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为什么还要退让一步,和我们谈和?”明王淡淡问道。

“为了杜绝楚国的进攻,内战再打下去,只不过是便宜了楚国罢了。”

明王面色看不出变化,但他没有出声,就说明他并否认元无忧的话。

元络盯着元无忧,冷冷一笑:“我们又怎么知道你不是在故弄玄虚?也许,这只不过都是你的借口。”

元无忧目光似是随意的扫了一眼那沉默无言的老者,淡淡出声:“我以为,你们是已经知道项清尘诞下我父王的子嗣。”

项九爷瞳仁微微一紧,变化虽小,也极快,但有心人还是能捕捉。

元络脸色一僵,明王脸色也有些难看。

元无忧接过小花子递上的花盏,慢条斯理的掀起杯盖轻沏着茶。

“要说的话,我已经说了,至于答复如何,无忧不急,伯父不妨回去好好考虑一番。”

明王眼底飞快的掠过一丝惊讶:“你就这样放我们走?”

元无忧微笑:“难不成伯父以为无忧会扣留你们一人当作人质?”

明王深深的看了一眼元无忧,突然道:“不必了,我现在就可以答复你,本王同意你的条件。”

“父王…”元络蹙眉有话要说,却被明王罢手制止。

明王神情不复刚进来时的紧绷和威严,淡淡的道:“二十年前,本王被逐出京城时,虽黯然神伤,却并无太大的恨意,成王败寇,本王输了就是输了,可是元浩天太过心狠手辣,丝毫不念及手足之情誓要斩草除根,本王和阿暮能活着,是靠着恨意支撑下来的,若此生不杀回京城,手刃仇人,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二十年来为了这一天,本王失去了很多,放弃了很多,手上沾染的鲜血也无数。”

“走到今天这一步,虽不是本王笑到最后,但比起由本王亲刃仇人,将元浩天交给你来处置,更令他痛苦百倍,他种什么样的因,结什么样的果,你才是他最好的报应。”明王回头,盯着元无忧,似笑非笑的道。

元无忧微笑还之,神态眼神里毫无愠色,似乎明王说的人,根本不是她。

“十弟虽然身虚体弱,不说他已诞下子嗣,就是他没有子嗣,皇族宗亲里,子嗣数不胜数,随即挑选一个有才能有贤德的人出来继位,也不失为了一个好方法,不过…”明王神色严肃起来,深注视着元无忧:“但若是你们挑选出来的皇帝不仁,别怪本王再起兵。”

元无忧淡笑,却笑容里毫无笑意:“这一点无需伯父操心,父王会斟酌。”

明王眯了眼眼,不再出声,只是大步走了出去。

随着明王的动作,营帐里外都有骚动。

片刻后,听闻马蹄声扬起,显然是明王已经带人走远。

元无忧神色淡下来,斜眼看向身边的空无魂:“怎么不见你杀上去?”

空无魂懒洋洋的伸了个舒展双臂,伸了个懒腰:“我若真杀上去,破坏你的局,第一个不放过我的就是你了,如今有了你这个大靠山,我不急在一时。”

元无忧扑哧一笑:“明明是你想玩猫耍老鼠的游戏,还拿我来搪塞作借口。”杀了仇人,不过是一时之快,以他的武功,从他下缥缈山后,就可以杀进项家了,可他偏偏不这样做,反而大费周章的跑去京城,不就是想往更大的方向玩一把,项氏想借明王走出冀东,他偏不如他们愿,所以才有了与她的合作。

凌驾于敌人之上,一日三餐的折磨敌人,比一剑杀了敌人,要来的有意思的多了,也更能泄愤。

“项氏我可以全权交给你处置,但是有一点,从今天开始,项清尘此人与项氏再无任何瓜葛,与你更是扯不上八杆子关系,懂吗?”

