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也被传进来。

她的腿被划破了一条长长的口子,但是,并不足以致命。等一切都上好药,她才疲倦地睁开眼睛,看到宏儿正依偎着自己,那神情是怯生生的,充满了不安,生怕她就这样睡过去,再也睁不开眼睛了。尽管眼皮子都倦得睁不开了,孩子却还是一直守着,一见她醒来,很是惊喜,“太后,你好点没有?”

孩子的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她长叹一声,挣扎着坐起身子,半搂着孩子:“宏儿,你先去休息一下”。

“不,太后,我要陪着您,我不走。”

孩子拿了一块帕子,不停地替她擦拭额头上的冷汗,紧紧地攥着她的一只手心。

张孃孃,红云,红霞等人守着,片刻也不敢离开,见她醒了,立即来搀扶她。

“太后,真是太好了,您没事。”

“太后,您和陛下都先去休息一下吧。”

宏儿还是很固执:“我不去,我要陪着太后。”

芳菲拉着儿子的手,这一刻,忽然不想和儿子分开,一点都不想。

她拉着孩子,让他和自己一起坐在这把宽大的椅子上。这时,才觉得稍微的踏实。

孩子实在困倦得厉害,就连恐惧也没法抵挡瞌睡虫,倒在芳菲怀里,一会儿便睡着了。

真相假象4

她这才说:“你们先带陛下去休息,记住,让陛下在我房间里休息。”

宏儿进了她的房间,在她完全的范围内,她才稍稍安定下来。

疲倦,自己也是无与伦比的疲倦,而且,受了那样的伤和惊吓。尤其是胸口那种气闷的感觉,那一掠而过的黑色的大掌。

一种模模糊糊的领悟,在心口交织,仿佛距离真相,已经那么近。但是,隔着一层纱,只需要把这层纱挑开就可以了。——而罗迦呢?罗迦在哪里?或许,他便是哪一层神秘莫测的纱?

她摇摇头,看到门口交替守候的乙辛、周鸿等大批侍卫,忽然想起什么:“赵立呢?”

老太监魏启元侯在一边,低声道:“回娘娘,赵立已经死了。”

一阵一阵的阴风。

慈宁宫的外面,停着赵立的尸体。

她挣扎着起来:“我想去看看赵立。”

张孃孃大骇:“太后,您还是先要保重自己。等休养一下再说,您又受伤了……”

她站起来,那伤口虽然疼痛,但并不足以致残。

“我去看看赵立。”

两位宫女本要来搀扶她,但是,她挥手,非常严厉的让她们走开了。

赵立的尸体,放在花园的廊檐下,因为是死者,为怕不祥,只能在外处置。芳菲去的时候,大家正准备把他抬出去,和其他的侍卫一样,按照鲜卑族的规矩,焚烧。

赵立的尸体上覆盖着一层白布。

看守的侍卫见太后来了,立即跪下去。

芳菲慢慢道:“打开我看看。”

侍卫大骇:“这……太后……”

“打开!”

白布被揭开。

芳菲几乎立即闭上了眼睛,但是,又立刻睁开。

赵立的死状极其可怖。浑身上下,几乎被碾碎了一般。

什么样的敌人?什么样的猛虎?怎会对一个人如此痛恨?或者,就是立威?一种恐怖的威吓?

四周,寂静得出奇。明明有那么多的侍卫,大家却都感到了一阵一阵的不寒而栗。

正式出击1

避开了火把,灯笼的光芒,黑暗中的慈宁宫,笼罩在一层极其可怖的氛围之中。

仿佛一团重重地迷雾笼罩,却没法解开。

那一只巨大的黑暗中袭来的黑手,芳菲敢肯定,绝非是自己的虚幻,而是真的。至于他为何要收手,临时改变主意,就不得而知了。

她只想起罗迦。

担忧得精疲力竭。

躺在床上,都得不到一丝一毫的放松。

迷迷糊糊的,更是惊惶,罗迦,他到底在哪里?为何还不出现?

如今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如果他安然无恙,怎会一直躲藏起来?

