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他一直在暗处,一切行动,都是暗中进行。是谁?能如此彻底地掌握他的行动?无形之间,悄然地就把他掳走。这岂不是让北国最神秘的组织灰衣甲士,一下失去了所有的优势,变成了不堪一击的一支队伍?

但是,如今,屏藩都被人家撤去了,但是,自己却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

芳菲见他此等摸样,立即明白,罗迦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她本是还抱着一星半点的幻想,以为在道长这里,多少可以发现罗迦的踪迹。殊不料,却半点音讯也无。

“可是,道长,罗迦一直没出来。慈宁宫也不安宁,先是赵立死了,接着红霞也死了……道长,我有个可怕的感觉,那个敌人,是想杀光我身边所有的人,然后,才对我和宏儿下手……”

道长也想不出什么劝慰之词,就连他,也觉得嗖嗖的一阵寒意,昨晚,他还在密室里,对于一切,了解得还没芳菲多。

他的脸色更是难看。

“魏晨和张杰呢?”

“这二人也失踪了,怎么都找不到。”

没有一个人知道罗迦是怎么失踪的。

就连生死也不明白。

“太后,可以想见,能令主上失踪之人,必然是他非常熟悉之人。否则,一般人,是根本近不了他的身的。”

芳菲也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肯定得是罗迦毫无防备的人,才有这样的可能。

但是,此情此景之下,罗迦对谁,才会毫不设防??

芳菲发现是他3

她的声音都慌乱起来:“道长,他真的被人害了?”

“太后,你先不要慌张,失了主张。主上向来足智多谋,绝非沉不住气,他不可能那么轻易就被人害了。有可能,他也发现了什么端倪,是去调查了。”

芳菲明知这是安慰之词,但是,也只能往好处想。

强大的罗迦,无所不能的罗迦,但愿他如此。

只有在通灵道长面前,才敢露出这一点的软弱——她忽然觉得自己浑身无力,就如当年的小女孩。软弱的,以为那个戴着高高的羽毛王冠的男人才是天,才是地,才是天底下第一等的大人物。有他在,人的生死荣辱,都可以一手掌握,甚至神殿的逼迫,大难的降临,都难不倒他。

可是,风一吹来,她便清醒了。

无所不能的罗迦也倒下了。

剩下的,就只能靠自己了。

不止靠自己——自己还要庇护很多人,比如宏儿。

甚至还要去找出罗迦。

她的语气非常坚定:“道长,我也相信陛下还活着。我没感觉到他有任何的灾难,如果他遇害了,我肯定能感觉到。”

是的,这种感觉是无法替代的。也是她坚信罗迦活着的理由。就如那么漫长的日子,她一直坚信罗迦活着,他就真的活着一般。

“太后,我昨夜在密室里就听得龙吟虎啸,但觉北武当都被震动了似的。看样子,是有大难来临。只是,北武当开山这么久,猛兽都被赶到200里外的后山了,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不是忽然出现,而是有人带来的。”

芳菲顿了顿,这样说的时候,自己也觉得荒谬。

谁能那么大的本事,驾驭这些怪兽?

可是,给她的感觉就是如此——绝非是猛兽无缘无故,突然跑来,而是有人操纵的。

“道长,我真的感觉,是冥冥之中,有人在驾驭着这样一批猛兽。”

以猛兽为武器,制造极大的恐慌,先从气势上压倒敌人。

芳菲发现是他4

道长屏息凝神,也陷入了沉思里。冯太后,绝不会无缘无故地胡说八道,她自然有她的道理。

“道长,你说,这天下,有没有能驾驭群兽的?”

道长沉吟一会儿,像在仔细地思索,回答得非常非常谨慎:“太后,这天下能人异士很多,也不能说,完全没有这种可能……很多书籍都有记载,很多奇山上的人士,都能驾驭猛虎、皴貎、甚至大象等猛兽,甚至可以训练作战,威力无穷。据说缅甸国王就能驾驭6000头大象同时作战!你还记得神殿的大祭司么?传说中,历代的大祭司,在大神的护佑下,都有驱赶野兽的强大能量……”

芳菲忽然想起什么,脸色惨白。

在火光里死去的大祭司。

的确,在神殿的传说里,大祭司是有这种本事的。

如果是他们卷土重来,凭借这种驾驭野兽群战的本领,自己如何与之抗衡?再说,舆论肯定席卷起来,愚夫愚妇,对于这种力量,向来是无限的崇拜。不止如此,他们肯定会顶礼膜拜,人心,真是不战而败,还会许多谣言四起……朝廷再是强大的军队,又能做得了什么?

难道,再一次大开杀戒,血流成河?

