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出症结后,再对症下药,自然就立竿见影。太子的病情迅速得到缓解,虽然还没有痊愈的迹象,但是,因为换了饮食,虽然心腹仍旧不时绞痛,但发作越来越缓慢,痛苦的程度也越来越轻了。

画她1

因为罗迦的禁绝,前来探望太子的人很少。而且,太子刻意要东宫的人回避,让李奕严格值守,就算是东宫杂役侍婢,也很少知道太子的真实情况。唯一能出入太子府的,便是太子的老师高太傅。

自太子3岁起,便是高太傅执教。他鹤发童颜,精神矍铄,一看到他,芳菲便总会想起南朝古书里面描写的姜子牙、周公等仙风道骨一类的人物。

高太傅最初每一次来,都只是短暂的停留,但太子中毒的秘密被揭破之后,他停留的时间便越来越长。芳菲从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牝鸡司晨,自古是大忌,不容女人插手大事。何况,她只是一个“道姑”,也不算太子的什么人,太子不说,她便不好多问。唯有一点,太子一定将此事告诉了高太傅。

但是,她注意到,高太傅来了几次后,太子便绝口不提要将中毒一事告知罗迦了。芳菲旁敲侧击了几次,太子总是含糊其辞,她虽然失望,便也只能住口不问。

太子也许是意识到了她的淡淡的心事,便总会软言化解。又因为身子的逐渐好转,情绪也好转,对她的态度也更是温和体贴。

因这特别的柔情款款,芳菲便忘记了追问的事情,每次,但觉太子凝视自己,目光里充满了感激或者柔情,她便有天大的烦恼也去得精光。何况,这段时间,她尽心尽力,不但诊治,而且亲手熬药服侍他,将生平所学所思,倾囊而出,务必要让他彻底好起来。如此朝夕相伴,非但不觉得辛苦,而且觉得真是人生中最最快乐的一段日子。

这一日,太子心血来潮,忽然想画一幅画。

太子深受罗迦的影响,高太傅又是当初南朝来北国的贤士,精通琴棋书画,因此,太子便也习得一手好字,对于作画,也略知一二。北国的皇族很少修习这些的,皇家子弟更喜欢骑马射箭,走马斗鸡,也正因为如此,罗迦才对太子更是宠爱,认为所有儿子当中,只有这个儿子最是贴心。

画她2

芳菲在神殿长大,不分昼夜地埋首书堆几千个日夜。她天性聪明,又有大祭司的指导,她虽然自小害怕大祭司,从不想跟他多见面,但是,不得不承认大祭司的知识非常渊博,教会了她许多东西。而且,历代的大祭司都特别善画,因为历代的圣处女公主的画像就是由大祭司亲笔画下来的。安特烈所看到的那册美女卷轴,并为之一见倾心,神魂颠倒,便是因为作画的大祭司特别高明,将人物画得分外栩栩如生,如在眼前一般。芳菲十六岁那年,也被大祭司下令,给她画过一幅画像。但那画像早已收起来了,她自己也没有见过。大祭司怕少女目睹自己绝美的容颜,蠢蠢欲动,历代规定,圣处女公主不许照镜子也不许看自己的画像。那些奇怪的规矩多如牛毛,每一条,都是禁锢人性,要人俯首听命。

芳菲逃亡后,一个人在山村里生活,非常孤寂,便买些纸笔,自我消遣。

她见太子要作画,十分开心,急忙替他磨墨:“殿下,你要画什么?”

他抬头看到她兴致勃勃的脸,带着少女的那种美好的热烈,他一笑:“芳菲,画你好么?”

“画我?真的么?”

她急忙给他搬了小几放在床上。

他微笑着,拿起画笔,看看她的眉眼,便开始画起来。

他终究卧病在床,不能久坐,一会儿就累了。芳菲一看,只见已经出来一个隐隐的轮廓,不看脸庞,少女的眼神妩媚生动,十分传神。

“殿下,这是我么?”

