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沉思了好一会,终是下定决心。她将窗子开了一条缝隙,看了一眼窗外,转身毅然拉住訾槿的手:“小姐随梧桐来。”

两人出了房门躲开了巡夜的人,疾步朝后山方向跑去。走了一会,二人停在了一个洞口。

訾槿愣愣地看着这不起眼的洞口:“这是……”

“这便是千年寒洞。”梧桐拉起訾槿,便朝洞中走去。

才一进洞,訾槿便看到狭窄的通道之中,一颗碗口大小的夜明珠镶嵌在墙上,洞内泛着柔和的光。一股股的冷风直朝骨头里钻,訾槿下意识地拉了拉身上的衣袍,安静地跟在梧桐的身后。

没走一会便感到通道渐渐地宽阔起来,里面也更亮了起来,一个寒冰雕刻成的水晶棺赫然映入眼眸。

梧桐松开了訾槿,一步步地走上高台,訾槿却不肯朝前。梧桐回头微微一笑:“小姐不去看看吗?”

訾槿愣了一下,跟随着梧桐的脚步缓步朝高台上走去,停在了冰棺旁。

冰棺内躺着一个女子,梦中经常出现的女子。她身穿明黄镶龙袍,一身琉璃锦绣带,乌黑细长的发丝上有个小巧的龙冠。她双手紧握,肌肤苍白如雪,长长的羽扇似的睫毛,细长的丹凤眼紧紧的闭着,小巧的鼻梁,紧抿的嘴唇苍白而冰冷,眉宇之间透着淡淡的威严。

訾槿的心微微抽痛着,这冰棺仿佛是一个巨大的漩涡将她牢牢地牵引住,躲不开逃不掉。她颤颤地伸出手,隔着冰棺轻轻抚过女子的脸,浓重的悲伤溢满了心田。她一遍遍地抚着女子的脸,种种过往如戏剧般一幕幕闪过脑中,前尘尽忘……谁说前尘尽忘?……你为何还要记得?忘记不好吗?……其实我已经不是你了,你知道吗?

心中猛然泛起尖锐的疼痛,一个尖利的声音在心中高喊着……还不承认吗?……还不愿承认吗?……她就是你……你就是她……无论经历多少……无论如何轮转……你们都是一个人……都是一个人……

“三国国君得到传言,纳蓝风槿的尸身与訾槿同时出现在山中镇。纳蓝风槿若吃了赤岚冰玉后……杀了訾槿,便会找回魂魄——重新复活。”梧桐盯着訾槿的表情,一动不动地说道,“听夫人说……当年司寇郇翔为你舍魂,也是为了等魂魄重归这一日,只可惜他丢了纳蓝风槿的尸首。”

訾槿猛然抬眸看向梧桐:“为什么?……玉夫人大可杀了我让她重生,为何将事拖到今日?”

梧桐低头不敢作声。

半晌,訾槿轻声道:“……也是,若早早地杀了你,便引不来这三国人马了……”声音中透着掩不住的哀凉,“其实……在谁的躯体里,又有什么不同呢?”

“她伤了心脉又中了暗毒,即便有了赤岚冰玉也已复活不了,她的躯体根本就不可能复活……再也醒不来了。”四周一片静寂,梧桐不禁低声说道。

梧桐见訾槿不语,再次说道:“夫人想让小姐看看,最后谁才是对小姐最好的人,所以让梧桐和小姐互换身份,演一场戏给小姐看……夫人说你与安乐王近四年的相依之情、与司寇郇翔的倾心之情、还有对独孤郗徽的爱护之心,待到小姐看完这场戏以后便会真正的湮灭。小姐自是会明白,只有月国的太子殿下,才是真心待你之人……到时小姐也可安心地嫁给殿下。”

“夫人倒是真费心啊。”訾槿眼中闪过浓浓的讽刺,而后看了梧桐一眼,又说道:“那梧桐呢?梧桐以为谁会对我倾心相护?谁又会选择纳蓝风槿呢?……”

“梧桐以为,既然小姐与她是一个人,众人其实不必煞费苦心地让两人对换,更不必苦恼选择,因为小姐便是她,她便是小姐。只要小姐活着,她便活着……不是吗?”

