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一震,忽然察觉到他的身子微微动了一下,也许是睁开眼睛了——她下意识地,整张脸都锁在他的胸膛里,从上到下,他只能看到她的头发,其他的,什么都看不到。

她无比震惊,无比惊惶,只恨自己不要醒来——永远永远也不要醒来。

而且,绝不要被人看到,不要被任何人看到。

因为,她忽然想起,儿子就在隔壁!

宏儿在隔壁啊!

而自己,竟然在这里,和一个男人这样搂抱着睡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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缠绵和决裂2

那是身为母亲的一种尴尬。

她害怕他知道,害怕他发现——害怕孩子受到伤害。

她紧紧地埋下头去,然后,悄悄地滑离了他的胸膛,装作睡得很沉的样子,不经意地朝向了墙壁。

已经是背对着他了。

只是一个转身,甚至还脱离不了肢体的接触。

他轻叹一声,声音竟然是甜蜜的。就算她在害怕——就算自己也不安,也无法阻挡这样的甜蜜!

实在是太过久违了,都快遗忘了,如今才重温,死灰复燃。手慢慢地抚摸过她的肩,停留了一会儿。这肩,已经削瘦了,再也不复当年的葱茏玲珑了。他的手从她的黑发上移开,缓缓的,还是没有起身,只是悄然地看着她的背影。

哪怕只留给自己一个背影。

也是那么缠绵。

一如这么多年压抑之后的突然释放,身心都那么快乐,一颗心仿佛要燃烧起来的欢乐。女人需要温存,需要拥抱,需要男人坚强有力的胳膊。谁说男人又不需要呢?男人更是渴望。自己,也孤独得够久了。

他再次伸出手,悄悄地,是一种搂抱的姿势,两个人就那么依偎着。连他多年早睡早起的习惯都打破了,看一眼窗外黯沉下来的天气,竟然希望快点下雨——痛痛快快的下一场大雨,让大雨把这个世界彻底覆盖,把一切全部遮掩。

唯有这样,一切才能够永恒。

可是,没有下雨。

风一直刮着,呜呜呜的,云仿佛被吹散了似的,反而不下雨了。

一下,一下,很有礼貌。

因为门是闩着的,他必须敲门。是孩子那么清脆的声音,他保持着良好的习惯,尽管在陌生的地方,也早睡早起。

“太后……太后,宏儿要进来啦,你醒了没有……”

芳菲的背影僵硬了一下。

缠绵和决裂3

罗迦慢慢地起身,穿好了衣服,先出去,走的是另一道门出去的。

出去的时候,竟然心慌意乱,面红心跳,仿佛初次约会的小伙子,在偷情的时候,被人家抓住了。

他纠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狠狠的,心里竟然偷偷的甜蜜——又刺激,又甜蜜。不料,自己都老了,才跟自己的妻子——偷情!

然后,拐了个弯儿才进来。

宏儿已经穿好了小鹿皮的软靴子,腰上悬着匕首,神气活现地拧一拧自己的熊皮衣服,又看旁边同样装束的罗迦,兴高采烈的上下看他:“呀,您今天可真帅。”

他对自己这身装束也很满意。因为,他也换了一件新的衣服,记忆里,仿佛是她很喜欢的。她最喜欢自己穿成这样了。

“您这么早也来看太后?”

“宏儿都起得早,大人怎好意思赖床?”

宏儿充满感激的眼睛:“多谢您。都是您帮着照顾太后……我一定会叫我父皇感谢您的……”

罗迦笑起来,压低声音:“宏儿乖……这可是我们的秘密,不需要你父皇感谢。”

“为什么是秘密呀?父皇告诉我,受人之恩,就要报答耶……”

“你忘啦?我不喜欢和大人玩儿,只喜欢和孩子玩儿……”

孩子微微有点遗憾:“那好吧。可是,那样,我父皇就不能谢您了。”

罗迦一笑,拍拍他的肩头:“宏儿,你要记住,男子汉大丈夫,做事不是为了让人感谢的。”

“那是为了什么?”

“只问是否无愧于心!”

