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无比地羞愧,自己的儿子——却叫自己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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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漫漫的一生,又如何熬得过去?

弘文帝却似浑然不觉,整个人,完全如笼罩在阳光之下的中奖者,浑身的喜悦,根本无处发泄,“哇,皇儿睁开眼睛了……哈哈哈,皇儿,是不是看到太后了??快,你看,从今往后,你就要跟着太后了,太后这一辈子都会疼爱你,皇儿,开不开心?你会得到最好的照顾,最好的教育……”

芳菲再也听不下去,淡淡道:“夜深了,别弄醒孩子,让他好好休息。”

“喔,听见了么?太后叫皇儿去睡觉了。乖,明儿太后再陪皇儿玩儿。太后也累一天,需要好好休息了……皇儿,给太后说再见……”

奶妈将孩子抱下去,所有人都退下去。

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只是出门的瞬间,听得孩子哇哇地哭了一声。门关上,孩子的哭声还隐隐在外面,他满脸的喜色:“芳菲,孩子哭声好响亮,这小子很强壮。你不知道,他今天表现得可好了,一声没哭,一直睁着眼睛看那些大臣,我敢打赌,他第一天,就已经完全认识那些人了,哈哈哈,这么聪明的儿子……”

又走了几步,还在自言自语:“芳菲,皇儿一百天的时候,我一定要祭祀山川,诏告天下,他会成为一个最健康,最聪明的孩子……”

芳菲想起那一干陌生的宫女的面孔。如何的手段,才能换得如此的彻底,如此的干净?其中,会不会有一些可怕的事情?

从别墅回来后,除了张娘娘和红云、红霞三人,再也没有任何一张当事人的面孔。

她冷冷地,又很好奇:“皇上,你是怎么瞒天过海的?难道就没有人怀疑你么?”

他完全不介意她语气里的讽刺:“芳菲,朕早就说了,叫你不用害怕!”

得知消息后,他便开始筹划。从未让自己的女人对此忧心忡忡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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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一般人来说,很困难的事情,但是,对于帝王之家,那完全是举手之劳,尤其,他处心积虑已久。

“芳菲,你什么都不必担心,你也看到了,一切不是都很顺利?”

她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是害怕,我只是想问你,李氏呢?”

弘文帝脸上的笑容淡了一点:“芳菲,你何必过问这些?你又不认识她。”

芳菲心里一沉:“为什么要找李氏做替死鬼?”

弘文帝默不作声。

她终于忍不住了:“你利用了她也就罢了,将她远远打发走不就好了?”

他断然道:“朕必须保住你和孩子。再说,朕不是父皇。当年父皇对林贤妃母子就是一二再的手下留情,才惹来那么巨大的后患。朕今日若是不果断从事,焉知日后不会引起滔天的巨祸?”

芳菲压低了声音,“她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奴隶而已,她能引起什么大祸?”

“北国的基本国策,当然不能废在我的手里!”

弘文帝还是好言好语的:“芳菲,既然李氏是莫须有的,那杀母立子也是莫须有的,你该知道,为了儿子,我也不会做得很过分。”

寻思,李氏此人,到底是真有,还是虚构的?

只是希望,那个可怜的女人,不要因为自己而成为了替死鬼!

弘文帝于治理国家之道上,其实很有他自己的一番见地,不然,也不会在铲除乙浑短短一年,北国的休养生息,就取得了显着的成效了。

而且,他对自己的拥有,对自己的孩子,几乎比一只老母鸡还狂热。因为出身帝王之家,对于那些权术,那些隐患,完全是按照他自己的判断,自己的经历。从腥风血雨里走过来——凡是不利于儿子的,他都要事先剔除得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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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反问:“那别墅里的人马呢?她们总不会有什么威胁!”

当日别墅里的人马,凡是有关的宫女、侍从,太医、接生婆等,之后,再也没有一张熟悉的面孔。

皇帝要处死一些人,是非常简单的,谁又敢过问半句?

真的如事先的害怕,秦始皇的兵马俑,除了死人,谁还能保持秘密呢?

“陛下,他们这些人,又何其无辜?我不认为,他们就能威胁到什么!”

弘文帝不假思索:“有些事情,当然不能为外人所知道。”

她固执地:“我只是问你,他们到哪里去了?”

