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儿,你知道太后的名字么?太后的名字也很漂亮……”

宏儿悄悄地笑,他听见过的,多次听见父皇叫太后的名字。

“芳菲?对吧?”

“对,太后叫芳菲。好听吧?”

“很好听。宏儿很喜欢。”孩子狡黠地,还是忍不住说出来:“父皇,宏儿听你叫过呢,叫过好多次了……”

只要父皇叫太后的名字的时候,便表示他们的关系很好。不然,父皇发怒的时候,便总是叫冯太后的!

一个称谓的变迁,便可以体现出多少的情感纠葛!

弘文帝笑眯眯的:“太后在一个很安静的地方长大,她刚刚到外面吃饭的时候,连要付钱都不知道……”

孩子惊奇地问:“真的么?”

“真的。太后第一次出远门,父皇给她准备了许多金子。但是,她在路上就和一位叫安特烈的王子把金子弄掉了……后来,到她一个人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在外面吃饭,住店,都需要金子……”

“安特烈王子?父皇,我知道这个人。太后给我讲过。太后说,那是她最好的朋友。太后说,安特烈王子现在和他的族人,占据了北部最广大的草原,雪山……”

“是啊。父皇也好久没见到安特烈王子了……哦,不,宏儿,安特烈现在是国王了,不是王子了。”

孩子追问:“太后不知道吃饭要付钱,那么,谁给她付钱呢?”

弘文帝脸上满是笑意:“当然是父皇了。父皇知道后,就悄悄地给她准备了许多金子,放在一个匣子里,这样,她每次出门的时候,就会有金子用了……”

孩子觉得不对劲,不该是先帝爷爷准备的么?

但是,他可不会和自己的父皇作对。因为,亲眼看到父皇拿出匣子呢。

理解和怜悯12

“宏儿,等太后醒了,我们就一起下山玩儿。到时,太后就会给你买许多好东西。现在,她已经有许多金子了,想买什么都可以……”

他和儿子说话,眼里却满是昔日温柔的场景,一幕一幕,是穿着淡绿色衫子的芳菲,是穿着白色衫子的芳菲,是穿着乌黑衣裳,马尾巴高高扎起来的芳菲……是太子府里充满温柔情意,给自己摘板栗的芳菲。

“宏儿,你吃过栗子么?”

“吃过。那个有毛刺,很难弄耶。太后说,我们吃的是剥好的栗子。冬天的时候,我最喜欢吃热乎乎的炒栗子啦。”

“呵,父皇也喜欢吃。有一年,父皇生病了,想吃栗子,太后就去帮我摘了许多……”

孩子在黑夜里静静地听着,从被子里看着父皇的眼睛,那么明亮,那么温存,那么充满了力量——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父皇这样呢!

弘文帝却谈性甚浓,“当年,都是太后亲自照顾父皇,每天都做许多好吃的,白切鸡,猪肝粥,各种各样的糕点……”他甚至很是得意,微微一点儿炫耀的口吻,“还有拔丝苹果,宏儿,父皇很早就吃过了……当年,太后总是换着花样给我做东西吃,一日三餐,从来不会重复的,只要我开心,她无论什么都会做。”

孩子好生惊奇:“真的么?”

“当然了!”弘文帝的语气甚是骄傲:“宏儿今日吃过的一切,以前太后都为父皇做过。是先帝爷爷后来不许,她才没有继续做的……”

“为什么先帝爷爷会不允许?”

弘文帝沉默了一下,没有回答。心里压抑的愤怒,委屈,被掠夺的痛苦——正是这样的蹉跎岁月,自己的错误,父皇的错误……自己一步退让,父皇一步紧逼——然后,一切便不同了!

一辈子的岁月,便蹉跎了。此后,一步错,步步错,终于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理解和怜悯13

他看着怀里的女人,内心的痛苦,简直难以抑制,仿佛一座活跃的火山,马上就要爆发了。事到如今,自己竟然只有一个人可以倾诉——只能对自己的儿子倾诉!获得小小的安慰,小小的支持。

世人的目光都可以置之不理。

只是希望儿子能体谅自己。

第一次如此急切地希望争取同盟——争取儿子的同情和怜悯和理解。

只要儿子同意了,什么人自己都不管了。

弘文帝,曾几何时,到了如此脆弱的地步?

