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刚与安若晨叙完旧,也忙公务去了。龙二龙三无事,继续与安若晨说话,他们可没忘龙大嘱咐,要多与安若晨熟悉亲近,为劝说她回京做准备。

其实龙二觉得这事该是不难办。莫说个妇道人家,就是个爷们,正常人等,谁不对京城的繁华热闹好日子向往?再者大嫂有了身孕,难不成真打算挺着个大肚子陪大哥打仗不成。

龙二与安若晨说了许多龙家的事情,拿着龙大从小到大的各种糗事为引,逗得安若晨哈哈大笑。他说京城如何如何,龙府如何如何。京城有哪些景致,新鲜事物,奇人异事,龙府有哪些家人,庭园花草,起居生活等等,安若晨听得津津有味,两眼发光。

龙二觉得火候正好,忙道:“待回了京城,嫂子便知我所言不虚。到时嫂子玩的吃的,怕是要忙不过来了。”

安若晨也笑道:“听着便觉得好呀。”

这话接得正合龙二心意,他正待提一提回京城之事,先探探安若晨的态度,岂料还未开口,安若晨却抢先道:“说来有些不好意思,我刚回来,事情积了一堆,听陆大娘说帖子都积成小山了。我得赶紧处置处置,不然旁人以为我成了将军夫人便趾高气扬端架子,与从前不一样了。”

龙二一愣,这是下了逐客令?

“还望二位叔叔体恤,莫怪我冷落。我们一同用晚膳可好?”

自然没什么不好的。龙二龙三一口答应,被客客气气地请了出来。

出得屋来,瞧见外头确是有数人候着等见。为首的那位陆嬷嬷龙二见过,也听人提起过她与安若晨的交情。一旁站着的春晓他也知道,听说是位忠仆。龙二心里一动,他是个精明的人,谈买卖生意对对手心思自然也会盘算,如今安若晨的态度让他敏感疑虑,场面似乎正在谈话兴头上时她打断了,又提起从前,想来是明白大哥与他们兄弟的意图,挡了他的话,暗示于他,她并不想独自与他们回京。

当晚晚膳时龙大赶了回来,安若晨与三兄弟谈笑风生,提了好些龙二龙三说到的趣事,但丝毫没有提起回京城这件事。龙大趁安若晨未注意时用眼神询问龙二,龙二眨了眨眼。餐后兄弟几个单独叙话,龙三这般心宽的人也察觉了:“大嫂似乎没打算接这话头。”

“她是沉得住气的,你们也莫慌张。”龙大鼓励弟弟们。

龙二给大哥一个白眼,这话说得,谁慌张?又不是他们惧内。

龙二不理龙大,他先给三弟布置任务。给龙家报信,让沿途各铺各府安排,还有朝中各官员的打点等等,总得有个龙家人出面亲自办。龙大走不开,而他得留下张罗大嫂这头,所以跑腿的事交给龙三。

龙三一听觉得甚好,跑腿适合他,他有预感,大嫂不好对付,他年纪小,辈分轻,不用管这些最好了。

龙大龙二将需要置办处理的事项清单交给龙三,对三弟一番交代,沿途哪个城找哪位管事,钱银的事如何安排,礼数有什么要求,时间有什么限制,回了京城找哪位大人,礼数这些让铁总管余嬷嬷办,然后龙大龙二的信要如何递,与大人们怎么说等等。

“好了好了,我晓得的。我虽更喜欢江湖的自在,但从小也跟着爹爹与各位大人走动,我知道如何应付。”龙三不耐烦了,自己将所有事过了一遍,倒也颇是周全。两位当哥哥的说不出什么来,龙三很高兴地走了,直说时间紧迫,赶路去。

“那也用不着连夜呀。”龙二冲着三弟的背影喊,但龙三头也不回,逃也似的跑了。

这出息!龙二对这弟弟很不满。转过头来,看着无事人一般的大哥,更不满:“虽说我答应了你会帮着劝大嫂,但你自己也得上点心。你跟大嫂提过没?”

“提什么?”

