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华的心颤了颤,难道说他去昭苏竟中了皇上的圈套吗?她看向赵进,赵进摇头道:“老奴言尽于此,不能再多说,王妃回去求菩萨保佑凤阳王平安归来吧,老奴与王妃以七日为限,七日之后凤阳王未归,老奴只能带着郡主回国都去,届时王妃就算拿小翠要挟,老奴也只能听天由命。”

霜华稳住心神挽着翠姨回到长亭,对林逸低低说了句什么,二人带着凤家的各位少爷小姐去向林羽告别,众人将林羽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嘱咐着,林羽眸子里泛出泪花,林逸站在她身后,轻抚她的后背,趁着众人不备,手掌快速在她脖子后一切,林羽带着泪昏了过去,霜华惊慌得喊道:“郡主伤心过度,晕了过去,快请徐默潜大夫去王府诊治。”

凤府众人浩浩荡荡而来,又浩浩荡荡回去,翠姨也跟着霜华去向王太妃请罪,原来三十年前王太妃有八个贴身丫鬟,有一个年纪大些的因许配了人不能跟着嫁过来,临时找了一个刚买来的小丫鬟翠儿凑数,翠儿那时一十二岁,刚进东阳王府,懵懵懂懂跟着就来了。

她小时父母双亡,跟着哥哥嫂子长大,嫂子嫌她累赘,找个因由打发哥哥出了远门,偷偷将她卖了,哥哥回来后,嫂子说是丢了,遍寻不着,也报了官,官府哪里会在意一个小丫头的死活,邻村的赵进从小由父母做主与她订了亲,二人常常一起玩耍感情甚好,那对银镯子就是订亲信物。

赵进听说翠儿丢了后,离家四处寻找,在路上被歹人迷晕,被卖入宫廷净身做了太监,翠儿这么多年一直记着已经与赵进订亲,王太妃的陪嫁丫鬟都先后许了人,只有她执意不嫁,随王太妃回去过一两次娘家,她也托人打听过,她的兄嫂和徐家都已经搬走了,没有他们的音信。

赵进入宫后心灰意冷,因不喜与人争斗,做事稳重可靠,做了总管太监,虽心中不甘又挂念翠儿,却再没有寻找她,也与家人失去联络。

王太妃听完她一席话,擦着眼泪说:“你这么个伶俐人,竟也有糊涂的时候,你早些跟我说,我是个没能耐的,可还有伯岐呢,他视你为母亲一般,只要他设法,你不就能与心上人团聚吗?”

翠姨哭道:“我顾虑的是进哥,他如果认出我来,断不会让我跟着他的,我也不是存心要害小羽,我只是一天也等不了,我以为小羽早晚得进宫去,王妃不过是拖延几日,就算王爷回来,还能违抗圣命吗?”

王太妃看向霜华,霜华摁下心中的疑虑担忧笑道:“我只是帮他设法拖延,待他回来再做定夺,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晚饭霜华吃得更少,青竹下厨为她煮了爱吃的银耳莲子羹,也只是略略吃了几口,呆怔着想心思,白兰劝到:“小姐还是多吃些,不吃饭除了伤身子于事无补,王爷不在家,郡王有些没担待,郡主又任性,王太妃万事不管,这偌大的王府还指望小姐呢,那些姨娘和庶出的少爷小姐们安分还好,如果不安分,小姐不养足精神,怎么能应付得来?”

另外三个也眼巴巴看着她张口要劝,霜华叹口气:“你们是知道我的,我虽喜清静,可若有事到了眼前,我是怕事的人吗?”

四个人都摇摇头,霜华幽幽说道:“我只是担心,他远在千里之外,我看不到,我知道他也不是怕事的人,可万一他被两头算计,纵使他聪明绝顶,也难免......”

白兰笑道:“奴婢看小姐担忧,已经和福伯打听过了,福伯虽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的意思,暗中有人保护着王爷的。”

霜华笑说:“就你伶俐,回头第一个给你配了夫郎,把你嫁出去。”

白兰捂脸道:“我这不是白好心吗?小姐巴不得打发我们出去,和姑爷独享清静,我们可舍不得小姐,还想着多陪小姐几年,等小姐生下小王爷小郡主,还要帮着带呢。”

四个人嘻嘻笑起来,霜华红着脸说:“还不去把银耳莲子羹热了?”

