訾槿沉思了良久:“日日宿在欢馆?……你何时在玉家见过君凛?”

“一个月前……嗯……上月初三,那日太子殿下到来。夫人很高兴,山庄内每人打赏二两纹银呢。”梧桐喜滋滋地说道。

“那么说我们从不日山谷回来不久,君凛便来了。”从声音中,听不出訾槿的情绪。

“小姐不知道吗?”梧桐不解地问道。

訾槿低声笑了笑:“知道,知道……现在什么也知道了……梧桐,宝羡是个好人……你们很合适。”

车厢内陷入了一片寂静,良久,梧桐才道:“小姐说宝哥哥喜欢梧桐吗?”

訾槿道:“不讨厌。”

过了一会,梧桐继续说道:“梧桐与宝哥哥自小一同长大,梧桐五岁被夫人捡回来的时候,很害怕……那时七岁的宝哥哥一直陪着梧桐,照顾梧桐,教梧桐识药习文学武,一直到宝哥哥被送进宫……梧桐一直等着宝哥哥回来,每年宝哥哥回来的那几天……梧桐都好高兴好高兴……小姐说宝哥哥喜欢梧桐吗?”

訾槿缓缓地闭上双眸:“梧桐……和你的宝哥哥一起离开玉家吧……外面的天地很大很宽广……两个人……不会怕也不会迷路了……”

梧桐看着訾槿的方向,不再作声了。马车行驶得很慢很稳,一时间车厢内一片静寂,没一会从訾槿的方向传来绵长的呼吸声。

昨日之事,让繁闹的玉家沉寂了一日。今晨一早,玉家再次乱作一团。玉家小姐离家出走的消息,不径传开。

一直闭门不见人的君凛,下午方得知消息。他疯一般地将玉家翻了底朝天,却依然未见到那个才一日不见,便已想到心疼的人。

待到冷静下来,君凛回到訾槿的养心园怔怔地坐在对着绣床的椅子上出神。那双曾盛气凌人的凤眸中像一片快要干枯的湖泊,满是绝望的沉寂,像是凄酸,像是苦楚,又像是怨恨。

玉夫人站在门外,默默注视君凛良久,轻步地走了进来:“殿下莫要心伤,槿儿定是羞于对你才会如此的……她心中若无你,也不会做出如此出格的事了。”

君凛一动不动地看着绣床:“她都知道了……定是恼了我,才会和司寇郇乐……她定是不想再看见我……才会走的。”

玉夫人上前数步:“殿下怎能这般地想呢?……槿儿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不愿面对自己对殿下的不忠,才会如此决绝地对待殿下,昨日殿下琴音响了一日,槿儿……那傻孩子一直站在殿下园外,一日连口水都不曾喝,想来定是那司寇郇乐……槿儿心中有怨,却不敢对殿下说……”

君凛愣愣地抬起头来:“真的吗?”

玉夫人垂眸悲痛地说道:“如今槿儿做出这般对不起殿下的事……我玉家本不该狡辩……那婚约便罢了吧,只怪我家槿儿没有此等福气。”

君凛猛然起身,惊叫道:“不!槿儿她绝非自愿!我不怪她!我不怪她!可她还要我吗?她还要我吗?她若真要我……为何还一声不响地又走了?我一直按照夫人的意思,对她百般怜爱谦让,未曾对她……发过一丝一毫的脾气。我都这般的让步了,她怎还能一声不响地走了呢?”