她敏感地意识到,一场极大的灾难,正在慢慢地靠近。

可是,她立即摇头,这不可能。大祭司是被杀死的。要知道,假死虽然不容易,但是,也不是决不能办到。只要有人协作,有合适的药物,就行。

可若是被杀死的,刀枪无眼,而且,尸体是亲自在烧灵处火化的。

这就绝无可能复生的希望。

换而言之——诈死复生的基本条件——是根本没死,尸身完好,只骗过众人,隐姓埋名。一旦尸身全被毁灭了,那是绝无可能复生的。

大祭司不行,阿当祭司不行,拉法上人也不行。他们都死于烈火或者刀枪——换而言之,肉身都不存在了,就绝没有“复活”的希望。

芳菲发现他是谁5

甚至三皇子也是这样。

他暗杀罗迦后,自己也身中数刀,几分被分尸了,四肢不全,死状可怖,也绝无可能“复活”。而且,当时,他的尸身也是被焚烧了的,只剩下一把枯骨,决无这种可能。

芳菲一个个排除着自己身边的敌人。

但是,一个个,都不像。

都是没有机会的。

她也站起来,背着手,一辈子从没遇到如此棘手的事情。

“道长,除了神殿三长老,我真想不起是什么人了。”

神殿三长老?

传说中那天下无敌的三个百岁老人!

道长还是摇头:“可是,我去年听得就有消息,说三长老已经死了两人,只剩下一个朝晖上人,也远渡重洋,说是去蓬莱县道追求长生不死去了。”

都不是。

那会是谁?

芳菲脑子里,一遍一遍地过滤。

除了京兆王,林贤妃……但是,他们都没这么大的本事。

而且,林贤妃根本不在北武当。

谅她区区一个女子,也没这么大的本事。甚至连死去的小怜,张婕妤……这些人,统统都没有复活的条件,根本不可能这世界上人人能复活!

“太后,这几日,北武当要严格戒备。贫道也会协助你。”

芳菲见天色不早了,立即起身:“道长,我得找下去。”

“太后,你怎么查?”

“敌人既然一直在,我就一定能找到线索。”

就不相信,他会一辈子藏着。

“太后,你万万不可大意。事到如今,就只有靠你了。若是你再有一点闪失,北国江山真的就完了……”

冷汗顺着芳菲的额头涔涔地往下掉。

仿佛一条脉络在逐渐地清晰:除掉罗迦,除掉宏儿,再除掉自己……然后,畅通无阻地,把这个江山拿下来。

是谁才能在戒备森严的北武当上下其手?

有一句话,她不敢说。

————————今日提早更新额:))周末愉快:)))我就不信,你们现在还不知道是谁!!!大家猜测,猜中有奖:))香吻三枚:)

爱的心魔1

就算通灵道长看到她惊骇莫名的脸,她也不敢说,而是生生地把这句话咽了回去,然后,才说:“道长,我先回去。”

道长立即道:“太后,如今正是危险的时刻,你不宜再轻易行动。”

她苦笑一下,想说什么,但是,还是忍住了,这才告辞而去。

道长看着她的背影,想问的东西,也没问。

他知道,这个时候,他根本没法问什么。

芳菲出门,又转回头来:“道长,还有热的参茶么?给我一罐吧。”

参茶?

冯太后专门到这里,显然不是为了来喝茶的。

她似乎也不想做出任何解释。

道长有点奇怪,但是,冯太后问起,他当然马上答应,侍奉的小道士立即拿了一罐装好的参茶。这是道观里面常备的东西,每天都有。

参茶还是热的,冒着一股特有的甜蜜的香味。芳菲亲自提了参茶,这才慢慢出去。

直到走到弘文帝的陵墓边,才停下脚步。

那时,太阳已经快到斜坡了。

秋日的夕阳,带着一种绚烂的凄凉,将这深黑色的石墓照射得特别的悲哀和寂寞。坟墓很高,从这里俯瞰下去,几乎可以看尽整个这一片前山的一切。

但是,没有人试着站在高处过。

除了墓中之人的灵魂!

尽管宏伟浩大,可是,谁知道居住在里面的人的苦楚?

芳菲慢慢地在石墓前停下来,看到上面悬挂的弘文帝的画像——这画像,还是取自他年轻的时候。正是他最好的年纪,唇红齿白,剑眉星目,只是脸色那么苍白,连画师也没刻意的修饰。反而给他增添了一种文弱的风度,一如一个正气凛然的书生。

在他生前,这样的表情是不多见的。

许多时候,他的表情比这复杂得多。

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忧惧。

是的,是忧惧。

而非是欢乐。

他这一辈子,欢乐的时候也的确不多。

爱的心魔2

从小,担心自己太子的位置,失去了母亲的庇护,生活得压抑而不安,每一天,都可谓是胆战心惊。

那是常人没法想象的痛苦,一般人,也根本理解不了。

长大了,登基了,又是权臣的压制和戏弄。

好不容易除掉权臣,要大展手脚了,又有了芳菲——

芳菲自己!

