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铭善终是松了口气。虽赴都城的路途上仍伏凶险,但好歹已顺利完成第一步。

龙大将霍铭善安置在兵营里,表示自己先回中兰城与太守姚昆议清细节。“必得大张旗鼓以使节之礼迎接先生入城,这般贵国朝廷才能相信此事。不然只凭书信,怕也不足够。”

霍铭善觉得有理,万事拜托龙大。

龙大赶回来见姚昆之时,安若晨被安若希找上门来。

安若晨原以为安若希是再来责问下毒之事,刚想解释宽慰两句,安若希却有些小激动地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姐,有人来家里向我提亲了!”

这倒是教人意外啊。看起来不是什么太坏的人家,不然安若希也不能这般反应。

“城东的薛老爷,姐姐有印象吗?”

安若晨点点头:“薛老爷的名声可比爹爹好多了。他跟爹爹不是一直不对付,怎会来提亲?”

“是这般的。”安若希眼睛有些发亮,积极地介绍情况:“他家公子今年十六,比我还小一个月,自小身子就不好,有高僧说他再活不过十年。薛老爷便有些着急。他与太守大人一般,没娶妾室,只有一位夫人,薛公子是独子,他们可是捧在手心里头疼的。听闻独子命不长久,便赶紧找高僧批命,想找出破解之道来。高僧算了,说是要娶一个八字相合的扶扶他,这般便还有机会。薛家到处打听,打听到我了,我的八字,正好相合。”

安若晨无语,八字相合这种话,是瞎忽悠吧。人家病重体弱,父母着急,自然病急乱投医,她这傻妹妹被相中了,到底兴奋个什么劲?

第90章

安若晨问:“爹爹答应了?”

“没,他推拒了。”

安若晨愣了愣,那傻妹妹一副她快要嫁人的欢喜模样是怎么摆出来的。

安若晨心里叹口气,耐心问:“为何推拒?爹爹虽与薛家不对付,但这回是薛老爷求着安家,又关乎独子的性命,摆明了就是任由爹爹开条件提好处的事。难道爹爹是想吊吊薛老爷的胃口,引得他焦急之后再狮子大开口。”

“不是。”安若希摇头,“我问过娘了,她说爹爹暂时还不想教我出嫁。”

安若晨皱起眉头:“因为钱裴?”

“她未曾明说,但我猜是如此。”安若希也不激动了,撇了眉头苦恼道:“钱老爷不是总来关切我的婚事,先前又说要介绍些合适人家过来嘛。你那时过来吓唬了爹爹一番,说咱们安家与谁结亲都好,就是不好与钱裴结亲。事后我听得爹爹与娘说,人家钱老爷又没说要自个儿再与咱家结亲,到时挑中哪家,与钱老爷知会声便好。”

“说不定爹爹是钱老爷多年前失散的孩子,这般把他当爹孝敬。”

安若晨这话被安若希白了一眼。“莫要说得这般难听。”

“说得不好听总比做得难看强。自家女儿嫁谁还得跟个外人报告,像话吗?”安若晨心里窝火,“薛家与我们安家不对付,当然更看不上钱裴。从前爹爹曾骂过,说钱老爷设宴,哪家哪家不愿去,谈买卖时听说跟钱裴有关的便拒了,爹爹骂人家不识好歹,便是说的薛家吧?”

“对,对,这事我也记得。”

安若晨就不懂了:“所以爹爹拒了这亲事很正常。且那薛公子年幼多病,命不长久,也并非良配。你是因为太久没人上门提亲,这会有人来所以先欢喜一会吗?”

安若希气呼呼地挤安若晨身边坐下:“这话怎么说的。我太久没人上门提亲,这都是谁害的?我家大姐大半夜地跑去击鼓报官,四妹青天白日的失踪,这家里跟闹了鬼中了邪似的,你当外头话能好听呀。再说了,得罪了钱老爷,他一句话,哪家心里不掂量着些。要不我怎么一心嫁到外郡去。可是姐姐你这许久了,也没找着外郡合适的亲。还说情势不好,你没法离开出远门。你瞧,我都没埋怨你不是。”

安若晨无语,没埋怨吗?那常来她这儿嚷嚷拍拍桌子的那人是谁呀?

