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太后瞠目结舌的望着两个儿子。

楚鸿眼角抽搐的看了一眼站立在那儿神情没有一丝一毫变化的小和尚,就算这小和尚美的绝世无双,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他也不可能是一个女人啊?

不过,也难怪七弟会这样做了,一人男人美成这样,确实是世间少有。

“你…绝儿,你实在是太放肆了。”荣太后从风中凌乱中回神,面色倏然一沉,厉声拍着身旁的榻桌。

她参佛修佛,对佛祖心中自有虔诚心,却没料到她这个儿子竟然会做出这样放浪形骇的事出来,这是对佛大大的不敬。

楚绝居高临下的望着蓝云,淡淡颌首:“圣僧,得罪了。”

冷漠的语气,却丝毫听不出半点歉意。

蓝云双手合十,微微欠身:“王爷严重了。”

“意思就是圣僧不怪责本王了?”楚绝看了一眼荣太后,目光又重新落在他的脸上。

蓝云看着他,微微一笑:“此形非自作,亦非他作,乃由因缘而生,因缘灭则灭。”

荣太后狠瞪了一眼楚绝,站起身,朝蓝云双手合十,歉疚地道:“从忘我,到无我,是禅心,圣僧佛法精深,已得禅心,但圣僧不计较,哀家却甚是惭愧。”

蓝云微微一笑。

刹那间,他周身都流淌在一种‘意静不随流水转,心闲还笑白云飞’的气韵。

又或是在大心容尘、大清含垢、大善宽恶、大广无垠的境界里。

楚绝望着他,漠冷的眼底微微闪烁着,这样的美,不该存在于人世的,他该高坐在莲台上俯瞰众生,而不该来到世间,不该…出现在他的眼前。

望着这样的佛韵,荣太后恍惚间以为看见了她日夜参拜的佛祖临世,她忘了身份,参跪了下去,双手合十,以佛礼参拜:“圣僧佛法无边,望圣僧解弟子世间忧,赐弟子脱离婆娑苦。”

楚绝惊讶的看着大礼参佛的母后,视线又回到他身上,不由的,失了神。

也难怪母后会如此!

佛之韵,绝之美,这是一种跳脱了红尘的美丽。

楚鸿看着蓝云,深测的眸子则流过一抹精光。

圣僧被太后召进了宫,却紧接着,皇帝一道圣旨极为的出人意料。

圣僧入太后凤眼,让皇上封其为圣僧且赐府,不再回护龙寺,平日里伴太后参佛修佛,只逢初一十五之日会在护龙寺开坛讲佛。

这一消息传开,让那些痴迷圣僧的人更沦陷了,那种迷恋达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状况,在这些人的心里,圣僧就是佛法无边的神佛临世,是为解救他们这些众生之苦而来的。

而那些还未曾有机会见识过圣僧无边佛法的人都摩拳擦掌,等着十五的到来,一探究竟。

而还有一件事,不得不让京城暗波涌动的就是:皇上将赏月别院,赐给了圣僧。

赏月别院紧靠皇宫,与战王府也相邻不远,原是太子府专用来的赏阁,现在被分离出来独立成府。

赏月别院虽然只是一个别院,但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别院里风景优,环境幽静。

建立的楼亭宇阁都以赏为主。

赏山,赏山、赏水、赏树、赏竹、赏花、赏月…皆是胜地!

每逢月圆之夜时,一轮皓月当空,银光闪耀于院中人工湖泊上,荷香远溢,宿鸟幽鸣,真有一种寒色满天,霜色遍地的极美之景,仿若世外仙庭。

这个院子,是当年楚鸿身为太子时,一花一木一石一草的让匠人按他的要求建筑出来的。

后来他登基为帝,入主皇宫,这个院子,他仍旧时不时的抽空前来住上一晚。

朝中百官,王公贵族,众所周知皇帝对这个院子的喜爱。

却没想到,有一天皇上会将这个院子赐给一个和尚,而且还真的封了他圣僧之号。

圣僧之号,这是多大的殊荣?难不成,皇上想重新兴起佛法?