宏儿仰头看着他,想了很久。此时,他还不曾料到,这一句话,甚至此后对待女人的态度,都受到了一生的影响。(关于宏儿的故事,请阅读《穿越沦为暴君的小妾》,宏儿便是文中的男一号孝文帝,穿越到现代后化名李欢。)

缠绵和决裂4

孩子仔细地想这句话,想了很久。

然后,抬起头看他:“要是您能跟我父皇见一面就好了。您这么帅,您说的话,他一定会听的。”

罗迦心里一震,儿子,要是见了自己,那可不是听不听话的问题了。皇权之下无父子!他柔声道:“宏儿的话,你父皇也会听。只要你乖乖的孝顺父皇,他就会一直很爱你的。”

宏儿想了好一会儿才兴奋道:“我们今日又去打猎么?”

“宏儿,还想去打猎?”

“想耶,打猎真好玩。不过……”他面上露出难色,“要是我们都去玩儿,就没人陪太后耶……这两天都没人陪太后了……唉,不去了,我要在家里陪陪太后啦……”

罗迦见他小小年纪,心思慎密,虽然贪玩心重,可是,竟然能自己压下孩子的贪玩,主动提出在家里陪伴太后。

孩子固然天生纯孝,但是,跟后天的教导,肯定也功不可没。

太后是他亲近之人也就罢了。但是,对于父皇——弘文帝和冯太后都如此水火不容了,孩子口里对父皇也没有怨言,还记挂着要带熊肉回去给他吃,可以肯定,冯太后绝对没有教导过他怨恨父皇。

很少有女人,在和男人感情失和的时候,还能对孩子保持这样的教育和心态。

他暗叹一声,笑起来,摸摸孩子的头,这几日的朝夕相处,对这个孩子的感情,油然又亲近了几分。

又微微的酸楚,自己早年那么多子女,三皇子固然是逆子,而弘文帝,也失之于阴沉,便是一辈子,也没指望上一个可心可意,真正能承欢膝下的,反倒是这个孙子,给了自己的晚年无限的安慰。

他凝视着孩子,仿佛这一辈子,对自己的子女,反而从来不曾有这样浓烈的感情。

“宏儿,你想念你父皇了么?”

缠绵和决裂5

孩子看着他温和的目光,点点头:“是呀,我想起明日是初九了耶,我每到三六九,就应该向父皇请安的……”他的声音低下去,以前可不是三六九才请安,是天天都见面的。“也不知道,我父皇打猎回来没有……如果他回来了,我不给他请安的话,他肯定会不高兴的……上一次,他走的时候,叮嘱我下次请安,就要讲一下最近学过的功课,要是回答不上来,他会很不开心的。”

罗迦温和道:“应该快回来了。你放心,这次回去,父皇一定会更加疼爱你的。”

孩子疑惑地问他:“真的么?”

“真的。宏儿,如果你父皇猎获了老虎,一定会给你做虎皮衣裳的。”

孩子仿佛得到了极大的鼓舞,很是兴奋,“我们明天就回去么?”

“哦,孩子,别着急。太后身子还没好。等太后身子好了再说吧。”

“好嘛,我等太后好起来。”

“宏儿,今日我们就在家里陪太后好不好?你放心,我也有许多好玩意要教你玩儿。”

孩子答应着,跑到床边看太后。

“太后,您听见没有?我们今天在家陪你玩儿呢……”

芳菲依旧闭着眼睛,戴着眼罩。只是拉一下儿子的手。

罗迦一招手,眨眨眼:“宏儿,我们先出去晨练一下,一个时辰后再回来。”

“太后,宏儿先出去啦,一会儿回来陪你。”

孩子和罗迦出去,罗迦转身的时候,还亲手关了门。

芳菲立即睁开眼睛,跳下床,将门闩从里面插上了。

光脚踩在地上,凉冰冰的。这才看到地上的软鹿皮的靴子,和熊皮衣裳。尤其是鹿皮靴子,做工当然不算精致 ,但是把鹿皮天然纹理的一面呈现出来,投射出一种松软而温柔的美丽。伸脚进去,刚好合适,非常舒服。

