀莫大于心死的小姑娘。

“有什么办法能帮到父王,裴太医尽管说。”

裴太医摇了摇:“请恕…”

“本公主不想听到这些,你只要告诉本公主,这天地间,有没有能为我父王延寿续命的奇珍宝药?”

裴太医一愣,倒是另外两人面色有些古怪和迟疑。

元无忧冷眼一扫:“你们说,说不出个所以然,本公主不会饶过你们。”

两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其中一人道:“传说缥缈虚空山上住着开国国师天乐散人的徒孙虚空子,一手医术非凡间术,也许虚空道人能救王爷,只是…”

“只是什么?”元无声看向裴太医。

裴太医苦笑,恭敬的拱手道:“这只是传说,先皇当初就派人去寻找过缥缈虚空山,可惜都未果,这只是一则传说,谁也没有人见过,更何况这则传说传了许多年,从开国太宗皇帝时就传闻过,近两百年来,无人知道这世上究竟有没有缥缈山,有没有虚空道人。”

元无忧微微眯眼:“那天乐散人是否真的存在过?”

裴太医讶意:“天乐散人是开国国师,史书上记载的自然都是真实存在的事迹。”更何况玲珑百心曲至今都在世上流传着。

元无忧回转身,走向怀王床边,淡淡的道:“只要天乐散人存在过,那么他有徒子徒孙自然也会有存在的可能性,不管如何,本公主要为父王尽一份孝心。”

裴太医惊讶的看着她:“公主的意思?”

元无忧目光有些悠远,似乎自言自语的若有所惘的惆怅道:“就算不为父王,单单是为了太妃娘娘,本公主也要这么做。”

挨完五十棍进来的木羽刚好走到门口,听到元无忧这番惆怅,他想,皇上心里想不通的症结在今天也许终天弄清楚了。

顾太妃竟然舍得把赦免金牌为无忧公主求恩典,原来目的在这里。

那这样说来,幕后之人,可能真不是怀王,如若不是怀王,又是谁?

庆帝看着手里的奏折,轻轻的放下,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眼神有些讥诮:“这样说来,倒也确实说得通。”

木羽恭敬低着头。

“这件事,小羽,你做的很好。”庆帝淡淡道。

“臣不敢居功,只是公主那…”木羽看着被庆帝搁置在案桌上的奏折,里面是上奏请求太帝允许她出京去寻缥缈山的奏请。

庆帝好不容易舒展的眉头又重新纠结起来,盯着奏折一直沉默着,突然,他面容一沉,重重的拍在了那本奏折上:“既然顾太妃只是凑巧撞上了这个时候,朕这近一个月来都走岔了路,那真正幕后之人恐怕正在暗处讥笑朕。”

木羽迟疑的抬头看了庆帝一眼,道:“臣有一想法,不知该不该说?”

庆帝看了他一眼,淡声道:“说吧。”

木羽斟酌片刻道:“会不会…其实没有皇上以为的幕后之人?”

庆帝皱眉,却并未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一切皆从月清宫失火一案起因,臣想会不会其实本身是一件偶然的事,却被有心人利用,才会演变成了后来的风雨,臣认为一切源头可能还存在于后宫之中。”

庆帝面色冷了下来,却依旧没有出声。

“大公主一事虽然隐密,但这世上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果有心人利用大公主事件,引发后来的事件倒也不是说不过去,至少这其中也有着疑点,例如二皇子是如何发现秘密的?以及玉妃为什么那么疯狂的要置大皇子于死地?这背后会不会有人在怂恿和…”

庆帝终于摆手制止,木羽噤声,恭敬的低下头。

御书房里有短暂的寂静,最后庆帝执起笔在奏折上批了准字:“无忧公主毕竟是去寻缥缈虚无之事,你就暂时留在她身边保护她的安全,这件案子,就到此为止。”

木羽恭敬的上前接过奏折,领命道:“臣遵旨。”

庆帝又淡声道:“多带几名高手,那日的刺客暗卫至今查不出身份,也许还会对无忧公主不利,朕…”

沉默了片刻后,庆帝才再出声:“既然她对朕没有怨恨没有目的,她还是朕唯一的嫡女,朕不希望她死的不明不白。”

“是,臣自当尽心尽力肝脑涂地的保护公主。”

看着木羽走出去,庆帝面色蓦然阴沉下来,他的后宫难不成还真卧虎藏龙不成?

063如此而以

怀王遇刺昏迷不醒、性命堪忧一事很快就传遍了京城。

顾凌知道消息后,赶到怀王府时,怀王还没有醒过来,怀王府里气氛有些沉凝低迷。

看着小李子担忧的神色,顾凌急问道:“李总管,王爷他怎么样了?”

小李子勉强笑了笑:“王爷还没醒过来。”

顾凌面色一冷:“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王爷怎么会…怎么会遇刺?”

小李子眼眶一红,自责道:“奴才不知道怎么回事,奴才被人弄晕了,是奴才的错,是奴才无能,才会没能察觉到会有人潜入府谋害王爷。”

顾凌抿唇走进内室,元无忧正陪伴在床前。

“顾凌见过公主。”

元无忧面色有些疲惫:“不必多礼。”

看着躺在床上毫无生气的怀王,顾凌面色紧绷了起来,他怀疑这潜入怀王府的刺客可能是皇上的人?意图试探怀王府底细?

可是,怀王究竟有没有意图呢?他不知道答案,可心里那一份若有似无的怀疑却始终无法消除,他们能想到,皇上又怎么可能想不到?

顾凌突然抬头,目光犀利的直视着元无忧,似乎想把她看穿。

元无忧淡淡的扬眸:“顾表叔可是在埋怨无忧没能好好照顾父王?还是在责怪因为无忧,才害得刺客潜入王府?”