青竹答应着去了,霜华提起精神,心里还是隐隐担心,心里直埋怨那个皇城里的皇上,再怎么,凤林岐也是你的臣子不是?竟为了对付他联合了昭苏国,如此不分是非亲疏,能是个好皇上吗?埋怨着又想到,这都是自己瞎猜疑,又没有凭据......

喝着汤又想,赵进只给七日的期限,昭苏国路途遥远,他能赶回来吗?

夜里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也不知他如今身在何处,是否已在归途?想着想着又埋怨自己不争气,虽说和他拜了天地,他注定是自己的夫君,可为何如此牵挂着他,他不就是有一副好皮囊吗?

想着想着放宽心睡去了,睡梦中竟然也是他,梦见他只身单骑在山间疾驰,霜华喊他一声,理也不理,就隐入云雾间去了,霜华忙喊道:“我只争取了七日,我们还有七日,你别让我失望啊。”

霜华喊着惊醒过来,自己依然是枕了他小半个枕头,枕头上残留着他青草般的气息,霜华看着那枕头发呆片刻,又在心里提醒自己说,夏霜华,你对他没有丝毫了解,你别被他一点亲近几句笑语所迷惑,你的身子已被禁锢在这里,你的心一定要自由自在,如此方能在王府这深宅大院中立足......

12、先去了玉琼苑...

霜华在不安中等待凤林岐归来,到了第七日黄昏,依然不见他的踪影,林羽起初发脾气摔东西,到如今早闹得没了精神,把满腔怨气记在霜华身上,林逸自上次被人调虎离山,老老实实在林羽门口守着,不离开半步,霜华时不时去林羽的院子里看看,对林逸说:“也不用这样守着,你也歇歇去,林昆林诚都比你大,让他们来替你一会儿。”

林逸笑说:“嫂子不知道,哥哥安排他们两个日日出府,不知忙些什么。”

霜华说:“不是还有家仆小厮吗?”

林逸坚持道:“我一定要坚持到哥哥回来,我不累的,上次差点因我坏事,这次我不知道嫂子怎么说动的赵公公,不过我想嫂子定是耗了不少心力,我可不能让嫂子的心又白费了。”

林羽听见霜华说话冲出屋门恨恨说:“夏霜华,你敢将我囚禁起来,待我进宫后禀明皇上,治你欺君之罪。”

霜华淡淡说:“徐默潜一代名医,他的话皇上是信的,他说林羽病势沉重,需要卧床静养,再说了,我如今是凤阳王妃,如果我欺君,整个王府都难逃干系,小羽说话要慎重。”

凤林羽怔了怔,霜华转身走了,小羽虽不懂事,林逸倒是长大了些......过一会儿,青竹为林逸林羽做了绿豆薏仁粥端过来,林逸连说好吃。

霜华见天色暗下来,带着四个丫鬟到府门口去等,转着圈说:“吩咐人备好车马,到城门外等着去。”

福伯听见小厮禀告说王妃站在府门外,忙匆匆赶来说:“老奴一早就派了人去城门外等候,这天都快黑了,王妃还请回府等着,如果到了明日早晨,王爷还是不回来,只好听天由命了。”

霜华点点头,她虽做好了让林羽入宫的打算,可依然盼着凤林岐能回来力挽狂澜,她不希望皇上拿林羽做筹码来掣肘凤阳王府,她心中油煎火烹一般,吩咐人去请翠姨过来,拉到一边悄悄说道:“翠姨,王爷依然没有回来,七日之期已到,能不能再求赵公公......”