空无魂眼里有些促狭的光:“小无忧,如今谁敢和你做对,我又不是活的耐烦了,不过,小无忧说说看,你打算怎么处置那不知死活的项清尘啊?对了,处置她,也要回京城才是,现在,当务之急,小无忧,你得先去处理你那父皇了哦,我看好你哦。”

元无忧瞪着说风凉话的人,满头黑线,但转念一想,美眸不由的眯了眯,是啊,的确是该要去见见她视之为敌的对手了。

235庆帝之殇

元无忧去见庆帝之前,先去见了被文无瑕软禁的元仲生。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说的正是此时此刻的情景,如果眼光能杀人,元无忧相信自己此时正受着凌迟。

“我要杀了你…”

冲上来的元仲生被看守他的两名幽影死死的禁锢住了,他根本挣脱不开,更别说冲上前来杀了元无忧。

元无忧淡淡的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

黑衣男子松开对元仲生的禁锢,元仲生整理着略显凌乱的衣冠,深呼吸,压制住心里的愤怒,在元无忧对面坐了下来。

玉珠亲自净手为两人煮茶,熟娴的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一旁玉翠上前奉茶:“三皇子,请用茶。”

元仲生此刻根本就没有心情来品茶,眼睛死死的盯着元无忧:“让我受伤的是你,因为你要夺我的兵权,软禁我的也是你,是不是?”

元无忧接过玉珠亲自奉上的茶,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只是轻啜饮了一口,赞道:“越来越进步了。”

玉珠微笑着行礼,退至一旁。

“回答我,元无忧,是不是你?你敢做不敢承认吗?”

低眼欣赏了好一会杯里嫩芽在水中舒展摇曳的身姿,元无忧才抬眸注视着忿恨不已的人,淡淡一笑:“你很想从我嘴里得到答案吗?哪怕其实你心里已经知道答案,却还是要明知故问?”

“是。”元仲生咬牙道。

元无忧扬了扬眉:“好吧,是,你说的都没错,是我。”

尽管早已经知道答案,但亲耳听到,元仲生还是控制不住面部表情,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愤怒怨恨不甘都有。

元无忧轻叹了一声:“我有些犯愁,在杀你与不杀你之间有些徘徊。”

元仲生面色有些白,一双嘴死死的抿紧,看着她。

将手里的茶盏递给一旁的玉珠,元无忧悠然起身,走到案桌前堆积的字画中随意抽了一卷出来,欣赏了一眼,目光移向元仲生:“的确是下了苦功夫。”

“是杀是剐,悉听尊便,别以为我会跪地哀求。”元仲生恨恨的出声。

元无忧嘴角淡淡一勾,将字画卷好放回了原处:“有没有兴趣陪我去见一个人?”

元仲生警惕的瞪着她,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元无忧微微一笑,率先走了出去,元仲生犹豫了一会,还是跟了上去。

门外院子里,等候着的文无瑕看着走出来的元无忧,朝她恭谨颌首。

元无忧走到他面前停下,直视着他,缓缓笑了:“我做到了,你也做到了。”

文无瑕没出声,只是出尘清绝的面容上露出一丝暖心的笑容。

有些话,不需要说,有些心情,不需要表达,他知道她都懂,这就够了。

走在后面的元仲生看着院子里森严的戒备,以及站立在院子里为首的那几人,心瞬间冷却了下来,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死心了。

他以为自己足够强大,所以毅然而然的挺身而出,但结果…原来,他只是个笑话。

庆帝关押的院子离软禁元仲生的院子其实隔的并不远,在同一座宅子里。

这里并没有重兵戒备,但元仲生一走进院子,就发现自己全身汗毛本能的竖立起来,这里,比重兵把守更森严。

他心里不是不好奇元无忧会带她来见谁,但真正见到被关押在诺大铁笼子里的那个人时,元仲生彻底呆了。

他以为自己眼花,才会产生幻觉,而他也的确揉了揉了眼睛。

可再看,那人还是那人。

“父…父皇?”元仲生颤抖的出声。

在铁笼子里紧闭着眼睛的庆帝听闻这道颤抖的父皇,身体一僵,缓慢的睁开了眼睛,一眼扫过在场的人,他的目光锁在了元无忧脸上,原本蜷缩的身体也慢慢的站了起来。

“好久不见了,父皇。”元无忧微笑而恭敬的行了一礼。

元仲生看元无忧的眼神如同看到了鬼附身一样悚惊骇然。

“是你。”庆帝背负在身后的双手颤抖的不像话,可面上神情却十分平静,而这两个字也道尽了他的一切疑问。

“是我。”元无忧很诚实的承认。

庆帝注视着她,没有出声,似是在平复心情,又似是在整理疑问。

久久,他才再出声,声音已然沙哑。

“什么时候开始的?”