“我当然会好好的安顿他们!他们只是不需要再留在皇宫而已。”

弘文帝的话无懈可击。

但是,芳菲却觉得隐隐的不安。

弘文帝,他真的不是先皇。他行事风格,更加的果决,绝不会留下任何隐患威胁。不知为何,芳菲忽然感觉到微微的恐惧。

甚至微微的失望。

那么长时间的朝夕相处,相濡以沫,当然不是没有感情的。

女人天性的软弱里,也不是不曾想过随波逐流。

挣扎得那么辛苦,那么疲倦,何必呢?

但是,此时,却发现,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他这个人再好,再耐心细致,却和自己,是不一样的。

很多事情的看法,处理手段上,他和自己,都有着极大的差异。

远非当年和罗迦的那种默契。

不,不能想起罗迦。

仿佛有人在心口狠狠地扎一根刺。

情投意合,志趣相投,你说了上半句,我就能接下半句。

这样的眷属,不能撮合,只能交给上天去裁决。

那是缘分。

已经成婚多年,甚至一辈子同床共枕的夫妻,也不见得就是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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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政见一道,昔日,和罗迦,从未有过本质上的分歧。

可是,和弘文帝,却总是隔着一层捉摸不定的隔阂。

她靠在座位上,忽然觉得疲倦,非常非常的疲倦。

心里也不是不失望的。

“陛下,我只希望,你无论如何,保全李奕,张娘娘和红云姐妹!”

“当然!芳菲,对于你想保全的人,我绝不会有任何的伤害。”

他凝视着她一身太后盛装,这一年的良好的休养,加上生育,让她整个人都透出一股子雍容的少妇风韵,脸上不知是因为愤怒,担心还是恐惧,一股朝霞一般的红晕扩散开去。他心魄动荡,这是为自己生了太子的女人啊。和她的关系,仿佛更亲密了一层。

他上前一步,目光落在她盛装下,微微耸立的胸脯,甚至能嗅到那种刚做了母亲的女人的那种乳香。

比时间最强大的媚药更加令人心惊动魄。

他一时,闭了眼睛,浑身的热血几乎在小腹间热烈地猛窜。

他是一个男人,正常的男人。这一年的时间里,几乎日日守着一个女人,却不得亲近,不能放松。

如今,仿佛一切的禁锢都失去了,再也无所顾忌了。

那么浓浊的鼻音,就连呼吸都是烫人的。

芳菲心里一惊,依旧端端正正地坐着。

他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一时,竟然只是喘息,忘了该怎么做。

“芳菲,芳菲……芳菲,你做我的皇后好不好?现在,什么阻碍都没有了……”

芳菲只是看着他,淡淡地看着他。

那目光,不是情人的。

弘文帝低了头,本是要亲吻上去。

那丰满的红唇,多么的诱人。

可是,却被那目光冻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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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却被那目光冻结了。

于清醒的时候,他无法强迫。

没有任何的借口,可以强迫。

只是急促的喘息,仿佛整个人都要爆炸了。

心里那么急切,不行,自己必须要得到了。一定要得到,不然,会疯的,一定会疯的。

芳菲垂下眼睑,某一刻,也是轻松地,弘文帝,他终究不曾强迫自己。

心里总是顾全了最后的一丝情意。

她轻轻地抽出手:“皇上,你别忘了,我是小太子的祖母!”

他满面通红,也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羞愧。

“芳菲,你知道,这并不成为问题……我爱你,我要你,一切都不是问题。”

不成问题?

她淡淡一笑,并不如昔日的歇斯底里:“陛下,你想要双喜临门?何不先问问宗室们同不同意?你是想遗臭万年?”

“也许,于你不是问题。但是,于我,却是很大的问题。抱歉,陛下,我很自私,我怕被订在万年的耻辱柱上。当然,我们现在也是耻辱的,却是偷偷摸摸的,没有人知道!我宁愿把这种耻辱隐藏在暗处!~”

弘文帝心如刀割。

满腔的情欲,被迅速地冻结。

只是,依旧没有发作,甚至,还带了些微的怜悯之意,许久,才缓缓道:“芳菲,给我时间!我会处理,一切,都会妥善处理,绝不带给你任何的困扰。”

“谢谢你,陛下!”