“父皇,先帝爷爷为什么不允许啊?”

孩子还在追问。他却无言以答。

许久,他才问:“宏儿,若是日后,父皇都和太后这样……你,会同意么?”

孩子惊奇极了:“这……父皇,当然!宏儿希望父皇和太后一直这样要好。”

童言无忌啊,童言无忌!

弘文帝如释重负,泪如雨下。只抚摸儿子的头,忽然对儿子充满了感激之情——感激啊!他柔声道:“宏儿乖,好好睡觉吧。你醒了,太后就醒了。”

孩子也察觉了父皇脸上的痛苦之色,没有再问下去,他也困了,打着呵欠,一会儿就睡着了。

万籁俱寂。

只有身边的女人和孩子。

弘文帝在黑夜里,忽然情难自禁,伸出手去,紧紧地,紧紧地将女人抱起来,让她全部躺在了自己的怀里。

适应了黑暗的眼睛,看得那么分明,她侧身躺在自己的怀里,感觉不到呼吸,但是,身子是温暖的。甚至她身上那种轻薄的柔软的睡衣。

他紧紧搂住她,不可遏制,忽然泪流满面:“芳菲……芳菲……你要是醒了,能原谅我么?求求你原谅我好不好?”

无声,黑夜,仿佛一切的一切,只是他内心深处在自言自语。然后,是他滚烫的泪水落在她的脸上。融合,滚烫,几乎要将他的心口淋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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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太后的反击1

这一生,何曾如此地害怕过?

这一生,何曾如此地伤心欲绝?

她宁愿死——她宁愿死去,也要跟自己决裂;而自己,竟然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因为那时已经吓傻了,波斯猫一死,他就傻了,仿佛一切的一切,都被她彻底挥刀砍断了,仿佛是两个不相干的人,连面都不曾见过一般。

能真正拥抱着她的时候——才觉得真正的失去。仿佛自己所曾经得到的,终于要彻底地失去了。

骨子里,从来都是得到的,她一直是自己的,就算争吵,就算翻脸,她也是自己的。唯有此时,方觉得不是了——她要是死了,会是谁的呢!又能是谁的呢?

仿佛回到了自己病重的那一年——和她在父皇坟头争吵,她大声地喊,大声地骂,说不要自己,也不要肚子里的孩子,要彻底杀掉那个孩子……那时候,谁也不知道他的害怕,怕自己的一切希望都被她彻底毁灭了。

那个时候,她便是自己全部的希望——爱人,亲人,除了她,一无所有。

这时,才知道,真的一切希望都快毁灭了——只要她死了,一切希望就再也没有了。

为什么会走到今天呢?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他抱住她,不可遏制,泪如雨下,在暗夜里无声地啜泣。这些,都怪自己,全都怪自己,若是昔日再坚持一点,再耐心一点,或者再强横一点,再霸道一点……何至于到了今日?

曾几何时,跟她越走越远,妒忌越来越强,终于不可收拾。

冯太后的反击2

他的唇完全贴在了她的唇上,泪落如雨:“芳菲,你醒来。醒来我无论什么都听你的了。今后,再也不会跟你做对了,好不好?”

此时,方是真心诚意的,无论感情上,政见上,生活习惯上,自己对她,都怀着那么强烈的习惯性的依顺——从不会真正的违逆她。

纵然以后,自己一辈子都只能听从她的意见,那又如何?

难道让自己的妻子做主,让自己的妻子出谋划策,会很羞耻么?当然不!否则,人们怎会说什么——贤内助?

“芳菲,你快快醒来,我日后都听你的。一起给宏儿创下一个最最稳固,最最强大的江山社稷。”

她没法回答,她也听不见。

他却感觉到自己藏在心里的话,已经太久太久了,久得几乎要将自己压垮了:“芳菲,是我不好,你醒来,醒来我们一切重新开始,好不好?”

孩子翻了个身,仿佛在做什么梦,小手拿到了被子外面。

他把孩子也抱在自己的怀里。

孩子的头发那么柔软,小脸上全是温热的呼吸。

他一手搂着妻子,一手搂着儿子,眼泪终于止住。这是两个自己最要保护的人啊。这一辈子,除了他们,自己还曾和谁同床共枕到天明过呢?

