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一点一点地从她头顶淹没。

许久,芳菲才慢慢站起身。

但是,她很快加快了脚步。

因为,她看到慈宁宫的方向,一股烟雾。

那股不祥的预感,嗖地扩大了。

失火了?

宏儿还在里面啊。

她飞速奔跑。

后面风乎乎地跟着,还有侍卫惊骇莫名的声音:“太后,太后……”

他们以为有刺客或者什么洪水猛兽,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等芳菲明白的时候,停下脚步,才看到那是一阵轻烟,是的,只是一阵轻烟而已,笼罩在墨色群山之间,如梦似幻。北武当的夜色,美丽的出奇,将慈宁宫整个地笼罩,淡淡氤氲,浓浓芬芳,一点也没有杀气。

一个小人儿上来扶住了芳菲,怯生生的:“太后,太后,您怎么啦?”

干掉4个皇帝3

芳菲低下头,看到那个少年清澈而善良的眸子,带着纯真的关切。竟然是叶伽,这孩子居然还没走,显然一直躲藏着,等她出来。

他生怕芳菲责怪他,嗫嚅着:“太后,我不是不听您的话,我是怕……我怕您被那个蝙蝠……所以,恳求他们放了我,让我在这里等您……”

也不知他用了什么办法,让那些侍卫同意。芳菲紧紧拉住他的手,紧绷到了极点的情绪忽然缓解下来:“叶伽,你跟我回慈宁宫,这些日子天天都和陛下一起。”

孩子眼里露出一抹惊喜:“真的么?”

老远,听得宏儿的声音,他早已醒了,到处在找太后。但是侍卫们奉命严密地保护他,根本不让他外出一步。他一直在高处张望,看到芳菲回来,才冲出来,扑在她的怀里:“太后,你到哪里去了?”

芳菲紧紧地搂住他。

此时,慈宁宫四周,山上,都是密密匝匝的侍卫,关卡。但是,她却觉得那么空荡,虚妄,仿佛这些都是木偶,婴儿一般,毫无抵御的能力。

夜风打在身上,以及孩子那冰冷的手。

孩子在害怕,昨夜的恐惧,没法令他心安和忘却。

母亲的本能涌起,她紧紧地搂住他,除了自己,还有谁能保护他?

“宏儿,我们该用膳了。我饿了,你看,今晚还有叶伽一起吃饭……对了,妙莲呢?叫她们一起来吃饭。”

新雅早已带着小女儿闻声出来,躬身一边行礼。

妙莲还小,昨夜的惊吓已经忘了,眼珠子好奇地看来看去:“太后,今天我和妈妈还能在这里吃饭么?”

芳菲笑起来:“能。妙莲,还给你做了新衣服,你很快能穿上了。”

小女孩大喜过望:“谢谢太后。谢谢太后。”

孩子们围在桌子上,熙熙攘攘的,人一多,自然忘记了害怕。

少年不识愁滋味,他们害怕的时间总是很短暂。

干掉四个皇帝4

芳菲看宏儿的时候,他正在和两个孩子嬉笑,打闹。因为太过靠近,好像大家也忘了他原本是小皇帝。尤其是妙莲,她从未进宫,不知礼仪,手里拿着一个大鸡腿在啃,又有话要说,就贴在宏儿耳边,油漉漉的小嘴巴几乎亲在了他的脸上。

也不知是讲了什么有趣的话,宏儿咯咯地笑,就连旁边的小叶伽也笑起来。

孩子们无限快活。

因为有年龄相当的小伙伴一起陪着玩儿。

只芳菲坐在一边,脸上也带着笑容,仿佛之前遇到可怕蝙蝠的事情,都是一场梦而已。

芳菲连夜召见从外地赶回来的李冲。

故人,君臣,一杯清茶。

芳菲想起死去的李奕。但是,她没提起。李冲显然也想到了,也没提起。

反而是李冲先开口,单刀直入:“太后,昨夜发生的事情太离谱了,我今天调查了,找到了一些很奇怪的线索。”

芳菲静静地听着。然后,从桌上厚厚的一堆奏折里随意拿起几本递过去。

李冲一看,这些都是京兆王等上书的,理由是最近北武当不安宁,为安全起见,皇太后必须马上和陛下回到平城。

其他的,诸如言官的上书,说什么皇帝逐渐大了,必须回到玄武宫居住云云,不能一辈子依靠着皇太后。

这些奏折,显然都是京兆王指使人写的。

逼宫之意,图穷匕见。

李冲断然道:“太后,此时万万不可回去。若是回了平城,事情更加不可收拾。”

“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京兆王此人好生古怪。在陆泰作乱的时候,他这个幕后主使者,却跟没事人样的,把自己洗白了。当时,我就在调查他了,最近,我安排的人收集到一个证据,发现他经常和一个神秘的人联系,出入之间,有很多古怪之处……”

“什么人?”