她由衷的,宁愿是这样的距离,这样的没有任何的纠葛。以后,弘文帝,自然还会有他的妃嫔,子嗣,自然会有女人迫不及待地迎上来。

此时,立子杀母的威胁已经彻底解除了,弘文帝,应该迎来他一个完全繁盛的后宫了。这是一个帝王的基本职责所在。一个儿子,是远远不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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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禁欲,他的坚守,她并非是一无所知的。

要叫一个男人长期如此,而且是皇帝,不但生理上是一种极大的折磨,而且,群臣也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而且,自己也会愧疚——w无形之中,觉得亏欠于他。

女人一旦觉得了亏欠,总是会变得软弱。

从今往后,她希望自己只有强大,没有任何的软弱!

一个母亲,有什么资格去软弱呢!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陛下,你其实该考虑真正立后了。你登基也三年多了,后宫长期没有名分,是不妥当的!”

他淡淡道:“我立下了誓愿,为祖宗守孝斋戒三年。这才第一年呢!”

芳菲无言可答。这个借口,把她堵得死死的,说什么都是多余。

弘文帝走到门口,一只脚已经跨出去,却又停下,回头看着她:“芳菲,我不希望我们这样蹉跎一辈子。但是,你放心,这努力,不该是你,而是我。今后,我希望你能真正地心甘情愿!”

今后,谁知道呢?

那么遥远的事情!

她断然:“陛下,我们之间,已经止于此!我,永远只能是宏儿的祖母!”

弘文帝关了门,出去。

玄武宫,灯火辉煌。

奴婢们都在说着恭贺的话。

他扶着头,其实,只喝了三五杯,按照他的酒量,根本不算什么。但是,却觉得头疼如裂。

寝殿的大龙床空荡荡的。

纵然锦衾软被,终究寒冷孤清。

他颓然倒下去,才明白缺少了什么。

人气——仿佛一个从热闹繁华里抽身出来的人,蓦然回首,发现自己走到了沙漠,一种最繁华和最凄凉的对比!一种最盛大和最微弱的反差!

甚至还缺少一样东西。

那是一种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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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上的那种幽幽的,清香的味道。

女人的,母亲的,孕妇的味道,浓郁而带着强烈的诱惑。这么长时间以来,几乎已经成为了他的安眠药,每一个夜晚,都要嗅着这样的味道入睡。

甚至,许多夜深人静的日子,许多她倦怠熟睡的日子,他会悄悄地上去拥抱她,搂住她,一如连体一般的人,真切地爱惜,同时,感到自己也被她如此地爱惜,亲近,彼此之间,没有任何的隔阂。

可是,这一切,忽然就失去了。

纵然连牵手的温度,都不再有了!

他躺在床上,方真切地感觉到那种男人的痛苦,生理上的,感情上的,都是最大最可怕的折磨,一刻也没法安宁。

他披衣起床,悄悄地出去。

夜半三更,鸦雀在天。

慈宁宫,一片寂静。

就连小孩子,也睡得那么沉,那么熟。

一墙之隔,他甚至听得里面的呼吸声——是她的,清晰的,淡淡的。

他坐下,露水淋湿了重衣,也浑然不觉。

迷糊中,小婴儿哇哇的两声,不知道是尿了,还是饿了。

他听得那个熟悉的声音:“宏儿不哭,宏儿不哭……乖,吃东西了,宏儿吃东西了……”

然后,是乳母的声音:“太后,您去休息吧,奴婢奶着小太子呢……”

小婴儿含着陌生女人的乳头,也不知道是不是不习惯陌生的味道,还是哭。

“宏儿乖……不哭,明日,太后带你去玩儿……乖……”

“呀,宏儿,快看,你看,这波斯猫,多可爱……是你父皇送你的呢……”

两团毛茸茸的肉球,在小婴儿的面前晃来晃去,他惊奇地看这波斯猫绿油油的眼睛,第一次觉得乐趣,不知不觉中,吸下陌生人的乳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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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小太子在笑耶……”

“小太子跟太后真亲啊,我们逗弄了半天都不笑,太后一来就笑了……”

弘文帝松一口气,痛楚中,竟然是欣慰的。

仿佛,自己也是被爱的——自己的某一部分,也是被深深的爱恋。

因为这爱恋,纵然付出再大的代价,也要它伴随自己的这一生。

芳菲再见到通灵道长,已经是半月后了。

来恭贺,探望小太子的热潮,已经暂告一段落了。

通灵道长,他总是选择最合适的时机到来。

冯太后屏退了所有的宫女下人。慈宁宫静悄悄的,通灵道长拿着一只大大的木马,一来,就走向摇篮里的婴孩。小家伙刚刚睡醒,精神好得很,黑葡萄一般的眼珠子,不停地东张西望,对这个世界,充满了一种极大极其强烈的好奇和兴奋。然后,他的目光落在木马上,看得那么用心。