“你喜欢么?”

“很喜欢。”

“好,等我再好一点,画完了装裱好送给你。”

芳菲笑嘻嘻的,珍而重之地将画像收起来,扶他躺下:“殿下,你先休息一会儿”。

他拉住她的手,忽然说:“芳菲,你每次都叫我殿下,你知不知道我的名字?”

叫他“弘”

她好生奇怪,人人都叫他殿下,她也一直这么叫,竟然从未想起过问他的名字。就如罗迦虽然是皇帝,但有个名字,太子也该有名字啊。

“殿下,你叫什么名字?”

“弘,我叫弘。”

弘?她念了一遍,他听得她喃喃自语,笑起来,低声说:“以后没人的时候,你可以叫我弘。”

她喜不自禁。一个男人,偷偷告诉自己的他的名字,这本来就是代表一种特殊的意义,何况他还尊贵为太子。

她羞红了脸,低声又重复一次:“弘?”

“嗯”。他应一声,目光也那么含情脉脉。其实,心底还有许许多多事情要告诉她,但是,她的经历实在太单纯了,只认为林贤妃和三皇子便是天大的恶人了,以为一把将他们揪出去,就天下太平了。但是有些可怕,是她根本不能想象的。却又有小小的安慰,她不知道,也许更是好事。知道太多的人,本就不愉快!

“芳菲,有些事情我没有告诉你,你是不是很不开心?”

她撅着嘴巴,没有回答。

他的声音更是温柔:“芳菲,那些事情,你一点也不会懂的,也不需要懂得。我是个男人,自己会处理,你不需替我操心。”

就如温室里的花朵,明明知道风吹雨打会伤了她的命,又何必要她去拼命抗争?她吃的苦头已经够多了。

她就算不明白他的苦心,但是明白他的眼神。那是一种充满怜惜,又充满力量的眼神——仿佛在说,你就躲在我的羽翼之下吧,什么风雨也不会有!

她因这眼神,心内怦怦直跳。本来,朝夕相处,已经平静了,不会心跳了,甚至淡淡的,有一种亲人的感觉,所以,自己也不明所以地依恋着他。但是,现在才发现并非如此,因这靠近,因这相濡以沫,反而心跳得不胜负荷。

施展厨艺1

这一日,高太傅又来探望太子。

芳菲已经习惯了,只要高太傅一来,便悄然躲在暖阁。但是,这一次高太傅来呆的时间特别长,眼看都要傍晚了,才离开。

她很是好奇,也不知高太傅和太子究竟在商量什么,但太子不说,她便也不问。她进去时,但见太子还靠坐着,面上带了一丝沉思,又似激动。他见芳菲进来,就从床上坐起来,满面笑容。

“殿下,有什么开心事么?”

“芳菲,今天我真是有点开心。高太傅给我带回来一个好消息。”

“是朝堂上的。芳菲,说了你也不懂。”

原来是那些自己不认识的人和事情,芳菲便也不再追问。

“芳菲,我今天忽然觉得特别饿。”

病人开始觉得饥饿,经常想主动进食,便是好转的大前提。她惊喜地问:“你想吃什么?”

“唉,这些日子天天喝各种药粥,都快吃吐了。”

“我亲自给你做一顿饭。”

东宫佣仆成群,就算是单独开伙,平素也用不着芳菲动手。这一天,见太子高兴,便分外喜庆,立即主动请缨。

太子虽然知道她的经历,可是,仔细打量眼前的人儿,十指芊芊,肌肤洁白,浑似不然尘埃,怎么可以跟烟熏火燎联系在一起?

他表示怀疑:“芳菲,你真的会做饭?”

“当然了。有一段时间,我天天自己做饭,后来才是福婶做饭,就连……”她甚至想说,就连罗迦都曾夸奖自己做饭好吃,但是罗迦好些日子不来东宫了,也不知到底宠幸了什么美人,林贤妃又进了多少谗言,她想起罗迦就觉得不高兴,总认为他是个昏君,就不提他了。

“殿下,你等着,我很快做好。”

太子跟随着她的身影:“不行,芳菲,我要去亲自看看。”

“殿下,你要起床?”