“一个南朝来的和尚。”

芳菲吃了一惊,南朝和尚?

干掉四个皇帝5

“我已经略知一点此人的背景,是南朝一个鼎鼎大名的妖僧,据说能呼风唤雨,起死回生,有许多信徒……”

起死回生,当然谁也没这个本事。但是,芳菲忽然想起一种迷药,当初大祭司曾经给弘文帝用过的一种迷幻麻醉剂。

李冲的声音十分低沉:“太后,京兆王手握重兵,桀骜不驯,一向看不起南人,如今,竟然和一个南朝妖道搅合在一起。”

芳菲的回答却跟此事毫无关系。

“李冲,前些天,我和皇上都做了一个梦。梦见弘文帝说他自己遭到了毒害。”

李冲大吃一惊,额头渗出冷冷的汗水。

这是冯太后第一次在他面前谈起弘文帝。

还有小皇帝。

宫闱秘闻,言之者死。

他知道自己的哥哥李奕是怎么死的。

他低着头,竟然不敢听下去。

芳菲镇定自若,走到旁边的紫檀木的桌子边,打开抽屉,拿出一件东西递过去。

李冲接过一看,面色更是遽变。

这是一份可怕的赏赐。

准确地说,那是一份铁券丹书。通俗点讲,是皇帝出示的一种免死金牌。本朝历史上,还从未有大臣获得过这种东西,上面,有小皇帝和冯太后的玉玺亲笔。

他跪下去。

芳菲甚少礼仪,故人之间,更是熟不拘礼,这几乎是李冲第一次跪在她的面前。

“太后,这赏赐太重,我无尺寸之功,万万不敢拜领。”

芳菲并不立即叫他平身,声音十分萧瑟:“其实,自从你哥哥死后,我就想发一份这个东西给你了。拖延至今,今天也该发出去了。”

李冲拿着丹书,心潮澎湃。

想当年,自己从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臣到现在名噪一时的重臣,所谓建功立业,叱咤风云,全是这个女人一手提拔的。

无限荣宠,世代风光。

所谓士为知己者死也。

他肃然:“纵然粉身碎骨,李冲也当尽心竭力,誓保北国江山。”

————————欢迎大家使劲乱猜,猜不对可以怪我,反正我命苦,一直是背黑锅的,习惯了哈:)))。

再啰嗦几句:

1、抱怨速度慢的——我这算很快了;您不能指望收尾阶段,我还一天20更撒;

2、催促结局的——我说了几百次了,这是在原有内容的基础上(注意这个上字)里多出来的,附赠品,您爱看不看,认为是鸡肋也罢,等不及也罢,那您可以——不看;

3、抱怨看这一本书包了N个月VIP的人——我更有理由——叫您2元买断,一劳永逸,子孙都可以看,您非要包月10元,您还怪我?所谓,命苦不能怨政府。怪你自己吧,谁叫您大爷钱多花不完呢!:))))

4、周末了,先说大家周末愉快。每人亲三下:))嘻嘻

对了,我的微薄开通了:

————欢迎大家找我玩儿。

枪杆子里出政权1

那是一张跟李奕酷似的面孔。

有一瞬间,芳菲有点失神。

想起那些过去的岁月。

那些遥远的故人。

曾经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

风云岁月,如今,已经成为了一缕孤魂。

但面前的这张面孔还是诚挚的,充满了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情怀。

那是一种高尚的情怀。

芳菲慢慢地坐下去。

稍微觉得欣慰。

这才把话说下去。

“那一晚,先帝入我梦中,大有责怪之意……”

责怪之意很明显!

就是对自己和罗迦的亲热,非常非常的不满。

但是,李冲明显不知道,为何会不满,他一直以为,是出于政治纷争。

芳菲也没解释,决口没有提起罗迦。

“那个梦非常真实,我梦见先帝也就罢了,但是,宏儿竟然跟我做一样的梦。而且,他讲起来,也是非常真实的。我一直疑心是有人在做手脚。随后,赵立死了,红霞也死了……这个人,明显是在向我示威,要我慢慢地变成孤家寡人……”

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

李冲听得非常仔细。

“太后,是否有人利用了什么迷魂药之类的东西,在利用先帝行事?”

