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此时也难得的一身明黄色的正装,虽也是金碧辉煌的颜色,穿在他的身上,却多了几分淡雅无争。

不知为何,訾槿如何也看不清他的面容,但她却万分地肯定,此时的帝后定是满面的无奈和宠溺之色。訾槿几乎是想也未想,快步跟上了他二人。

“哥哥……快将眼睛闭上!”延载女帝将帝后拉到一个转角处,气喘吁吁地停住脚步。

帝后伸手抚着延载女帝的背:“槿儿休闹了,今日是祭祖的大日子,莫要误了时辰。”温润的声音仿佛夏日的凉风,宜人心脾。

“哥哥……”延载女帝不依不饶地摇晃着帝后的手臂,拉长了声音。

帝后无奈地轻摇了摇头,依言闭上了双眸。

訾槿虽是看不到帝后的五官,心中却确切地知道,帝后此时的表情定是几分无奈、几分宠溺、几分甜蜜。

延载女帝见帝后真的闭上了眼睛,嘴角勾起一丝得逞的笑容,拉住起帝后的手,一步步小心地走过转角。

“哥哥,好了。”延载女帝清脆的声音中透着期待与自豪。

帝后抬眸看向女帝,柔声哄道:“怎还是如此地顽皮?玩也玩够,闹也闹了,随我回去吧。”

“哥哥,你怎么不看啊?”延载女帝恨恨地跺了跺脚,指着远处。

帝后顺着延载女帝的手朝远处看去,怔愣原处。

远处蜿蜒曲折交错呼应的巨型长廊,将一个巨大的人工湖围住。那湖依着远处的青山,晶莹得像落入凡间的宝镜。湖边围着长长的堤岸,湖沿有石舫,湖上有好几座式样不同的花亭。一阵风抚过水面,湖岸柳树成行,新发芽的柳枝,随风流转。一座黑白相间的巨大宫殿,座落湖前。那宫殿秀丽而不失大气,少了宫中的楼阁的脂粉气。

“槿儿当然知道今日是祭祖的大日子,但槿儿更是知道,今日是哥哥二十岁的寿辰……哥哥喜欢吗?”延载女帝眼带骄傲地站在帝后的身边,那模样像个邀宠的小动物,“那是长乐廊,与之相对的是未央湖。哥哥看见那处宫殿没?那是槿儿为哥哥所建的未央宫,长乐未央……望哥哥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哥哥喜欢吗?哥哥!哥哥……”延载女帝手舞足蹈地说完后,发现帝后仍站在原处,不知神游何处,顿时不满地拽起帝后的衣袖,撅起嘴来。

帝后大梦初醒一般,猛然回首看向女帝。他静静地凝视着眼前的人儿,眸中闪过太多情绪,嘴唇微微颤抖:“槿儿……为此小小的生辰,何须如此地煞费苦心、劳民伤财?”

延载女帝并未看到预期的欣喜,反而遭受了一句不轻不重的责备,不服地争辩道:“大婚那日槿儿便看出,哥哥不喜凤仪中宫的脂粉气。这园子从那时建了两年,本指望着哥哥喜欢,谁知哥哥竟责怪起槿儿。哥哥是槿儿的后,槿儿将世上最好的东西送与哥哥,又有何错?”

“槿儿,身为君王怎能因儿女私情,不顾天下苍生?如此地劳民伤财实为不妥当,帝王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会成为史书上的一笔,槿儿若为了我……”

“槿儿不管什么史书不史书!哥哥既然不喜欢,明日朕便让人拆了这里!”延载女帝忿忿地甩开帝后的手,眼红微红满眸的委曲,朝来路跑去。

帝后大惊,急忙追去,想也未想,一把将女帝拥入怀中:“槿儿莫恼……是哥哥的话重了。槿儿无错……是哥哥错了。”帝后温润的声音,满满的自责和不舍。

延载女帝回拥着帝后,依在他的怀中破涕而笑:“槿儿是九五之尊,这世上一切的一切全是槿儿的。槿儿喜欢哥哥,自是要给哥哥最好的,那怕不要这锦绣大地,万里江山,也希望哥哥每日都能快快乐乐的。哥哥不要责备槿儿,槿儿会难过的。”