翠姨摇摇头:“我也想到了,早去求过他,他说七日已是他能保证两全的最长期限,不能再耽搁了。”

霜华叹口气,白兰想去劝她,墨菊低低说道:“小姐的性子,不尽到最大努力,不等到最后一刻,她是不会放弃的。”

众人陪霜华站着,天色渐渐黑下来,王府门前的灯笼盏盏亮起,春风里染了些凉意,墨菊为她系了披风,霜华恍若未觉一动不动站着。

这时福伯派去的两个小厮骑马疾驰而来,到众人面前跳下马说:“王爷回来了。”

福伯问:“人呢?王爷骑马该比你们快才是。”

小厮看了看霜华不敢说话,霜华沉声说:“快讲。”

小厮硬着头皮说:“王爷先去了玉琼苑。”

霜华愣神间,福伯急得追问道:“王府中的事,禀报过王爷了吗?”

小厮说:“只说了一句,皇上下了圣旨要羽郡主入宫为妃,羽郡主却病了,现在正卧床静养呢,赵公公就在驿馆等着。王爷说了声知道了,就直奔玉琼苑而去,小的也不敢阻拦,对了,玉琼苑的一个婆子也早早就侯在城门口。”

福伯说道:“大不了我去找王爷回来,这也太不知轻重了,他可从来没有这样过......”

霜华已抬脚回了府中,她对凤林岐失望透顶,这七日之期只有她和赵公公翠姨知道,别人是不知道的,他听到林羽在府中养病,以为此事不急,家中有高堂老母,王府中又出了大事,他竟然先去了玉琼苑,大概玉琼苑哪个姑娘又病了吧,这玉琼苑中的姑娘还真是让他们兄弟两个不得安生,这就是自己应允亲事时,以为的那个事母至孝不纳姬妾的凤阳王......

四个丫鬟看她脸上神情捉摸不定,也不敢劝说,她们也气凤阳王如此风流,新婚第二日就撇下新婚妻子出远门而去,府中有了大事让王妃顶着,王妃日日焦急盼着他回来,如今他回来了,竟然直奔玉琼苑去看那帮舞娘。

霜华失望之下想着我已尽力,至于你何时回来,你是否后悔,那由着你去。一行人到了霜华的小院门前,霜华又住了脚步,如今大事当头,我怎么能和他怄气就放手了呢?不行,能做的我一定要做......

霜华吩咐青竹去找人备好车马,疾步往往府门口走去,走着对绿梅她们说:“一时糊涂差点误事,这就去玉琼苑一趟。”

绿梅说道:“小姐,姑爷既然这样,我们不管了。”

霜华笑笑:“我不是为他,我只为我,此事到了我头上,却没有尽全力,我会不安的。”

白兰嘟囔道:“小姐倒不安上了,该不安的不知道是谁。”

玉琼苑内丝竹之声袅袅,紫茵带着众舞娘在歌声中翩翩起舞,因王爷多日没来,她专门排了国都新传来的歌舞曲《桃李染春归》,想等着王爷来了,借此一曲将他留下。纱帘朦胧隔得又远,似乎王爷喝着酒和着节拍在轻击几案。

凤林岐早悄悄到了密室中,坐着看歌舞的是一个与他身形相仿的家将,他静静听着一身黑衣的宁远禀报。

宁远是凤阳王府的暗卫首领,他们在圣旨进府时,就打定主意在半路上假扮山贼将羽郡主劫走,赵公公带来的宫廷侍卫虽身手不凡,但拼尽全力可打个平手,而且他们不敢伤着赵公公和羽郡主,是以宁远他们胜券在握。

宁远不知道王妃当夜去驿馆和赵公公说了什么,他也看见凌晨时分郡王被人骗到玉琼苑,羽郡主趁机带着杏芳匆匆离去,门口守卫的家将不敢硬行阻拦,他也吩咐手下人不可妄动静观其变。

后来王妃郡王带着府中众位少爷小姐前去城外长亭,翠姨一心跟着羽郡主入宫,似乎与赵公公是旧识,看来是翠姨骗走了郡王放跑了羽郡主,王妃带翠姨到无人处与赵公公相认,后来又与赵公公谈条件,赵公公无奈应允,众人与羽郡主话别时,郡王趁人不备击昏羽郡主,然后众人回府,徐默潜大夫亲自到府中为羽郡主诊脉,言称羽郡主病重需卧床静养。

今日王妃似乎很心焦,黄昏时分到了王府大门外等候......