玉夫人眼底闪过一丝光芒:“殿下莫要心慌,槿儿那孩子自小便受不得人家对她百般的好,只要殿下一直按照老太婆交待的方法,对待我家槿儿,槿儿也定拿真心回报殿下。”

“可她去哪了?……会不会……再也不回来了?”君凛神情飘忽地问道。

玉夫人微微一笑:“这丫头看似精明,其实不然,此次出走她竟然带了宝羡和梧桐,殿下再等等吧……不出明日我定会收到消息,到时定会通知殿下。”

“真的!”君凛抬起眼眸,一眼不转地盯着玉夫人。

玉夫人笑意加深:“真的……不过……殿下该做的准备还是要做好,恐怕……这次要提前收网了。”

坤命山四季飘雪常年不融,其山后有一个狭长的山谷。坤命山挡住了谷中的日出,此谷名曰“不日谷”。

“不日谷”内有一玉家别苑名曰惜梅园,乃动荡之期玉家避世之所。

“哈哈……跑!哪里跑!”身着青色皮袍的訾槿奔跑在梅树之下,追逐着一个紫色的身影。

“哎哟!小姐你……”一身紫色棉袍的梧桐被一个大雪球打中了脸。

“哈哈哈哈……梧桐你的样子……实在是……哈哈哈……不行了不行了……笑死我了。”訾槿抱着肚子笑作一团。的eb

“小姐,你耍赖。”梧桐眼眸中溢满了委屈,满脸雪花地看着訾槿。

宝羡站在屋檐之下,静静地看着园中大笑不止的訾槿,嘴角微微上翘着,翡翠色的眼眸中满是柔波:“主子,吃饭了。”

“晚上吃什么?……我先去看看啦!”訾槿抬眸看了看已微黑的天气,拍了拍手上冰雪,呵了呵手,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宝羡,又看了一眼梧桐,快步朝前厅跑去。

宝羡愣愣地站在原地,待看到跟在自己身后的梧桐时,柔柔一笑,将一直踹在怀中的手炉塞到她手中:“暖暖手吧。”

待到宝羡与梧桐回到前厅,侍候的小厮说,訾槿随手拿了一个馒头回房去了,走时有交待让宝羡和梧桐一起用膳。的6a

宝羡又愣了一下,似是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对梧桐说道:“一起用吧,莫要辜负了主子的美意。”

梧桐看了宝羡一眼,怯怯地坐了下来:“宝哥哥……小姐变了好多。”

宝羡垂下眼眸:“主子以前就是这般模样……这几日倒是和以前一样了。”

“宝哥哥……能这样真好……小姐好,宝哥哥就会开心,宝哥哥开心梧桐也很高兴。”梧桐低下头,小声地说道。的a0

“嗯……这样真好……如果能一直这样……好不好?”宝羡垂眸低声问道。不知是在问自己还是询问梧桐。

“可是……”梧桐为难地看了宝羡一眼,“夫人他们就要到了……小姐不喜欢夫人也不喜欢那些人……我也不喜欢……我也不喜欢他们。”

“梧桐再等等吧,再等等……他们便会不见的。”宝羡轻笑一声说道。

“宝哥哥我们走吧。”梧桐抬眸看向宝羡。

宝羡猛然抬头:“……怎么了?……梧桐为何会……”

梧桐看着宝羡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小姐说天下很大很漂亮,梧桐和宝哥哥一起走便能不怕,也不会迷路……宝哥哥不愿意吗?”

宝羡静静地凝视着梧桐良久:“梧桐大了……总要嫁人的,若真不愿待在玉家,我去同夫人说。”

“宝哥哥不愿意同梧桐走吗?”梧桐急急地问道。

宝羡轻轻房下碗筷,站起身来:“梧桐你该知道,从我记事起,夫人只允我记得一个人,自她出生,夫人便让我在暗处看顾她,这些年来在将军府与宫中来来去去也只是为了她而已,这些年努力习医识毒练武也只是为了她而已,这些年来处心积虑忍辱负重也只是为了她而已。宝羡无牵无挂生来为奴,宝羡的命、宝羡的人、只能属于她一个人。她生,宝羡活,她死,宝羡随……梧桐……你该知道我已经不能……”的7f

“够了!你为她做了这些她知道吗?!你自襁褓便被那毒人拿来练毒,我们相见时你的眼还是漆黑漆黑,可……如今却成了这个模样。小姐不但不心疼你,还拿这来嘲笑你伤害你。若非为她你何必习医学毒,成了这般模样?!你真的甘心吗?!你为她净身入宫,她是怎么对你的!你不怪吗?不怨吗?!她处处刁难,拿这些事朝你心上捅了一刀又一刀,你不疼吗?你不疼吗?”梧桐歇斯底里地喊道。

背对着梧桐的宝羡微微垂首:“主子待我很好。”

梧桐狠狠地扔了手中的碗,站起身来大声吼道:“你早晚死在她的手上!你早晚会死在她的手上!”