难道罗迦也发生了什么不测?

但是,疲倦一阵一阵地袭来,整夜的折腾,她还是勉强合眼。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有人在禀报:“太后……太后……”

听声音,是张孃孃。

也只有她和红云、红霞三人才能随意出入这里。

张孃孃的声音满是惊惧。她本是个老成持重的人,若不是发生了天大的事情,绝不会在这样的时刻来打扰芳菲休息。

芳菲心里一沉,一下翻身坐起来。

天才亮,秋日的清晨,光线显得不是那么好,阴森森的。

她立即道:“发生什么事了?”

张孃孃满脸都是泪水:“太后……红霞……红霞她……”

“红霞怎么了?”

“红霞死了。”

芳菲像被人狠狠地捶了一拳。眼里满是血丝,不可置信。

“张孃孃,你说什么?”

“红霞今天早上一早起床,到外面的花园里采摘香草,那种驱蚊的香草一定要早上摘,她每天早上都去,这两个多月都是如此,秋日蚊子很多,所以,我昨天还叫她多采一点……可是没想到……”

没想到,红霞去了不久,巡逻的卫士就听得一声惨叫。

赶去的时候,红霞已经死了。

芳菲全身如坠入了冰窖。比昨晚那一熊掌拍来的力道还要沉猛。

正式出击2

她几乎是仓促的:“快,带我去看看。”

张孃孃跌跌撞撞的,显然她老了,经不起这样的打击和惊吓了。

红霞的尸体就在花园里。

生前那么活泼的女郎,如今,躺在一张临时的长椅上,身上覆盖着一件衣裳。

红云跪在她身边哭得死去活来。

芳菲在一丈之外停下来,竟然没有勇气走过去。

但觉失去了力量,没有那般的勇气。连靠近都不敢。

这些人,都是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侍卫,宫女……事实上,远远不止如此。无论是她得宠还是衰落时,这些人都跟着她,几乎形同她最最亲近的人。

但是,先后是赵立、红霞……接下来是谁?红云?张孃孃?

或者是宏儿?

她站在冷风里,身子竟然微微发抖。

生平,第一次如此的恐惧,冷彻心扉。

什么样的人,先要把自己身边的人,一一地除掉?

然后,只剩下自己一个,孤家寡人,他才伸出这罪恶的黑手,真正的拍下来?

她忽然明白,昨晚他为什么不杀自己了。

那是在恫吓。

让敌人在一层层的惊吓里,逐渐地崩溃,逐渐地疯狂。

她真的疯狂了,几乎冲上去,一把掀开红霞身上的覆盖物……血迹,身上都是血迹,仿佛她这个人,身上的血全被什么吸干了似的,脸上是一种巨大的惊悸。

到底是谁,能够自由出入这慈宁宫,杀了人,还神不知鬼不觉?

侍卫们都觉得不妙,还不只是担心冯太后的责备和惩罚,而是没来由的那种惊恐——好像自己等人,也是人家案板上的鱼肉,随时都可以砍杀下来。

还是乙辛在禀报:“太后,我等带人搜索,但是,敌人非常狡猾,没有留下半点线索……这方圆都查过了,就是没有任何的线索。”

芳菲看着他们一个个惊怖地垂头丧气时,更加的不寒而栗——敌人何其强大,这是要摧毁所有人的意志——逐渐地,便不战而胜了。

正式出击3

敌人,到底是谁?

她第一次,竟然不知道谁是自己的敌人。

许久,她才缓缓吐出几个字:“厚葬赵立和红霞,查访他们的亲属,各抚恤五千白银。”

芳菲浑身无力,回到慈宁宫坐下,但见里里外外,都是荷枪实弹的士兵。可是,这些侍卫,形同木偶,任人家来去自如,也没有任何的发现。

她忽然站起来,立即到了自己的卧室——谢天谢地,宏儿还躺在床上,正在酣睡。

孩子还小,哪怕外边天翻地覆,也无法阻挡他的疲倦。快天明才睡,他当然受不了,呼吸香甜,看样子,不到中午,根本不会醒来。

她查看四周,门窗都是完好无损的,关着,十分牢固。

但是,还是不放心,亲自挑选了八名侍卫,把守在门口,外面,则是慈宁宫所有的侍卫。

这一切安排妥当,她也不告知任何人,自己悄悄往外面走。

但是,张孃孃却发现了,立即追上去,苦苦哀求:“太后,现在太危险了,您要去哪里?”