不管是皇上想重新兴佛,还是源于太后对圣僧的崇敬之情,反正结果都只有一个。

那就是导致护龙寺的云梯人满为患,护龙寺受百年冷落后重新恢复了它身为国寺的繁荣和重视。

今天,正是十五,也是圣僧回护龙寺讲佛法的日子,京城里,万人空巷,而护龙寺一早打开寺门,就只见人头攒动,高高的云梯上,也人满为患。

一众和尚看着眼前的奇景,错愕之后,皆双手合十,直念着善哉善哉。

住持方丈住的厢房被推开,正在念经悟禅的泓法大师缓缓的睁开了眼睛:“远空,何事如此慌张?”

远空大和尚手里抱着的是一叠厚厚的名贴,苦丧着脸为难道:“师…师父,好多贴,我们的厢房根本就不够用,而且…斋饭也准备的不够。”这些递贴的人都是他们得罪不起的王公权贵。

“师父…”明空和尚急匆匆的跑进来,兴奋的道:“师父,来…来了好多人。”今天护龙寺仅一个清早收到的香油钱比护龙寺一年的香油钱还要多,那些达官贵人一出手皆不凡。

看着明空的兴奋劲,远空和尚脸上也露出一丝兴奋,但随后想起出家人四大皆空,忙双手合十朝矗立在他们面前的大佛喃喃念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泓法大师轻叹一声:“远空,明空,凡事都按先来后道之则去应对吧。”

明空远空两人面容一肃,恭敬行礼道:“是,师父。”

看着两人退了下去后,泓法大师看着大佛,虔诚的跪拜下去:“我佛佛法无边。”也许圣僧的出现,正是我佛佛法普照人间的时机,这一定是佛祖的旨意。

护龙寺的荣辱兴亡,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佛法竟然被天子轻视,这对佛祖才是大不敬。

现在既然有机会,重振护龙寺,重兴佛法,以敬佛祖,身为我佛弟子,他自然要好好的遵守我佛旨意。

“参见公主。”左将军头疼的看着九公主。

“让开。”楚玖儿冷冷的斜视着胆敢拦着她的人。

左将军吞了吞口水,硬着头皮道:“可…可是太后有令,不…不许公主前去护龙寺打扰圣僧讲佛。”

“本公主不会打扰他讲佛,本公主是去修佛。”这两天她被母后禁足,好不容易才偷溜出来,她怎么可能会被区区楚卫军所阻?

左副将眼角一抽,这话从九公主嘴里说出来,实在是太过吓人,九公主是什么人?她会修佛参佛?别说笑了,她的心思,人人都心知肚明,不就是想接近圣僧么?

“让开。”

“公主…”左副将还想劝,却…

啪!楚玖儿手里的长鞭凌空一挥,左副将后面的话不得不吞了回头。

“别逼着本公主动手,让开。”楚玖儿眉眼泛起骇人的戾气,手里的长鞭直指向左副将,大有他不让开,她不会再手下留情的气势。

左副将僵硬的退开半步,挥了挥手,身后的禁军都自动退了开来,太后将公主禁足,但公主从寝宫偷溜出来,这责任应该不会让他们守宫门的禁卫军来承担吧?

见他让开了,楚玖儿这才收起鞭子,大步走了出去。

左副将暗自摇了摇头,也难怪九公主会对圣僧痴迷了,看过圣僧之容的人,谁不对那绝美之颜痴迷?好在他是个出家人,四大皆空,否则,这真指不定是个祸害呢。

楚绝听闻楚玖儿又强行闯出宫时,眉,轻轻的蹙了一下,却眨眼即逝,他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属于军师极人物的白狼,不仅是幕僚首脑,更是楚绝的智囊级人物,他是楚绝的心腹也是楚绝的朋友,两人的关系早已经超越了主仆。

刚才其他人都没有察觉到楚绝的不同寻常,但他察觉到了,而且,他很少在王爷脸上看到那样的表情。

白狠想了想,道:“王爷可是在为九公主忧心?”