“呀,小太子真是玉雪可爱。”

他由衷地称赞了一句,对这孩子,顿生了一种极其深切的怜爱之情。

芳菲的目光落在木马上,用了上好的红木雕刻。这样的坚硬,本是很难的,但是,雕刻的人,那么用心,一刀一划下去,全是巧妙的心思,尤其是装饰马的眼睛,用了绿松石和红宝石,马生动起来,几乎要跃跃奔跑。

小孩子对红色最是敏感,手挥舞着,要去抓,却怎生抓得住?

芳菲帮他拿着,放在他的眼前,淡淡的:“多谢道长。”

通灵道长语重心长:“太后,这孩子聪明可爱。也许,他会改变北国的命运呢!”

“是么?我倒没有这么大的志向。我只希望他平平安安,健康地长大,然后,这一生都很快活就行了。”

那是一个母亲,而非是政治家。

这便是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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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长看着小孩子手腕上的九转黄金龙纹,若有所思。陛下,已经把所有的一切,甚至把整个天下,提早交到了儿子的手里。这样的一个孩子,注定了,决不能如普通人一般了。

这目光,倒提醒了冯太后,她不经意地将孩子手腕上的镯子取下来,晃了晃,“这东西沉了点儿,宏儿还小,别压着了。日后再戴吧。”说着,便收了起来。

通灵道长暗暗点了点头。

芳菲摇了摇手里的木马,不经意的:“宏儿,你要认识道长。你看,这就是道长。是我们北国最有威望的长者,他有许多好东西呢。”

小孩子的目光转向这个陌生人,然后,很快又落到红色的木马上面。

“宏儿,你是小太子,以后,需要很多人帮忙,需要很多人出谋划策。道长,他会帮你的。你要尊敬道长,知道么?”

通灵道长苦笑一声。

芳菲却笑得分外的开心,甚至是恭恭敬敬的:“陛下将太子的抚养权交给我。草拟的老师名单也是一大串。我看来看去,这些人中,年老的,都是鲜卑重臣,年轻的汉臣,又没有足够的人望,都不是合适的人选……”

通灵道长立即明白,冯太后,这是绝不希望孩子从小受到鲜卑重臣的影响过甚。

“好些人推荐东阳王和京兆王。但是,你知道,他们忠勇倒是忠勇,但是,一门心思的遵循祖制,从来不往前看。道长,你认为呢?”

“其实,太后自己便是一个很好的人选。无论哪方面,都是上上之选。”

“哦,那道长,你说,若是鲜卑大臣,看到我终日教授小太子念诗经、史记或者四书五经,你猜,他们会怎么想?”

道长一时被噎住,这倒是一个问题。

“道长,我想来想去,关于齐家治国平天下,道德还是威望,都没有人比得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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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灵道长暗暗叫苦,这真是图穷匕见啊。

冯太后笑了,非常的得意:“道长,你时常能给我出好主意,现在,把小太子交给你教导,我最是放心不过了。而且,你是我们北国的国师,也无人敢提出任何反对。”

老道苦笑一声:“我老了,精力不济了,只怕会辜负了太后的厚望。”

冯太后满不在乎:“没关系。反正主意也不是一天就能想出来的。道长,你自有你的过人之处。纵然今日想不明白的事情,过得一天半载,你不总是会有灵光一现,想出绝妙的主意么?小太子跟着你,最是适合不过了!”

可怜的老道,完全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

“宏儿,快谢谢道长。”

小婴儿在他怀里,吸允着自己的手指,手晃了几下,仿佛是要抓住他的白胡子。

老道苦笑一声:“既然太后看重,老道却之不恭。但是,容我回去想想。”

“呵,没关系,道长尽管细细考虑。反正也不急于一时,宏儿这一年半载,还不能真正学习。不过,道长,我希望教习宏儿的东西,都是新鲜的,对他有利的,而非是那些陈腐不堪的旧观念。最好,连教材都是要新编写的……”

她察言观色,“道长,反正还有这么长时间,对不对?编写一些小孩子的教材,也不难嘛。对么?”

老道简直头大如斗。

她笑了:“我一妇道人家,今后,就只管孩子的饮食健康,身心成长;至于他的教育,就完全拜托道长了。”

老道哪里能拒绝半个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