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照看着躺在血水中痉挛着的宇文靖,面色唰地一下变的灰白透青。

宇文靖还没有死,可是他的样子却不如死了好,全身无一缕,所以很清楚的看见他的伤在哪里。

两只耳朵,舌头,十根手指,十根脚指以及男人那玩意都被切割了,就放在他的身边泡在血中,他喉咙冒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汩汩的血水从他嘴里喷涌而出,一双眼睛因为恐惧和绝望而瞪大的几乎要裂开。

他张着嘴,除了喷涌的血水,他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连呻吟声都哼不出来,只是瞪着第五照,流露出强烈的渴望和哀求:快杀了我!

第五照脚步不受控制的后退了一步,看着这样一幕,所有的人无不神情骇然。

“少…少爷…”宇文靖的两名贴身护从从惊骇中回神,却谁也不敢上前。

“啊…”

“呕…”

不少因为尖叫声而跑来看热闹的人都被眼前的场景吓出惊惧的尖叫,随后都不由自主的狂呕起来,几乎要把胆汁都给全部吐出来还是压不住心里头那一阵阵的反胃作呕。

袖楼里除了尖叫和呕吐声,再也没有其他。

第五照原本计划好的事被毁于一旦先不说,宇文靖可是代表宇文家族前来第五家贺寿的,却发生这样的事?

官府按第五照的要求,下令今晚上任何人都不得离开挽袖楼。

第五照知道,做出这样的事的人绝不可能还留在挽袖楼里,他让封锁挽袖楼也不可能抓到凶手,但是他必须要等宇文家来人。

六老爷第五奇英闻讯赶来的时候,整个挽袖楼依旧灯光通明,亮如白昼,却无一不透出死寂,很多人,却没有人一个人发出声音。

六老爷看了一眼就快速的移开了眼睛,可画面已经印在脑子里,惨白着脸强压下心里的反胃,气败急坏的低吼:“看看你办的是什么事?怎么能随便弄个人就送上去,现在弄成这样,我们要如何收场?”

如果不是因为是阿照准备的人,宇文通不会随便碰的,现在还发生这样的事,显然是一早就有人布了局等着他们父子跳下去。

弄成这样,他们父子别说和宇文家合作,恐怕还得和宇文父翻脸也说不定。

宇文靖虽然好男风,喜淫欲,但他毕竟是宇文家的嫡次子,在他们第五家的地盘上,竟然发生这样的事,恐怕宇文家不会善罢干休。

第五照抿紧了双唇,本就阴沉的脸色更是阴鸷骇人,双眸掠过一抹杀意:“一定是林唯棠。”

六老爷皱紧了眉头:“可是我们没有证据能证明是他,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如何安抚宇文家。”

“还有…”六老爷眼神闪烁,暗暗压下胸口的不舒服感:“还没死?”

第五照阴声道:“等宇文家来人。”要杀也不由他来动手。

小良子看着银儿,双手抱胸,斜视着她的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讥诮:“你别告诉我,你家小姐又想耍弄我家少爷,现在她是照少爷的妾夫人,她要有脸有皮,就该躲着我们走。”

银儿知道小姐对不起颢少爷,小良子这样对待她,她并不怪他,但她这次来是有事情要见颢少爷:“奴婢想见颢少爷。”

小良子惊讶的看着她,以为自己听错了,迟疑的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不是她家小姐要见少爷,而是银儿自己?

银儿咬了咬唇,不敢接触小良子的眼睛,头垂在胸前,低声把自己的话重申了一遍。

“意思是说,不是你家小姐让你来的,是你自己想见我家少爷?”小良子惊讶的盯着低着头看不清楚神情的银儿。

银儿轻轻的点头。

小良子盯着她的眼光有些审视:“银儿,丑儿我可是说在前头,你要是为了你家小姐来找我家少爷,我可不会放过你的。”

银子的声音虽小,但小良子还是听见了,她说,不是的。

小良子领着银子进了院子,让她在外面等着。

第五颢听说银儿找他,面色怔愣了很久才摇了摇头:“小良子,让她回去吧,我不想再知道芬妹妹的事。”

小良子想了想,说道:“要不您见见银儿吧,说不定她真有什么事呢?”