缠绵和决裂6

再看熊皮衣服,腰上只有一根带子,薄薄的,有美丽的花纹,还有纽扣,定的是一种同色系的布纽扣,也映衬得非常漂亮。出太阳了,穿这件衣服就不是那么恰当了。但是,她在屋子里,觉得冷嗖嗖的,而且,对这衣服非常喜欢,还是穿上了,对着镜子一照,想起宏儿也是这样的小靴子,再看自己,也很神气的样子,就像一个女野人。

她反复照了好几次,才放下镜子,赶紧洗脸漱口。

那件放棉布夹袄的包袱旁边的盒子,赫然已经多了好几样东西:都是新买回来的胭脂水粉,而非是昨日那种过期的。

她怔怔地,对着镜子,看镜子里面的自己,这两日吃喝好,休息好,脸色反而没那么难看了。

甚至一抹嫣红——是怎么来的呢?

是偷情的样子?仿佛看起来,就像一个春心荡漾的女人!

她悄悄捂住脸,好一会儿都不敢再次睁开。但是,身子很舒适,心里也很甜蜜,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觉得这样的甜蜜,温馨,比任何政治上的胜利,都令人感到幸福。

忽然滋生了强烈的贪婪——自己要长期如此!

一定要这样的生活。

这才是自己想要的。自己,宏儿,都会得到很好的照顾。为什么不要呢?

可是,一个是皇太子,一个是皇太后,真的能想走就走,想怎么选择就怎么选择么?

只有额头上一些擦伤的痕迹,不识趣的,红红绿绿,那么碍眼。

那些可恨的淤青。

尤其是眼角边,额头上,简直惨不忍睹,不疼,只是损害容貌。

她慢慢地拿起桌上的梳子,梳理自己的头发,精心的将发髻弄成很时髦的样子。然后,才淡淡的涂抹脂粉。非常上等细滑的胭脂,拍开,在脸上一匀,一抹的绯红。唇红荡漾,移开,嘴唇一抿,镜中的女人,仿佛忽然年轻了十岁。

缠绵和决裂7

十年之前!

正是一年春好处。

那是,正是自己最最鼎盛的年华。自己还在干什么呢?正是和罗迦再次和解,再次重逢,回到立政殿,那么多缠绵悱恻的日子?

她不胜唏嘘,放下镜子,就如宏儿一般,觉得自己那么漂亮,那么幸福。

推开旁边的小木门,案几上摆放着整齐的餐点,各种各样精细的粥点,一大碗的甜点——还是昨日那种似燕窝又不完全像的东西。

她端起来,细细地喝,然后,一口气喝光。

吃饱喝足,再回到屋子里,镜中的女人,脸颊绯红,整个人,显得精神抖擞。

额头上的伤痕还是很无趣,又讨厌。她踌躇着,还是拿了白色的布条,包扎起来,像以前看到过的那些西南方向的人包的帕子。据说是为了纪念诸葛亮,川西一带,很多人都这样包着帕子,她曾经见过南朝一个来北国投奔的士大夫,也包着这样的帕子。

她理了理,在窗口站了一会儿,呼吸新鲜的空气,活动四肢,好一会儿,听得外面儿子唧唧咯咯的笑声,才不慌不忙地回到床上躺下。

“太后……太后……您吃早点没有?”

孩子软嘟嘟的小嘴巴,几乎亲吻在她的脸上。她轻轻捏着他的手,低声问:“我吃了,你呢?”

“宏儿也吃了耶。今天的早点很好吃哦。我在慈宁宫也没吃这么好的糕点。神仙说,是北武当的特产,只有道士们才会做的……”

“我也吃了哪个。”她悄悄地,又问,“神仙到哪里去了?”

“他在后面,马上就会来的。他说,要给太后也做一双软鹿皮的靴子,太后,这样,我们就有两双啦……鹿皮靴子,比牛皮靴子更轻薄舒服呢……”孩子伸手轻轻地抚摸她的眼睛,非常非常的遗憾,“太后,你的眼睛还没好么?”