安若希道:“现在薛家来提亲,可不正是大好机会?”

安若晨颦眉,听这意思,安若希竟然是想嫁?“那薛公子病弱命短,是吧?”

“我知道姐姐想说什么。”安若希端正了脸色,抿抿嘴,道:“从前吧,若是薛老爷这般来提亲,我自己定是不愿的。谁想嫁给一个痨病鬼。到时年纪轻轻守个寡。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我被夹在你跟钱老爷中间,两面不是人。他想杀我便杀,你那毒死我便毒。这不是都觉得我是个祸害嘛。我要是嫁了人,还是嫁给跟钱老爷不对付的,到时爹娘跟巴结钱老爷,钱老爷想对付,都与我无关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怎么都得听夫家的意思。届时少回娘家,用不着见到钱老爷那嘴脸,还有,我祸害不到你了,你把解药给我。我算来算去,这实在是门好亲。”

安若晨无言以对,原来她这二妹不傻啊。

安若希继续道:“再有,薛家是大户,吃住用行必是样样好的。听说薛老爷薛夫人为人宽厚,不是刻薄严厉的。又听说薛家公子虽是体弱,但也彬彬有礼,饱读诗书。只是身体的缘故,不能去考功名。我与其等着你不知何时才能谈到的外郡亲事,或者不知何时被爹爹塞给钱裴相中的同伙继续被他要挟钳制逗乐子,我还不如嫁到薛家这样的好人家。冲喜也罢,薛公子病弱也罢,我起码不被人欺凌,不成日担惊受怕。”

安若晨懂了。“爹爹拒了亲事,你希望我帮你把亲事办成了?”

“对!”安若希又来了精神,“姐,过了这村没这店了。你说,还有哪户比得过薛家的大户来跟我提亲的?好人家有多远躲多远,这是老天给我的机会,我不能错过。”

安若晨在心里盘算着这事,问她:“爹爹推拒得难看吗?”

安若希顿时一蔫,“听说,话是挺不中听的。”

“拒婚后爹爹找过钱裴吗?”

“未曾。听说钱老爷回福安县去了。”

安若晨道:“这事我想想,先打听打听薛家怎么回事。爹爹既是推拒了,后头怕是也不好办。你要沉住气,莫在家里讨论这事,莫让爹爹和你娘警惕,不然他们与钱裴一商量,你就完了。”

安若希一惊。“钱老爷不会飞快地塞户人家过来,教爹爹把我嫁过去吧?”

“若是他挑选的人家,自然听他差遣。你嫁过去之后,他若还想利用你,差遣你做什么,那夫家自然也是向着他的。”

“难不成还会任由他欺凌自己的娘子吗?”

“这世上有爹爹这种为了买卖把女儿卖给六十多残暴老头子蹂躏的猪狗牛羊,便会有把娘子当成讨好主子物件的鸡鸭鹅。”

安若希冷哼一声:“也是,连一脸正义凛然的将军也会暗地里给人下毒呢。”

安若晨冷道:“你想让我赶你出门吗?”

安若希咬咬唇,委屈地嘟囔:“哪有姐姐这般护短的。将军这事确是做得不光彩,恶人所为。”

安若晨道:“我问过了,将军对取你性命没兴趣,只是防你被利用来谋害于我罢了。每个月卢大哥会给你一颗解药,你会没事的。不信你可到医馆去找大夫诊诊。”

“我去过了。大夫瞧不出毛病。”安若希一脸不高兴。“虽说我们姐妹情谊不深吧,但我也仔细想过,我未曾害过姐姐。”

“对,只是你娘欺负我娘,让她遭了不少罪。然后在我被爹爹打骂,许婚给钱老爷时,你幸灾乐祸,冷嘲热讽罢了。”

安若希脸上一阵发热:“所以现在风水轮流转,轮到我送上门来让姐姐冷嘲热讽了。”

“当真教人欢喜,不是吗?”