“对,我想出去走走,都要发霉了。”

厨房亲昵1

她更是惊喜,亲自搀扶着他,一边走一边低声说:“你看着吧,我一定露一手给你瞧瞧。”

他听得她语气里的得意洋洋,如一个名厨一般,失笑道:“哪有人这么自吹自擂的?”

“可不是我吹,我厨艺第一,医术第二,哼,你等着瞧……”

原来,她当初逃离后,安顿下来,想起神殿的日子,想起自己第二次的重生,一切的一切,都是逆反的,不吃素,就要大吃大喝。但日子清寒,又吃不到什么东西,无可奈何里,便精研厨艺,哪怕是一把小白菜,也会做出十几种味道,如此,生活方不显得绝望。

太子就算能想象她当时处境艰难,但他一辈子荣华富贵,含着钻石汤勺出生,再怎么艰难也想不到艰难到哪里去。

厨房比邻寝殿,转一个角落就到了。

李奕守候着监督菜肴,却见太子亲自前来,很是意外,抢上一步扶住他:“殿下,您怎么来了?”

太子见一桌子烧好的饭菜,放在各种银盏玉盘里,想必正是要给自己送来,便笑道:“这些菜肴,你们分吃了。”

“殿下,那您吃什么?”

他神秘一笑:“自然会有人给我做。”

这些人自然都是太子的心腹,他也不避着他们,只见芳菲已经如一个厨师一般,开始行动起来。

“你们下去吧,今天就不要管我了。”

厨房里只剩下两个人,什么材料都是现成的,干净的。芳菲回头,见他目不转睛地看自己,笑道:“人家说,君子远庖厨。你还要看么?”

他表示怀疑:“这话可不像你芳菲说的,你是不是怕我偷学了你的厨艺?”

她晃动着勺子,神情十分得意。

太子便笑起来,坐在旁边的软垫上,看她烹煮。

第一次享受这样的“烟熏火燎”,却是如此心旷神怡,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目睹一顿饭是如何煮好的,但觉兴味盎然。

碰上他的唇

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目睹一顿饭是如何煮好的,但觉兴味盎然,见她额头上微微的有了汗珠,就站起来,走到她身边,从怀里掏一块帕子,伸手替她擦拭。

她身材娇小,又手忙脚乱,他微微低头,跟随着她转动的额头,她一个回身,本是笑着要谢谢他,但动作稍稍急了点,一抬头,竟然对上他微笑的眼眸——正碰上他的唇。

她一惊,手里的勺子差点掉在地上,他也一惊,赶紧后退一步,比她还不可思议。

她红着脸,低着头,那是生命里第一次短暂的碰触(当然,她完全忘记了曾被罗迦昏迷中抱住的事情了),第一次触电的感觉,心怦怦的,又一股子甜蜜。

太子后退一步,看她在烟火里的脸,恍惚中,想起第一次在神殿见到的那个白衣白纱的少女,那么圣洁,那么凛然不可侵犯。

他暗叹一步,不经意地再次后退一步,几乎靠着门了,才停下。有些距离,她不知道,但是,他却是知道的。自己真若太靠近她,不是待她好,反而会是害了她。

几碟小菜在案几上摆开。中间的一个盘子里,别出心裁,用了一个青瓜切成一只粗糙的鸟儿,做了点缀,虽然只是个大致形状,却跃跃欲试,要飞起来的样子。

太子看着这一桌子色香味俱佳的菜肴,看着双手红扑扑的少女将洁白的饭碗,象牙筷递到自己手上,还是不敢置信。总觉得,这一切,都距离她太远了。也距离自己太近了。

越是简单的事情,对于有些人来说,越是不可思议。

她嫣然一笑:“你尝尝,味道如何?这个鸡肉一点也不会油腻,你吃吃。”