第五颢诧异的问道:“小良子,你不是一向都不喜欢我见银儿吗?”

小良子讪笑着搓了搓手:“我还觉得银儿特地来见您,您还是见见好。”银儿是王芬的贴身婢女,以前王芬每次戏耍少爷都是让银儿来传话,他自然对银儿不乐意见,但今天,他觉得银子有些怪异。

第五颢听了小良子的劝慰后,脸色有些挣扎起来。

见他挣扎,小良子替他拍板:“那小的是让她进来了。”说完,就飞快的跑了出去。

“小良…子”第五颢皱眉。

不多时,小良子领着银儿进来了。

“奴婢见过颢少爷。”

第五颢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装的很淡然:“银…银儿,你来见我,有什么事?”

低着头的银儿听闻他的声音,手微微一颤,好半天,她才深吸一口气,慢慢的抬头,目光一瞬也不瞬的看着第五颢。

这么多年以来,今天是她第一次敢鼓起勇气这样直视着他,压抑着心底深处那不敢表示丝毫的仰慕,深深的看着他,如果可以,她要把他的脸铭刻在心里。

或许颢少爷已经忘了,但她永远会不忘记当年是颢少爷出银子买下她的。

第五颢有些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的看向小良子,小良子微皱眉着头,今天的银儿看起来实在是有些怪怪的。

银儿迟疑了一会儿才鼓起勇气道:“颢少爷,如果…如果小姐再约您,您千万别去,照少爷让小姐接近您想害您,虽然…奴婢不知道小姐会不会做,但奴婢想着,提前提醒您一声也是好的。”

小良子皱眉:“那女人以为她还能骗过我家少爷?哼,她做梦,我家少爷才不会理她的。”

“银儿…”第五颢喃喃的看着她。

小良子送银儿出去,第五颢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唯棠走进来,看到的正是他落寞的模样。

“怎么,还没有释怀?”

第五颢抬头瞄了一眼是他后又重新低下头:“不是。”

林唯棠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淡声道:“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

“什么?”第五颢倏地抬头。

“将计就计。”林唯棠微笑着望着他。

第五颢微张着嘴,极度惊愕。

烛灯下,元无忧将逃遥勘察画来的杨家庄地形图和整个济县的地标图拿来对照。

看她专注的神情,逃遥想了想后,低声问道:“公主也对金山有兴趣?”

明王筹谋十几年到今天,或许缺的只有起兵的财力,可他们不缺金银财力,幽影在整个大元国都存在,明面上就是做商人买卖的,这十几年下来,也累积到了不少财力,而且…先皇还留了一笔金子给王爷,他们根本不必去费神费力的去采金。

朝廷一向查的很严,私自采金银矿,一旦揭发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明王都要造反了,自然不会把这些放在眼里,但是他们瞒得了一时,瞒不了长久,到时事情揭发明王的人撤离了,承担后果的人就是杨家了。

“我想我不必对金矿有兴趣。”元无忧头也不回的道。

“那公主细究济县地形图是?”既然不是为了金山,那她为什么如此上心?

元无忧目光微微一顿,若有似无的幽叹了一声:“救不了杨家的命运,但这杨家村,我还是要想办法减少一些伤亡。”

逃遥有些意外的看着她,嘴微动,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们除了踩着他人尸骨往前走,已经没有路回头了。

元无忧轻笑:“别把我想的太善良,但也别把我想的太无情。”

小花子端着新沏好的茶进来,刚好听到她的话。

逃遥接过小花子恭敬呈上来的热茶,目光扫了小花子玉珠两人一眼,漫不经心的道:“公主确定真不带上他们吗?”

