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不是我爱吃的。”

“反正姐姐也不是真心想吃。”安若希忍不住翻白眼。谁管她爱吃什么,她就是在厨房里随便挑几样拿过来的。重点当然不会是点心。她问:“姐姐究竟想如何,要羞辱我到几时?是要等我受不住了,姐姐再故意挑我错处?借口不是不帮我,是我没耐心?”

“还真是。”安若晨淡淡道:“这点你就受不住了。若真到了跟安家对抗争取婚事机会的时候,你又哪来的耐心与毅力?届时我不止白忙一场还要被你拖累,我是傻子?”

安若希一愣:“难道婚事有眉目了?”

“当然没有。”安若晨冷冷一盆冷水泼过去。“不是说了嘛,你现在没耐心没毅力,怎么敢帮你。”

安若希咬牙:“你昨日还说是我没用处。”

“那也对的。我重新说一遍好了。你既没用处又没耐心毅力,怎么帮你?”

“你……”

安若晨冷眼一瞪,把安若希后头骂人话给瞪回去了。

第54章

安若晨冷道:“你记住,你不过是个商贾之女,吃穿比一般百姓好些罢了,见识却是浅薄的。莫把自己看太高,你不过如此。我让你来,你便来,来了才有机会。”

安若希抬了抬下巴,也冷道:“好啊,我来了。机会在哪儿?”

“这一回嘛,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安若希狐疑:“什么秘密?”

“你可想知道,我是如何逃出家的?”

安若希顿时一震:“如何逃的?”她怎么猜都猜不透,爹娘与荣贵几次三番聊起也未琢磨出来。

“你可还记得,四妹小时候收养过一只流浪的黄狗?”

“被荣贵差人打死的那只?”

“对。四妹对那狗狗极是喜爱。大弟却叫人将那狗打死了。我把那狗偷偷埋了,告诉四妹那狗不见了是因为它出去找媳妇去了。可没想到,那只狗生前在四妹后院的墙角挖了个狗洞。四妹可怜我将要嫁给钱裴,便将此事告之于我。她还偷偷帮我将狗洞子刨大了。”

安若希呆住:“你是从狗洞子钻出去的?”

“是。”

“那四妹呢?”

安若晨不答,却道:“四妹年纪小,却是比你我有主意。我在她这般年纪时,可不敢想什么逃家不逃家的。但四妹却敢。她为了让我能离开,偷偷攒下钱银,又悄悄为我刨狗洞……”

说起善良可爱如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安若芳,安若晨嗓子眼有些堵。她顿了顿,看向安若希道:“二妹,你如今如我与四妹一般处境,当明白我们当时的心情。若你有四妹的消息,哪怕一丝一毫的可能,请一定要告诉我。若有机会,请护好她。”

“都这么久了。”安若希觉得希望渺茫。

“一日未见尸体,一日便有希望。二妹,你说得对,我们是亲姐妹,虽是平素不算太亲近,可也无仇无怨。你若真心待我,我便也真心待你。我心中唯一的遗憾,是没能保护好四妹。你在安家许多事都身不由己,我明白。钱裴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我也知道。但我们总不能随波逐流,认命屈从。”

安若希听得有些动容,但又在心里警觉这是大姐耍的花招,大棒加甜枣,居心叵测。

“你回去,可以告诉爹爹我找你打听爹爹南秦玉石货品的事,而你半点没松口。也可以告诉他们你套出了我的话,知道我是从狗洞逃的。要说什么随你。总之让他们觉得你我见面颇有成效。这般你再来见我,便无需找借口了。下一回我们见面时,我再告诉你一些别的。你真有本事忤逆他们了,再张罗婚事吧。”

安若希回到家中时,谭氏已在女儿屋里等着了。她是安若希出门后才知道这事的,早等得心急如焚,见了女儿忙问:“怎么回事?那贱人又耍的什么花招?”

安若希张了张嘴,却把狗洞的事咽了回去,她道:“也没说什么,无非就是找我拌拌嘴摆摆威风。啊,对了,她想打听爹爹那批南秦玉石的货是用了什么手段拿回来的,我将她讥讽了一番。”

谭氏皱起眉头:“那贱人想抓咱们安家的把柄。”

安若希垂头,有些心虚,道:“她定不是现在才想,今天问漏了嘴,定是在别处没找出爹爹的什么短处来。”

谭氏左思右想,很不放心。“那贱人既是有了盘算,我们还是得当心。幸好当初她在家里时都有提防她。她还说了什么?”