一个半生凉薄的人。

到了今日,方觉得夫妻之情,父子之情,每一样都是欠缺的。

就如一个帝王该尽的责任,除此之外,一无所有。自己这些年到底干了些什么荒唐事?自己这些年到底还记得其他什么儿子,什么妃嫔的脸孔?

来来去去,一直都在辜负别人。

可是,总有一个,是不想辜负的。

孩子微微扭了一下头,还是睡得很熟悉,他低下头贴着儿子的脸,能感觉到他鼻孔里呼吸的微微的热气,暖洋洋地吹在自己的脸上。甚至他的小腿,也悄悄地往自己身上搁。

冯太后的反击3

那是一种很奇妙,很新鲜的感觉,他第一次被一个小孩子,这样霸道而依恋地把腿放在自己身上——仿佛那样子,孩子自己就很舒服似的。

他没有这样的经验。

无论女人孩子,他都不曾和谁共枕到天明——现在,方才知道,被人家这样将小腿放在身上,竟然如此的温馨和可笑。

孩子,他是多么理直气壮啊,横着手臂,腿放在自己身上,手臂还妄图放到芳菲的身上,就如一个小小的螃蟹。

他被这样的热气所吸引,所激动,将儿子搂得更紧,在黑夜里,悄悄地告诉他:“宏儿,以后再也别怕了。父皇会给你最好的一切。谁也无法超越你,你放心吧。”

孩子早就放心了,非常甜蜜地依偎着他。

孩子甚至不知道何谓“伦理羞耻”——这样的时候,在他心目中才是真正的“天伦”。

弘文帝也累了,眼睛都倦得睁不开。

哭过之后,方觉得幸福——是一种重新把握和获得的幸福。

这一夜,他睡得出奇的宁静。

醒得也很早,外面的世界,迷迷蒙蒙的,充满了一种不可预料的灰色。秋风起,冷雨淅淅沥沥。已经到了一个漫长的秋雨季节了,很多活动都停止了,而且,这样的雨季,也没法急于回到平城了。

弘文帝并非不曾在北武当滞留过,所以,觉得这一场连绵秋雨,反而是来得很好。

他在黎明的微光里凝视怀里的女人,察觉她微微地蠕动了一下。他欣喜若狂:“芳菲,芳菲你醒了?”

宏儿被惊醒,大喜:“父皇,太后醒了么?”

“醒了,我亲眼看到太后醒了。宏儿,太后的手指动了一下,你看。”

孩子急忙一看,太后还是躺着,根本就没醒呢。不过,她的鼻端的气息的确顺了许多。他用小手放在她的鼻端,果然能摸到那种微温的热气。

冯太后的反击4

“呀,太后能活了……人家说有热气就能活。父皇,太后要活了。”

孩子兴奋得手舞足蹈,弘文帝也几乎蹦跳起来,声音微微颤抖:“宏儿,太后能活了,真的能活了……”

芳菲能活了。

亲爱的芳菲能活起来了。

只要她活起来,自己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孩子还是有点担心:“可是,太后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清醒嘛?”

“快了。只要她有气息了,就快清醒了。宏儿,放心,太后一定能醒了,很快就会醒的。”弘文帝一个劲地安慰儿子,也安慰自己。这一日,是真的欣喜若狂。甚至他亲眼看到儿子的小手抚摸在她的心口,抚摸在亲爱的芳菲的心口:“父皇,太后的心在跳动耶……”

弘文帝也学着儿子的样子,果然,那心脏一跳一跳的,虽然微弱,但是很平稳,是活人才有的症状。

他如释重负,笑得非常惬意,慢慢地坐起来:“宏儿,别怕了,今后什么都别怕了。太后好了。”

孩子还是有点担忧:“父皇,等太后醒了,你别再和太后吵架了,好不好?”