凤林岐听着心中称叹,她竟有如此胆识,听到她等候在王府大门外,心想她一定已得知自己回来了,也知道自己先来了玉琼苑,该对自己失望了吧?只是如今还不能对她言明一切,只能暂且让她误会了。

凤林岐站起身说:“备好快马,本王要去驿馆见赵公公,明日一早随赵公公动身去国都,待我们动身走后,你找个稳妥的小厮转告福伯,王太妃和王妃那儿让福婶去说。”

凤林岐嘱咐着正要从密室的门出去,有人在门外禀报说:“王爷,王妃到了玉琼苑门外,正往里走呢。”

凤林岐一笑,这次又出乎他的意料,忙转到密室外,不动痕迹换下家将,眯着眼听歌看舞,过一会儿歌舞声骤停,紫茵惊慌说道:“还请王妃止步,王爷听歌看舞时最厌别人打扰。”

白兰笑着说道:“既然知道这是王妃,还不让开,你是何身份,胆敢阻拦王妃。”

凤林岐听着就笑,霜华隔帘看见象是凤林岐身影,迈步过来掀开纱帘道:“王爷好雅兴。”

凤林岐举着酒杯所:“这几天匆忙赶路累不堪言,只有来到这里才得轻松,没有回王府,请王妃见谅。”

霜华冲着纱帘外说:“外面所有人都出去。”

凤林岐一挥手:“都听王妃的,下去。”

乐师歌姬舞娘瞬间走得干干净净,霜华带来的人也都退出,霜华急急说道:“我只与赵公公争取到七日,今夜是最后一夜了,明日一早他就要带着小羽入宫,你......”

凤林岐惊得摔了手中酒杯,站起身踢翻凳子就往外走:“我这就去找赵公公,霜华先带人回府。”

霜华在身后说:“你莫慌,路上想好了对策再进去见赵公公,别心急误事。”

凤林岐恍若没听见,风一般出门走了,霜华环顾这个金碧辉煌豪奢无度的歌舞场,心一点点冷下来,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豪门纨绔,又能指望他怎样呢?这才是真正的他吧,她迈步出门,舞娘们正满脸哀怨目送凤林岐离去,霜华逐个看过去,真是个个绝色,紫茵在这里反倒是最不出色的一个。

霜华淡淡说了声走吧,带着四个丫鬟出了玉琼苑大门,她心中可怜这些舞娘,她们依赖着他爱慕着他,他倒省事,只养了她们在这里,却不下纳妾官文,只享乐却不用对她们负责。

至于明日他会如何,霜华早已不放在心上,自己已尽力,以后就是他的事了。

这夜霜华睡得分外香甜,仿佛又回到了北阳王府,梦里只有父母弟妹,连日来到她梦中的凤林岐却再未出现。

13、凤阳王的童年...

第二日霜华刚起洗漱换衣,福婶已侯在门口,霜华让绿梅请她进来,福婶依言坐在凳子上笑说:“王爷天未亮就和赵公公一起往国都去了,王爷交待万事有他去和皇上说,羽郡主绝对不能入宫,王爷请王妃宽心,并等王爷从国都回来。”

霜华半天没有答话,难怪皇上对他不放心,他竟然如斯大胆,可他的大胆又让霜华钦佩,她呆呆出神片刻才问道:“翠姨呢?”

福婶笑道:“她好好的,正伺候王太妃梳洗呢,王太妃说王妃连日劳心,这些日子不用早起请安了,好好歇着才是。”

霜华应了一声还是站起身说:“礼不可废,再累也要给母亲请安的。”

福婶心里不禁佩服,王太妃话是这么说,如果王妃真要不去,她刚嫁过来二十余日,怕是日后这婆媳关系就艰难了。

一行人到了王太妃处,霜华看看翠姨,翠姨冲她笑笑,霜华看她轻松坦然,也放下心来,不管翠姨在放走林羽这事上有多大的过错,可她和赵公公三十多年人隔天涯,却始终不离不弃的感情让霜华感动,她由衷希望赵公公和翠姨能老年相伴。

过一会儿林逸笑嘻嘻来了,说是林羽也得信了,知道哥哥宁愿违背圣意以身涉险,也不让她入宫为妃,倒是不闹了,好象若有所思似的,林逸趁机劝她几句,她也没有反驳,只是依然拗着不肯过来与母亲一起用饭。