“让她与我们回京的事。她与你是如何说的?她有意避开这话题定是有所准备。”

“我自然没提。不是说了嘛,我答应过她的,不能食言,若是由我来说让她回京,她会恼的。”龙大不理会弟弟鄙视的眼神,用正直又无辜的语气道,“但她已然知晓自己有孕了。”

“所以呢。”

“这般境况,她大概会猜到我们想让她回京生养孩子,而她当然也知道我皇命在身,镇守边关,短期内是回不去的。如今就待你与她商议此事,你提了,她便会来与我说,到时我站在你这边,也有了由头一起劝她。”

龙二对大哥可没什么信心,他可是没忘,大哥惧内。得确保他做了这坏人后,大哥不会拖自己后腿。“待她真与你商议时,哀求也罢,训斥也好,你可都莫要应允她留下。”

“当然当然。只要是你先提的,我自然就能说是家里的主意,家中二弟做主,且他的顾虑甚有道理,我也不好反驳,没有办法。”端着严肃脸说着这没骨气的话,真是够了!龙二没忍住,又白了大哥一眼。

“我今日倒是想到了个劝说的好法子。”龙二说到这儿,停了一停,看着龙大。

龙大赶紧很配合地道:“还是二弟聪慧,快说来听听。”

龙二这才接着往下说:“须得有她牵挂的人和事在京城那处,让她能操心,有事可做,她才能安心踏实地住下。大哥你不是说过大嫂家中状况,我觉得可以从那儿下手。”

龙大眼睛一亮,对的,他怎么没想到。“她四妹,如今在安府孤苦无依呢。”

后头的日子,龙三走了,龙大忙于公务,龙二开始实施计划。可他没想到,安若晨竟与龙大一般忙,他好几次想见都未曾见着,安若晨不是正在接待访客,便是出去相会友人。什么各府夫人,农户商家,还有郡府衙门,她竟是仔细过问先前那些细作案、谋反案,还有她们安家的命案等等,想确保她的友人和亲人不会受到牵连。这般忙,回得府来自然是倦的,睡得天昏地暗。陆嬷嬷与春晓一直伴她左右,龙二想拉拢也未寻着机会。但龙二不着急,他知安若晨也不是故意躲他,没那必要。他也出门,与这个聊聊,与那个叙叙,还去拜访了安府。

待得安若晨把身边那些旧友人情诸事都处理完毕,又正遇上龙二也在紫云楼,于是找了龙二相叙。她向龙二致歉,道这段日子招呼不周,又将自己忙碌的事由解释了一番,希望龙二谅解。其间她问起了龙三的去向。

龙二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他说龙三是为安若晨回京做准备。他们龙府的期盼,沿途的大礼相迎,京城预计要办的排场,十里红装,皇上加封的美好前景等等都描述了一番。

安若晨听得颇是动容,最后竟有些哽咽:“我前世定是做了不少好事,今生换得与将军相伴,得你们龙家如此相待。说来惭愧,我的血脉至亲,都未曾待我如此好。”

安若晨态度诚恳,龙二信她是真心的,他忙道:“大嫂如今也是姓龙,是我们龙家人。这些是我们该为大嫂做的。”

安若晨谢过他,却道:“我不识好歹,有些任性,我与将军约定了,他在哪儿,我便在哪儿。”

果然啊。龙二对这话早有准备,道:“大哥对大嫂情深义重,所有人都认定大嫂已经去世,大哥却不放弃,我们兄弟也是感动。只是他重责在身,为了寻找大嫂,回京面圣之时颇有不敬,已招闲话,若是镇守边关一事上再让人捉到把柄,恐怕对他不利。”

安若晨笑了笑:“好在我这人有些运气,先前帮了将军破了些案子,又与逆贼周旋,也算立了功,想来没人会认为我是误事妇人才是。”

龙二被软软噎了回来,可竟也反驳不得。对的,大嫂不是寻常妇人,她可是与细作斗智斗勇,为护国立过功勋的。这在《将军夫人传奇》里亦真亦假地写了,虽未指名道姓,但这书在坊间流传甚广,人人都道是称颂大嫂事迹的传记。这般在民间建了如此高的声誉,大嫂自然很有底气,拿寻常的规矩礼教可吓唬不了她。