訾槿看着梧桐,微微地笑了,温暖的笑意直至眼底:“梧桐好聪明啊……呵呵……可惜他们个个自诩聪明绝世,却不如梧桐看得透彻……”訾槿叹了口气,转头望了望,“许是当局者迷罢……其实哪有什么我和她……所有的记忆和往事,不过一场尘烟……待到此事完结……这尘烟便会散去……再也没有了我她之争。”訾槿的目光落回梧桐的身上,嘴角微勾,“到时……梧桐和宝羡便找个世外桃源隐居吧……两个人能相依相守多幸福……”

两人疾步回到了梧桐房中,一路无语。

进了房门,訾槿便坐在床边看着一个方向怔怔出神,半晌后问道:“他们何时动手?”

“明夜子时……后山千年寒洞,小姐放心……此事夫人已想到了万全之策,到时……小姐只须看着便是……”梧桐低声说道。

訾槿默默地坐回了椅子上:“夫人让众人选择便是……”訾槿猛然抬眸:“她这是要舍弃你?!……宝羡知道吗?”

梧桐愣了一下,微微红了眼眶:“宝哥哥说……到时会护着我。”

“梧桐,把明日要用的东西给我。”訾槿沉思了一会道。

“小姐明日一役生死难卜……”

“既然知道生死难卜,梧桐难道不想好好地活着,与宝羡长相厮守?”

梧桐咬着下唇,看了訾槿一眼,垂着头朝衣柜旁走去,拿出了一些衣物和饰物,想了一会又将放在一旁的琴也拿了出来:“只有这些……小姐莫怪梧桐自私……梧桐怕……”

“和梧桐无关,是我要亲身经历一下他们的选择,否则我又怎能让自己死心呢?我倒要看看他们……谁的心比较狠”訾槿走了过去,脱下身下的衣袍及其挂饰,扔到床上,“换上吧,面具是否备下?”

梧桐缓慢地解下了身上的衣袍及挂饰,拿起訾槿脱下的穿上,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张人皮面具,仔细地粘在脸。不一会,屋内又出现了一个活脱脱的訾槿:“小姐的面具还在宝哥哥那……”

“呵呵。”訾槿从怀中掏出一张面具,“已被我拿来了。你去我房吧,宝羡暂时不会接近我的房间。想来夫人明日一早该到了……明天白日你可要小心莫让其他人发现才好。”

“小姐大可放心,夫人训练梧桐仿效小姐已不是一日,没有人会发现不妥。只是小姐……明夜甚是凶险……梧桐怕……”

訾槿轻轻一笑:“莫要乱想……你去吧。”

梧桐抬眸凝视了訾槿,眸中甚是复杂。良久,她仿佛下定决心一般,快步朝房门走去,走到房门前却定在那里。她猛然回身,跪了下来:“小姐的大恩,梧桐定会铭记于心。”

“起来吧,我也不是为了你……明日万事小心,让人发现了可就不好玩了。”訾槿笑吟吟地说道。

梧桐缓缓起身,再不看訾槿一眼,快速出了房门。

訾槿拿起火折子,点起了屋内的琉璃灯,仔细地将一张面具贴在自己的脸上。看着铜镜中那张与梧桐一模一样的脸,訾槿嘴角勾起一抹非常浅淡的微笑。

明夜子时,真是万分地想念众人的……脸……

第二日清晨,訾槿还未起床,便听到园外的喧闹声。梧桐虽然地位不同,但毕竟还是个下人,所以寝房在惜梅园的外围。訾槿嘴角微微上翘,听这声音怕是玉夫人和人都到齐了吧。訾槿懒懒地翻了身,接着睡去。今天白日没有自己的戏分,还是多睡会吧。

“梧桐起来了吗?”门外传来宝羡温温和和的声音。

“没……”訾槿将头埋在被窝中,回了一声。

宝羡听这声音,微微皱眉:“可是不舒服?”

訾槿躲在被子里暗暗焦急:“不是……昨夜睡晚了……”

外面静了一会,宝羡的声音再次传来:“那梧桐再睡会吧,今日前厅不用你,你多睡会,但……别误了晚上……”的48

“嗯……”

訾槿在梧桐的房间,整整忙碌了一日,将所有的物品都准备好后,便呆呆地坐在靠近窗口的地方。时不时地能从前院传来说话声和笑声,每每此时,訾槿的神色便复杂无比,眸中的嘲弄之色更甚。

明月已高高地挂起,訾槿缓缓地站起身来,走到铜镜旁坐了下来,缓缓地摘去了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了自己那遮掩了一日的面容。

訾槿拿起桌上的炭笔轻柔地描着眼眉,略施粉黛将自己脸上的疲倦遮盖,口脂则仔细地选了一抹鲜艳的火红。她笨拙地在脑后挽一个不算高的髻,只戴了一根金凤簪,很长。簪首是一颗明亮的东珠,后面镶着米粒大小的银珠,簪尾光滑尖利。