这也是芳菲所怀疑的。

这个人,一定很了解自己——至少很了解宫廷斗争。

知道自己最害怕什么——便来什么。

装神弄鬼,把一切都往弘文帝身上引导。

因为,他有理由让大家相信,他是弘文帝——除了弘文帝,谁还会知道那么多的隐私??

生子,恩怨,情仇,罗迦……每一件事情,他仿佛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可是,他露出了一个极大的破绽。

芳菲本来就在害怕万一是弘文帝也诈死之类的,但是,看到那个非常明显的破绽之后,立即便有了新的想法。

枪杆子里出政权2

这个背后熟悉自己的人是谁?

事实上,这世界上还活着的人,除了通灵道长,再也没有任何人同时会知道私生子以及罗迦的事情了。

但是,道长,那是绝无可能的。

真不敢想象,除了道长,竟然这么多年,一直有一双眼睛,还在背地里窥探着自己。

所谓的宫廷秘闻,原来,如此的不堪一击。

李冲更是惊骇莫名。

他从冯太后流露出的言辞里,更加明白,此事,绝非仅仅是一个私生子那么简单。

而且,对手的意图,隐隐约约的,已经很明显了——

先公诸于众,小皇帝的身份问题。

就这个问题出去,不止冯太后身败名裂。

甚至小皇帝的合法继承问题,也面临很大的风险。

到时,鲜卑贵族们一拥而上,只怕,众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有这样的深仇大恨——除了政治阴谋,没有其他任何的理由。

或者,他们的皇帝人选都已经准备好了。

“李冲,你这些日子,全力以赴,调查那个奇怪的和尚。”

李冲点点头,一直在思索芳菲的那个梦,只是,他现在还不能问出口。有些事情,他毕竟是外臣,涉及这样的隐私,的确没有办法。

“贾秀如何?”

“贾秀击败南朝大军,正在赶回,我已经派人秘密和他取得了联系。太后请放心。”

贾秀即将到达。

王肃在巡山。

芳菲迅速盘算着自己手里的王牌。

图穷匕见的时候,是要看真功夫的。

没有军队,再你如何权谋智诈都无济于事。

从神殿的火海里逃出来,从大祭司的兵变下走过去,再到青州和三皇子的决战……她早已确信不疑——枪杆子里出政权。

对付暴力,就要更加暴力。

芳菲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既然敌人要来,那就猛烈一点。

枪杆子里出政权3

处在这个位置,不可能祈望一辈子顺风顺水,平平安安地过日子。该面对的,就要面对。

芳菲随手再捡起一封奏折:“你对此人有什么看法?”

李冲一看,暗暗佩服她的记忆。

这么久远的一个名字,一封奏折,她竟然还记得清清楚楚,简直堪称过目不忘了。

“太后,此人是国舅爷米全。”

米全,米贵妃的兄弟。

一般来说,这是个路人甲的角色,很容易被人遗忘。但是,又很容易被人想起。因为,要叫人忽视他都很艰难。

弘文帝期间,他的两个姐妹,大小米妃一同侍寝弘文帝,而且,都分别生了儿子,尤其是小米妃,因为姿色出众,得到弘文帝宠爱,所以爱屋及乌,将她的兄弟也都提拔起来。这个米全,先是从五品,到二品,而且,是在盐政这个肥缺上。

他的升迁,都是在小米妃得宠的时期,而在大米贵妃跟着弘文帝的前几年,都没人和进步。可见,弘文帝对小米妃的青睐。

他为人贪婪,敛财无数,外面的传闻,说他几乎是北国最大的财主了。但是他谨小慎微,做事圆滑,从不授人以柄。芳菲明知他有很多不干净的地方,但是,只要他不太过分,也睁眼闭眼。就算是在清算贪污受贿最厉害的时候,他也能做到上下打点,滴水不漏。

现在,这个谨小慎微的人,竟然上了一个很奇怪的奏折,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奏报,某地大旱,大意是天不护佑,希望皇帝能去祭祀雨神,再下个罪己诏之类的。

而这个罪己诏,也不是刚下的,几乎是弘文帝死之后,他马上就上了。按理说,早就该淹没在一大堆公文里了,偏偏这个时候,芳菲又把它给找出来。

所谓罪己诏,就是老天发怒了,皇帝自我检讨,说自己德行不够,以至于天不下雨,民不聊生之类的,叫天老爷只惩罚自己,别惩罚人民云云。

枪杆子里出政权4

很多皇帝为了作秀,也会下这种罪己诏。

但是,小皇帝登基不久,又是个小孩儿,屁事管不了,他哪里能罪己诏?