龙二这般一寻思,忽觉得这书流传开来,可是一举数得,怕不只给大哥留线索找人这么简单。他再看了看安若晨,不能确定是自己想多了还是先前低估了她。

龙二定定心神,换了一招:“若是大嫂是担心大哥不愿让大嫂独自回京,这事我倒是可以劝劝大哥。毕竟前线情势复杂,说不好什么时候又会开战,再有呢,虽说逆臣贼子细作等已被拘捕,但他们毕竟深耕中兰多年,保不齐还有同伙潜伏伺机报复。在他们眼里,大哥大嫂可是死敌大仇,大哥就不必说了,大嫂的处境也未必安全。这道理大哥自然晓得。如今不只是大嫂一人性命安危,还有我们龙家骨血。大嫂肚子里,可有我们龙家之后。大哥若是这般都不愿大嫂回京过安逸舒适的日子,好好生养孩子,那他也太不懂事了,我定得与他理论理论,揪他到列祖列宗面前自己交代去。”

龙二这番话说得句句在理,且给足了安若晨面子,把责任错处全推到龙大身上,那些该劝说安若晨的道理都说成了要劝说给龙大听,敲山震虎,台阶都给安若晨摆好了,只需她顺水推舟,拾阶而下,事情便圆满办成,大家都安乐舒心。

龙二看着安若晨,等着她接话。

安若晨沉默了好一会儿,在龙二以为还得继续多劝几句时,她开口了:“我从前特别想离开中兰,这地方没有我想过的日子,安家里也没有我想过的日子。所以我逃婚,遇着了将军。将军对我说过一句话,我永远都记得。那句话,比任何一句都来得让我心动。他说,日后你好好过日子,活得像你自己所希望的那样便好。”

龙二安静听着。

“我其实没甚大愿望。我不过是个商贾之女,有些胆大妄为,认为不公不平之事,我便希望能去改变,希望能过得宽心舒坦。这种宽心舒坦,不是吃多好的饭菜,穿多美的衣裳,而是亲人和睦,爱人知心,友人知己。我落入江中之时,拼着最后的机会对将军大喊‘我会水’,我想告诉他别担心,我一定好好的。后来我在江中沉浮,受伤挣扎,似无生机,我又后悔,我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这一句。我不想分离,不是因为多么离不开,而是我想,为什么要离开?生离死别,本就无常,在我们可掌控的日子里,却要自己离开,为什么?因为规矩这么定的?因为别人都是这么做的?”

龙二张了张嘴,一时竟想不开话来反驳她。

“若将军不是将军,只是个寻常百姓,他外出经商、耕种、狩猎,也会有意外可能,但这可比不上阵前杀敌的凶险,我离开他,回到京城,日日牵挂他的安危,担惊受怕,想着哪一日是不是会有他受伤遇害的军报。路途遥远,待收到军报之时,我又是否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着?确是可以这样过日子,但是否必须这样过日子呢?”

龙二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二叔来劝我,定是有将军的意思,这些话,其实我该与将军说。说到底,这事是将军的态度,他说我可以留下,我就可以留下,他说不行,我自然就得跟二叔走。但他既是承诺于我,又想反悔,借二叔之口劝我,我是有些生气的,所以这些话,我不想与他说了。”

龙二简直要挠头,所以两口子在斗气吗?不不,他大哥还不知道大嫂已然记恨上了。哎呀,这是不是有些吓人,大哥话都未说,姿态摆得这般低,还被娘子记恨了。妇人的心思,当真不好揣摩。

龙二清了清嗓子,道:“大嫂莫要怪大哥,大嫂如今有了身子,与平常可不一般。大嫂会牵挂大哥,大哥又何尝不是挂念大嫂。你想想,大哥费尽千辛万苦,终将你找回,失而复得,很是珍惜,自然恐你再出意外。京城有家有仆,照顾周到,他才好安心,也不会愧对列祖列宗。说起来,大嫂入了我们龙家门,还没有正经在家宅里行过礼,也未与公婆祖宗牌位敬过茶,确是不该的。”

“行军打仗,总有归期,我与你大哥既是夫妻,便该一同回去。两人一起,才能行礼,共同敬茶,才是礼数。二叔你说,是也不是?”