帝后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他紧闭双眸:“槿儿莫胡说,既然身为九五之尊,自有该承担的责任与未来,不能如此肆意妄言。你对哥哥的好,哥哥明白。”

延载女帝泪洗过的眸子,异样的明亮,她紧紧地抱住帝后的腰:“槿儿最喜欢哥哥了。”

帝后紧闭双眸,颤动地更加厉害,他双手收紧,似是想把怀中的人,揉入骨血一般:槿儿……槿儿……我多怕……多怕……多怕,如此年纪的你……分不清爱与迷恋……

訾槿分明看到女帝眸中闪过的狠厉与屈辱,明明是不同的两个人,訾槿却清楚探知了女帝的心意。

未央宫……未央宫……一个年幼的帝王儿戏般的承诺。

当初汉武帝六岁,为陈阿娇许下金屋藏娇的誓言。因此,未来的陈皇后入住未央宫将“金屋藏娇”的誓言看成了汉武帝对她一生忠诚的佐证。这恰恰成就她此生最大的错误。陈皇后的骄纵让她彻底忘记对她承诺的人是天子,还是个年仅六岁的天子。陈皇后太过天真,汉武帝为何顺从她,还不是因为汉武帝的皇帝宝座尚未坐稳,他须借助陈皇后母亲的力量来巩固自己的天子的地位。在帝王的心中,权利永远胜过一切。所以陈皇后被废,驱离未央宫,实属预料之中。

陈皇后被废后,立卫子夫为后,为示荣宠依旧赐住未央宫。由一个低贱的歌女一路走到皇后,卫子夫一生经历可谓是不朽的传奇。然而她比陈皇后好到那里?做汉武帝的皇后三十四年,却是在孤寂中度过了二十年,一个女人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此。众人都说她能一步登上凤辇是她的肚子争气,但又有几人知晓,她的荣宠实乃建立在卫青、霍去病的功绩之上的。帝王身边绝不会缺少为他生儿子的女人,但绝对缺少真正为他平天下的能臣。卫子夫的悲哀在于她过于长寿了,她活得太久了,以至于容颜凋谢枯萎,青春不复。当卫氏一族的那些地位显赫的男人离世而去,此时仍在她身边惟有一个懦弱的太子之时,早已如此的年龄又如此的无依无靠又怎会争过钩弋夫人之流呢?

未央宫内曾经最住过两位最高贵的女人,陈皇后被废之后,为爱而疯,死后依庶民之礼而葬。但那卫子夫以皇后之尊,在后宫之中孤寂二十年,却是落得挫骨扬灰,销灭为泥的下场。

帝王之宠,成了了天大的笑话。

帝后啊帝后,用未央宫将你埋葬……你甘愿了吗?

訾槿无声地叹息一声,心痛得厉害,幽然转身,却看到一个孤独瘦弱的身影,缩在墙根的角落,琥珀色的眸中载满了泪水……

风槿如画 倾情一世 恨爱难懂 再入轮回 竹者无心 众里寻他千百渡(二)

章节字数:7434 更新时间:08-07-12 17:25

幽幽转醒,天已大亮。

訾槿黯然地叹息一声,梦醒本该了无痕,可那熟悉莫名的身影却一直萦绕心头挥之不去,让心莫名地酸楚着。

“怎么?舍得醒了?还以为醒不来了呢。”西乐不高不低的声音中,夹着淡淡的讽刺。

“西乐……你怎么来了?”訾槿坐起身来,微抚着有点疼的头看向坐在床边的西乐,问道。

“本王若再不来,小哑巴便要睡死过去了。”西乐从床旁的座椅上起身,站到一边俯视着訾槿。

“我睡了很久吗?”訾槿侧脸细细地打量眼前的西乐,妖娆的眼睛微微上挑,润泽的薄唇轻抿,下巴尖削而线条极其优美,脖颈修长而细腻,若真是男子的话,也是美到了极致,堪比独孤郗徽。