听闻逃遥的话,无论是小花子还是玉珠都眼含期盼的看着元无忧,就盼着她能改变主意。

元无忧摇头:“他们回京。”

“公主,您就带上奴婢吧。”玉珠跪了下去。

小花子眼神虽然也期盼着主子能改变主意,但是他也知道主子一旦决定的事是绝不会轻易更改了,主子这样做一定有主子的理由。

“之所以让你们回京,是因为我相信你们能够应付我交给你们的任务。”

“可是奴婢实在是不放心让公主独自…”

元无忧轻笑:“不是还有逃遥。”

玉珠看了一眼一身黑色劲装外披黑色长衫的逃遥,逃公公虽然也是个太监,但他实在不像是能服侍公主的宫人,更像个江湖人。

“没有可是,玉珠,你和小花子必须要回京的伴随在无忧公主身边的。”元无忧淡声道。

玉珠小花子虽然很想跟随主子,但也知道主子说的对,公主的身边不可能离得了他们,尽管他们要伴随的只是公主的替身。

“你们伴随的虽然只是我的替身,但她是死士,对本公主对王爷都忠心耿耿,这一点,她和你们都是一样的,无需质疑,记住了吗?”

“是,奴婢(奴才)记住了。”两人知道一切不能改变了,只好打起精神恭敬道。

逃遥看着神情落寞不舍的两人,面无表情的道:“属下是否该荣幸?能伴随在公主身边见证一个又一个神奇。”

元无忧挑眉:“这真不像你说的话,小逃子。”

逃遥面色微微一僵,叹口气道:“公主,可不可以不用称属下小逃子?”

“父王都可以叫你小逃子,为什么我不行?难道小逃子你还对我还有着不信任?”

“不是。”

“那…小逃子是还在芥蒂我不顾你的劝告对木羽的安排?”

逃遥面色全黑了下来,冷冷的盯着她:“不是。”

元无忧看着他的黑脸,微微一笑:“好吧,既然你在我和父王两人之间非要搞差别待遇,我也没办法,不叫就不叫。”

逃遥面色一冷,声音却很轻:“出来吧。”

纱幔微微飘动了一下,一抹纤细的身影低着头静静的单膝跪立在那里。

元无忧挑高眉,轻拍了拍手,小花子和玉珠把所有的灯都掌了,光线逐渐明亮起来,单膝跪立在那里的人也完全暴露在她眼前。

“抬起头来。”元无忧淡声道。

那人慢慢的抬起头来,看清楚她的脸,小花子和玉珠都控制不住的倒抽一口气。

“幽影参见公主。”她用的是自己的本音。

“用本公主的声音试试。”元无忧笑道。

“幽影参见公主。”幽影模仿着元无忧的声音。

元无忧看向玉珠和小花子:“像吗?”

呆滞中的两人这才回过神来,上前一步围着幽影打量着,半响后。

“很像,但在奴婢看来却不像。”玉珠冷静的道。

小花子也道:“奴才也和玉珠姑姑看法一样。”初看第一眼,确实很像,但看第二眼,他就能看出细微的差别,她的眼睛散发不出公主的眼神。

083蓝云公子

官兵开道,衙役在后,中间的是仪仗队,仪仗队之后是一顶华丽的辇轿,华宝盖下那抹浅金色帷幔在浩浩荡荡的队伍中格外明显,也格外的慑人。

辇轿后跟着两顶官轿,一前一后的抵达了杨家庄园外。

杨老爷早早就领着杨家上上下下数十名在门外恭候着。

济县县令陈大人从轿子里出来,亲自上前给另一顶官轿换帘子:“季大人,杨家到了。”

坐在帘子里面的中年男子正是晋州知州大人

“草民杨瑞山参见知州大人。”杨老爷上前恭敬行礼。

季知州漫不经心的掀动着眼帘子瞭了一眼杨老爷,弯腰从轿子里出来,鼻子轻哼了一声:“快快引领本官去拜见公主殿下。”