元无忧在侍卫搬来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对庆帝的问题知无不言:“从我从绝食昏迷中醒来的那一刻开始。”

“湮冷宫五年蛰伏?”

“五年,其实时间过的也挺快的。”元无忧眼神有些飘渺起来,似是陷了往事里,片刻后,她回神,看着紧锁着她不放的元浩天,微微一笑:“为了让你输的心服,我不妨将我所做过的事情一一道来,也让你知道,我今天之所以坐在这里,而你站在那里面的原因,并非完全都是侥幸,我也付出了努力。”

“如今再去回想走过的路,感觉真的有些不一样,最开始,是一箱珠宝…”

文无瑕站在她的身后,静静听着她仿佛在说别人故事一样的语气述说着那些过往。

从出湮冷宫后,到大公主一案,再到史家的覆灭,再到出京为怀王寻药…不只是文无瑕听的入神,就连元仲生都怔然了。

庆帝如毒蛇吐信的目光始终紧锁着元无忧,面无表情,直到…他听到元无忧讲述她出京为怀王寻药,却只身前往楚国解大元国危机时,那双眸瞳才有了变化。

“…最后,楚周两国爆发战争虽非我直接促成,但我想,多多少少我还是影响到了全局,回到京城后,我对木羽的承诺做到了,他无话可说,也心服口服,而接下来,计划里当然少不了占据大元国半天边的几大氏族了…”

等到元无忧全部说完后,大厅里,寂静无声。

“这样,你认输吗?我用了九年的时间摧毁掉了你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我赢得心安理得,赢得毫无愧疚,无论是对你,还是对你。”元无忧的目光在元浩天和元仲生之间扫过。

元仲生接触到元无忧的目光后,跄踉一退,嘴里的苦涩让他承受不住。

在她面前,他才发现自己如此不堪一击,她说的对,她付出了努力,所以赢的心安理得,她若要杀他,他毫无还手之力。

元浩天低着头,无人看清楚他此时的神情是什么?待到他再抬头时,目光已经平静。

“你说这些,是想让我自惭形秽,自我了断,因为你不想弑父?”

元无忧不否认她的打算,只是挑眉:“你依然不服吗?还是,你贪生怕死?”

元浩天突然放声大笑,笑的极为疯狂。

逃遥身形一动,靠近元无忧身边,警惕的盯着元浩天。

对元浩天这样的反应,元无忧眯了眯眼,没作声,只是平静的注视着元浩天。

“铁卷误朕,却…没骗朕。”她的确是百年难出的惊才绝能之人,也的确是辅佐帝王的不世之才,却辅佐的不是他这个皇帝,他甚至是她的父亲。

元浩天的话没头没尾,元无忧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却并不打算询问,不管他说的是什么,结局已经出来的,她赢了。

元浩天依旧笑着,笑的眼泪都出来的,多可笑啊,他这一生,为了皇位,不孝、不仁、不义、不慈…最后落得如此下场。

报应,的确是报应,他当年威逼父皇,诛杀手足,如今轮到他来面对这些。

“父皇…”元仲生直直的跪了下去,面色如泥,眼神绝望而木然。

元无忧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庆帝,波澜不惊。

元浩天突然止住了笑声,回到元无忧脸上的目光慢慢的炙热深沉了起来。

“你是朕的女儿,输给你,其实朕没有输,如果老天让朕最终一输,朕很欣慰是输给了你,无忧,我的女儿。”

无忧垂下眼,笑了笑,又抬头望他:“既然如此,那父皇上路吧。”

一旁的小花子端着酒恭敬的上前。

“…不要!”元仲生以为他的声音很大,其实只有他自己听得见。

元浩天盯着端到他面前的酒,眼神有些恍惚,他当年对刘氏也是赐的这样的酒…当年那一杯酒,斩断了夫妻情,父女情,而如今…

“你,就没有话要让父皇带给你的母后吗?”

元无忧起身,转身,背对着元浩天从容的往前走,头也不回的说道:“就算你到了九泉之下,别说她或许早已经转世轮回,就算她没有,你也见不到她,因为,你一定是下地狱最深的那一层。”而她,或许也有那么一天。

元浩天怔怔的低头看着手里的酒,低低一笑,毫无犹豫的一口饮尽,眼神却随着酒过喉,慢慢的惘怔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人之将死,所以往事才会一段段的浮现在脑海中?