龙二与许多难缠的人周旋过,但头回遇着妇道人家这般温婉客气却伶牙俐齿的,有理非理都让你反驳不得。他想了想,看来真不能绕圈子了。

“大嫂,三弟已去布置安排,许多事得操办,还有京城那头,大哥已经上奏请旨为大嫂加封。大嫂也知道大哥不是寻常人物,他是二品将军,大嫂是将军夫人,想任性想自在,恐怕不是这般容易。大嫂自己也是明白,大哥说让大嫂回京,大嫂便得回京,这里头可不止你们夫妻二人之事,还牵涉许多利害关系。大哥没与大嫂说那些话,而是费了心思,让我来劝,也是体恤大嫂心情。大嫂心如明镜,当明白才是。”

安若晨又沉默许久。龙二不说话,耐心等着,他知道,话说到这份上,安若晨是没有退路的,除非她打算与龙大耍性子,那也太不得体了,不但招人厌烦,也有失体面。他觉得安若晨不是这般糊涂的人,她只能答应回京。他坏人做到这地步,可以了。

安若晨叹了口气,道:“二叔说得有道理。”

龙二点点头,她知道就好。

“我一妇道人家,能做的事确是有限,若无将军支持,若将军不为我撑腰,我确是不好任性的。既是嫁了他,便该以他意愿为先。”

龙二松了口气,再点点头。

“所以,还得请二叔帮我说服将军,让他觉得,我留在他身边最好。”

龙二的头点到一半僵住。啥?她说啥?居然让他帮她说服大哥。

“啊,我应该先说服二叔,让二叔觉得应当站在我这边才对。”

龙二简直无语,大嫂你一直是这般调皮的吗?

“那我要开始劝了,二叔请好好听。”

龙二不太想听,他这时才发现大嫂跟大哥好像!

“二叔啊,事情是这样的。俗话说了,长嫂如母,是这个理吧?啊,我不是问话,只是强调下语气。都说长嫂如母,我虽出身不好,但既是嫁了龙家,便该为龙家操心,尽心操持。若你大哥在身边,我自然是照顾他多些,恐怕顾不上叔叔们。但他不在时,我闲着无事,还不得为叔叔们多考虑?两位叔叔已到适婚年纪,该办婚事了吧?”

龙二的额角抽了抽,觉得头疼。完了,感觉被点中痛处了。

“怎地家中没人张罗呢?你大哥是没机会了。但叔叔们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又是堂堂二品大将军的亲弟,京城达官贵人难道都没人提个亲什么的?”

有!不少!龙二完全不想说话。

“身为长嫂,这事是我该为叔叔们打点张罗的。若我回了京城,定有不少权贵人家女眷与我结交,我正好借此为叔叔们物色挑选,定当挑个好的。”

“大嫂啊……”龙二拖长了语气唤。

安若晨眨了眨眼睛,一脸单纯无辜地看他。龙二定了定神,他还没输呢,他还有招。

“大嫂言之有理,可大嫂到了京城,怕也是有事可忙,顾不上管我们兄弟的亲事呢。是这般的,我听说,大嫂有一个心疼的妹妹,家中排行老四。我到大嫂家中拜访过,大嫂姨娘不善,兄长奸猾,那小妹妹的日子不好过呢。大嫂无论何时回京,总归是要回京的,那小妹妹在城中孤苦无依,很是可怜。我是想着,不如大嫂带着她一同回去,这般大哥放心,我好交差,大嫂也了却了一桩心事,如何?”

换言之,安若芳的好日子就是他龙二的好日子的交换条件。

安若晨笑起来:“多谢二叔,二叔真是心细之人。其实我确是有过这个念头,我去见了四妹,如若她想离开安家,我便要带她离开。可是她与我说,她不打算走。她娘亲被我爹爹杀死,她不能一走了之。”

龙二一愣,他倒是未见到那四姑娘,但听说是个弱质纤纤的小美人,怎地跟大嫂一般也是个硬骨头吗?

“她打算学习经商,日后继承家业。血债公道安家要用钱财家业来还。”

龙二眨眨眼睛,更惊了:“她是个女儿家。”

“那又如何?女儿家不能经商做买卖?”安若晨又笑了,“二叔这便是偏见了,女儿家力气不如男子,但心智可半点不差。男子能办的事,女儿家辛苦些也能办到。男子一边嘲笑着女儿家见识少,一边将她们困在深宅里不让她们见识,这如何公平?”