宝羡翡翠色的眼眸荡出层层涟漪,他转身对梧桐轻然一笑:“若真如此……宝羡心甘……”

“我恨你!”梧桐仍出手中的箸,砸在宝羡的身上,快步朝门外跑去。

待梧桐走远,宝羡呆呆地坐到椅子上,出神的望着窗外,已漆黑一片的天空……

卧房的窗户大开着,訾槿坐在窗口仰望天空。今夜的月亮又圆又大,温润的月光映在远处的白雪上,泛起一层华光。

宝羡和梧桐会怎样呢?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会在一起吗?两小无猜……青梅竹马……自己和君太子也算吧……不对……自己是看着他长大,对,是看着他长大的,也是和他们一起长大。虽然不算两小无猜也算得上青梅竹马,若说君赤那时……还算情有可原,咱们的君太子你这次也太过了,是不是该颁布个什么演绎奖给他呢?

一个月……一个月……一个月能干多少事啊,那时被假象所蒙蔽,想来也奇怪,才不到一年的时间,君太子的确也变了太多了,变得太会拿捏自己的短处了,变得太不像君太子了……呵呵……君太子怎会说出那般话呢?君太子怎会如此的不计前嫌呢?君太子怎会连半分脾气都没有呢?一个月……一个月的时间足够了……足够预谋太多事了,更何况还有玉家的老狐狸……真的……原来真的不能小看任何人啊……

訾槿扶住隐隐作疼的头,没喝酒怎么会头疼?逐渐的,疼痛一点点地漫延到全身,一点点地加剧着。訾槿猛然抬头望向窗外,今日是十五,宝羡没给解药。訾槿快步朝门外走去,一阵剧痛袭来,訾槿眼前一黑,猛然摔倒在地。一波一波腐骨钻心的疼痛随着热浪袭来,訾槿努力地蜷缩一团,想要缓解这疼痛,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才过了一会,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人影。

“主子!”

訾槿感觉自己脱离了冰冷的地面,被人抱在怀中:“宝……药……药……”

“主子再忍忍,宝羡来得匆忙……将解药忘在山庄了……主子不疼……就快不疼了。”

訾槿双眸狰狞地瞪着眼前的人,浑身僵直,止不住地抽搐着。这股疼痛牵扯着灵魂,让意识逐渐地模糊起来,有许多许多自己在周围旋转着,争吵着:“穴……点……点……”

“若强行点穴止疼……心血便会逆流,主子忍忍……忍忍便好……宝羡在这陪着主子……陪着主子”宝羡紧紧地扣住訾槿的牙关,将她牢牢地嵌在怀中。

这股疼痛让訾槿的意识逐渐涣散,脑中闪过种种前世今生分错交叉。那是一种刺破骨髓的疼痛,无力抵抗无力抗拒,整个身躯随着一波波地疼痛抽搐着颤抖着,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宝羡翡翠色的眼眸,已附上薄薄的水光:“主子莫怕,宝羡在这,都怪宝羡不好,宝羡不该忘记拿解药……不不不……宝羡不该对主子下药……宝羡不该偷拿了师父的毒,让主子生生受这堪比凌迟之苦。只要主子不疼了,随便主子拿宝羡出气,宝羡绝不忤逆主子,主子说什么便是什么了……宝羡再不敢,再不敢说让主子心尖都会疼的那些话了……主子不疼了……不疼了……”

脸色已白如宣纸的訾槿看到了好多个自己在空中盘旋着,她不知道哪个才是自己,想将自己找回来,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耳边一直有人在说话,似乎难过得快哭了出来,訾槿想安慰,却张不开嘴,连喘息都是困难的。渐渐地訾槿感觉身上的知觉迟钝了下来,意识飘忽了起来,似是意海脱离了躯体,不再疼痛了,很空很空的感觉。