“没什么了。来来去去就是那些怨气。”安若希一边答一边想着狗洞。不知那洞什么样,不知四妹现在是生是死。

“娘知道你受委屈了。”谭氏不知安若希的念头,只当她受了气不高兴。安慰道:“可你办得很好。这委屈还得再受一阵子。如今她与你聊起来了,你多去几趟,看看她究竟是何打算。她想找我们的把柄,我们还要找她的呢。”

安若希点头:“女儿知道。”她还知道四妹笑起来多甜多可爱,她还知道大姐发起火来多狠多可怕。她们互相怨恨,互不信任,见面争吵,冷嘲热讽,各怀鬼胎。想着她们姐妹命运的可笑,明明家住大宅,奴婢仆役整日伺候,最后却是要钻那狗洞子……

解先生站在小巷僻角里静静等着,等了好一会,见到了他要等的人。

他没有招手,只是稍稍往前站了站,让那人看见他。那人警觉地走了一个来回确认没人跟踪,这才靠在巷子口那边,背对着解先生,说道:“怎么突然这么急见面,这里离紫云楼太近。”

“需要做个决定,有些事得确认。”

“你说。”

“赵佳华的事,安若晨知道多少?”

“差不多就是军方知道的这些。其他的她好像也没甚头绪。将军嘱咐她勿擅自行动,等谢刚回来。她便一直没动静,似乎挺沮丧,还跟安家闹起来了。”

解先生皱皱眉:“跟安家闹什么?”

“跟二妹斗斗气吵吵架之类的。”

“有钱裴什么事吗?”

“未曾听说。”

解先生沉默。

“怎么?”

解先生低声道:“赵佳华死了。”

“死了?”那人吃了一惊。

“你不知道?看来安若晨也未得到消息。”

“对,我出来时,她正与她二妹见面。那位二姑娘气势汹汹,积了不少怨啊。”

“你确定安若晨没线索了?”

“要是有她该会出去查探的。她没出门,心情颇低落,练练拳脚做些杂事,然后就是见见安家那边的人,没什么特别的举动。”

“李秀儿那边呢?”

“安若晨暂未与她联络。但若是知晓了赵佳华死讯,该是会再查探的。”

解先生想了想,说道:“好吧。那你继续盯紧她。”

“你有什么打算?”那人问。

“也许不必损失刘则。我需要再看看。”

“明白了。”

那人若无其事地靠着墙,身后已经没了声音,解先生离开了。

这一日中兰城没甚大事。赵佳华的自尽并没有引起什么大波澜,除了街头巷尾开始讨论招福酒楼东家刘老板真是可怜,女儿没了,娘子也没了。原是风光得意,转眼竟成了鳏夫。衙门派人到刘府看了看,将事情记录在案,四处查找了一番,未找到被赵佳华误杀的女儿刘茵的尸体,搜到深夜终于放弃,收队回去,让刘则第二日再去衙门结案。

刘则一早便去了,从衙门出来后,他细心留意了周围。没看到什么特别的人,也无人盯他的梢。

刘则未乘马车,未带仆从,孤单单自己走去了招福酒楼。一路遇到些熟人街坊,客气有礼地回应了慰问,得到了许多同情怜悯。

走到酒楼处,刘则看到留信息的那扇窗户纬缦那儿多了一个铃铛,他心里一动,进了酒楼,与掌柜询问了一下诸事处理情况,然后上了二楼,似一一查看楼中状况。酒楼里完全没有客人,他安心走到一间雅间里,从墙柜后面摸出一张字条来。字条上写着“姜家衣铺李秀儿”,其中“秀儿”两个字被划了叉。

给他布置了任务。

这是闵公子试探他,还是表示他重新信任了他?

刘则若无其事地将酒楼各处查看了一遍,与掌柜和账房大概对了下账,让他们正式关门歇业。

刘则从后厨房穿到后街,进了自家宅院,特意停下与门房交代了几句访客应对的规矩。家有白事,这后头访客杂事等定会忙乱。几位门房仔细听了嘱咐,一一应了。

刘则进了宅子,回到了自己的居院,将丫头仆役全摒退了,说是要休息。

聚宝赌坊里,齐征心痒痒地忍不住又去了密屋的外头。虽答应了陆大娘不轻易冒险,但这密室真的是个藏秘密的好地方。他总觉得里头一定有线索。只是一直没找着机会进去,如今四下无人,是不是个好机会?