龙二不认同,他闭嘴不说话,这事没法与嫂子争论。

“我原是想带着四妹,亲自教导她些,回京时也带着她,二叔买卖做得大,家中也定有掌柜管事,该是能给我四妹指导一二。”

龙二额头又抽抽了,头疼。

“但我四妹不愿离开安家,她自己有主意,她说离开了,安府中的事情她便不好掌握了,在府中没了人脉势力,她的愿望便没法实现。她找了城中的酒楼老板做帮手,我那友人愿意教导她,她觉得挺好。她让我过好自己的日子,她也会过好她的。”

安若晨看了看龙二,接着道:“二叔若是帮着我说服将军,让他同意我一直留在他身边,我便不会给二叔添麻烦了。不然,我只好回去找我四妹,与她说先前答应让她留在安家的事我后悔了,我要带她去京城。到时我又得忙着给叔叔们张罗亲事,又得忙着找人教导妹妹经商,待她学得一二,少不得还得让二叔给个铺子让她练练手。再者说,我既是长嫂,那便是当家主母,那龙家上下的事,我也得管着。三叔可不能再出去什么江湖玩耍了。二叔也该给弟弟做个好示范,赶紧娶妻生子给列祖列宗交代。你瞧,我还未进府呢,已经想到好些要做的事了。”

龙二:“……”

当晚龙大回来,听说二弟一直等他,便去了龙二屋里。龙二与龙大如此这般地一说。

龙大听完叹气:“我就说吧,她聪明着呢。”

龙二没甚好气:“你自己娘子,自己去劝吧。当然我的意思,她与你待一起是最好,家里许多事需要我操持,当真是没工夫与她周旋的。别的倒罢了,她若被你逼着回了京城,回头折腾些事由出来非要来寻你,又或是郁郁寡欢成日在家中闹性子,那可就不好办了。”

龙大失笑:“你是担心自己郁郁寡欢吧。晨晨不会的。”

龙二头扭一边不想理他了。

“你看,你不就被她怂恿得站到她那边去了嘛。”

“她给了你台阶下。”龙二冷哼,这两口子,玩起花样来真是一套一套的,把他这弟弟夹中间竟然一点没有不好意思,“反正你自己看着办吧。事情我是说了,她不依,我也没办法。你自己去处置吧。对了,忘了告诉你,她说她恼你了。”

龙大一愣:“她怎么说的?”

龙二笑得开怀,觉得终于报复了一把,将大哥整治回来了。“她不让我告诉你。”

龙大走了。龙二好奇得心痒痒,不知大嫂会如何与大哥过招。但他也没心思留下来看了,他知道最后肯定是大哥妥协。事情已经办完,他得收拾东西赶紧离开,应该还能赶上三弟的脚程,计划有变,所有的事都往后延延吧。京城啊铺子啊,等着他,他马上就要回来了,太想念账本和算盘了。

第二天一早,龙二打算去向大哥大嫂告辞,却见大哥正在院中摘花。龙大踮着脚尖,伸臂折着高高枝条上开着最艳的那一簇,他怀里已经抱着好几枝了。

龙二停了脚步,赶紧站到院墙外躲躲,省得大哥尴尬。看来大哥定是在讨大嫂欢心呢。他还是等等再去。

龙二转身溜跶了一圈,吃过早饭,再去见大哥大嫂。

这回走到屋子跟前,却在窗外看到龙大正给安若晨画眉。拿惯大刀的粗大手掌握着纤细的笔,“唰唰”两下描完画好,看着竟是熟练得很。

“画得真好。”

龙大画完了还要自夸一下。

龙二起了鸡皮疙瘩。这还是他亲大哥吗?