风槿如画 七情不解 魔障难除 因果相报 何是归期 恍然一梦忆前尘(四)

章节字数:7892 更新时间:08-09-23 09:24

訾槿怔愣地站起身来,看到自己起身的地方躺着一个满身血迹眼熟异常的女子,心中的惊讶还未完毕,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槿儿……哥哥再不敢生气了……哥哥再不争了再不抢了……只要槿儿好好的……槿儿随哥哥回家,哥哥带槿儿回家。”司寇郇翔将一个人牢牢嵌在怀中,温润如玉的眼眸中死寂一片,白皙的脸上那悲痛欲绝的神色怎么也遮掩不住。

阳光下,司寇郇翔一头及地的黑发,随风轻扬,如上等的绸缎般,泛起淡淡的柔和的华光。

司寇郇翔一点点地抚摸着怀中人的脸,猛然抬眸看了一眼站在远处的人,飞身离去。

訾槿顺着帝后的目光回眸,待看到站在那里手持利剑的人时,瞳孔一阵紧缩,不待上前,自己的身体仿佛受到牵引一般,跟着帝后飘了出去。

訾槿想抓住身旁的树木稳住身子,却惊讶万分地发现此时的自己是灵魂状态,惊吓之余惟有跟着帝后身后飘荡。

訾槿思绪纷乱地跟在帝后身后,亲眼看着司寇郇翔如捧珍宝一般,将那女子身上脸上的血迹全部擦拭干净。待取出背后的暗器时,看到胸口的伤口,司寇郇翔的身子摇摇欲坠几欲跌倒。他双手颤抖不止地替那女子换上崭新的黄袍,笨拙地梳理着女子的长发。那女子安详地躺在龙床上,仿佛睡着了一般。

司寇郇翔一动不动地坐在女子身边直直地望着那女子,眸底翻滚着无尽的绝望与疼痛。他的手紧紧握住指甲嵌入肉里毫不自知,终于,那无尽的悲痛化作绵绵的泪水,颗颗滴落,落在那女子紧握的手上。

女子紧握的手极缓慢地一点点地张开了,一颗晶亮的琥珀珠子安静地躺在手心里。

司寇郇翔仿佛停住了呼吸一般,定定地定定地凝视着那女子手中的珠子。他的眸子渐渐失去了焦距,张了张嘴,眼泪已止不住地滑落:“槿儿……槿儿……槿儿……你睁开眼看看哥哥,看看哥哥好不好?就一眼……就一眼……”低声啜泣着,那绝世的容颜上从未显露的无助让人望之心碎,“哥哥不争了……再不跟他争了……什么都给他行不行?什么都给他行不行?哥哥什么都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行不行?……”

一滴泪随之滑落,訾槿眼眶通红伸出手欲安抚,自己的手却穿过了他的身躯。

司寇郇翔猛然回眸,直直看向訾槿所站的方向:“槿儿?……槿儿……你在对不对……槿儿……槿儿……”

訾槿摒住呼吸站在原地,怔怔然地看着司寇郇翔那张满是泪痕的脸。

司寇郇翔的眸光一点点地黯淡了下去,他转过脸来伸出手去,一点点地抚摸着女子的面容。一双凤眼紧紧阖上,丰满圆润的鹅蛋脸,面若芙蓉,唇似点朱,嘴角沁着淡淡的笑意。与别的女子的轻灵雅丽的丰姿不同,她是十分秀美之中带有三分英气。她不像是已死去多时的人,倒像是贪睡不愿醒来的模样。

脸上的污渍与血渍被擦去,訾槿一眼便认出了这人——延载女帝。

司寇郇翔蹙眉看着延载女帝手中的琥珀珠子,那琥珀中包裹着一个很怪异的飞虫,栩栩如生,在女帝的手中发出极为浅淡的光,虽是如此浅淡的光芒却还是被司寇郇翔注意到了。

“哥怎么来凤仪宫了?哥……她回来了吗?”一个小头颅从门外伸了进来,看到司寇郇翔后讨好地笑笑。

司寇郇翔依然蹙眉看着那珠子,似是思索着什么,并不理会身后的人。

郇乐见司寇郇翔不回头,胆子便大了起来。他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一步步地靠近自家哥哥。待看到床上的女帝时,他微微皱了皱眉头:“她什么时候回来的?……岂有此理!哥为她担忧那么长时间,她一回来就睡下,还让哥等她?!”