楚绝淡声道:“派去周国的使臣不日就会返回京城,而且必定还会有周国使臣一同前来。”到那时,周国要娶玖儿和亲一事必定会提上日程。

说起这事,白狼也很想皱眉,事实上这件事,皇上心中恐怕早已经有了定案。

否则,在向周国提亲之前,大可从容的把九公主出嫁,但是皇上并没有这么做,说明皇上其实一开始就想好了用九公主稳住周国。

毕竟,让王爷娶周国的公主,远没有让九公主嫁去周国更有两国交好的诚心和说服力。

只是恐怕他家王爷不这样想,可惜九公主任性惯了,也或者说九公主以为有太后和王爷相护,她要不愿,皇上也会三思,可是帝王之心,往往最无情。

太后反对,在王爷的意料之中,王爷也原本是想着太后会尽快将九公主嫁掉,却没想到事情竟然出现了意外,也让事情变的棘手起来了。

“九公主想嫁给圣僧,恐怕只是一时情急之下说出的气话。”白狼皱眉道。

他虽然还没有见过造成京城轰动的圣僧,但以他之见,皇上的旨意看似出人意料,但在他看来,却是意料之中,一则是为了太后参佛修佛对圣僧的敬崇,二则自然是断了九公主的念头了。

皇上封了圣僧皇恩浩荡的赐了府,只有这样,九公主纵然想要强权逼迫圣僧还俗娶她,也要三思而行。

圣僧不能还俗不能娶九公主,那么太后就一定会逼着九公主仓促出嫁。

以九公主的性情,圣僧近她的眼前,她怎么可能会答应仓促出嫁?这就是皇上封赏圣僧的最重要的目的了。

不过…说起这圣僧,白狼狐疑的看向楚绝。

“属下不明白,王爷为什么那样做?”这是他唯一想不通的事情。

楚绝黑眸微闪,沉默了片刻后,淡道:“那丫头不是情急之下说出的气话。”因为,那个人,着实有让人着魔的能力。

白狼眼睛微闪,王爷这是答非所问吗?他明明知道他问的是什么,虽然在慈延宫发生的事情后来被太后下了封口令,但却瞒不了他们这些人。

楚绝面无表情的错开了白狼的目光,在书桌上坐了下来。

或许在旁人看来,他丝毫没有变化,但这人不是白狼,身为楚绝的心腹和朋友,再加上白狼本就以心思缜密和智谋闻名。

他仔细一想后,微微瞪大了眼睛:“难不成?”以他对王爷的了解,王爷那样做的目的只有两个,要不王爷是发现了什么破绽,要不就是…不过,他更倾向于后者。

因为,如果是前者,王爷绝对不会贸然打草惊蛇,一定会暗中捕狩。只有后者,王爷才会直接了断不顾一切的求证。

楚绝半敛的睫宇轻轻动了一下,无声。

白狼脱口道:“王爷当众验证圣僧是男是女,莫不是王爷对圣僧有了不该有的感觉?”是男人单纯的欲望,还是…一见动心?

楚绝蓦然抬起了头,一双眸子如千年寒冰似的死盯着白狼,很是慑人。

书房内遽然袭来的阴森之气,要是平常,白狼一定会打哈哈不再提起,但现在可不行,现在书房内,只有他和王爷两人,而且事关重要,因为王爷的反应告诉了他,他猜中了。

他顾不得拘谨,大惊失色的冲上前,紧张结巴的扒着书桌:“不…不会真是这样吧?”

楚绝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虽未承认,却也没否认。

白狼张了张嘴,哑然无声了半天,才虚弱没底气的问道:“那…圣僧也真是货真价实的男人了?”这话,其实他根本不必问,他家王爷都亲自出手验证了,又岂会有假?

“是男人。”楚绝冷漠的道。

白狼脚步虚晃了一下,双手紧紧的扶着书桌,以平息自己受到的打击,他千想万想想不到自家主子初次心动,竟然…竟然是一个男人。

好半响后,他毅然走出去。

楚绝皱眉:“去哪?”

白狼脚步顿了顿:“去朝圣。”

今天是十五,正是那什么圣僧讲佛的日子,他要去瞧瞧究竟什么样的人物竟然会让清心寡欲的宛如和尚一样的王爷动了欲念?

如果是个女人,就是抢,他得想方设法给王爷抢回来。

可问题是,这个人竟然是个男人,而且还是个和尚,他要怎么办?