正挣扎着要不要进屋去扭一下那摆件开关,却听得咔嗒一声,屋子里传来了动静。

齐征吓得赶紧往屋墙后头一躲。不一会,看到刘则从那屋子里出来。

齐征瞪大了眼,非常惊讶。他很肯定,刘老板今天没有来过赌坊。他是从哪儿钻进密室的?

刘则出了屋子警觉地朝四周看了看,然后朝着齐征藏身的方向走过来。

齐征紧紧贴在墙上,大气都不敢喘。

刘则从齐征身侧的通道走过,与他最近时只隔了四五步的距离。齐征感觉到腿都在打颤。所幸刘则没有回头看,他一直走,穿过了院门,背影消失了。

齐征在原地站了好一会,确定周围再没有动静,这才重重松了一口气。腿软得几乎站不住,他看了眼雅室门,实在不甘心,但又害怕。挣扎了一会还是赶紧先离开。万一刘老板去而复返,岂不是糟。

刘则此时已悄悄上了楼,与娄志面对面坐着。

“如何,查到了吗?”刘则问。

娄志摇摇头,“他太警剔了。一直在城里绕,每次都会跟丢。兄弟们也不敢跟太紧,万一被他发现,反而坏事。”

“所以对于他,我们除了闵公子三个字,别的什么都不知道。”刘则咬牙。

“这般动手太危险了。”娄志道:“他不止我们这一拨人手,万一出点什么差错……”

“所以他必须是被安若晨和军方杀死的。这样谁都挑不出毛病来。上边的人也不会知道是我们。”刘则道:“现在走到这步,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我若亡了,你也无法安好。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他通通都不会放过。”

娄志沉吟:“但查不清他的底细,怕留后患。”

“他不过是个接头联络的,他死了,自然需要有人取而代之。城中形势我多少知道一些,除了我,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

“若他死了,并非换你主事,而是又来一位新的接头人呢?到时会否查到我们身上?”

“那就等到那时再说,总比现在被他杀了强。”刘则道:“你想想徐媒婆的下场。这姓闵的上回已然发了脾气,说安若晨盯上我了。他一旦觉得不稳妥,起杀念那是迟早的事。说不定此刻他就联络了杀手。”

“可你已将弟妹杀了。”

“那不过是缓兵之计,拖得一时罢了。你莫忘了,安若晨也盯上了赌坊,她就是个狗皮膏药,甩不掉的麻烦。所以她必须死。可安若晨一死,姓闵的就会找我们算账,到时我们还不是如今日一般的处境!”

娄志烦躁地吧啧嘴,没说话。

刘则知道他有抱怨话没说,于是道:“这事全怪我。可过了这一关,后头便好了。从前你有更大的麻烦,我们不也一起过来了吗。”

娄志被噎得无话可说,沉默了一会,点点头:“好吧。那你安排妥当便好。”

刘则松了口气,拿出那张纸条递给娄志,道:“姓闵的让我们杀个人,限期两天。”

娄志接过一看:“这李秀儿是什么人?”

“阿华在那衣铺子制过衣,安若晨也去过。”

娄志锁紧眉头瞪着那纸。

刘则道:“所以你看,只要有一丝一毫的可疑,姓闵的都想消灭掉。不杀掉他,我们也在劫难逃。”

陆大娘去了姜家衣铺。李秀儿起初并不在意她。客人太多,而陆大娘的衣着打扮看着便不像能在这儿制衣的,她以为陆大娘只是过来凑凑热闹,看看衣料款式,羡慕羡慕。怎料这婆子趁她身边没人时忽地挤过来低声道:“我是替徐媒婆来问料子的事,夫人找个清静地方说话可好。”

李秀儿如闻惊雷,脸一下僵住了,好半天才强笑道:“嬷嬷说笑了。”

陆大娘摇头:“想要特别的料子,还是找个地方细细说吧。”

李秀儿退后一步,挤着笑脸道:“嬷嬷还是别家看看吧,恐怕小店没有合适嬷嬷的衣料子。”

陆大娘来之前在心里演练多遍,这种情形已有预料,于是道:“那我便回去回话了。只是下次再有人来选料子,便不是我了。夫人请多多保重,也请夫人娘家里多多保重。”说完转身就要走。

李秀儿下意识地拉住她的胳膊。

第55章

陆大娘转身看着她。李秀儿僵在那儿,脸色煞白。犹豫了好一会才道:“嬷嬷眼界高,不如到后头雅间里坐坐喝喝茶,待我拿些好料子给嬷嬷细细挑。”