后悔吗?他到现在依然没有答案,他只知道,如果重来一世,他依然会去争!

元浩天微笑着,嘴角流出黑血,看着元无忧的背影,慢慢的坐了下去。

“父皇…父皇…”元仲生惨白着脸看着闭上眼睛垂下头的元浩天,突然间,泪流满面。

元无忧的脚步停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角微扫,小花子端上酒上前。

元仲生身体一颤,却还是慢慢的抬起了头,眼睛看了看那杯酒,再慢慢往上看向元无忧,惨然一笑:“我只求你一件事。”

“说说看。”

“求你饶过宫中其余的那些兄弟姐妹,别让父皇当年犯下的错再重新上演。”

元无忧俯视着他,静静的注视着片刻,微微一笑:“好。”

元仲生感激地朝她恭恭敬敬的叩头:“皇弟代他们叩谢皇姐。”说完后,直起身,一手拿起小花子托盘上的酒,一仰而尽,再轻轻的放回原处,动作干脆利落。

元无忧深看了一眼元仲生,淡淡一笑。

逃遥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元仲生,挥手,两名幽影出现,将元仲生带走。

另外两名幽影则打开铁笼,将元浩天的尸体架了出来。

元无忧走出大厅,站在庭院前,抬头看着天空,淡淡一笑,她用了九年时间,终于拨云见日,挣脱束缚,头顶青天。

突然间,她觉得有些累了。

上卷权谋篇完,接下来进入下卷情爱篇。

前传

【凤惊天番外】蓝芸番外

车子缓缓的停靠在了路沿边上,坐在驾驶位上的金圆拉开身上的安全带,侧首看着坐在副驾驶上脸色依然略显苍白憔悴的蓝芸,迟疑了一下,还是轻声道:“要不,我们回去?”

这段时间她一直都住在医院里,陈白的事闹的满城风雨都被她想方设法压了下来,就怕影响好友的病情,可是纸终究包不住火。殢殩獍晓在昨天出院之前,她就一五一十的把陈白那败类做的事都告诉她了,从她嘴里说出来,总比蓝芸从别的地方得知,再说又是在医院,就算有什么事,医护人员也都在。

蓝芸透过挡风玻璃看着前面,那里是一片荒郊墓地,陈白三个月前就葬在这里,而今天是她第一次来。

她嘴角扯了扯,淡道:“圆子,你说我是不是很失败?”就算她报了仇又如何?她依然一败涂地,到头来,她的生命里什么都没有。

金圆重重的捶着方向盘,揍出一声长长的喇叭鸣声,她低咒了一声,松开捶在方向盘上的拳头,二话不说,启动车子,飞驰而去。

蓝芸看着她:“圆子?”

金圆嘴唇抿的死死的,显然在极度愤怒中,不理会她,闷不吭声的开着车。

很快,车子就回到了市区,却并没有回她家也没有回蓝芸家,而是来到了一条脏乱的小街上,在这样的地方,根本就找不到停车位。

金圆火大,干脆把车停在一家士多店门口,车刚停稳,士多店老板娘就冲了出来,拍着车头很凶的吼叫:“你这样停车,挡住我家的生意了,开宝马了不起啊?”

金圆翻出钱包,从里面直接掏出一叠人民币,拉开车门,直接一把搭在了老板娘手里,声音还算温和:“你说的对,开宝马确实没啥了不起的,这些钱别说你今天的生意,就是明天,后天的生意,我都买断有余了。”

说完她绕过车前头,来到副驾驶位上拉开车门,闷声上前把蓝芸身上的安全带解开,再拉起她下车。

“圆子,你怎么啦?拉我来这里做什么?”蓝芸被她拉下车颦眉不解地望着她。

老板娘手里握着一把人民币,看看手里的钱,再看看停在她身边的车,再看看那风风火火拉着另外一个柔弱的女人上了紧靠着她家店的那个楼道的人,错愕的张大了嘴巴。

“老板娘,怎么啦?”

一些探头探脑的人都明知故问的跑出来,无不羡慕的看着老板娘手里的那一叠红色老人头,刚才那两个女人一看就知道非富即贵。

瞧,停车费一出手就是四五千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