她边说,边夹一块给他。他不由得看她细心温柔的举止,脸上那种因为劳动而滋生的红晕,也心跳加速——仿佛那是一个妻子的感觉,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又其乐融融。

他的脸忽然红了。

少男也怀春

芳菲好生奇怪,但这些日子以来,他的脸色都是苍白的,现在竟然红了,还以为是血色上涌,病情好转之故,就更是开心,嫣然道:“你一定会喜欢的,快吃吧。”

他急于掩饰自己的情绪,端碗就吃,但觉这鸡肉肥而不腻,清而不寒,入口化渣,鲜香甘美,竟是生平未曾见过的美味。这么普通的东西,为什么会做得如此可口?他看芳菲,只见芳菲瞧着自己,满脸小小的得意,洁白的额头也带了笑意,见他吃得高兴,自己便也分外的开心。

会做菜的女子并不稀奇;会治病的女子也不稀奇;可是,那女子因自己而来,因自己而洗手作羹汤,他再是少年老成,再是“韬光养晦”,再是高太傅千叮嘱万叮嘱,也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少女会怀春,难道少男就不会怀春?

少男第一次动情,更是不可收拾。

但觉眼前的人儿,简直是自己梦寐以求的理想伴侣。这样的一个人,自己怎能允许她离开?这一瞬间,忽然豪气大增,自己不是太子么?难道就不能有随心所欲的一次?难道就不能明目张胆替自己着想一次?就算是圣处女公主又如何?这跟她何关?现在,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俗家道姑,一个冯氏而已!

普通女子冯姑娘!

他顿觉这个称呼真是绝妙。

他忽然问:“芳菲,你会一直给我做菜么?”

她一怔,满脸通红,低了头,声音几不可闻:“只要你喜欢,我天天给你做。”

他却停了口,眼里闪过一丝恐惧,意识到自己的失言,立即就开始吃饭,将慌乱的情绪遮掩了过去。

她丝毫也没察觉他情绪的转变,给他夹菜,添饭,眉梢眼角间,一直流露出淡淡的喜悦,悸动的心跳。甚至自己手里的碗,都那么精美。这碗真的很精美,也非常古雅,她看得兴起,正要问太子,这碗出自何处,但是话还没说出口,忽然听得李奕的通报:“陛下驾到。”

李奕的声音微微急促,除了太子,谁也听不出来,这分明有示警的意思。

二人都吃了一惊。罗迦这些日子很少踏足东宫,就算是太子向他请示单独做饭,也是要人传递的,并非他亲来。现在突然而来,两人倒有些措手不及。

二人对视一眼,芳菲还不怎地,太子却一阵惊慌,他还来不及起身接驾,罗迦已经走进来了,一眼就看到这两人,这一桌子菜,微微惊愕,只说:“免礼,免礼,哈,你们在吃饭?吃的什么东西?皇儿,你身子大好了?”

PS:白天还会更一些,大家不定时扫描哈~~高速更新中,写多少发多少~哈哈哈;色大叔尽力拼命更,让大家多看点~~

太子的厨娘?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太子甚至来不及回答。

罗迦这些日子,因着古怪的情绪,不是那么愿意踏足东宫,当然他也不知道儿子中毒,现在已经找出症结的事情。但毕竟关心着儿子的病情——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去东宫,有理由;不去,也有理由。但这一日,毕竟还是来了。尽管有人详细报告着儿子的病情,终究没有还是惦记着,而且一来就看到儿子竟然能够坐在桌上吃饭了。

他十分欣喜:“皇儿,你气色好多了。”

“托父皇的福,儿臣有些好转了。”

“最近都服用什么药?”

芳菲微微紧张,想起太子的中毒,罗迦会不会察觉什么?

但太子却若无其事:“多亏了芳菲妙手回春啊,全是她的药方,儿臣才能逐渐好转。”

“哦?芳菲,你用的什么药?”他轻描淡写,却难以言喻的开心,这小人儿,真的这么厉害?真能起死回生?她年纪轻轻,能这样?