王太妃欣慰得笑:“小羽总算懂些事了,还是要看好了,免得再惹出事端。”

用过早饭霜华过去看了看林羽,对她说:“你哥哥这次是忤逆欺君,皇上一怒之下砍了他的头也说不定,小羽若对他有一分兄妹之情,这些日子就安分些。”

林羽茫然看着她,脸上有几分担忧,霜华接着说:“皇上心中只有月郡主,因麦宁贵妃对他不离不弃,又为他生下太子,登基后才封她为贵妃,如今后宫中再无妃嫔,小羽是你哥哥唯一的同胞妹妹,皇上只不过是纳你入宫,将你作为掌控你哥哥的人质,其中利害小羽仔细想想。我这儿有几本坊间流传的书,是写月郡主和麦宁贵妃的,小羽自认为能让皇上喜爱你,你得空时仔细看看,细细思忖一下,自己与这两位奇女子相较,可有过人之处?”

林羽接过书问道:“你为何会这般好心?”

霜华笑笑:“既然成了一家人,就要朝一处努力,这也是你哥哥的话。”

林羽低了头说:“我从来没有见过皇上那样的男子,斯文俊秀,明亮的双眸里带着些忧郁,他只往我这边扫了一眼,我就陷了进去。”

霜华坐下来笑说:“小羽的心思我大抵能明白,只是小羽并不真正了解他,他站在权位巅峰,心里又装得下多少儿女情长?他能不能给小羽幸福?”

林羽执拗道:“我忘了不他,他总在我梦里对我笑。”

霜华站起身:“小羽慢慢会明白的。”

林羽追到门口问道:“嫂子,哥哥他,会有事吗?”

霜华想起那双明亮的双眸里自信的笑容,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但愿他没事......”

回到屋中时,翠姨正候着,霜华让众人退下,翠姨笑说:“进哥说他回去后过些日子就跟皇上告老,他想着来淮扬置个宅院,如果王爷和王妃答应,他愿意在府中帮忙做些小事,我呢还可以常常过来陪着王太妃,府中这些个姨娘的性情我也了解些,还可以帮衬着王妃。”

霜华笑说:“如此甚好。”

她心下琢磨,如果赵公公告老后来了淮扬,皇上是不是会更不待见凤阳王,不过这些事就让凤林岐去操心,有翠姨在府中,她就添了臂膀,而且经过这次的事,翠姨日后定会对王府忠心不贰。

正说着话,门外有婆子报说周姨娘和刘姨娘求见,霜华说了声请,二人笑着进来,霜华让她们坐,再三推让才坐下了,寒暄几句看翠姨没有告辞的意思,周姨娘怯懦得说:“林昆林诚都不小了,林昆二十四,林诚二十,我们来是求王妃,为他们寻门亲事。”

翠姨说道:“王太妃是他们的嫡母,这些事自有王太妃操心。”

翠姨的意思是说,你们虽是他们的生母,可林昆林诚是主子,你们做姨娘的这是多管闲事,霜华笑笑说:“王太妃前些日子说过要我留意他们的事,不巧宫里来了圣旨,忙小羽的事耽搁了,如今小羽的事过去了,我会想着的,两位姨奶奶的心我是了解的,自己的亲生骨肉,再怎么着也会操心的。”

刘姨娘这才说:“王妃说的在理,谁身上掉下来的肉谁心疼,我们知道王太妃是慈善人,可王太妃一心事佛,王爷都二十八岁了才成亲,林昆能言善道会讨人欢心,林诚就不行了,为人木讷寡言,在府里跟木头桩子似的,只怕平常上上下下都得忘了还有个他。”

周姨娘笑了笑也不说话,林昆是她生的,林诚是刘姨娘所生,可性情却大不同,她生的儿子倒能说些,刘姨娘一张利嘴,生的儿子却拘谨内向,不过王爷是看重这两个弟弟的,老说他们两个是哼哈二将相得益彰,也不知指派他们做些什么,日日出府忙碌,夜里才回来。