訾槿起身走到床边,拿起火红色的绣金凤的长袍,仔仔细细地穿到身上。袍子有长长的下摆和微立起的领口,衣袖稍宽大了些,以金丝滚边团出小小的如意图案,腾飞的金凤缠绕在身。

那红似火一般太耀眼,那凤似活一般太夺目。

訾槿轻柔地执起桌上方才摘下的人皮面具把玩着,而后随手扔进了身旁的火盆中。她嘴角勾起若有若无的微笑,带着淡淡的嘲弄与傲然,抬手将火红色的面纱戴好,信手拨弄着桌上的焦尾琴。

金凤火袍,明月凤簪,梧桐焦尾琴,真是一场奢华的葬礼。

訾槿缓缓地起身将火红色的翻皮白容披风系好,拉了拉衣摆,朝窗外看了看时辰,静静地回头将房间又打量了一遍,单手抱起焦尾琴,开门朝后山千年寒洞走去。

千年寒洞冷风入骨,洞内四角每角多装了四个碗口大小的夜明珠,将整个洞穴照得犹如白昼。一个精致的冰棺被放在高台之上,冰棺内躺着一个一身明黄衣袍的女子。

訾槿才一进洞,霎时,洞外四周飞身而出三帮人马,将千年冰洞团团围住。

訾槿走到高台之上,淡淡地扫了一眼冰棺内躺的人,将手中的焦尾琴放在冰棺前的平台之上,嘴角勾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不一会,玉夫人在宝羡与梧桐的搀扶下急急赶来。其时身后跟着五人,君凛、祁咏跃站在最左边,独孤郗徽、楼烁站在最右边,安乐王与司寇郇翔则跟在最后面。

玉夫人站在洞外,停了下来,宝羡与梧桐二人低头退下。玉夫人看了看洞四周的人,转过身来,凌厉地望着身后的众人:“槿儿定是知道了,才会自己去了……各位主上可都想好了……不是每人都有第二次选择的……若是错了……后悔便来不及了。”

独孤郗徽抬眸一笑,这笑容在这样寂静的寒夜里,显得分外耀眼:“如今都走到了这一步,夫人还没有舍弃孙女的打算吗?若是选她……只怕众人早已带她离开这山中镇了。”

玉夫人眼底闪过悲色:“你们倒真真狠心。”

独孤郗徽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安乐王:“若说狠心……怕是谁也比不过安乐王爷……都已与她有了肌肤之亲……还不是将她置于此地,自己也走到了这一步?”

听着外面的对话声,訾槿嘴角笑意加深,脸上的讽刺更甚。她启手将案前的荷香焚起,信手弄琴,欢愉轻快的曲子飘荡在洞中,琴声似高似低仿佛春日的阳光一般灿烂一片。

琴声乍现,众人惊然抬头朝洞内望去。直至此时还能弹出如此欢快的曲目,真不知她是不是真的知道了实情。

安乐王一双桃花眸出神地望着洞口,眸底复杂得让人不敢深究。

玉夫人的眼睛越过众人,看向君凛:“殿下也要进去吗?”

君凛一身蓝衣考究精致,宽袍广袖,金冠博带,衣襟随着脚步的移动飘飘欲飞。他回头直视着玉夫人:“老夫人想要毁约吗?夫人放心,只要有君凛在……他们未必能得逞。”

“大半年前,老身路过辰国京都时,捡到了一个满身是伤的孩子,却发现她乃老身丢失多年的孙儿,狂喜之中将她带回‘不日谷’疗养。这千年寒洞乃我玉家禁地,已是多年未曾开启。三个月前这孩子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开启了这废弃多年的寒洞,得到了赤岚冰玉与一具死去多年的女尸。”老夫人眸光深不可测,她一点点地打量着众人的反应继续说道,“不知各位公子丢的是何物?是那孩子?是那赤岚冰玉?还是那女尸?”