司寇郇翔猛然拿起女帝手中的珠子,轻柔地掰开女帝的嘴,将那珠子放入女帝的口中。

郇乐不解地伸出头来:“哥她怎么了?病了?”

司寇郇翔猛然回身,拉起郇乐的手放在女帝的手上:“乐儿你别松手,我要去拿回余下的琥珀珠子……你切记不能松开手,让这生气离了她。”

“哥你怎么哭了?她怎么了?”郇乐望着女帝的睡颜,眼底闪过浓重的焦急。

“乐儿别问,等哥回来再与你说,一定等哥回来,千万别松手……你若放开了……她便再也回不来了。”司寇郇翔将郇乐的手紧紧地扣在女帝手上。

郇乐身子轻颤了一下,反手紧紧扣住女帝的手:“哥……要快点回来。”

司寇郇翔轻点了点头,他将大殿环顾了一周,喃喃低语:“槿儿莫走……留在这莫动,等哥哥回来。”边说边朝门外走去。

訾槿如着魔般一步一步地跟在司寇郇翔身后,见司寇郇翔关门离去,訾槿加快了脚步快速跟了上去,却被人生生地拽了回来。訾槿摔倒在地,不解地看了看身后,没人。她再次站起身来,朝门走去,却发现好像有人在身后拽着自己,怎么也挣脱不开。

如此反覆多次,訾槿才垂头丧气地走回床边,却发现郇乐一头汗水,双手抱住女帝的一只手剧烈地颤抖着。他脸色苍白地直直盯着女帝,过了好一会他单手紧紧地扣住女帝的手,另一只手缓缓的试探着女帝的鼻息,怔在原地。

訾槿闲闲地坐到郇乐身边,看着他那张堪比女娃还要漂亮的脸:“别试了,死都死了,试也试不活……不过你小时候倒是不讨厌,挺乖的嘛……嗯?……哭什么?你不是最讨厌最恨的人就是她吗?”

郇乐呆呆地坐在床边,大颗大颗的泪珠无声地滑落。

訾槿歪着脑袋,嘴角勾起幸灾乐祸的笑意:“别说,看了你那么多模样,就哭的时候最好看?你不是恨死她了吗?你哭什么啊?真看不出来你也有哭的时候。”

郇乐的眼已哭得通红通红,手却扣住女帝的手不曾撒开,他单手使劲拖拽着女帝的衣襟:“起来!起来!我不许你死!我那么恨你那么恨你!你怎么能死了?!你怎么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你给本世子起来!你那么坏!那么坏!谁还能害死你?!谁还能害死你!你从来也分不清谁好谁坏!哥对你那么好!你还没偿他!怎能就死了呢?!怎能死?!我不许你死!哥不许你死!你给我起来起来!起来!”郇乐疯一般地拖拽着女帝的身体。