霜华笑说:“此事我定放在心上,二位姨娘放心就是。”

几个人坐着闲话会儿家常,刘姨娘话锋一转说:“林璐呢和羽郡主同年生的,我们也知道羽郡主金尊玉贵的,王爷自然舍不得她离家千里入宫为妃,林璐虽笨拙些,摸样倒还可人,如果能入宫倒是她的造化......只是不知道皇上会不会嫌弃她是庶出。”

霜华笑笑:“我记得林媛也和林璐林羽是同岁的,咱们家这三位小姐站在一块儿,那真是鲜花一般,让人看一眼就舒坦,也不知那些人家的公子有福气娶了她们去。”

周姨娘笑道:“是啊,生她们那年王爷难得的高兴,先是王妃生了林逸林羽一对龙凤胎,王爷就说这么些年生的都是儿子,林逸总算给他带了个女儿来,后来是林璐再后来是林媛,那年王府内生了三个女儿,都粉白可爱,王爷常常把三个凑在一处,抱了这个抱那个,天气晴好时,他就亲自去佛堂请王妃出来,可惜......”

翠姨听着也是一声叹,王妃那会儿对王爷恨之入骨,怎么也不肯出来,王妃生了林岐后,跟王爷在儿子的名字上发生争执,王爷非要在儿子名字里加一个林字,且写入了族谱,王妃气急之下搬进佛堂多年不与王爷说一句话,王爷生性傲气十足又极霸道,自然不会屈尊去理会王妃。

两人僵持着,只苦了小王爷,刚会说话就两头哄着父母开心,期盼他们能和好,他三岁那年,王爷纳了周姨娘进门,他为母亲叫屈,夜里常常故意哭着要找父亲,乳娘只得抱他去周姨娘房里,王爷对周姨娘正新鲜,心烦之下竟把他送到普陀山去学艺,这一去五年未归。

王妃时时哭泣想念,却执拗着不去对王爷说,翠姨每年去普陀山探望一次,头几次是夏天去的,知道他辛苦,别的倒没觉得什么,他八岁那年去的时候是冬天,这一去心疼的不得了,山上天气寒冷,他衣衫单薄,流着清鼻涕小大人一般笑着说:“翠姨,我在这儿挺好的,吃得饱穿得暖,师父也不舍得让我受苦,睡得早起得晚。”

翠姨心里叹息,普通人家的孩子都能享受到的,对小王爷却是奢望,他天不亮就起床扎马步,夜里吃过饭还要在灯下读书,到子时才睡,早上总是闭着眼睛就爬起来,拿冷水拍着脸才能清醒过来,一日三餐粗茶淡饭,别说比王府里,就连王府里下人吃得都比他好很多。

翠姨心疼小王爷,委婉和师父提起,师父说:“在这里没有什么小王爷,都是我的徒弟,他资质甚好,不能让锦衣玉食将他给毁了。”

翠姨走时,小王爷站在山上笑眯眯得挥着小手,眼睛里却含着泪花:“翠姨,今年冬天来了,明年夏天是不是就不来看我了?”

翠姨抹着眼泪说:“一定来,再过两个月就来。”

回去对王妃一说,王妃终于忍耐不住,起身去和王爷争论,王爷才答应让小王爷回来过年,他回家后喜欢上表姑母家的柔柔,死活不肯走,王妃又去求了王爷,此时刘姨娘已生了俊诚,王爷刚纳了马姨娘。

三年后,王爷刚纳的小妾尹姨娘,误会王爷的心上人是其表妹梅落雪,对梅落雪下毒,虽未害其性命,梅落雪的夫君水意谦执意带着妻女远走,与王府决裂,王爷伤心之下去佛堂对王妃用强,其后王妃怀了林逸和林羽,她因信佛,并没有设法落胎,平安生下一双儿女,却从此后再不和王爷说一句话。对儿女们也极冷淡,尤其是对凤林岐,冷淡中有说不清的厌恶,翠姨知道,这是因为凤林岐长相虽融合了父母亲的长处,但其神态气韵却象极父亲,王妃看到儿子就会想到王爷,是以掩饰不住的厌烦。

周姨娘和刘姨娘告辞后,翠姨和霜华说了这些,霜华听着不动声色,翠姨走后,霜华想象着风流倜傥的凤阳王流着清鼻涕的样子,不由咯咯咯笑出出声来,笑着又想到他刚学会说话就两头哄父母,期盼他们和好,心里又有些说不出的酸楚......