龙二又转身走了,省得大哥尴尬。

回到院子,龙二却发现自己在微笑,真心替大哥欢喜。大嫂说得对,她留在大哥身边是应该的。为什么要分离?他俩不应该分开。

之后的日子,龙二回到了京城,他时常收到安若晨的来信。虽见面的次数不多,相识的时光很短,但安若晨与他们兄弟两个却毫不生分,她问候龙府的情形,仔细叙述她与龙大的近况。他们在中兰如何,搬到了通城如何,她认识了谁,做了什么事,龙大晒得黑了,喝汤烫了嘴,她的肚子越来越大了,大夫如何嘱咐,她贪吃,能吃五人的饭等等。虽未进过龙府,但她似乎已经是这家中的一员。她知道龙家院子里的牡丹开了,她关心余嬷嬷的腰伤,她嘱咐龙三出门小心,她想玩的小玩意求龙二为她捎来……

龙二龙三不得不承认,他们喜欢这个大嫂。

再后来,茂郡前线真的打起仗来。东凌向胡国求兵,攻打大萧,要报那三千将士之仇。南秦那些辉王余党趁机作乱,于边境处配合制造事端。南秦内乱,德昭帝自顾不暇,帮不上大萧的忙。龙大领兵一边抵挡东凌入侵,一边平息边境纷乱。

之后又有坊间消息传来,称将军夫人安若晨为保村民安危,以己为饵,挺着大肚子诱敌入阵,为全村撤退争取时间,保全了全村百姓性命。之后在村中临盆,却遇难产,全村百姓护她,为她祈福,后龙将军赶到,将军夫人诞下一子,母子平安。

龙府上下听闻此事吓得魂飞魄散,余嬷嬷当即要收拾东西去茂郡探望。这时龙二却收到龙大的家书,称战事平息,前线安稳,过一段时日他要带安若晨和儿子回京。当初要为安若晨办的礼数,如今是时候办了。

信中最后道,他儿子,取名龙庆生。

看来一切顺利,人人平安。龙府上下欢喜雀跃,就等着龙大带着夫人回家了。

只这一等,没想到又等了大半年。

龙庆生快一岁时,龙大终于带着安若晨回京。

十里红装,众臣相贺,皇上亲封诰命夫人……所有当初龙大要为安若晨办的事,全都应诺了。

而《将军夫人传奇》一直在民间流传,成了畅销奇书。

第205章 番外2 静缘师太

静缘师太一副寻常村妇打扮走着,在一巷口停了下来, 她看了看, 巷子中间一屋外摆了块砖石,她若无其事地沿着巷子外头转了一圈, 确认没人盯梢, 一切正常, 这才走到那屋前,敲了敲门。

门很快打开,门后站着钱世新, 他兴冲冲地喊道:“师太,有好消息。”

静缘皱起眉头。钱世新才醒悟过来, 他赶紧侧身,让静缘师太进了门, 又飞快把门关好, 压低声音道:“我都是按师太嘱咐的,回来的时候小心看过,平日里进出也是留心, 无人注意我。”

静缘抬起手, 阻止他往下说,只问:“何事?”

钱世新已经习惯了静缘师太的冷淡,忙道:“叶大人派人给我递消息了,辉王愿意见我。”

“如何见?”

“宫里。”钱世新道, “如今南秦时局不好,辉王也是警惕, 他只在宫中活动,要见他,就得入宫。叶大人花了时日查我的事,终是查明白了,他对我再无疑虑,这才答应安排。他已向辉王禀明情况,辉王说了,与我爹爹有些旧情,爹爹为了他的大业牺牲,他关照关照我也是应该。他愿意见我,想听我说说大萧的消息,没人比我更清楚平南郡里那些事了。我提的要求,于他而言都是小事,容易办。明日亥时,叶大人的人在北宫门处等,会有马车送我进去。”

“安全吗?”

静缘冷不防问这么一句,钱世新忙道:“也是有些顾虑的,所以才赶紧找师太商议商议。”

钱世新这次从中兰城一路逃到南秦,途中多亏静缘师太一路照应。钱世新自小锦衣玉食,未曾受过什么苦,也从未到过南秦,他得承认,若不是有静缘师太引路,他不可能这么顺利到达都城,若不是静缘护着他,也许他早被途中流匪劫杀。有这段时日的相处,他对静缘师太颇是信赖,他觉得先前他在中兰帮着静缘,着实是明智之举,如今便是得了回报。