缠绵和决裂8

“还没有。”

“唉,这样你就看不到神仙耶。他真的很帅……”

孩子的小手,带着一股热气抚摸在脸上,她心里一酸,几乎要流下泪来。天知道,自己是多么想真真切切的,正大光明的,看一眼那个人——那个可恨的,如在做梦一般的人?

他哪里帅啊!他就是一个天大的魔鬼,可恨的魔鬼。

但是,纵然他是最坏的魔鬼,自己也好希望能看着他,甚至狠狠地打他一耳光。

可怜的孩子,他怎能知道?正是因为他在自己身边,自己才不敢取下眼罩。

就如一些人,一滴酒都没喝,却说自己醉了一般。

人的一生,几个人没有睁眼说瞎话的时候?

“太后……呀……”孩子忽然有点害怕起来,“你的眼睛会不会一直不好?”

她柔声道:“你怕太后会变成瞎子么?”

孩子的声音更是惧怕:“太后,会不会真的就看不见了?”

“没事,宏儿。只要我宏儿还在,我当然一辈子都要看到我宏儿……乖乖的,别怕,过两天,太后就能睁开眼睛了。”

孩子这才松一口气:“真的两天后就会好么?”

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总是这样,人未到,声先到:“宏儿,你又在陪太后说话么?”

宏儿做一个鬼脸,悄悄地:“太后,要是你能看见就好了,今天神仙穿了一件很帅很帅的衣服……”

宏儿已经转过身去。芳菲悄悄地从他身后望去,将眼罩拉开一点儿,正好清晰地看到走进门来的那个人:

果然是一头白发!

她先看到那一头的白发,其他的,什么都看不到了。

但不是那么太苍老的白,而是一种银灰色,因为他本身的精神,给这样可怕的颜色,妆点了一层亮色似的,看起来,竟然是闪闪发光的。

缠绵和决裂9

她忽然蒙上被子,整个人地蒙住,泪如雨下。

眼前,是28岁的罗迦,头上戴着绿咬绢的高高的王冠,上面缠绕着一层程亮的金子,金光闪闪,威武生风。

那是第一眼,他是她的仇人。

却是她以为最帅的人。

因为她那时不是公主,只是一个小小的婢女,于家国的沦陷里,没有感到悲哀和复仇,反而是那一次的沦陷,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让自己这样一个小奴隶,大神的祭品,日后一步步变成冯皇后,冯太后……

这一生的喜怒哀乐,都和那个28岁的男人联系在一起。

仿佛他永远是28岁,从来不曾衰老。

而自己,却老得这样可怕。老得眉梢眼角,都有浅浅的细纹了。

老得都不好意思跟他站在一起了。

她不可抑止,无声地啜泣。

被子里,孩子感觉不到,只以为太后又躲起来了。

只有他站在门口,无声地凝视她。无声地凝视那微微抖动的被子,以及被子下哭泣的身影。

孩子已经蹦蹦跳跳地过来:“我们今天下棋么?”

他十分温和:“今日天气不好,我们就在家里下棋,还可以投壶。”

“那,先玩儿投壶吧,我最喜欢这个了。”

两个人便开始玩投壶游戏。

投壶是一种由射箭演变而来的投射游戏形式。投壶者站在离壶一定距离的地方,把箭投向壶中,以中壶口的箭数或中箭的状态来决定胜负,赢者得筹,负者饮酒。

屋子很宽大,壶摆在左边的角落正中。孩子站在一丈远的地方,罗迦站在两丈远的地方。筹码当然不是饮酒,而是松子。大家拿了一堆干果,胜利的,就增加一棵干果。

宏儿最初老是输,到后来,也开始赢了。看着自己面前的干果越来越大堆,很是兴奋。一边唧唧喳喳地笑,一边不时往芳菲这边呐喊:“太后,我赢啦,又赢啦……”

缠绵和决裂10

罗迦帮他擦擦额头上的汗水,笑道:“宏儿,今天你赢了。以后,你可以随意叫我帮你做一件事情。”