杨老爷连连点头:“是,大人请随草民来。”

杨老爷引路,陈知县陪同,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杨家别院。

两名身穿盔甲腰间别着刀剑时不时的交叉行走巡视着的侍卫见到了他们一行人走来,走在前面的两人都身穿官朝,一看就知道是谁,可两人神色却并没有变化变的恭敬起来。

季知州面上挂着和善的微笑,完全有别于刚才在门外对杨瑞山时高高在上的冷傲。

陈大人生怕季大人会不愉,却看到季大人脸上的和善笑容时,心里轻叹一声,在无忧公主面前,季大人完全没有了官威。

他讪笑着上前:“请两位通禀公主,知州大人及卑职前来恭请公主殿下移驾。”

那两人打量了一眼陈大人,冷声道:“等着。”

陈大人暗吁了一声轻吐了一口气,连日来忐忑不安的心在知州大人前来迎驾且元无忧公主答应移驾后才终于松懈了下来。

庙小实在是拱不起大佛!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他这个小小县令让无忧公主不待见呢?现在想来才知道并不是这么回事?

这几天坊间的流言说无忧公主东行一事行踪暴露,对朝廷不满之士意图行刺无忧公主…也不知道是哪里传出来的,从公主来到济县后的第二天就悄然流传了起来。

刚开始两天,他以为是百姓畏于驻军而妄加揣测造谣,没当一回事,可就在昨天他宴请连日来赶过来的知州时,才知道并不是空穴来风。

因为就连知州大人都听说了这则谣言,且似乎深信不疑,不仅从各县衙召集了衙役官兵,他自己也带来了州衙近上百名官兵。

他才恍然大悟,无忧公主一定也是一早就听到了这则流言才会调驻军前来护驾?杨家那名婢女只是一个借口?

如果是这样,倒也说得通,连知州大人都这样严整以待慎重起见,无忧公主那样身尊位贵,自然得加倍的紧张了。

想通这些,他昨天夜里可是难得的睡了一个好觉,暗自幸好在他的治辖之内,什么事都没发生。

只要过了今天,无忧公主移驾去了州衙,他这个济县县令就无事一身轻了。

知州大人看着从院子里走出来的一行人,不敢直视,微低着头小跑的上前对着走在最前面一身浅金华丽宫装头戴薄纱笠帷的人行以大礼:“晋州知州季远参见无忧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能亲自招待无忧公主,这对他来说可是天大的恩典,一得到无忧公主竟然在济县落脚的消息,他就连日赶路而来,只是再怎么赶路,从州衙到济县也还是要四五日。

想到这里,他身子伏的更低,请罪道:“卑职迎驾来迟,望公主恕罪。”

清冷灵空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都起身。”

“谢公主。”季知州起身后,看着公主身后的两人,讪笑着拱手:“见过顾公子,廖公子。”这两人一个是远西顾家少主,一个是刑部尚书公子,都是他需要巴结讨好的人。

顾凌缓缓颌首还礼:“季大人客气了。”

廖青云面色漠然的拱了拱手,没有出声。

无忧公主缓缓说道:“坊间流言,想必季知州也有所耳闻,不知季知州对本公主的安危可有重视?”

站立在季知州身后的陈大人听闻无忧公主这似曾耳熟的问话,霎时惊出了满头汗,好像…他第一次朝见公主的时候,公主也曾问过他类似的问话。

现在想来,他以为的谨慎在公主心里可能是敷衍,难怪公主最后不待见他,直接从驻军调军。

季知州斩钉截铁信誓旦旦的回道:“公主放心,卑职已经做好万无一失的防范准备,就算是倾尽一切,也绝不会让任何宵小之辈惊扰公主凤安。”

陈大人汗颜,难怪他只是个县令,要是当日他也如季大人这样说话,是不是就不会得罪公主了?

“很好,有季大人这话,本公主就放心了,也无需再兴师动众惊扰驻军了,木羽。”

“属下在。”木羽垂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