独孤郗徽身着烫金边的黑色衣袍,略紧的外袍将纤细修长的曲线完美地勾勒出来,腰间挂着一块孤单的玉佩,手中执着一支晶莹剔透的碧玉笛。他闭上双眸聆听着琴声,似乎这琴声已扰乱了他的心神,脸上那抹坚定瞬时淡了不少,眉宇之间可见烦躁之色,不愿多说。

安乐王的紫色锦袍随夜风轻扬,他侧脸看了一眼被面纱遮去面容的司寇郇翔:“哥与我丢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似是就在这洞内。”渐渐地一丝笑容爬上了安乐王的眼角,他抿嘴一笑,上前一步:“夫人何须多问,到了洞内自有定断,此时……还是带路吧。”

玉夫人不再说话,再次一个个地打量了众人一眼,转身朝洞内走去,宝羡与梧桐紧跟其后。

独孤郗徽、君凛、安乐王三人相互看了一眼,紧跟在玉夫人的身后,司寇郇翔抬眸看了一眼洞口也跟了进去,楼烁与祁咏跃被留在了洞外。

待众人缓缓进洞,那琴声慢慢地低了下来,似是从欢快的晨日跳到了暮日后的黑暗,那样的哀怨不甘,还有淡淡的期盼。

众人听到此时的琴音,都莫名的心伤,今夜……已注定不眠……

风槿如画 七情不解 魔障难除 因果相报 何是归期 别叶辞风朱弦绝(八)

章节字数:6529 更新时间:08-09-23 09:25

当众人出现在高台之下时,琴声最后一个音也落了下来。

众人抬头看向高台,只见一火衣女子金凤缠身,脑后惟有一根长金凤步摇束着松软的髻,乌黑的秀发如水般披到腰间,双眸漆黑如子夜一般又温润如暖玉一般,可惜的是脸上却有一块火纱绣金凤的纱巾。虽是遮去了大半容颜,众人还是一眼便认出了此人。

訾槿抬头淡淡地扫视台下面的人,当看到安乐王身后的白纱人时,微微一愣,继而又低下头去:“众位多日不见了。”

君凛动容地朝前走了一步,双手在袍中握成了拳,站在了原地:“槿儿,下来。”

司寇郇翔身形微微一动欲上前,却被安乐王扯住了胳膊。他不着痕迹地拍了拍司寇郇翔的后背,司寇郇翔岿然直立,看样子似是恢复了镇定。安乐王美目流转,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訾槿,笑道:“为何要遮住面容,小哑巴没脸见人吗?”

独孤郗徽眉头紧皱,看了玉夫人一眼:“玉夫人与君太子早有协议,怕这台上之人……另有其人吧。”

玉夫人猛地抬头,冷然道:“莫不是独孤国君以为槿儿是人假扮的?”

宝羡不着痕迹地挪了挪身子,将梧桐护在身后。就算动作如此轻微,还是未逃过独孤郗徽那双锐利的眼眸。

“淮阴河畔‘金玉满堂’,纳明楼,纳天地日月人间事,楼主烬阳公子面如冠玉貌比郇翔,可惜那次却被人破了相。”訾槿单手摘下脸上的面纱,看向独孤郗徽,娓娓说道。

独孤郗徽蹙眉看向訾槿,抬手无意识地抚摸着脸上那朵精描的烫金的天蓝色的桃花。那是一朵艳到极致近乎要衰败的桃花,最美的那一瞬间被完美地定格在了他的脸上,每片花瓣都极尽靡靡之态。

安乐王眼光一冷:“小哑巴记他倒是记得清楚。”

台上的訾槿黑眸闪动,轻轻地拨弄着手中的琴,微微而笑:“那时在纳蓝家庙之中与西乐长公主相遇,惊为天人。多年后訾槿时常想起那个午后,想起初见公主天颜的惊心动魄。‘美女卷珠帘,深坐颦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王爷此时还认为我是假的吗?”

訾槿嘴角笑意加深,继而看向君凛:“太子殿下还记得儿时的那些戏言吗?……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美人如此多娇,英雄连江山都不要。”

被白纱遮去面容的司寇郇翔,一动不动,眸光一直紧紧地锁在那冰棺上,似乎除了那冰棺里的人,眼中便再也容不下周围的一切。

君凛怔怔地凝望着訾槿,凤眸潋滟着一泓月光,喜悦的涟漪轻轻荡漾,嘴角微微上扬着,目光专注而宽容。

訾槿漆黑的眼眸中满是柔情地望向君凛:“君凛……你上来。”

独孤郗徽与司寇郇乐神色一敛,暗自戒备。

宝羡的眉头越皱越深,他回头看了一眼被自己护在身后的人。

玉夫人此时也是满目的疑惑,为求计划的逼真,她并未将梧桐假扮訾槿的事告知君凛。看着情景脱离了掌控,玉夫人心里暗暗后悔,眼中闪过一丝犹豫的神色,不知是否要出手阻止。

安乐王与独孤郗徽蠢蠢欲动地看着一步步走向高台的君凛,欲出手之时,訾槿却缓缓地从怀中掏出一块紫色的冰晶石:“司寇王爷、独孤国君,莫要乱动……若訾槿一紧张捏碎了赤岚冰玉可就不好了。”