“也好。”陆大娘老实不客气地一摆手,示意李秀儿带路。

李秀儿自然未带陆大娘去雅间,两人到了后院一僻角,还未站定,陆大娘便小声道:“赵佳华死了。下一个便是你。我于心不忍,是来救你的。”

从铺面到后院这短短百来步路,李秀儿脑中已转过数个念头,设想了来人的种种可能性,却万没料到居然是这话。

晴天霹雳。

陆大娘看了看她的神情,道:“镇定些,这里还是有人往来走动,莫教人起了疑心。”

李秀儿忙低下头,好半天缓过劲来,这才开口:“你是何人?”

陆大娘道:“徐媒婆死后,他们总要找人接手,只是我可不似徐媒婆那般傻。”

话说得含糊,但李秀儿已迅速上勾。“你们放心,我一向守口如瓶,这个徐媒婆是知道的。”

“徐媒婆已经死了。”

李秀儿又急道:“我也没什么可向旁人透露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呀。”

“与赵佳华一般无辜?赵佳华也死了。”

李秀儿僵立当场,咽了咽唾沫,挣扎着道:“我与她并不熟。刘夫人只是常来这儿制衣罢了,跟别的客人一样。”

“既是不熟,又怎会知道刘夫人的闺名?你私收她的钱银,又怎会与别的客人一样?”

李秀儿慌得手指打颤,赶紧双手交握,咬住了唇。

陆大娘这时候道:“我不是来对付你的。我是来救你。这事没完没了,死了一个还会再来一个,难道我们便该一生一世受他们控制?稍有差错,没了利用价值,便该枉死?”

李秀儿六神无主,仍在挣扎:“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我不认识你。”

“赵佳华已死。她生前只与你往来,你想想你还能活多久?”

“她未曾与我往来,是安若晨,她们二人才是有关联的。我亲眼所见,她们约在我这儿碰面联络。但其他的我并不知晓。”

“你在浪费时间。”陆大娘低沉着声音道:“安若晨住紫云楼,卫兵重重把守,你呢?有谁相护?你母亲义妹,又有谁相护?你死了,谁来赡养你母亲?你那义妹再不得好处,会否将她丢下,卷了财物跑了。你母亲眼不能视物,就算去乞讨,又挨得了几日。”

这些正戳李秀儿要害。她捂着嘴,压住自己的恐惧呜咽。

陆大娘这时候看看周围,挨近她一步,小声报了个地址,然后道:“来此之前我去看过了,这地方安全,可暂避几日。你不信我,我却还想救你性命,不能死了一个又一个。”

李秀儿狐疑地看着她,陆大娘问:“你身上可有傍身的钱银?”

李秀儿咬咬唇:“都帮补我母亲了。”

陆大娘塞过去一块银锭,“这个你先拿着。”

李秀儿看着那银子,心动了。她伸手接过。

陆大娘再问:“我说的地方你可记住了。”

李秀儿点头。

“莫要让人生疑,一会如常出去,稍晚找个理由跟姜老板说说得离开数日。就说母亲病了或是别的。若发现有可疑人接近,赶紧逃。别去你母亲那儿,会把危险引过去。到我说的那地方,门口摆上一个竹筐,我便知你在了。会给你送些饭菜。后头待处置好事情,安全了,我就通知你回家。”

陆大娘说得有模有样,李秀儿这时候信她了。她问:“要多久?何时才算安全?”

陆大娘想了想:“待赵佳华之死真相大白。”

“究竟是谁人杀了刘夫人?”

陆大娘反问:“你可知是谁杀了徐媒婆?”

李秀儿道:“徐媒婆是自杀的。”

“真是巧,赵佳华也是自尽的。”

李秀儿完全呆住。

“她们与你说了什么?这些事会害了你的性命。”

“也没什么呀。徐媒婆不过让我探消息,别的什么都没做。”

“徐媒婆早已去世,重点是那位刘夫人。你擅自将组织的事外传,你好大的胆子。”

李秀儿吓得叫道:“我没有!”

陆大娘往周围看了看,李秀儿警醒过来,赶紧压低声音辩解:“我没有。是她找我的。她说她知道我是徐媒婆的人,徐媒婆死了,没人会再来照应我,可她能帮我。我需要钱给母亲治病,于是便帮她报个信,买辆马车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