天下人都知道,管事的是冯太后。

谁有罪?

李冲接下看,那是另一个人上书的了,大意是,小皇帝应该去祭祀自己的生母,寻找生母,把生母李氏封为李太后之类的。禽兽也有母亲,何况是皇帝。一个人到了有能力的时候,就该荣显自己的父母,现在,小皇帝居然不敢认自己的生母,也不敢封赏自己的外祖亲戚,你冯太后到底是何居心?言下之意,北国以仁孝治国,你冯太后为了大权独揽,不让皇帝认自己的亲娘,你算什么东西?你违背祖制,牝鸡司晨,不要以为没人敢管你,小心遭天谴之类的……

牛人是不讲究文辞的。

而且,这奏折的毒辣之处还不止如此。

你冯太后一个女人就该在平城的后宫老实呆着,你一天到晚滞留北武当干什么?

尤其是最后一句,就毒得不能再毒了——

听说小皇帝住在你的慈宁宫?这是不合规矩的,哪有皇帝住在女眷屋子里的?皇帝该去的地方是玄武宫,可是,你却别出心裁,把他安顿在你的宫殿。你有何居心?到底想如何控制小皇帝??你名义上是皇帝的祖母,但是,你是人家的亲祖母么?你才三十几岁,你一个孤寡女人,你不过是个外人,小皇帝现在是小孩子,难道一辈子都是小孩子?他一天天长大了,总会变成血气方刚的少年……孤男寡女,谁知道你有何企图?

言下之意,不,完全是明白无误,指着冯太后的鼻子骂:你是不是企图勾引小皇帝??

彼时,冯太后已经三十几岁了,而小皇帝不到10岁,是个货真价实的小孩子。

何况,她是他的祖母!!!

天下人,并非不是不知道这个情况。

李冲完全可以想象,冯太后刚看到这奏折的时候,一定会气得吐血。

但是,冯太后没有吐血。

枪杆子里出政权5

只是把奏折扔在一边。

表面上看来,这两封奏折风马牛不相及。

而且后者,除了指骂冯太后“幽藏小皇帝于慈宁宫”外,其他的诸如牝鸡司晨之类的,都是老生常谈了,也不是新鲜玩意儿。

但是,李冲发现了其中的蹊跷。

这个上书的人,并非什么权臣,但是,他是一个极其有名望的人,那是曾经当过先帝罗迦的老师的一个退休老臣,在三十年前,名满天下,有战功,还是北国极其罕见的能识字的地道鲜卑宗室大臣。

这个人当年在名声最鼎盛的时候,急流勇退,回家休养,罗迦曾亲自下旨称赞他为国家栋梁,高风亮节,道德楷模。这个人叫做拓拔野粱,名字很奇怪,但是当年很牛叉。他有几个儿子,都有小军功,罗迦本要厚厚封赏,但是他亲自谢绝,如今,几个儿子都镇守在边关,都并非是手握重兵,只是小小军衔。他的清廉耿直,一向有口皆碑。

换句话说,拓拔野梁现在虽无权利,但是德高望重,粉丝很多,如果振臂一呼,可能从者云集。

但是,在这几十年里,他都很安静,至少在芳菲从皇后到太后的这十几年,他从未现身,而且,对于任何朝廷大事,都没参与过任何意见。

这样的一个老头子,八九十岁了,为什么忽然跳出来和冯太后作对?

而且,还上了这么一封毒辣的奏折?

李冲额头上刚干了的冷汗,再一次冒出来。

真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一股暗流,逐渐地,要变成浪潮了。

芳菲说话:“拓拔野粱的外孙女是京兆王的儿媳妇。”

冯太后当然并未闲着。

事实上,她很少闲着。

京兆王——拓拔野粱——米全——米妃姐妹——她们都有儿子,而且是弘文帝的亲骨肉,而且其中一个儿子,还曾经被封为睿亲王,和当时的小太子几乎比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