“不多,才三日而已。”西乐眉尖轻挑踱步到离床很远的地方,悠然地坐下,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王爷,药已煎好,是否让公子服下?”晓仆手端药碗,站在门外说道,只是那声音与訾槿说话时有所不同,具体那里不同却又说不上来。

“嗯。”西乐随意地玩弄着桌上的古玩,不甚在意地哼了一声。

晓仆一点点地走近,訾槿紧盯着碗中漆黑的药汁,吞了吞口水:“那个……西乐其实我那什么……就是多睡了一会,不至于喝药那么严重吧?”

“御医说你阴虚体弱,要调理些时日,这药一定要喝。”西乐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容,瞅着訾槿淡淡地说道,语气中有不容忤逆的强硬。

“公子喝药了。”晓仆恭敬地站在訾槿身边,一脸冰冷地说道。

訾槿看了一眼西乐凌厉的眸光和一脸冰冷的晓仆,无力再争,不就是喝药吗?鱼落的药可比这苦多了,还不一喝好几年。訾槿手一挥,一把端起药碗,一口气灌下,苦得呲牙咧嘴。

“小哑巴若以后还是这般的听话,本王重重有赏。”西乐似是很满意訾槿的表现,声音也柔了几分。

“西乐我……”

“奴婢有事禀告王爷。”晓仆恭顺地走到西乐面前,福了福身打断了訾槿的话。

“嗯,说吧。”不知为何,西乐桃花眸瞬间柔和了不少,语气中少了许多往日的戾气。

“还请王爷纠正公子的称呼,此时未央宫内不比外面,若任公子一意孤行,恐为王爷招来祸端。”晓仆声音出奇地柔和。

訾槿目瞪口呆地盯着晓仆背影:这是干什么?当着我的面告我的状?

西乐微抬眼眸脸上难得的认真,不甚在意地瞟了訾槿一眼,淡淡说道:“知道了,下去罢。”

訾槿垂着头,玩弄着身上的被角,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到底在执着什么?千里迢迢地来到这里,只不过是从一个沉闷牢笼去了另一更沉闷的牢笼罢了。到底在找什么?到底要寻什么?明明什么都不清楚不明白,为何一定要来这里?

“听到她说的话了吗?”

“那我该叫你什么?”

“御赐——安乐亲王。本名——司寇郇乐。本王特别恩准,你可以随意叫。”安乐王玩弄着手中的茶盏对着訾槿浅浅地一笑,那倾城绝世的浅笑让周围的景物的颜色全都变淡,勾人心魂。

訾槿木木地应了一声,脑海之中划过四个字眼:一笑倾城。

“小哑巴且好好休息,本王还有些公事要忙。”安乐王看到訾槿的呆愣,嘴角又勾起一丝妖娆的笑容,说完便已起身。

“西……那个……你”訾槿紧张地绞着被角,张嘴唤道。

“嗯?”

“那个……你什么时候回来?”訾槿局促地问道,“这里我只认识你……你知道我……”

“小哑巴还不知道吗?本王虽也在宫中居住但却离此宫甚远。小哑巴该知道,宫中有宫中的规矩。”安乐王美眸一挑,笑意直达眼底。

“噢……”訾槿筹措了一会,见安乐王依然站在原地,大着胆子说道,“我可不可以换个宫殿住,这个宫殿怪怪的。”