安若希咬咬唇,道:“那你欢喜完了,帮我想想法子。我想嫁给薛公子。”

安若晨瞪她,矜持呢?安若希眼巴巴地看她,安若晨真是没好气,道:“我会去打听一下薛家,若当真合适,便为你想想如何能嫁。”

安若希松了一口气。

龙大回到中兰城,未入紫云楼,先去了太守府。

太守姚昆听得报,匆匆赶到堂厅相见,听得龙大说霍铭善居然冒险入境前来议事,大吃一惊。

“十七年前谈判议和的那位霍丞相?”

“正是。他如今没了官职,但手中有南秦皇帝派他前来议事查情的手谕,严格说起来也算得上是出访我国的使节。”

姚昆同意龙大的策略。“我以使节大礼迎他进中兰城,再先行派人递奏折,将事情缘委轻重与皇上说说。让朝中各官员也帮着游说,让霍先生能顺利面圣呈言,无论如何,这上京往来,能拖上好些时日,到时茂郡的案子,边境的误会,中兰城里的细作等,我们还有机会破解。”他想了想,长舒一口气:“若是能阻止战争,那再好不过。”

“但愿如此。大人请尽速准备,今日便派人赴京,另外,还得再派两名使节,出访南秦。”

姚昆想了想,点点头。来而不往非礼也。既是接受了南秦国的使节,自然场面上也要做足。他们这头再派两名使节过去说明情况,厘清真相,稳住局势。“这都是在帮茂郡史平清擦屁股了。他那头惹下的祸端,还得我这头帮着处置。”但若是他处置好了,那日后论起功绩,这便是他姚昆的大功劳了。“我也速报史平清,让他稳住东凌,切莫在这转机之时再惹麻烦。东凌国小兵弱,若南秦不动手,他们断不敢自己开战。更何况这事看起来就像是东凌挑拨,欲坐享渔人之利。我得让史平清仔细看看清楚局势。”

龙大道:“那大人尽速准备吧。备好礼数及迎宾队伍,场面越大越好,明日来总兵营接霍先生。”

姚昆一口答应,两人如此这般如此这般地商议好,龙大告辞。姚昆不敢耽搁,赶紧差人叫郡丞、主薄、周边重县县令等过来议事。

龙大回了趟紫云楼,不敢多留,速召了各官将过来问查城中公务,并交代了霍铭善入中兰城,上京觐见皇上一事。这其中的防务和守卫安排等,还有茂郡安危不稳,对他们平南郡防务影响,东凌与南秦若联手又如何应对。命各项报函不得耽搁,于各兵库告军情准备,并向其他各郡郡官武将报送军情,以防万一。

将所有事交代好后,龙大出了衙堂,正准备去见安若晨,却见得她就在衙堂外等着。

“我听说将军回来了。又听说将军着急走,所以就在这儿等着。”

龙大笑起来,见到安若晨便觉心中安稳。“是颇有些着急,所以你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安若晨淡定从容的掏出三封信:“这一封是报告公务的,我对楼中的一些人手做了调整安排。这一封是私事的,我与太守夫人商议的婚事筹办的状况。将军放心,将军军务繁忙,断不会这般快就要办婚礼。况且你我若在中兰办喜事,三礼六聘还是要的。怎么都得京城那边出庚帖立礼单,总之杂七杂八一堆事呢,这也需耗费不少时日,将军安心守好边境处理好军情。”

这解释得怎么这么像他对霍铭善用的招数呢,先争取时间,拖着拖着寻找转机。“安若晨姑娘。”

“是,将军。”

“只可攻不可退记得吗?”

“记得呢。这不是专门列了单子给将军让将军知道需要办些什么,都办到什么阶段了。我办事,细致着呢。”

龙大看看第三封的信封:“这封呢?”

“这封便是只攻不退的心意了。”

龙大眉挑得老高,两眼发光:“情话?”

“是对将军提的一些要求。”

龙大:“……”

“将军要回总兵营了吗?”

龙大没好气:“这是要赶我了?”