君凛眸中有思念、有不舍、还有那浓浓的化也化不开的情感。他缓慢地朝台上走去,那小心惶恐与不安的模样,仿佛置身在梦中一般。訾槿只离去了这几日,他已受不了,既然得到过便再也承受不了失去,这几日那无时无刻的思念将自己折磨得快要死了,罢了……爱不爱、喜欢不喜欢,真的不重要了,只要能陪在自己身边,只要能一直陪在自己身边便好了。

訾槿轻柔地起身拉起君凛的手,缓缓地将他带到冰棺前:“还记得她吗?曾经你是她最疼爱的孩子,她甚至要将皇位传给你……还记得吗?”

君凛看着冰棺中身穿龙袍的人,眉头微微皱了皱,淡淡地摇了摇头,转过脸轻声道:“槿儿你该知道,我和他们不一样,我……并非为她而来。”

訾槿轻轻地笑着,笑容直达眼底。她缓缓地伸出手去,搂住了君凛的腰,乖顺地靠在他的胸口:“君凛……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所以这场戏我并未准备你的角色,你看着便可。”

君凛双手微微颤抖,眼底的幸福荡起层层的涟漪。他紧紧将訾槿收在怀中,那满足的模样仿佛得到了一切。

槿儿,我什么也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天下之大,仅你一人足以。我只要你一个,只要你一个,槿儿,你知道吗?知道吗?

而下一瞬间,这张幸福的脸却变了颜色:“槿儿你……!”君凛无力地倒在訾槿的怀中,眸中恐惧万分,曾经的一幕幕再次出现眼前。

訾槿轻笑着将君凛放在冰棺一旁,让他靠着冰棺坐好。她柔柔地拉拉身上的披风:“太子殿下,人说吃一堑长一智。这么多年了你却一如从前一般好骗……你说……为何我说什么你都当真呢?在离州是……温泉边是……今日也是……你这么好骗,真是一点挑战力都没有……所以今天这场戏不用你唱,你好好看着便可。”

君凛眼底闪过一丝伤痛:“温泉边……也是骗我?”

訾槿抬手用银针点住了君凛的哑穴,而后将手藏在披风中紧紧地握成拳。她缓缓站起身来,俯视着君凛,硬声道:“不然殿下以为呢?若真是对你动情何必等到今日。”

玉夫人与宝羡眼底闪烁着浓重的不安,只梧桐一人神色冷静。

訾槿回到琴旁边,嗅了嗅身旁的荷香,把玩着手中的赤岚冰玉,笑看着台下的众人,当扫到一直注视着冰棺的司寇郇翔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她敛下眼眸微微一笑:“你三人可要选好了,莫要听信了市井传言,选错了。”

一直盯着君凛的安乐王,脸色瞬时阴沉了下来。他转过脸来微眯着眼眸望着訾槿,冷笑道:“小哑巴怕是要失望了,这并非什么市井传言,而是纳蓝密宗中的记载。”

独孤郗徽听罢,眼底的忧虑之色大减,嘴角微微上翘。

訾槿微微地低下头去:“安乐王爷倒是真狠心,我本以为今日你我二人的关系已不同旁人,可看你今日的模样,还真让人心寒……”

“小哑巴也有害怕的一天吗?”安乐王扫了一眼君凛,嘴角含有淡淡的嘲弄,“若真怕……便不会如此地将月国太子玩弄股掌之间了。”

君凛听到此话,浑身猛地一震,他怔怔然地看向訾槿,眸光越发的黯淡了。

訾槿猛地抬起头来,冷然道:“你们一个个的不是在利用我,便是在算计着我的性命……若不还手,难道还白白死在你们手里不成!?我此生比任何人……活得都不易,所以我不能死,若真要选择,我想要……”訾槿狠声一字字道,“你、们、死!”

安乐王身子一僵,桃花目危险地盯着訾槿,眸中闪过一丝怒意和戾气:“你倒是狠心!”

訾槿猛地抽出琴台下的剑,冷笑一声:“若论狠心怎能狠过你们!”

见訾槿抽剑,安乐王眸中本来微薄的怒意瞬时加重,杀气乍现:“几日不见,倒是不一样,学会弄剑了……本王先会会你!”