这并非是什么起死回生,只是找到中毒的症状,然后对症下药,排除毒素。但是,她没法说明,只咿咿呀呀地支吾了事,算是接受了他的称赞。

罗迦目光一转,这才看着那个坐在儿子对面的女子。她脸颊红红的,有一丝发丝沾在额头上,甚至隐隐地,带了一丝烟火的味道——他心里一震,他知道这种味道,那是她做饭时才有的!

她竟然给太子亲手做饭!

他原以为,这是自己一个人才能享受到的殊荣——在山村的时候他就知道,就连安特烈也没有吃过她煮的饭。

但那时是因为条件限制,唯她一人,不得不做。现在是在东宫,佣仆成群,根本不需要她动手。该不会太子要求单独吃饭,便是因为她一直在做饭吧?圣处女公主变成了太子的厨娘?她也甘愿?她做饭的时候,会不会问太子要钱?

他觉得一切都诡异起来,这是个什么样的情景?

拥挤的三人行1

因为他不让行礼,那两个人的姿势便不曾有多大的改变,此时他看得分明,那两个人相对而坐,一起吃饭。太子坐着时,看不出病弱,相反,更显出弱冠年少的一段风流态度;而芳菲,她虽然天青色的道袍,却是换了个发髻,看起来就不像道姑了,因这一碗饭在手,因她身上淡淡的烟火的味道,竟如一个羞涩的小妇人。

这样的两个人,咋一看,竟然是如此的举案齐眉。

而且,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儿子从小被立为太子,由于亲母早丧,也是不和人同桌吃饭的!未来的天子,竟然和一个女子相对而坐,如民间夫妇一般,同饮同食。

他打量的目光太久了一点,尤其,显得那么莫测高深。芳菲还不咋地,太子却坐卧不安,眉宇之间,露出微微的惊慌之色。

“父皇,您,用过膳了么?”

罗迦也不知道为什么,看一眼桌上的几味小菜,忽然胃口大开:“朕也不曾用膳,本是没有胃口的,啊哈,此时,忽然想吃东西了……”

“儿臣伺候父皇……”太子见他径直坐下,立刻侧了身子要站起来侍奉,他可不敢跟父皇同一张桌子吃饭。

“皇儿不必拘礼,我们父子还没一起吃过饭呢。快坐下,坐下。”

太子只好坐下,却依旧只敢侧着身子。他长这么大,被父皇赐宴的机会当然很多,但是,这样一起坐在同一张案几上吃饭的事,却是从所未有的。

案几不大,三个人坐下,正好坐满。又似有点小小的拥挤。芳菲还不觉得什么,太子却明显感觉到了,罗迦也感觉到了。

这案几,太过拥挤。

幸好,只是吃个饭而已。

罗迦一低头,却见面前已经摆上了碗筷,甘香的米粥,正是那乖巧的小人儿放的。她第一次这么见机,知道及时给他送上饭菜。

他便也不推辞,先闻了闻那股子熟悉的香味,带着她的气息。

拥挤的三人行2

“芳菲,这些都是你做的?”

她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对他的态度也仿似亲近了一二,一说话,那笑意就更加深刻了一点儿,眉眼之间,完全是女性那种天生的温柔体贴,声音也是软软的:“殿下病情好转,我给他做了一些清淡的,换换口味。陛下,您也尝尝。”

是今天才开始做的?以前还没做过?这还是第一次?

他的思虑很快被打断,这声音实在太温柔了,和自己以前所见过的她,所认识的她,都不一样。这是芳菲么?是那个专门跟自己赌气的小人儿么?