“真的么?”孩子惊喜道,“那,您帮我……”

他拉住孩子的手:“先别急忙说,等需要的时候再说。小事不需要帮忙,等你再长大一点儿,确信需要的时候,再问我。”

孩子似懂非懂:“好嘛。”

在室内玩得枯燥了,又去外面的宽阔的庭院里玩儿蹴鞠。

桓宽《盐铁论》中提到,康庄驰逐,穷巷蹴鞠。秦汉时期,蹴鞠已经很普及了。罗迦和宏儿玩耍的是二人玩的小型蹴鞠比赛,赢者获得坚果,输者以黄白粉涂脸。

到最后,孩子和罗迦脸上都是黄黄白白的,玩得不亦乐乎。

天色,已经渐渐晚了。

天气更是显得阴寒。

早早吃了晚餐,屋子里已经亮起灯光,罗迦把门窗都关好,才对宏儿道:“你先在这里陪着太后,我出去一会儿。”

门关了,宏儿赶紧跑到太后的床前。

芳菲坐起来,“宏儿,你今天开心不?”

孩子兴奋地笑:“太后,真好玩儿。我很喜欢在这里玩儿。”

她低声地:“你一直在这里玩儿,就不会觉得闷或者厌烦么?”

“才不会呢!更神仙一起玩儿,我永远也不会觉得闷。他会给我讲笑话,带我玩儿游戏,又会教我学射箭骑马,对了,他还教我念书呢……太后,我觉得神仙真厉害。他是个鲜卑人,可是,他会念书……东阳王和陆泰他们就不会,他们只知道骑射……”

孩子有点奇怪:“我觉得他不像一般的鲜卑人耶。”

芳菲轻描淡写的:“他是个道士,当然不像一般的鲜卑人。”

“可是,他和道长爷爷,看起来也不一样呀。而且,鲜卑人里面,也没有他这么帅的。”

缠绵和决裂11

“人各不同,当然不会完全一致,这有什么稀奇的?”

她忽然问:“宏儿,你觉得是他好,还是你父皇好?”

孩子一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一会儿,才自言自语的:“太后……父皇,他怎么没派人来接我们呢……他是不是已经不会来找我们了?”

芳菲听得他声音里的委屈和失望,心里一揪。弘文帝,他也许打猎快活还没回来;即便回来了,他还有米贵妃,还有睿亲王等许多儿子,他岂会一再挂念自己母子的下落?

自从自己和他翻脸之后,就在慈宁宫闭门不出,也不见客,就连李冲等人也没见;谁会注意到自己母子的失踪?

如果真的不注意的话,那才是好事。

可是,那是不可能的,总有某个时候,他会想起,失踪的太子,岂能不鸡飞狗跳?

宏儿怯怯的:“太后……是不是父皇一直不找我们的话,我们就不能回去?”

她笑起来,声音那么凄凉:“不,宏儿。你放心……”

叫孩子放心,放什么心呢?她没说完,听得罗迦的脚步声,还有他的笑声:“宏儿,你看,这是什么?”

烛光不如日光那么明显,她缩在儿子的身后,肆无忌惮地将他看了个底朝天。然后,才躺下去。

孩子忘了短暂的小小的不安,奔过去:“呀,这是什么?”

“这是冬不拉,有些地方,又叫六弦琴……来,宏儿,我弹曲子给你听。”

“您还会弹曲子?”

他坐下,宏儿也坐下,两个人围着火炉,看着蓝色的火苗跳跃,然后,他开始弹起欢快的曲子,都是草原风格的,充满了强烈的鲜卑人的色彩,热烈,奔放。然后,他唱起歌曲来:

敕勒川,阴山下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缠绵和决裂12

这是北国人最最着名的一支曲子,而且,是纯北国的风味,从曲子到词,都充满了鲜卑人的烙印。

他的歌声又洪亮,又苍劲,在黑夜里传得很远很远。

孩子欢乐地跟着他一起唱。

随着曲调的最后一个弦落下来,四周,一片寂静。宏儿也被这种雄壮的歌声感染,一时没有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