弘文帝凝视着儿子,想起他从阴影里冲出来,想起他亲眼看到他的妈妈倒下去——

他心如刀割,抚摸着孩子的头,十分坚定:“不会了,宏儿。等太后醒了,无论她要做什么,无论她打我骂我,我都不会和她争吵了。宏儿,你放心……父皇绝对不会再和她争吵了。”

他在保证,向自己的儿子保证。

宏儿真的不怕了。

因为他看到父皇轻轻抱着太后——以前,从未见过呢。父皇看着太后的目光,那么温柔,就连小孩子也能感觉到的柔情蜜意。

冯太后的反击5

他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父皇好了,太后好了——这一切,他已经期盼得太久太久了。如今,终于两全。

“父皇,我有点饿了。”

“好的,父皇给你穿衣服,起床先用膳。”

孩子有点意外,平素,都是太后照顾他的起居,父皇从没给自己亲手穿过衣服呢。再说,哪有劳驾天子亲自动手的?他是太子,明白天子的威严,天子是不能给任何人穿衣服的。他有点不安:“父皇,宏儿自己会穿。”

弘文帝和颜悦色的:“父皇给你穿。”他一边拿了衣服,一边给孩子穿上:“父皇以前还从未给任何人穿过衣服。也从未跟任何孩子一起睡过。”

他的动作非常笨拙,尤其是给儿子穿袖子的时候,忽然童心大发,一下呵在儿子的腋下。孩子咯咯地就笑起来:“呀……父皇,好痒呢……父皇,你真坏……”

弘文帝也呵呵大笑,终于很笨拙地帮儿子穿好了。那是一件很漂亮的便服,又舒适,又神气活现。孩子微微歪着头,神情非常得意:“父皇,您看这领呢,是太后给宏儿绣的。好不好看?”

“好看,真好看。”

弘文帝仔细地看孩子衣服上漂亮的花纹,那出自芳菲的一针一线。这一辈子,她仿佛从未给她自己做过什么,也只给自己做过一个香囊。但是,每一次换季,她都会给孩子做一件衣裳,从未间断。

他笑起来,露出羡慕的语气:“宏儿,父皇也好希望有一件这样的衣服。”

“好啊。等太后好了,宏儿请太后给您做。”

“哈,不用了。太后很忙,身子也不好。”

“就做一件。宏儿叫太后做,太后一定会听的。太后最听宏儿的话啦……”他悄悄的,神神秘秘的,“太后,她是不知道父皇待她好,等她知道了,就一定会做,宏儿会告诉她的……”

冯太后的反击6

弘文帝竟然没有在劝阻儿子。心思有些恍惚,就如当初太子府的少女,也曾拿起针线,拿起衫子……

对,她曾给自己做过一件灰色的衫子,做得非常简单,这件衫子,至今都还在他的衣橱里放着。却是多少年不曾拿出来过了?

久远得他几乎都忘记了。

连那些走远的爱都差点彻底忘记了。

孩子非常开心:“父皇,以后你一直陪着宏儿么?呃,我是说,我想天天和您这样一起耶……”他喜欢把腿放在父皇的身上,如小螃蟹一般躺着。

“那可不行。宏儿会变成大孩子了,大孩子是不让父母陪着的。”弘文帝笑起来,“以后,就算父皇要陪着你,你也不高兴呢。”

“太后也这么说过耶。太后说,三岁的孩子,就算大孩子了,就只能自己睡啦。”他好生遗憾,又奇怪,“父皇陪着这么好,我怎会不喜欢呢?不,我就算变成大孩子了,也会喜欢的”。

弘文帝注意到,他言必称太后。弘文帝笑起来,悄悄地:“不过,这些日子,父皇会一直陪你。”

孩子眼睛亮起来:“多久?”

“直到太后身子彻底康复。”

孩子真的蹦跳起来,已经下了床。

“父皇,你也起来啊。”

“宏儿,你先出去,父皇马上就起来。”

孩子懂事地乖乖出去了,而且还关了门。

终于回到了二人的世界。三人的世界虽然温馨,可是,有时,却只需要二人的世界。弘文帝这时才放心大胆地抱住身边的女人,但见她睡在自己怀里,脸上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她的嘴唇微微干裂了。他叹息一声,轻轻在她唇上亲了一下:“芳菲,你听到宏儿说话了么?宏儿好希望我们能一直这样陪着他。我们就陪他活到八十岁,好不好?”