恍惚中,有一种错觉,这温柔的声音,都因自己,都是对自己说的。

他心里喜悦,记起在北武当山脚下的日子,那间优美的小木屋。每顿都是粗茶淡饭,却那么惬意,轻松。可一回到皇宫,虽然顿顿珍馐,可是,面对的却是一股子冷清,自己一个人坐在高位,下面是藏着满腹讨好的妃嫔。以及无穷无尽的烦恼之事,内斗,外战,简直不得安宁。

这一瞬间,他忘了这是什么地方,眼里只看着那个小人儿,又和她一起吃饭了?而且,还有儿子。他无限感喟,自己竟然还没有跟儿子一起同桌吃过饭。

他眼睛跟随那小人儿,以为她会像昔日那样,坐在自己身边。可是,她却走过去了,坐在太子身边——因为,她的碗筷放在那里,他们一直相对而坐。

这时才发现,他们用的是同样的碗筷——他认识,这是南朝来的贡品,是秦朝时候的瓷器,异常精美而珍贵,传说中,是秦始皇征服六国后,命令能工巧匠打造的一批用于庆功宴的瓷器。用了六国最精妙的手工匠人,所以出来的瓷器,无不是冠绝天下的精品。这对碗,据说就是当初流传下来的。南朝的瓷器名闻天下,又加上年代古远,还能有这样鲜美的颜色,单单是欣赏,已经是一种享受了。

那碗,是太子妃的

罗迦还记得,这对碗是从大燕的王宫里带回来的胜利品之一。他努力回想,依稀记得正是多年前芳菲进宫时的那个赛马节,自己准备了大量的礼品给儿子们,让他们好好表现——太子得了第一,所以就把这对碗和着其他财物一起赏赐给他了。

这一对秦时的陶瓷大有深意,当时,他还开玩笑对儿子说:“你今后娶了太子妃,可以跟她一起吃饭。”

没想到,一语成谶,他用来一起吃饭的,竟然是她——是芳菲。

再看自己手里的饭碗,那是另外的一个玉碗,也精美细致。但是,却和他们的不一样——他一愣神,这些日子,他们一直这样吃饭?仿佛自己忽然成了个多余人,一个不速之客?

显然芳菲拿碗时,不曾知道这一点,也不知道她自己的饭碗来的来历,所以,一点也没觉得有什么异样。

对于她的迟钝,他更是微微的愤怒。她竟然丝毫不察觉自己的郁闷。她没有察言观色的本领,也不如自己的妃嫔,若是换一个人,见自己这样,早就会坐卧不安了,可是,她依旧吃饭,而且吃得津津有味。

就算你是天子,也得不到应有的重视。他因这一对碗,觉得分外委屈!

再扫一眼桌上的菜肴,除了那盘鸡肉,全是清淡。忽然想起她总是喜欢大鱼大肉地吃,如跟自己赌气一般,每一顿都这样煮,就算自己开玩笑要她素食,她也不依,每顿都气鼓鼓地端上来两大盘肉放在自己面前,故意治气。现在为何这么清淡?是因为太子的病情?再看她,也低着头吃饭,全是吃的菜蔬,津津有味,仿佛蔬菜才是她的最爱。

荤菜也好,素菜也罢,各有各的滋味,端看一起吃饭的是谁!

如此简单的道理,他现在方才明白。

心里忽然有淡淡的惊恐,竟似是妒忌。

又一股怒意,就算芳菲不懂事,难道这个儿子也不懂事?

幸福的雏形被打碎

芳菲是什么身份?他拿出这样的碗筷跟她一起吃饭,算什么意思?

太子早已意识到这对碗筷的不妙,当时他也没太在意,只是自己病情好了,又有个少女陪着自己庆祝,生平第一次进厨房,目睹她做饭做菜——仿佛是目睹一种最初幸福的雏形。终究是年轻人,掩饰不了自己的高兴和情感,又认为是在自己的地盘,万无一失,便拿了出来——装着心不在焉,以为无人察觉,内心里,却是隐隐有所期待的,也因之而觉得幸福。

不料父王却在这个时候出现。

芳菲不明白,他却是明白的,尤其是关于这对碗的来历,以及父皇曾经说过的话,他从来不曾忘记。

一阵寒意涌上心底,从小受到的教育,高太傅的叮嘱,自己竟然都忘了!!她是什么人?她是圣处女公主!自己竟然用这样的饭碗跟她一起吃饭。自己和她之间,隔着高山和海洋的距离。

他非常不安,低下头,几乎不敢正视自己手里的饭碗,勉强道:“父皇,这饭菜是否合您口味?”