一想到王爷有可能是个断袖,白狼就只觉得头晕目眩恨不得一头栽倒在地上。

难怪,难怪王爷这么多年,对女人丝毫不感兴趣,害得他们这些属下都暗自以为王爷有隐疾。

092真是有趣

蔚为壮观四个字恐怕已经不足以形容护龙寺里的情形了,艳阳已经穿透云雾,穿透了厚郁的山林,普照在了护龙寺。

今天的护龙寺迎来了百年来,最热闹最繁华的日子。

如若不是护龙寺的僧人考虑到上山上寺的人实大是太多,最后不得不婉拒最后上山的人,恐怕此时的护龙寺早已经挤的水泄不通了。

护龙寺前大殿广场上,人山人海,坐满了人,也站满了人,达官贵人有,平民百姓也有,却都寂静无声。

阳光下,似乎就连风也轻了,云也淡了,天地万物都似乎一下子宁和安详了起来。

蓝云静坐在石台上,面容祥宁安和,清灵缥缈的声音不大,却因为广场上的寂静无声而莫名的似乎能穿透人心。

今日,他所讲的佛禅语是:空心。

慧忠禅宗主张人生在世,不要被世情所染,要保持本有的空心,以空心入世,虽入世而不觉入世,虽空心而不觉无情。

三藏法师自诩神通广大,对于慧忠禅师的空心论很是不以为然,于是,他来到慧忠禅师面前,与他辩论。

慧忠禅师谦和地问道:久闻您佛法无边,能够洞悉人的心迹,不知是和否属实?

三藏法师答道:只是些小伎俩而已!

慧忠禅师于是在心中想了一件事,问道:请看老僧现在心在何处?

三藏运用神通,查看一番后,答道:高山仰止,小河流水。

慧忠禅师微笑着点头,将心念一转,又问:请看老僧现在身在何处?

三藏法师又查察了一番后,笑着说:禅师怎么去和山中的猴子一起玩耍?

果然了得!慧忠禅师面露赞许之色,称赞过后,随即将风行雨散的心念悉数收起,反观内照,进入禅定的境界。

无我相,无人相,无世界相,无动静相。

这才笑吟呤的问道:请法师再看老僧如今在什么地方?

三藏法师笑了笑,凝神查探一番,却只见青空无云,水潭无月,人间无踪,明镜无影。

讶异之后,三藏法师使尽了浑身解数,天上地上彻照彻探,均不见禅师心迹,一时惘然不知所措。

慧忠禅师缓缓出定,含笑对三藏法师道:法师有通心之神力,能知他人一切去处,极好!极好!可是却不能探察老僧的心迹,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三藏法师满脸迷惑:请大师赐教。

慧忠禅师笑着道:因为我没有心迹,既然没有,如何探察?

蓝云微微一笑,缓声道:“无论心迹藏的有多深,只要存在,别人就可以探察到,只有心无外物,才能让人无所察觉。”

人群里,楚绝深蹙着眉头凛着神,纵使心乱如麻,却面不改色,而他身后的白狼却如丧考妣般绝望和不知所措,他千想万想也想不出他家王爷会看上的尽然是这样一个…绝色啊。

这可如何是好?他要上哪儿去找一个能胜过眼前圣僧姿色的女人出来?

楚玖儿紧咬着下唇,突然站起身,盯着他,问道:“人若空心,那还是人吗?”

刹时,寂静的人群因为楚玖儿的人和话而有些骚动。

“是九公主。”

“听说九公主痴于圣僧,非圣僧不嫁呢?”

“圣僧天外之外,九公主岂能对圣僧不敬?”

“就是。”

听着场中窃窃私语的声音,楚玖儿脸色阴郁了下来,要是往日,她早就长鞭一挥,但今天,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静坐于台的少年身上。

“人若空心,那还是人吗?本公主看这些都只不过是一些冠冕堂皇的用来欺骗无知世人的虚话假话罢了。”

蓝云双掌合十,微微欠身:“小僧见过公主。”

楚玖儿眼神灼热的盯着他:“你只要告诉我,人若空心,那还是人吗?”

“空心,并非无心,而是超越了‘有’或‘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