途中静缘几回打算丢下他不管了,他把功劳拿出来说,又保证自己在南秦立稳脚跟后给静缘一大笔钱银,让她可继续避世过清静日子,还会想法子帮她解决南秦通缉她之事,做她在南秦的靠山。静缘顾虑在他做到这些事之前先将她出卖,他立誓不会与任何人提起她,绝不给她添麻烦。几番劝说,静缘才允诺与他互助合作。

此时静缘听得钱世新这番说,想了想道:“你把我带上吧。便说我是你夫人,因着一路凶险,你恐出意外,不敢透露带着家眷之事。如今要入宫了,为保安全,你希望见过辉王后,能留在宫中暂住以避大萧的追杀。”

“若他们不同意呢?”

“那你也莫进去。这摆明就是个圈套。若是愿意为你提供庇护,为何不愿多一位你的夫人?你只是通过那叶大人联络,未曾见过辉王,又哪里知道这叶大人究竟什么心思。若进去后有什么不对劲的,我还能带着你逃出来。若一切如常,顺利见到辉王,你与辉王谈好条件,正好当面说清楚我的事。”

钱世新听出了静缘师太的多疑。想来她是希望能当场听听自己与辉王是如何说的,确认自己会遵守承诺。钱世新一口答应。眼下他确是需要师太保护他的安全,可对师太没什么坏心眼。

两人一番商议,约好第二日见面时间,静缘师太便离开了。

静缘一夜未眠。她磨好了墨,摊开了纸,执笔沉思许久,终是写下了一封信。第二日天亮,她出城找了驿夫,递了银子让驿夫两天后帮她把信送出去。之后她悄悄去了一处坟地,抚了抚墓碑,静坐许久。再然后,她回屋饱餐一顿,睡了一觉,起来磨剑。磨好了,约定的时候差不多到了。

静缘化了妆,抹了脂粉,穿戴好衣物,藏好短剑,用斗篷掩盖自己的身形,穿戴幂蓠,微掩容颜。

钱世新见到她的打扮时吓了一跳,但很快回过神来,暗想师太果然心细,准备周到,她这番模样,倒是真像避难的官宦夫人。当下也不多言,二人同乘马车到了北宫门外。

夜色中,守宫卫兵铠甲铁枪长刀,威风凛凛地站了两列。钱世新紧张得手心冒汗,静缘师太偎他身后,低着头,一副温驯害怕的模样。

不一会儿,两辆马车缓缓从宫中驶出。为首的一辆马车上下来了人,走到钱世新与静缘师太面前,正是先前与钱世新接头的联络人。他很意外钱世新还带着一人,钱世新按着与静缘商量好的说辞说了,那人看向静缘,静缘半抬头,对他施了个礼,又害羞害怕似的往钱世新身后躲了躲。

那官员见得这妇人妆容姿态确是像深闺妇人,又是怯弱胆小,也不怀疑,便与一旁的公公说了几句。那公公上前,将钱世新与静缘引上了后头的马车。

一路无话,到了中宫门前,下了马车,那公公引着钱世新和静缘师太穿过宫门,走上台阶,却不入殿,又绕了两道廊,这才在一处偏殿前站定。公公让钱世新和静缘稍等,他进去通报。

钱世新施礼应了,看着那公公进了殿门,这才敢往周围看了一眼。卫兵林立,气氛肃杀,这非常时期,传言德昭帝活着,要回南秦夺回皇位,辉王警觉防范也是应该。

等了许久,又一位公公出来看了他们二人一眼,问了些身份的问题,然后进去了。

又等半晌,最早接人的那位公公终是出来了,领着他们入殿。

这偏殿颇大,两旁立着卫兵,一条长席摆在东首,席上摆着酒水瓜果,一个华服中年男子坐在席上,想来就是辉王。他左右两侧客席上,各坐着两位中年男子,钱世新想着,许是辉王身边幕僚,正在议事,故而方才让他等那许久。

引路的公公对席上人物施礼,道:“启禀……”

他话刚起头,钱世新做好了跪地施礼的准备,但他眼角一晃,却是见得身边的静缘师太突然向左席那头冲了过去。

所有人都没有防备,那公公的话还在继续:“……殿下,钱世新到了。”

钱世新都跪了一半,所有事都在进行中,然后全都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