他强笑:“不错,还行。”本是甘美的滋味,现在也乏味了,罗迦看着那小人儿惊奇的眼神,只有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吧?他意味深长,“芳菲,你喜欢手里的碗么?”

太子心里一震,芳菲却全无心思地笑起来:“喜欢,真好看。我一看见就觉得很可爱,从未见过这么精美的碗。”

果然是不知道的!罗迦也不知道是松了口气,还是怎地。毕竟,儿子还不太出格。

“儿臣病情好转,全亏了芳菲的治疗。父皇,儿臣想把这对碗送给芳菲。”

“啊?送给我?为什么?”直觉里,这么精美的碗,应该是两人共享,而且唯一的,便是跟太子一起共享,归于自己一个人所有,岂不是很奇怪也很没意思?

你还敢问朕要钱?

“不用了。等你痊愈了,芳菲便是大大的功臣,朕自然会好好赏赐她,一对碗算得了什么?还是你自己留着!以后你自己一个人使用!”

太子无法再言语,只能以吃饭掩饰自己的情绪。

芳菲见二人气氛诡异,抬起头,奇怪地看着他们:“我怎么觉得你们都不喜欢吃这些东西呢?”

罗迦顿时来了胃口,吃了起来。

她看他吃得高兴,想起什么,嘟囔着,很小声地说一句:“陛下,你还欠我饭钱呢,你说了回皇宫就还我的……”

太子紧张得低声说:“芳菲,你不要胡说……”

罗迦却笑起来,因这一句话,立刻感到了欢乐,也无法继续板着脸:“你还敢问朕要钱?”

她微微撇撇嘴巴:“我就知道,你不会给的。”

当然了,他这个人,是不会给自己任何好处的,可以大肆挥霍,大肆赏赐任何妃嫔,当然,得她们和他OOXX,伺候得他舒服了,就毫不吝啬了。像自己这种,就只会被他利用的,就不会付自己钱啦。

不被杀掉就算好了,还付什么钱。他要吃霸王餐,谁还敢说什么?

他端着饭碗,看着她微微撇嘴的样子,更是觉得可笑,气氛便顿时松懈了一些,仔细一想,自己的确是还没赏赐过她什么好东西呢。到底该给她什么好呢?

太子却意味深长地看着父皇的转变,芳菲竟然这样跟他说话,他也不恼怒,反而比往日更加和颜悦色。这也太不像父皇的风格了。

这是为什么呢?

芳菲丝毫也没察觉父子之间的暗潮汹涌,见太子的饭碗空了,很自然地伸出手:“殿下,我再给你添点饭。”

她的举止那么自然,仿佛是做惯了的,如贤淑的妻子一般。太子要推辞,但怕反而弄巧成拙,便装着不经意地样子,任她去添饭。罗迦心里刚涌起的那一点欢乐,立刻便烟消云散,这一口饭吃下去,便味同嚼蜡了。

托他捎带的礼物

罗迦心里刚涌起的那一点欢乐,立刻便烟消云散,这一口饭吃下去,便味同嚼蜡了。但是,他却小心地掩饰着这种情绪,尤其是当他接触到儿子有些担忧有些惶恐的眼神后,就更不是滋味。

以前,他允许芳菲住在暖阁,在东宫自由出入,朝夕不离,是因为儿子病入膏肓,他不曾想到男女之别。现在,儿子病情逐渐好转,两个人都是少艾青春,孤男寡女,成何体统?时间一久,可别滋生出什么奇怪的事情来,弄得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