孩子,永远是她心里最温柔的挂念。

冯太后的反击7

他仿佛拿着一把温柔的利器,狠狠地插在她的耳朵,甚至有点残酷的温柔:“芳菲,为宏儿想想吧。若是没了你,谁会心疼他呢?光靠我是不行的……男人于孩子一道,总是疏忽的。你不是不知道,我便是这样长大的。父皇再爱我,我都感觉不到安全感。没想到,有朝一日,我对自己的儿子,也是这样。芳菲,你忍心让孩子走我的老路?你忍心看着别人危害他算计他,中毒很久也不知道?芳菲,只有你在,孩子才有真正的靠山。就算是为了宏儿,你也要彻底好起来,知道么?宏儿是你的责任!是你最最重大的责任,你休想逃避……”

他的脸紧紧挨着她的脸,彻底听清楚了她的微微的呼吸。而且。因为自己的威胁,非常的得意。

“芳菲,快点醒来。等你醒了,我们一切都重新开始。我再也不会找别的女人了,无论谁人都不要了。芳菲,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一切重新开始!

他充满了决心和信心。

只是怀里的人呢?谁知道她又是什么想法呢?

父子两吃了早餐后,立即又回到屋子里。

慈宁宫已经生了炉子,是后来李奕改造的壁炉,比昔日用的火炉或者类似北方的炕都漂亮。是依照着墙壁行走,优质的炭火燃烧充分,往后排出,十分洁净。

弘文帝屏退了一切闲杂人等,只父子俩铺了厚厚的地毯,就在冯太后的床前玩儿。

那时,弘文帝正在教孩子玩一种类似于投弹子的游戏。父子两玩得正有趣,弘文帝忽然抬起头,看着床上。

他的目光呆呆地看着床上,一时忘了投出手里的弹子。

“父皇……父皇,该您啦……”

孩子不停地催促,因为他发现自己要赢了,这两次,父皇都心不在焉地乱投,只要再一下,自己就赢啦。

弘文帝却一动也不动。

冯太后的反击8

只是手里的弹子落下来,发出当的一声。他完全没有注意到,眼里掠过一丝狂喜,然后,立即站了起来。

孩子很奇怪,顺着父皇的眼光看去,也蹦跳起来:“天啦,太后醒啦……”

太后醒了,真的醒了。

太后大睁着眼睛,眉毛都奇怪地纠结着,睫毛也纠结着,看起来,很滑稽可笑,眼神里都是迷茫。

他飞也似地跑过去。

可是,却落后了一步。

弘文帝先一步抓住了芳菲的手,看着她茫然的目光,欢喜得语无伦次:“芳菲,你醒啦,芳菲,你醒啦……”

宏儿也开心得不知所以,只是喊:“太后,太后……”

一切都是那么虚幻,不真实的。

芳菲睁大眼睛,却觉得困惑。

面前两个喜形于色的人,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她只认得宏儿——只有自己的儿子,那么真切。

甚至他温暖的手,他抚摸在自己脸上,眉毛上的小手,那么温暖。

她想伸手抓住他的手,可是,手却丝毫没有力气。甚至想叫一声“宏儿”,也没有力气,嘴巴张开,发不出什么声音,嘶哑不堪。

“太后,你要吃什么东西?”孩子看她干涩的嘴唇,仿佛流露出了一丝干渴的神情。

弘文帝呆呆地看着她,几乎被这突如其来的狂喜所震晕了——仿佛某一刻,自己也逃出了生天!

彻彻底底,获得了一次重生的机会。

“父皇,太后要喝水……喝水呢……”

弘文帝在半迷糊里,听着儿子的安排,去端了温热的牛乳。

芳菲的目光并未落在他的身上,一直看着宏儿——看着那个可怜的孩子,他眼里,是多么狂喜啊。

自己没有考虑过这孩子么?

自己真的是为他做得太少,太少了。

冯太后的反击9

她忽然滋生了无穷的力气,可是,嘴巴还是微微颤抖,没法发出一个完整的声音,甚至连呻吟都不够。剧毒,这么久的精疲力竭——她就如一个被掏空的木偶,心血几乎完全耗尽了,累得再也没法喘息一口气了。

“芳菲,你歇歇……休养一段时间就会好的……芳菲,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芳菲……”

有人在耳边说话,充满温存和关切。但是,她没注意,也没甩开他的手,根本不管他是谁——这些都不重要。

她的目光只落在儿子的脸上,觉得儿子瘦了。

小孩子瘦起来是非常明显的,下巴都尖了。

可怜的孩子,谁陪他打猎呢?谁陪他回平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