“我是心疼将军奔波的,但若耽误了将军办正事就不好了。这些信将军回去慢慢看。”

龙大撇眉头,嘴里说心疼,也没点实际行动。“你过来。”他一副命令的口吻。

安若晨站过去了。龙大一把将她抱在怀里,摸了摸她脑袋,教导她:“要表现不舍,相送时便该是这般的。”

“好的。”安若晨也不反驳,伸手也将他的腰抱住。

抱了一会,龙大真得走了。想亲亲她,又顾虑周围许多卫兵看着,想想作罢,道:“我走了。”

“好。”安若晨跟着龙大一路行到马圈那处,龙大上了马,她也将战鼓牵了出来,战鼓背上,竟也戴好了马鞍。

龙大挑挑眉毛。

安若晨抿着嘴掩饰害羞:“想溜溜马的,不然骑术都生疏了。正巧我也想往东城门那头走。”

龙大瞪着她。安若晨装没看见,翻身上马,一本正经问:“将军你怎么走啊,咱们顺路吗?要是顺的,便一起吧,还能说说话呢。”

龙大夹了夹如风的马腹,将马催到战鼓身边,转头看安若晨:“安若晨姑娘,你可是越来越无赖了?”

安若晨不服气:“明明挺矜持的。”

龙大哈哈大笑,笑得安若晨也忍不住也跟着傻笑起来。然后龙大低下头,吻住了她的唇:“安若晨姑娘,我是快矜持不住了。你自己好好继续把持。”

安若晨红着脸盯着战鼓的脑袋看,压根不敢看周围情形。耳边听着龙大道:“很顺路,走吧。”

安若晨忍不住又笑起来,面若桃花,眼波如水,屁颠屁颠的催马跟着龙大出发了。一路送到了东城门外,路上与龙大还说了说妹妹的婚事,龙大却似不吃惊,又或许是不感兴趣,只应了声便将话题岔开了。安若晨觉得他是防她提那下毒之事,她识趣的当然没说。

龙大策马走远时,安若晨依依不舍,立马于路边看他许久。龙大骑出一段回头,还看到她姿势未变立在原处。龙大心中一暖,领着卫兵们尽速赶回兵营去了。一路再不回头,心里却是想,他家安姑娘当真是不听话的,总是不按常理套路行事。

回到兵营的龙大给霍铭善带回一切商议妥当的好消息,让他安心等着明日进城,太守会以使节大礼相迎。二人又议了些话。龙大回到自己营帐。拿出安若晨的信出来看。第一封公务信函,写的是她把楼中的一些人手调动,有些遣到了外头,又进了些新人,这是掩护陆大娘入紫云楼之事,同时也借机与城中各人牙子接触试探。又说她还未找到递字条的人,但定下了三个可疑人物,有两人已找到其住处,还未发现有用线索,而另一人曾在招福酒楼出现,两次皆甩开了跟踪,且后来再未见其行踪。她直觉此人最是可疑,但此人中等个头,细长眼,圆脸,与闵公子完全两个长相,若无线索,也不敢妄下定论。另她需要钱银,在城中布置安全联络的地点居处。

龙大看毕,将信烧了。他一直知道安若晨定是有自己的秘探队伍,她不主动告诉他细节,他也不追问。她学得很好,将他和谢刚教导的都牢牢记住且用上了。谢刚不在,她竟能未动楼中一人一卒便办起事来,俨然独挡一面了。

龙大看第二封信,确是婚事各项琐事细事,还列好了单子交代他这头要办的。龙大照抄一份,命人交给驿兵送回京城龙府给他二弟龙跃。

第三封信,龙大很是期待,“只攻不退的心意”呢,不是情话还能是什么。

拆开一看,龙大眉头挑得老高,果然不能用寻常想法琢磨他家安若晨姑娘。这信里交代他要在兼顾军务之余,尽好未婚夫婿之职,比如写个信捎个话,说想念她等等。重点是后头,问他俸禄多少,查访细作需要钱银,但她若总在帐房支取会惹来怀疑,所以她希望龙大以聘礼为由再多给她些,或者俸禄什么的给她处置打理,若是他私人钱银不在身边的,那还有什么办法解决她的缺钱危机。

龙大安全没了脾气。

只攻不退!她倒真是很敢攻啊,钱钱钱!还好意思说自己矜持呢!