訾槿坐在一旁哀叹女帝的可怜:死也不让你死得安稳啊,果然变态是自小就养成的。你说你一个死人,他那么一个小孩子家也不知道怕吗?不是说小孩子很怕死人吗?“

折腾了一回会,郇乐的力气越来越小。他喘着粗气无力地坐了下去,双手死死地扣住女帝的手:“别死,你不是说要护我一生吗?……哥和我一直对你那么好那么好,为何你看不到呢?怎么也看不到呢?你要什么,哥都给了你,什么都给了你,你还不满足吗?你还要用死来折磨哥吗?……他有什么好?他不但长得难看,还老对你发脾气,从来不给你半分好脸色。你看着他的时候总是唯唯诺诺的,哪里还有半分女帝的模样。可是他那么对你,你还是缠着他喜欢他。……哥和我对你那么好,什么都给你了,司寇家都给你了,你还不满足吗?爹爹都被我们气病了,你还不满足吗?为什么要死呢?为什么要死呢?你还有什么不满足?你说啊!你说啊!你还有什么不满足,我和哥去做,按你的意思去做,你别死了好不好?你别死了好不好?乐儿求你了,以后乐儿不对你发脾气了好不好?再不对你发脾气了好不好?你别死,求你,别死……求你……别死……好不好?……好不好?……”

笑意僵硬在脸上,訾槿愣愣地看着郇乐。他的模样甚是可怜,那双眼肿得只剩下一条缝隙,一边哭一直不停地说话,双手死死地扣住女帝的手。渐渐地他哭到了痉挛开始低声抽泣,一直不停地重复着“别死,求你,别死”。

见他这般模样即便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也硬不下心来。訾槿感觉心中空空,说不出的滋味。自己一直以为的真相,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司寇郇乐明明恨女帝恨到死了,怎能哭得这般可怜。若说演戏可是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完全没必要对着一个死人演戏,司寇郇乐一向骄傲自大从不肯示弱。

该是伤心成什么模样,才逼得如此骄傲、如此自我的人,去低头去哀求呢?

“乐儿去门外守着。”在訾槿出神之际,司寇郇翔已站在了女帝的床边。

“哥……是谁……伤了她?”郇乐的嗓子已哭得嘶哑,完整的话都已说不出来。

“乐儿莫问那么多,先去门外守着,无论是谁也不能进来。”司寇郇翔眉宇紧锁女帝已有点黯淡的肤色说道。

“哥你能救她……是不是?……你能救活……她是不是?……乐儿去守着,现在便去守着。”郇乐连忙起身,快步出了门,将门紧紧地扣住。

司寇郇翔从怀中拿出数枚琥珀珠子,有秩序地排列在一个镀金色的奇异的灯盏的灯芯旁。

訾槿凑近去看,却发现每枚琥珀里都包裹着形形色色的昆虫,在琥珀的包裹中栩栩如生,半点都不像死去一般。

司寇郇翔将那灯盏放在女帝的床头,而后轻捏着下颚,将他原先放在女帝口中的琥珀珠子拿了出来,小心地排在灯芯里。

訾槿仔细观察那排列怪异的琥珀珠子,沁在薄薄的灯油中的珠子更显剔透,但这排列总让人感觉有个大缺口,却不知道少了些什么。

司寇郇翔抚摸着女帝的脸,温润的眼底溢满了柔情,轻声哄道:“槿儿,珠子丢了一颗,你怕是要受点苦了。……你别胡思乱想,哥哥带你回来。”

訾槿满怀好奇地看着司寇郇翔的一举一动,还真有让死人复活的法术不成?

司寇郇翔才点燃了那油灯,訾槿便感到一股温暖之气扑面而来。这股温润的如春的气息让訾槿全身无力昏昏欲睡,逐渐地訾槿无力地趴在床边,一双眼努力想睁大。可一波波的睏意袭来,让訾槿的头脑逐渐模糊,只想着要睡会。

周围突然冷了下来,尚未睡着的訾槿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着自己上方的油灯已逐渐地暗了下来,油尽灯枯。

司寇郇翔似乎也紧张那摇摇欲熄的灯光,他迅速地撩起衣袖,指甲轻划了一下。鲜红的血液顺着手腕流入灯里,逐渐地,那灯再次旺盛起来。

那一波波无法抵御的睏意再次袭来,訾槿再次闭目睡去。虽是如此,司寇郇翔以血养灯的画面,却深深地烙在訾槿的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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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訾槿被一阵冷风打醒。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正好看到有人从窗户跳了进来。那人直奔自己所在的地方,待一点点地走近,訾槿才看到来人竟是——君赢。