她一直在想,自己到底是他的敌人还是他的爱人?

自己对他妥协得多,还是他对自己忍让得多?

除了一个儿子!

她从未向他妥协!

是的,一直是这样。

政治主张,爱情信念,甚至国家大权——他生前,都拥有得那么不彻底。

也许,他从来不是一个成功的人。

生死,都那么寂寥。

芳菲,也并非是完全不了解他那种忧惧。

她自己也经历过的。

从神殿开始。

从怀宏儿的时候开始。

她比任何人都知道那种可怕的尴尬和羞辱——绝不敢站在罗迦面前,甚至,再也不敢奢望他还活着——活着的人,永远没法站在死去的人面前。

所以,那些年,她从不敢靠近罗迦的坟墓。

从不敢。

这是她的心魔。

那么,弘文帝呢?

生前,他可否被这些可怕的心魔所纠缠过?

芳菲不知道。

只知道他是一个孝顺的人,甚至是一个仁慈的人。

除了李奕那件事,他其实从不赶尽杀绝。

孝顺的儿子,慈爱的父亲。

也许,还带着迫不得已——那些年,政令尽由她出,他很多情况下,只是点头同意而已。

他这一生,过得更像一个普通的男人。

她静静地站着,心里,滋生出无比的愧疚,无比的心碎——对他的死,不是不难过的。

可是,再大的难过都比不上和罗迦的重逢——是的,彼时弘文帝尸骨未寒,自己已经和罗迦忘情恩爱。

甚至一度连儿子都忘记了。

爱的心魔3

甚至在祭祀重地。

甚至在帷幕漫卷。

甚至在刚刚止息了陆泰的兵刀威逼之后……

她看见他!

只因为她看见他!

相思欲狂。

忘乎所以。

那是一个女人内心深处压抑已久的束缚,身子上的,心灵上的,匆匆数年,人,其实都是欲望的奴隶。

她受不了,不想再一辈子被这样拘谨,所以,忘乎所以。

是的,这是对死者极大的不尊重。

甚至是极其可怕的亵渎。

何况,他还是她儿子的爹——无论怎样孽缘,无论怎样的悲剧,至少,他是孩子的父亲。除了短时间的怨恨,她并非不曾安慰——如果没有宏儿,真不敢想象,那些日子,自己怎么熬得过去。

是的,他给了她最大的安慰。

一个错误的夜晚之后,结出来的,却是想不到的优异的果实。

她全心全意,喜欢那个错误而来的孩子。

每一个人心底都深藏着一个自私的魔鬼,都希望自己从此能过得幸福快乐。她一度以为,弘文帝死了,一切的障碍就不复存在,自己和罗迦,总有相逢的一日。

却不料,这相逢来得如此短暂。

罗迦不见了!

这是一种比愧疚更大的恐惧。

她只能凝视着弘文帝的画像——太像罗迦了!

真的太像了。

像得她都不敢多看几眼。

以前,怎么没察觉,他和罗迦是如此的神似?

像得那么多年,他都支撑着她,给予最强大的保护。

如今,这保护的屏藩,已经被撤离了。

冥冥之中,难道这是一种无形的惩罚?

许久,她才蹲下去,慢慢地,将杯子取出来,倒了一杯尚温热的参茶。

“弘,我记得你一直不喜欢喝参茶,一直觉得参茶太甜,太腻了,你反而喜欢喝南朝那些清茶……可是,我很喜欢喝,也想带一点给你喝……”

爱的心魔4

她一边说话,一边将茶水泼在地上。

但是,没有泼完,剩下一点点,她自己喝了。

与君共饮一杯茶。

旧时往日,历历在目。第一次强迫他喝参茶,还是他生病的时候,那时,李玉屏刚死,他身受大祭司的蛊惑,精神处于崩溃的边缘,靠吸食一种迷幻剂维持着生命。芳菲发现了,强迫对他进行治疗。

但是,他不喝,从不喝参茶。

那是他的习惯。

她威逼利诱,他也不肯,再怎么都不肯。

绝望之下,甚至以为她是来催命的。

但是,她当然不是催命的。

却拿出了皇后的权利,才能逼迫他灌下去了满满一大盆的参茶,他才得以好转。

她不知怎么,忽然想起那一次决裂。

那是他和她,第一次真正的决裂。

也是他对她,第一次说出那样绝情的话。

言犹在耳,心如刀割。

那是他一辈子的新台之恨——

儿媳妇,被公公霸占了。

一阵风来。

芳菲忽然觉得冷。

身子,冷入骨髓。

她抬起头,看到秋日的天空。

才知道,秋天来了,冬天也快了。

“弘,我知道你恨我……临死都在恨我……我也不敢祈求你保佑我或者……罗迦……”她没说“父皇”,只说“罗迦”。

“他这一辈子,也不容易……”

她忽然说不下去了。

谁是容易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