顾凌深深的注视着她,眼底有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怀疑,最终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出去。

元无忧垂眼,顾家能否支持,是成就大事不可或缺的力量,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躺在床上昏迷的怀王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小花子眼尖的注意到了,眼睛一亮,惊醒的道:“主子,王爷醒了。”

元无忧连忙回头,看着怀王轻颤动着的眼睛慢慢的睁开,心里轻吁了一口气。

怀王看着她,苍白憔悴的的面容上吃力的挤出一丝虚弱的笑。

元无忧静静的看着他半响,微微一笑,起身走了出去。

很快,小李子及裴太医就都急匆匆的进来了。

看着醒了过来的怀王,不少人心里紧绷着的那根弦总算是松软下来了。

“呜…王爷,您吓死奴才了。”小李子跪床前痛哭流涕,他是真吓着了,他做梦都没想到皇上会用这样毒辣的手段来试探王爷,而王爷也似乎魔怔了一样,竟然拿自己的命来赌?

裴太医收回诊脉的手,道:“接下来王爷需要好生静养才是,按时辰喝药,心平气和,静心休养。”

听着裴太医的话,小李子嘴唇蠕动了一下,却深深的低下了头。

怀王吃力的想要起身,身子一动,突然又顿住了,他微讶的摸上自己的颈脖子。

裴太医看着他惊讶的摸着自己脖子的动作,连忙说道:“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但还得留心照顾着,王爷情绪不能激动,以免病发引发咳嗽,疼痛是小,就怕会伤口裂开,而且忌沾水,以防伤口溃烂。”

怀王目光有些怔愣,半响后他才苦涩一笑,摸着自己的脖子,吃力的说道:“怎…么…怎么就没…让本王解…解脱呢?”

听着怀王的话,小李子呜呜的哭了起来:“呜呜…王爷…”

裴太医低头,幽幽叹息了一声:“王爷静心调养,卑职告辞。”

小李子忙擦干泪,哽咽道:“咱家送裴太医。”

“公公留步,王爷刚刚醒转,您还是好生照顾着王爷。”裴太医忙道。

小李子想了想,似乎也觉得有道理,就吩咐小申子送裴太医。

仓促返回来的顾凌刚好与要出去的裴太医撞上,两人互相拱手后,顾凌也顾不得与裴太医寒暄,就匆匆进了内室。

大步走近床前,看着半躺在床上气色难看似乎只有半条命在的怀王,顾凌久久没有出声。

“奴才去给王爷熬药。”小李子退了下去。

内室里只剩下两人,顾凌在床前走来走去,走来走去,俊美的脸庞凝重而沉郁,时不时的看一眼怀王,欲言又止。

怀王虚弱的闭上眼睛,没有出声。

顾凌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在看到怀王这样的虚弱无力的面色后又吞了回去,在其中一张椅子上坐了半响后,又一声不响的走了出去。

直到室内安静无声,怀王才又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眼神闪过一丝复杂,母妃为了顾家不惜长居冷宫,可是顾家为了母妃会不会以家族相赌?这个答案,他不知道,也似乎不想知道。

为了母妃,他不会轻易将顾家牵扯进来,除非…除非有一天,他有了绝胜的把握,否则不为别的,单单是为了母妃,他也不能置顾家而不顾。

而这也是为什么,他不惜以命相赌的原因,只要打消元浩天的怀疑,才能绝地逢生,而这,是他在无忧身上学来了。

无忧都敢拿命相赌,他又何惧?

半坡园,后花园凉亭,廖青云看着猛灌酒的顾凌,神情淡然如常。

他知道顾凌心里挣扎什么?在痛苦什么?

顾凌又重新抱起一个酒坛子,咕咚猛灌着,廖青云没有阻止、没有劝慰、没有作陪,只是静静的坐着,看着他喝。

直到顾凌喝的差不多了,整个人都趴在石桌上时,一直站在不远处的顾秋这才小跑的过来,担忧的扶起他:“公子?”

顾凌已经喝醉了,根本没办法回应他的叫唤。

廖青云轻叹一声:“廖忠,你帮顾秋送顾公子回去。”

一旁的廖忠连忙道:“是,少爷。”

两人联手合力把顾凌搀扶着出去,廖青云淡扫了一眼一地的酒坛子,抬头望着天空,顾凌醒了之后,恐怕就会知道他要如何做了!

有时候,很多事情,不是不知道答案,而是根本不敢去想答案,当不得不面对的时候,答案自然就出来了。

廖青云看着湛蓝清透的天空中浮现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他微微笑了。

“备车。”

廖青云下得马车,抬头注视着眼前的怀王府,怀王府的寂静和死气沉沉因为她的出现而不一样了。

依旧寂静,也或许依旧平静,可是却有着人气了。

他正要抬步上台阶的时候,身后传来马车声,紧接着一声肯定的询问声传来:“廖公子。”

廖青云回头,看见了掀开车帘笑看着他的林唯棠。

林唯棠下了马车后,林盈盈也从里头出来了,廖青云漠然的看了一眼后,朝兄妹俩打招呼:“好巧。”

“见过廖公子。”林盈盈上前行礼。

廖青云淡淡的点了点头,算是回礼。

林盈盈抬头看了一眼怀王府,微笑着道:“廖公子也是来探望怀王的?”

廖青云很坦诚的看了她一眼:“不,我是来探望无忧公主的。”

林盈盈微怔,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抿嘴一笑:“我家兄长也是来探望无忧公主的。”

听闻有客到,怀王微讶的挑高眉头看向坐在软榻上看书的元无忧。

元无忧翻动着书页,头也没抬的吩咐道:“请客至大厅,本公主稍后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