安乐王飞身便攻,訾槿甩手放出银针,被安乐王轻松躲开。訾槿握紧了剑启手朝安乐王刺去,招招狠厉,直逼要害。訾槿心中明白,在“不日谷”苦练了半年的剑法,根本入不了安乐王的眼界,若不下狠手,只能瞬间落败。

訾槿每出一招,安乐王的眸子便会冷上一分,出手也越来越不留情。但,若仔细看便可看看出,他看似下手狠厉,却总是巧妙地避开了訾槿要害。

訾槿努力地回想着剑式,但短短半年的练习又怎能与安乐王此等高手敌对呢?訾槿渐渐地体力透支,安乐王眸中虽冰冷一片,却连兵器都未拔出。

轻轻的一掌打在訾槿的肩头,訾槿猛地摔倒在高台边,抬眸间正好看到被白纱遮去面容的司寇郇翔。

訾槿虽看不见司寇郇翔面纱下的面容,却看到司寇郇翔始终如凝固的雕像一般,无动于衷地看着冰棺的方向。似是从混沌之初,天地伊始,他便已矗立在了那里,对着棺中的人儿遥遥看望。那冰冷的模样,仿佛与訾槿从不相识一般。

訾槿心下了然了一切,原来司寇郇翔也已有了自己的选择,呵……罢了罢了。

訾槿缓缓地垂下头,脸上爬上一丝笑意,慢慢地笑出声来。这笑声听到众人的耳中是那般的凄楚,充满控诉。

訾槿越笑声音越大,她垂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面容,又何必计较呢?……又何必计较呢?若不知道便算了,如今知道那便是自己……还计较什么?还要计较什么?他前世……已仁至义尽……今生……还想要什么?……是你对不住他……是你先丢弃了他……你已没有资格再去怪怨了……

訾槿凄然一笑,刹那间,她仗剑扑过,那模样明明便是要与安乐王同归于尽。安乐王大怒,侧身闪过,反手给了訾槿一掌。这一掌虽看似凶狠,但恰恰是这一掌,让訾槿免于撞在冰棺上,也保住了訾槿的性命。

独孤郗徽已看出司寇郇乐的不忍,几人之中,他神色凝重,暗暗地握紧手中的碧绿笛,手轻轻地颤抖着。他侧目细看冰棺内沉睡的人,凝视了良久,眸底闪过决然。

玉夫人暗暗地观察着独孤郗徽的一举一动,待看出独孤郗徽的不耐之时,心中微然一笑,而不知为何,心底却划过浓重的不安。

訾槿挣扎着起身,摇摇欲坠地站起身来,直视着安乐王,身上无半分力气,手上的剑怎么也提不起来了。

见訾槿起身,安乐王反手一掌将訾槿打得退了三步,倒在琴台上,恨声说道:“小哑巴的心真是越来越很了,连杀本王的心都敢动?”

訾槿手中的剑已脱落,她浑身无力地俯在琴台上,似乎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安乐王心下一动,眸底闪过一丝心疼,却冷声道:“本王便是要你记住,看你以后还敢不敢!”

无力俯在琴台上的訾槿,猛然抬手反手放出飞针。安乐王本已缓和的脸色瞬时阴沉了下来,一挥衣袖,银针全部掉落在地。

訾槿反身拿出六根银针,拉起身前的焦尾琴,银针猛地松了手。安乐王不及防备腾身而去,躲开了银针。

訾槿掏出靴中的匕首,朝安乐王刺去,怎奈还未起身却感到背后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她猛然回身,却被一根碧玉笛再次打中了胸口。訾槿心有不甘地握紧手中的匕首朝独孤郗徽刺去,却定在原地,血一点点的从胸口中流出,只见那笛蕊中有把半尺长的剑。

“嘭!”匕首脱落,訾槿看着对面手拿玉笛剑的人,脸上露出一丝非常浅淡非常浅淡的笑容:“原来……徽儿才是……最狠心的……那个……”

訾槿捂着刀口,血慢慢溢了出来。她无力地缓缓地趴在琴台上,轻轻地笑着,那笑容带着淡淡的轻蔑与嘲讽。她静静地看着众人的反应。血顺着琴台一滴滴地掉落在荷花香上,那香味却更加的甜腻。

独孤郗徽的手微微一僵,他似是下决心般缓缓地闭上双眸,猛地拔出手中的笛剑,再极缓慢地收回了手中的剑。这一举动,似乎已耗尽了他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