龙大捧着信,哈哈哈大笑,这姑娘怎么就这么讨他欢喜呢,真是太欢喜了。欢喜得真想让她抄一百遍“我欢喜龙腾大将军”送来给他贴帐子里。

第91章

姚昆与各官员紧急商议霍铭善上京一事。大家皆觉此事可为,是个拖延时候解决开战危情的好法子。只是细节上大家各有想法。

郡丞夏舟刚从茂郡回来,他领着人在那边与太守衙门各人共同追究东凌南秦使节被杀一案线索,跟进后续相关处置之道,对那头的情形最是了解。他建议不止要函报茂郡太守史平清,更应该要求茂郡也派出使节,与平南郡的使节一道出访。

“按理,那霍先生拿着南秦皇帝的手谕,代表的是帝君之意,情况紧急,我们等不得皇上见完霍先生再定夺是否再派使节回访。我方只有郡级官员出访解释游说,在等级上便矮了一头,于礼不合。更何况这事情里,南秦与东凌使节皆是在茂郡被杀,至今凶手未见踪迹,就连查找的方向都无头绪,那些人仿似从天而降,杀了人后更散开消失,史太守如今被逼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就算想找人出来垫个背都不知能如何。这事牵扯太大,我在那儿瞧着,史太守有些心灰意冷,觉得反正事情撇不清,对外东凌占理咄咄逼人,对内皇上定会怪罪他官位不保。心里已生了破罐破摔之意。恨不得干脆打一仗,转移重点,若立战功,将功补过,他才好从泥潭里脱身。”

姚昆听得夏舟此言,顿然大怒:“那史平清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未长进?事事推脱,坏事都是别人的,便宜他都占了。打起仗来,是他前线冲锋陷阵吗?死伤的是他的家人兄弟是他自己吗?他茂郡这几年便做得不太好,这回想抢功劳,惹了祸端,竟想用开战脱身。当真是蠢才废物。”

“大人。”钱世新温言相劝,免得姚昆盛怒中失言。

姚昆缓了一缓,问夏舟:“你可打听到了,他往京城报的奏折里说的什么?”

夏舟面露无奈:“正如大人所料,史太守自然是将事情往咱们平南推了推,说是大人铁腕关闭与南秦的商贸及议事通道,可南秦仍想议和,只得借道东凌入我大萧求得觐见。但平南郡里匪类猖獗,是否细作仍待查,但因大人未将匪类处置干净,留着余党,也不知还会做些什么。而茂郡里的使节命案,凶手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知是否逃窜到平南郡来了。目前尚在全力追查。”

姚昆气得拍了桌子。他是接到茂郡公函希望平南郡追查处置清楚郡内的细作匪类,那时他便想你茂郡查出线索了,追到他平南也是可以的,半点眉目没有,闭着眼便往平南一指,这不是欺人太甚吗?如今果真与他所料,史平清这厮还就是一盆盆脏水往他平南郡泼了。人人都望和平安宁,偏这厮满肚子坏水,处置不好麻烦,掩盖不住自己无能失德,竟想用战争,想用百姓将兵的血泪换得脱身。

真是无耻之极!

夏舟明白姚昆所想,便道:“如今茂郡那边也在匆匆调兵往边境施压,但这番情景教东凌看到,更有借口。我在通城时,便见着东凌的文书询函一日一封天天往郡府送。史太守若是扛不住,再做些糊涂事来,与东凌南秦说些什么不得体的话,加上东凌一吹风,南秦必会挥兵过江,倒霉的可是我们平南。大人若想派使节稳住南秦,便得将史太守也稳住,除了告之他霍先生上京事情有了转机,更得将他也一同拖到事情里来,让他们茂郡也派使节,与我们一起去南秦。先别管有没有线索解不解释得清楚,总之人要去,诚意要到。既是派出了使节,史太守亦不敢太妄为,怎么都得等事态平缓下来,亦有理由应对东凌的质问。”

钱世新道:“夏大人言之有理。大人出头为茂郡的祸事收拾残局,得确保这期间莫再祸上加祸。先用大礼数将霍先生接来,奉为上宾。使节人选,后续相谈如何,都与霍先生细细商议,这定会让霍先生觉得我大萧是敬重于他。他再修书一封,我们使节带着去南秦,这也才好说得上话。南秦边郡那几位大人怎么都会给霍先生些面子。将消息上呈南秦皇帝,这边境局势定可缓和。”

姚昆觉得大家所言甚有道理,于是派夏舟再去茂郡通城,与史平清速速相报此事,让他即刻定好使节,到中兰城来一起出发。“那史平清也不知会是何主意,一来一往也是需时日。我得与龙将军报一声,过几日待史平清使节定好,再接霍先生到中兰。这般我们也有时日把礼数备周全了。”

“这个……”钱世新欲言又止。

姚昆忙问:“钱大人是何想法?”