“怪吗?”安乐王状似苦恼地垂眸沉思了一会,“对你来说……怪,就对了。”话毕后,突然大笑出声,转身离去。

待西乐走后,訾槿乖顺地任人侍候着梳洗用膳。一切下来,谁也没多说一句话。

晓仆除去公式化的问候,也不愿与訾槿多说,就连昨日那个活泼的晓双,今日也是默默不语。

侍候着用完晚膳,晓仆与晓双便退下了。似是不愿与訾槿多牵扯,二人再未走进訾槿的房间。訾槿心知,她已经彻底被人孤立了。她不以为然,反倒落个清闲。

窗外的残阳半落似是掉进未央湖中一般,让这宫殿说不出的凄凉。訾槿深呼一口气朝殿外溜达去,倒没人阻拦。一路走来,诺大的宫殿却人迹罕见,冷清得厉害。

訾槿叹了口气躺在未央湖边的草丛中,远处的残阳已经渐渐落下。

四年的深宫生活都不曾体会到的寂寥和孤独,瞬间蜂拥而至,让她倍感凄凉。那时自己总是觉得不自由,仿佛笼中的鸟儿,水中的鱼儿,失去了原来的天地,可那时虽然没了自由,至少还有很多人日日地伴在身边。如今遵循了内心重新地选择这里,不但失了自由,却连陪伴的人也失去了,这执念到底要带自己去哪里?这执念是从哪来的?那时的人……都去了哪了?

鱼落。进宫三个多月,二皇子对自己的态度才有所改变,那时虽然一直纳闷二皇子的突然转变,却未深究。不经意地问起鱼落,鱼落的回答也相当的清淡,许是亲戚的缘故。鱼落的话,曾让自己深信不疑。现在想来可笑,就算自己真是訾吟风的孩子,那也只是个庶出之子与梨贵妃却是半点亲故不沾,早该料到其中定有猫腻,但是懒得追寻懒得去想。渐渐地看出了鱼落与二皇子的不一般,日日疑心鱼落是不是另找了靠山,毕竟自己只是个随时可能没了性命的质子。现在想来可笑,若不是为了忠于訾吟风,若不是为了自己,鱼落身怀绝技何止沦落到宫中做个小小的宫女。

鱼落,终是对不起了。

喜宝。从入宫那日便成了自己的传话筒。两人仿佛心意相通一般,只要自己一个眼神,喜宝便能笃定下一步该如何走。四年的上书房,一千多个日子里,喜宝一直紧紧牵着自己的手,走过诺大的宫殿,从不会半途松开那双带路的手。他会因自己的欺负而委曲,他会因自己的奖赏而欣喜,他会因自己的难过而难过,他会因自己的恐惧而瞪大那双漆黑的双眸。喜宝,从来以自己为中心,他没有别的主子,没有别的私心,甚至有的时候连自我都没有。

喜宝,谢谢你。

君赤。若未曾听到他与琳妃的对话,想来这时还以为,他仍然是需要自己保护的孩子。从未想过,他的纯、他的真、他的泪、他的笑,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全是为了得到訾吟风的支持。那时得知一切后,怨过、恨过、伤过。但是韵染让訾槿知道了,其实不是他的错,谁都没有错。他和他的母妃也只是想活着。在那里,得到宠爱的人,才能好好地活着。

君赤,不怪你了。

君凛。太子之尊,丞相一脉保皇派拼死支持。宣隆帝对其恩宠有嘉,生下时便注定的寡人。与他在相处和相互报复的过程中,也真如回到童年那般无忧。想来自己虽然面上厌恶他,心中却明明白白地知道,他根本不用也不屑算计如此卑微的自己。四年的牢笼之生涯,与之最是敌对的就是君凛,可是到了最后,却才是最最真实的一个人。想来那时自己定是心知,君凛内心深处的纵容,才会有恃无恐地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于他。

訾槿细细摩擦着腰间冰凉的寒玉:离州一别……希望你能忘却往日的恩恩怨怨,好好地做一个能名垂千古的君王。的9c

君凛,注定欠下了你。

訾槿苦笑了一下,这是干什么?才被人孤立了一日,便开始悲天悯人了?只是夜夜入梦的那人,真的在这吗?这执着到底是前身的,还是自己的?想不透啊……想不透……

“你,在这里作甚?”