一夜未眠,操心忧虑,芳菲面色晦暗,没有半点精神。

但是,她还是强打起精神。心里是明白的,那个人既然恐吓自己,那就一时三刻,不会先杀了自己。

此时,他干了那么几件惊天动地的事情,肯定要先显摆一下。

自己倒要出去看看,他到底会如何显摆。

她没有和张孃孃多说,只交代她看好小皇帝,便只身出去了。

张孃孃惊吓莫名,冯太后是不是吓傻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要是遇到危险怎么办?而且,她还是只身一人。

芳菲去的,是她和罗迦常常私下约会的地方。

心里还抱着一个幻想,只要见到了罗迦,一切,自然可以有转机。

她的脚步不慌不忙,就如从未发生过任何的血腥,这北武当的一草一木,都依旧那么绚丽可爱。

上山,经过山崖的时候,她一点也没注意到,那些褐色的山石——其中,一块是移动的,如移动的褐色蝙蝠,紧紧地跟着她。

——————今日到此。很快揭秘,不必慌张。其实,我回头看,这个人是非常清楚的,几乎是明示,不明白,大家为何还要猜测。

试探敌人1

她慢慢地走。

尽管脑子里千回百转,但是,还是将脚步放得很轻松。

听得嗖的一声,她慢慢地回头,是一只野兔。

秋天了,草很深,灰色的野兔潜伏其间,一溜烟似的,被发现了,灰色的耳朵就不停地煽动。

就连那暗处的人都在惊讶,这个女人,好生大胆。明明是这样的时候,她居然敢出来,而且,还如此地有恃无恐,孤身一人。

他心里那么紧张——这是一个好机会。

是的,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杀掉她,易如反掌。

他手里按着一个针形的筒,里面是有毒的烟雾。只要射出去,哪怕强悍如罗迦,也立即束手就缚。

他握着竹筒,手心一阵一阵地冒出汗来,不知是担忧还是恐惧——下一刻,她便会倒下去。甚至一劳永逸。

芳菲浑然不觉,也根本不可能察觉深草丛里那张可怕的面孔,那双因为兴奋而变得通红的眼睛。

她还在继续往前走,很快就要到小木屋了,那里的一切,已经被破坏殆尽。自己和罗迦的一切,都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她并没有在小木屋停留,而是往前,转了个弯,来到那片金苹果林。

秋日的金苹果,当阳的部分已经红澄澄的了。偶尔有侍卫,但是不知道冯太后为何如此闲情逸致,有心思来欣赏金苹果。

放眼看去,金色的苹果,辽阔的天空,北武当群山起伏,连绵成一朵蓝色的白云,非常的壮观。

再过一些日子,北武当负责的人就会把这些苹果全部摘下来,储存好,拿出交易,一部分运回皇宫,来年春天都还可以吃到。

芳菲伸出手,慢慢地摘下一个苹果,放在鼻端,闻了闻。

好像,她真的只是来欣赏苹果似的。

一直摘了两个苹果,每摘一次,就会发出吱呀的声音。

然后,她将苹果抛出去。

但是,没有任何的声音。

——————抱歉,我感冒了,头巨疼,所以更新晚了点,还在写,等一哈继续。

试探敌人2

心里,一直往下沉。

如无底的深渊——罗迦不见了。

这时,方确信,罗迦失踪了。

在发生了如此可怕的事情之后,他也失踪了。

仿佛内心深处,一个支柱的轰然倒塌,完全不可忍受——罗迦也失踪了。脑子也嗡嗡作响,乱成一团,此时,方是慌了手脚。

她蓦然回头。明明没有任何人,却觉得很模糊地声音,仿佛谁在暗处冷笑,得意的,充满了嘲讽的目光。

她忽然跑了几步,冲出苹果林,四周依旧是安静的,一个人也看不到。

她恐慌得无以名状——倒不是因为自己的处境,而是罗迦。如果罗迦都遭遇了不测,自己还岂能是敌人的对手?到底是谁?躲藏在怎样的地方?