14、端午日庆生辰...

转眼到了端午节,凤阳王府里飘着粽叶香,霜华早起看着丫鬟们婆子们四处插了艾草,笑着任墨菊为她手腕上系了五彩缕,腰间挂了香囊,图案正是并蒂莲花,她瞅瞅白兰说:“怎么绣的这个?着实无趣。”

绿梅过来笑道:“我们几个老早就想着劝劝小姐,自那日姑爷回来先去了玉琼苑,小姐这一腔心思就冷了,我们初始也是气不过,可细想想,姑爷也没有做什么,不过一个人坐在纱帘后听歌看舞罢了,再说了,不管怎么着,小姐还是要跟姑爷过一辈子不是,总得往一处使劲儿才是。”

霜华摇摇头:“该做的事我自是会做,只不过我这颗心却只能是我的。”

绿梅白兰青竹相视摇头,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墨菊说道:“就是说小姐本来想把心给了姑爷,那日却对他失望,不想给了,只求相敬如宾相安无事就好。”

霜华点点头,说想去花园里走走,四个人都忙跟在身后,花园里各色蔷薇花竞相开放,霜华看着满园鲜花想起那日桃李芬芳时的光景,那个人执意拉着她的手一直回了书房,霜华的手局促在他干燥温暖的掌心里,感觉到他修长的手指间的硬茧,想要偷偷伸出手指尖去触摸,却只是害羞得把手缩得更紧。

吃早饭时,王太妃突然说:“今日是伯岐的生辰,这孩子,从十三岁掌管府中事务,每年生辰都不在家。”

这时门外有清朗的声音笑道:“谁说儿子每年生辰都不在家的,这不是回来了吗?”

众人看向门口,正是一袭月白衣衫洁净无尘的凤林岐,王太妃站起身疾走几步,拉住他的手说:“可回来了,我是日夜盼夜也盼,生怕皇上为难你,快坐下吃饭。”

凤林岐在王太妃身边坐下,屋里的丫鬟婆子们忙跪下问安,林逸也笑嘻嘻冲哥哥鞠躬,霜华轻轻福了一福,凤林岐静静瞅着她,目光中似有深意,霜华却看不懂,自顾坐下接着吃饭,王太妃就不吃了,拉着儿子的手问长问短:“伯岐何时回来的?怎么不象出远门回来的样子,身上干干净净的。”

凤林岐笑笑:“今日不是端午节吗?儿子天不亮先到了驿馆,在驿馆洗过兰汤浴用了早饭才回来的。”

青竹白他一眼脱口说:“是先回玉琼苑了吧?”

霜华脸一沉说:“青竹放肆,冒犯了王太妃和王爷,福婶,拉她下去掌嘴。”

王太妃没说话,凤林岐摆摆手说:“今日过节,算了,这丫头快人快语,我倒是喜欢。今日还真没去玉琼苑,我连日赶路,满身脏污不堪,先去沐浴了才回家,省得坏了大家过节的兴致。”

他说着话,眼睛盯着霜华,其实他是不想一身尘土面对霜华,他想

14、端午日庆生辰...

干净爽利站在她面前,霜华避开他的目光说:“今日是王爷的千秋,就饶了青竹。”

凤林岐歪头看着她:“霜华有心了。”

说话间众人磕下头去敬贺,凤林岐笑说:“算了,这么大阵仗,我累了,想回去歇歇。”

说着话站起身往外走,王太妃在他身后追问:“伯岐,皇上那儿可应付过去了吗?”

凤林岐笑道:“没事,哪里有儿子应付不了的事呢?皇上斥责了几句也就算了。”

王太妃说:“那就好,回去好好歇歇,中午给你开生辰宴,都是你爱吃的。”

林逸喊着哥哥追过来,王太妃叫住他说:“仲逸回来,你哥哥嫂子十多日没见,你不准去叨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