“想事。”

“想……什么?”

“想象人生,想象前路,想象方向。”

“想那么多,有用吗?”

“你不废话吗?!没用我想它作……你是谁?!”訾槿终是被磨光了所有耐性,不耐地睁开眼幕却被那张放大的脸,吓了一跳。

天虽已暮,四周也已渐渐地暗了下来,可眼前的人,仿佛一个天然的发光体,照得周围莫名的恍惚,接近透明的肤色与如丝绸般银白色的长发相互辉映着。墨玉般温润的眸子荡漾着层层光彩,清纯稚嫩的脸绝美而又隐含妖娆,白色的轻纱长袍随意搭在身上,随风飞扬,衬托出他嫡仙般勾魂夺魄的魅力。

“路过而已。”白发少年随意地坐在訾槿的身边,抬眸浅笑,笑容如清晨才绽放的莲花一般,清醇妩媚。

訾槿怔在原处,心中如打翻五味瓶一样杂乱,居然是四年前,月国宫中的那个宛若嫡仙的白发的少年。四年的岁月并未在少年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当年的那个妖娆纯稚的少年仿佛还站在原地,原来的模样、原来的声音、原来的笑容。

四年的时间,自己已从一个稚子蜕变成了如今的模样。那次一别,也曾无数次想过也许会在宫中某个转角再次相遇。这些年来,本以为自己早已将这个念想忘记,未曾想他再次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才知道……自己从来未曾忘记过。这眉这眼已经熟悉到,只需一眼,便已认出。

但无论如何,未曾想过再次相见会在这辰国的皇宫之中,他到底是谁?记得曾看到过他与西乐在一起过?会是谁呢?

白发少年似是被訾槿看得不甚自在,下意识地拉了拉身上的袍子,抬眸浅笑:“我们,……见过?”

“呃?!啊……没……没没。”

白发少年似是有点局促,又拉了拉身上的衣袍,嘴角含笑,欲言又止。

訾槿顺着少年的手,才注意到少年轻纱白袍之上,污痕斑斑,腰的部位还划破了一块,明是狼狈之极,但那天生的优雅与出尘却将这份狼狈彻底遮盖。

訾槿知那少年认不出自己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自己与四年前的差距过于地大了,就连声音也与当年的不复一样了。可不知为何,心底还是涌起了淡淡的失落和酸楚。但那清淡的失落和酸楚,很快便被重逢的喜悦所掩埋。

少年温润的眸子疑惑地望着訾槿变化多端的脸:“那个……”

“嗯?”

“我,手很疼。”少年似是有点委曲地看向訾槿。

訾槿微微一愣。天虽已黑,借着稍稍的光亮,訾槿还是看到少年的手。他一只手握成了拳,另一只是摊开的,但本该白璧无瑕的双手却满满擦伤,细细看来手腕上似是也有:“怎伤成了这副模样?”

“我本不想……不小心……”少年局促地掩盖着手上的伤,像个犯错等待受罚的孩子。那受伤的手搅着衣袍,血一点点地朝外渗着,擦在衣袍上。

訾槿轻轻地拉开那虐待手指的衣袍,执起那双满是擦伤的手,:“为何不去上药?”