钱世新道:“大人,兵营那处条件恶劣,吃喝拉撒俱是不便,哪里有中兰城里舒服。霍先生年纪大了,在那儿多呆一日,便是多受了一日的苦。龙将军回到军营处定是与霍先生说了太守大人会大礼接他入中兰,结果转头日子又拖延,拖延到何时又未可知,万一史太守那边多虑,又或是使节人选迟迟不定,那我们要何时去接霍先生?到时霍先生问起迟延的缘由,我们难不成说实话在等茂郡共同担责?这让霍先生怎么看?”

姚昆想了想,觉得也是甚有道理。如此定好赶紧准备相迎使节的车轿文书城门楼宇装饰,安排好迎道百姓衙差守卫,通报紫云楼,再于太守府里安排好客房,加大巡值护卫,重排值岗。各官员分工领命,就此火速行动起来。

安若晨从周长史那处看到了文书报函,知晓明日城中会有大事。她与陆大娘细细商量,若是细作仍在,对这事也定会重视,官府军方严阵以待,细作也定是心中有数,她们在城中的眼线也不可掉以轻心,也许这次会是个机会。

陆大娘明白,借使节来访紫云楼得布置妆点为由出门采买打点去了。她列好了单子,带了几个丫头,这丫头去办这个,那丫头去买那个,将人全支开,她自己与各眼线悄悄地联络交代了一番。

安若晨未出府,她写了封拜帖,让人送去薛府,打算过两日待霍铭善入城之事都安顿打点好了,她就上门拜访。只是没想到,稍晚时候,没等到薛府的回帖,却是薛夫人乘了轿急巴巴地直接赶到紫云楼来。

安若晨正琢磨霍铭善入城与细作活动之间的联系,听得卫兵来报薛夫人求见,着实是有些惊讶,没料到薛家竟是这般着急。

薛夫人三十出头的样子,眉清目秀,温婉有礼,很有些端庄气度。安若晨礼数周到地招呼她。那薛夫人也先是客气了一番,道先前家中有些忙乱,疏忽了,未曾与将军这头走动,未尽礼数,是他们薛家做得不对。

安若晨笑称夫人太过客气。其实她心里明白,当初各家欲巴结讨好将军,便借着女眷或是管事这一层与她走动送礼送帖的,薛夫人与各家女眷往来,定是知晓。只是薛家与安家不对付,自不愿与她沾上关系。再者她再就听说薛老爷儒雅,却也一身傲骨,最见不得那些生意商贾媚颜奴骨巴结官吏,这也是他不待见安之甫、钱裴这一流人物的原因。龙大去过她安家吃饭,宗泽清又似与安家交情不错,与薛老爷而言,那也该是避而远之为好。

安若晨不动声色,观察着薛夫人的神情。心里想着薛家夫妇还当真视子如命,如今为了高僧所言,为儿子冲喜,都得放得下颜面去安家求亲,被拒了竟也不放弃,转而愿意来应酬她了。

薛夫人客套几句后,赶紧入了正题,问安若晨是否是知晓了她们薛家去安府提亲之事?