她转身,加快了脚步,也不是回去,而是往前。

直到她的背影彻底消失了,那个暗处的人才阴阴地露出半边脸。当然明白她是来干什么的,来找救兵的。可惜啊,罗迦都自身难保了,还能抱住她?

可笑冯太后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芳菲步履匆匆,往道观而去。

这几天频频发生事情,道观也风声鹤唳。

芳菲尚未进去,就看到一名道士匆匆迎出来,看样子,已经等了许久了。

一见了她,立即道:“太后,里面请。”

芳菲问:“通灵道长呢?”

“家师马上要出关了,叫小道等着太后。”

芳菲进去,北武当的高山参茶端上来。芳菲不知为何,再一次想起千叶红和高山参茶的典故——那一次,弘文帝便是用这两种药假死,骗过了乙浑,杀掉了乙浑。那时,弘文帝的死状,绝对是真的,再高明的医生都不可能验出他的假死。

那叫做“龟息”,据说,高明的人,可以保持这种状态达三天。

罗迦当年治病,达不到这种高明的境界,所以,刚一装死,便被道长匆匆弄走,才没留下任何破绽。

————感冒了,超级难受,今日少更点,明早早点更新,抱歉了,大家。

芳菲发现是他1

她不知自己为何忽然冒起这样一个可怕的念头,浑身上下都在微微的发抖。

可是,弘文帝不同,一切,都是自己亲自验证的。

也绝对没用上千叶红和高山参茶,再说,弘文帝也没有这样的动机。他出征之前,身子就已经病入膏肓了。

何必再费这么大的周折?

高山参茶还冒着热气,腻腻的,有点甜。她端起,喝一口,又放下去。

旁边是道长常用的案几桌椅,打坐的蒲团,正中一个大大的八卦。

芳菲的目光落在案几上的一只签筒上,里面,密密的都是签。

她闲来无事,就随手抽了一支。

一看,上面只有几句话。

寻人何必苦追寻

消息虽真不得知

只恐旁人来做鬼

虚心实意枉奔忙

她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是下下签。

这时,才传来橐驼的脚步声,正是通灵道长。

他已经过一百岁了,这些年,几乎每年都有2-6个月不等的时间,他会闭关。貌似是道家上的一种辟谷,讲究养生。

每一次闭关出来,他的脸色就更红润几分。

这一次的闭关特别长,几乎达到了半年。所以,看起来,特别的鹤发童颜。

如果不是其他的事情打扰他,他这种童颜,是会一直保持下去的。

二人相见,也不寒暄。芳菲直奔主题:“道长,他不见了……”

道长当然知道“他”是谁。

罗迦不见了。

就连道长也吃了一惊,花白的眉毛几乎都撬起来。

这是何等大事,他当然知晓。罗迦的失踪,到底意味着什么?敌人已经猖獗到了何等的地步?

本来,他这样的年纪,这样的经历,真可谓泰山崩于眼前也可以岿然不动。但是,现在却觉得一股寒意,从头到脚地升起来。

就连他鹤发童颜的脸色,也瞬间变得黯然,显然是吃惊不小。真正地,一下子就老下去了。

芳菲发现是他2

“主上怎会不见?”

芳菲便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大略都告诉了他。

他听得非常仔细,尤其,当芳菲讲起自己昨夜的经历,那种死里逃生的感觉的时候,他更是停下来,还追问了几句。

他站起来,长长的白胡子,显得更加的老,这一刻,他的鹤发童颜也不见了,但觉也衰老了,“主上失踪,也太奇怪了。”

这么多年,谁不把罗迦当成一个坚固的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