“迷路了。”少年似是有点羞涩,他侧过脸去,但并未排斥訾槿的拉扯,但握住的手始终不曾打开。

“等我找人,送你回去吧。”

“别,他们看到,不妥。”少年眉宇之间有淡淡的焦急之色。

訾槿看了看少年身上的衣袍和手上的伤:“那你随我回去,我给你上药。”

“被人看到……”少年低下头,闷闷地说道。

“不怕,我那里没人去的。”

少年侧着头看了訾槿一会,似在沉思,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訾槿拉着少年,趁着黑天悄悄地走进了未央宫。突然一个白影闪过,訾槿不及防备,连忙拉起少年躲在角落。

“热水烧好了没?公子还未回来吗?”晓仆的声音在远处响起。

“都已准备妥当了,是不是唤公子回来沐浴?”另一个声音该是晓双的。

“王爷说只要公子不出未央宫,让咱们不必拘束他那么多,候着吧。”

“是。”话刚落音,便传来脚步远去的声音。

待没了声音,訾槿拉起少年,快步闪进了自己的寝宫,将房门紧紧地拴住。松开少年的手臂,訾槿长出了一口气。的c6

少年愣愣地看着自己被訾槿松开的手臂,表情似是有点古怪。

殿上那盏昏黄的琉璃宫灯发出恍惚的光芒,让气息暧昧得莫名。

“那个……你先找地坐,我去找药。”

少年若有所思地走到床边,坐了下来,有点好奇地打量着四周:“我,好像……来过。”

“嗯,是吗?”正在四处找自己的小包袱的訾槿,不甚在意地回了一句。不对啊,记得西乐给带回来了啊,怎么找不到呢?放到哪去了?

“我,似是梦里,来过……”少年似是呢喃一般低声回道,眉宇之间有着淡淡的倦意和恍惚,他微微地合上了眼幕。

找了半晌,訾槿终是放弃了,想来那包袱已被西乐扣了下去。她随手拿起柜中的金疮药,走到床边,却见少年已经靠着床栏沉沉地睡去。

长长的卷翘睫毛如蒲扇一般,在昏黄的灯光下打出了一个漂亮弧度,挺翘的鼻子,嫣红细嫩的婴儿般的唇,含着淡淡的笑意。他呼吸平和,睡得异常的安稳,只是他眼底却黑紫一片,眉宇之间化不去的浓浓的疲惫与倦意,想来该是个长期失眠的人。

訾槿轻手轻脚地走到内间,找了条布巾,在盆里湿了湿,水是适中的温度。

一点点地擦拭着他手上的伤痕,若稍有不适,他便会皱皱眉头,小声地呻吟。单手擦完后,那只一直握拳的手,却还紧紧地握着。訾槿一点点地掰开那只手,睡梦中的少年并不反抗,手指一个个的松开了。“乒”一个闪亮的东西滑落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少年猛地惊醒,连忙察看紧握的左手,温润的眸中闪过一丝焦急。

訾槿捡起那东西,是一枚精致的玛瑙镶金的耳环,眸中闪过一丝情绪,随即递了过去:“如此精致的耳环,倒是少见。”

少年接过耳环,微微地松了一口气,再次将那耳环握在手心嘴角上扬,似是在回忆,墨玉般温润的眸子荡漾着层层光彩,笑靥如花:“昨日游湖,掉落,她很着急,找了一日,才找到。”

四年前,这少年便已是弱冠,如今这年岁该是早有了妻室。

訾槿不甚在意地听着少年的话,继续擦拭着他手上的伤,可那只握有耳环的手,却没法清理。少年看出了訾槿的为难,脸上也出现了几分苦恼,但又不愿放下那耳环,惟有无辜地看向訾槿。

訾槿站起身来,无奈地摇了摇头,摘下了腰间的一个蓝色荷包,递给了少年:“放进去,挂在腰上,便不会再丢了。”

少年嘴角微扬,仔细地将耳环放在荷包内,将荷包放入了怀中,听话地把手伸开。

訾槿心不在焉地给少年上着药,几次扯痛了少年,少年也只是咬着下唇皱皱眉头,不敢呻吟出声。

“公子,眼生。”

訾槿愣了一下,方才想起,这句“公子”是在叫自己:“才来几日。”

“是吗……我们,见过?”

訾槿敛下眼眸,轻摇了摇头:“上好了,我让她们送你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