“略有耳闻。想去拜访夫人,也是欲与夫人商议此事。”安若晨道。

薛夫人面露喜色,忙道:“不知是否安老爷那头有什么意思?只要亲事能成,万事都好商量。”

安若晨失笑:“我爹爹有话也不会让我来传。他未托媒婆子找夫人相议,那该是未改主意才是。”

薛夫人顿时露了失望。

安若晨道:“我找夫人,便是想问问此事情况。我自己倒是觉得这门亲事不差,我爹爹有他的顾虑和盘算,那些予我而言不重要,只要我二妹乐意,这亲事我便愿意插个手。”

薛夫人振作精神,忙道:“那日我去安府,未曾见到二姑娘。安老爷拒得是挺果决,但我家确是诚心结亲,若是大姑娘能相助,我薛家定有重谢。”

安若晨笑道:“重谢倒是不必,这事情是如何,还请薛夫人明言。毕竟薛老爷看不上我爹爹那般的市侩庸商,突然谈起了亲事,我也是颇疑虑。我问清缘由,才好与我二妹说。愿不愿意,还得看她的主意。”

薛夫人听罢,也不管这安若晨已离了安府,究竟能不能有没有办法促成这婚事,总之抓到一个希望便是一个。于是仔仔细细地说了起来。

她儿子薛叙然自小体弱,十岁时重病一场,之后身子便一直不太好,这几年寻遍良医,但病情反复。她常去保宁寺拜佛求神,为儿子祈福。大概一个月前,她又与保宁寺住持净慈大师聊起儿子状况,大夫说薛叙然怕是好不了,便只能这般拖着,不往恶里变化便是好的,调养得当,许还能再活十年。薛夫人非常忧心,说到伤心处,落下泪来。净慈大师便道,若是实在没了法子,要不就试试以缘助运,以喜扶命。

于是薛夫人便将薛叙然的八字给了净慈大师,大师给薛叙然排了命,写了相配的几个生辰八字,让薛夫人去找找。三月之内,若是找得八字相合的姑娘,结得良缘,也许有所助益也说不定。

薛夫人拿到了八字后,火速找了全城的媒婆子,寻八字相合的姑娘。一般到了适婚年龄的姑娘,都会有媒婆子打听过亲事状况,所以她们手上都拿着不少八字。

这么仔细多方一打听,还真寻着了三个八字对上的姑娘。只是其中有一位姑娘已经出嫁,另一位姑娘已经订了亲。订亲的这个,婚期马上就要到了,且女方与男方青梅竹马,两情相悦,两家亦是知交,断无毁婚可能。剩下的那个,便是安家的二姑娘安若希。

薛夫人道,对于与安家结亲一事,正如安若晨所言,她家老爷薛书恩确是不愿意的。犹豫了好些时日,眼看一个月就要过去了,净慈大师说三月为期,日子不多,加上中间还要相谈还要备礼等等,怕是再拖就来不及了。她尽力游说,终得了老爷的点头。

于是她备好了厚礼,带着媒婆子上安家提亲。她明白安家定是也有疑虑,于是也不相瞒,并非恶意骗婚,只是将净慈大师所言说了明白,既是良缘,天生一对,希望安家莫嫌弃她儿体弱。待安若希进了门,她定会将她像亲生女儿那般对待。所有条件,聘礼等等,也由得安家开口,万事皆好商议。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可安之甫竟然不松口。且拒绝之词,颇不入耳。

薛夫人回府后与薛老爷说了此事,未曾转述那些难听话,只欲央薛老爷再出面。薛书恩虽不乐意,但还是向安之甫提了邀约,请他吃饭相聚。安之甫竟然也拒了。

第92章

薛夫人没说自己这数日急急让媒婆子赶紧再找合适的姑娘,外郡的也行。但还未有好消息。倒是今日收到安若晨的帖子,顿觉心中一喜。薛夫人是曾听媒婆子说过安家大小姐是个大胆的,从前也积极为自己张罗过婚事,只是有安老爷在,最后竟是定了福安县钱老爷的亲。

媒婆子好一番八卦,说是人算不如天算,安家老爷怕是没料到最后竟然横生枝节,安家大小姐胆儿大得没了边,逃婚离家便罢了,还敢去敲那鸣冤鼓报官,惊动了太守和龙大将军,硬是帮她把亲事退了,还脱了安家籍,生生与她那亲爹平起平坐了。可人家也是有真本事,进了将军府,不单当上了管事,居然还破了招福酒楼的细作案,救下了一直惨被凌虐的刘夫人。如今更是厉害了,迷了龙大将军的心窍,竟是要一飞冲天,准备做将军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