君赢站在床边愣愣地看着女帝的睡颜,他甚至不敢伸手触碰眼前的人:“陛下……陛下……”极轻极轻的声音唤着龙床上的人。

訾槿好奇地看着君赢的一举一动,那莫名的睏意来得快,去得也快,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了。

“陛下……外面已乱成了一片……你还不醒吗?……陛下……都睡了三日了……还不够吗?”君赢欲伸手却生生停在半空,他依然恭敬地站在床边,“陛下……殿下已经尽力了……他已耗费了全部的心血……他已尽力的……”

訾槿蹙眉努力思索着君赢话中的意思,他如此大摇大摆地站在这里,司寇郇翔去哪了?三日了……自己有睡那么长时间吗?

君赢闭目站在原地良久,突然睁开双眸,毫无预兆地伸手抱起床榻上的女帝。訾槿感到一阵地动山摇,头晕目眩。还未等缓过神来,君赢一连贯的动作却打翻了龙床上那奇异的灯一直点着的灯。

“啊!”訾槿感觉一阵剧痛滑过心头,尖声大叫,人也猛然摔倒地上,随着那疼痛加剧,在地上翻滚着尖叫着。

昏迷在床榻下的司寇郇翔突然惊醒,努力地支持着自己的身子,伸手拽住了君赢的腿:“影卫……大人……莫动她……莫动……那灯……她疼……她很疼……”

抱住女帝的君赢停下了脚步,面无表情地垂眸看着脸上毫无血色的司寇郇翔:“帝后殿下已然尽力,殿下放心,君赢自会找人救陛下。”

“扶那灯……快……它要熄了……她很疼……”司寇郇翔声音微弱无比,那一句句的话,是那样的无力。

君赢回眸,那奇异的灯已熄灭。他再不看司寇郇翔一眼,快步朝窗口走去,几乎是瞬间消失在窗外。

灯灭后,訾槿身上的疼痛逐渐地消失了,身子一点点地冷了下来。她抬眸看向呆在原地望着龙床上已熄灭的灯的司寇郇翔。他绝世的脸上无半分的血色,连唇都是苍白的。自己睡前还是一头及地乌发,如今已雪白雪白,衬着他如今的模样,仿佛已死去的人一般。

司寇郇翔仿佛猛然惊醒一般,奋力地朝龙床爬去,一点点地爬去。他剧烈喘息,根本使不出半分的力气,不知摔了多少次,方爬到床沿上。他支撑着身子,努力地将那灯扶正,却未在灯芯中看到半点亮光。那洒落在床上的灯油,是一簇簇犹如罂粟般鲜红的血液。那被血液染红的琥珀珠子,散落在床上,

那干枯的油灯仿佛抽走了司寇郇翔全部的生机,他那双溢满伤痛的眸子,几乎在瞬间沉寂了下来。他慌忙地转过脸,四处寻找着:“槿儿……槿儿……槿儿……”

泪一滴滴地滑落,訾槿的身体一点点地冷了下来。她想也未想,忍住一波波的冰冷,朝司寇郇翔走去,伸出去却总是摸不到,仿佛有一堵无形的高墙,将两个人隔开。訾槿疯一般地扑了上去,却被一道光挡了下来。

咫尺天涯……

“哥哥……哥哥……”訾槿无力地趴在地上,大声叫着,泪流满面。

司寇郇翔仿佛听到了訾槿的叫喊,他茫然地四处寻找着,从床沿重重摔落而不自知。他的温润的眸中溢满了慌乱,毫无焦距双眸地张望着:“槿儿……槿儿……哥哥在……哥哥在……你莫走……莫走……”

彻骨的冰冷钻进了訾槿的心脏,訾槿捂住胸口说不出一句话来。周围的一切仿佛停住了,訾槿猛然转身,赫然入目的是一个巨大的水晶镜。镜面上映着一个黄袍女子,一双漆黑的丹凤眼,丰满圆润的鹅蛋脸,面若芙蓉,唇似点朱,满面的泪痕。与别的女子的轻灵雅丽的丰姿不同,她是十分秀美之中带有三分英气。的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