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华日盼夜盼,眼看到了四月初一,也不见凤林岐回来,墨菊做的宽松裙衫穿在身上,依然能看到高高隆起的肚子,霜华今年极其畏热,人派出去一拨又一拨,也没等到林岐回来的消息,心下添了烦躁,蹙着眉头要喝凉茶,绿梅吓了一跳,轻声细语劝道:“刚入四月,哪能喝凉茶呢?万一对孩子不好......”

霜华勉强压下思绪,烦躁得在屋里转圈,悄悄把青竹叫来,让她去煮凉茶,嘱咐她别让绿梅知道,青竹哪里敢听她的,忙告诉绿梅,绿梅让白兰过来解劝,霜华本就不耐烦,门外又有婆子报说城外不见王爷回来,霜华正好站在和凤林岐画的那幅画旁,一伸手把画扯下来扔在地上,白兰再不敢说话,悄悄退了出去,绿梅打定主意找王太妃来解劝。

正好飞鸢进来,臂弯里竹篮中是两窜晶莹欲滴的葡萄,绿梅站住凝神听着屋里的动静,就听见霜华惊喜笑道:“怎么忘了飞鸢的本事?这葡萄看着就馋。”

霜华馋归馋,最主要是想起凤林岐带她在葡萄园中的野趣来,心里的烦躁少了些,吃着葡萄看着地上那幅撕破的画,后悔得直叹气。

这一日焦躁的心情不时来袭,霜华发了好几次脾气,吓得丫鬟仆妇们战战兢兢不敢靠近,青竹嘟囔道:“这么些年了,也不见脾气这么大过?不知是有了身孕性情奇怪,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绿梅笑道:“还不是太想王爷了吗?这王爷再不回来,小姐可就要找去了。”

话音未落,霜华走出屋门吩咐道:“快备马车,我要出城去。”

绿梅劝道:“小姐,天都快要黑了,头顶乌云滚滚只怕要下雨。”

霜华执意不听,刚走到院门口,天空一道霹雳闪过,伴着炸雷声,豆大的雨点落下来,地面上洒满铜钱大的水滴,霜华只得折回屋中,吩咐人熬了浆糊,细细重裱那幅荷花图,指尖一点点摩挲着凤林岐写的那几句诗,他俊朗的脸从字里行间跳出来,冲她笑着,柔声叫着霜儿......

夜里绿梅进来看了几次,提醒霜华该就寝了,霜华斜靠在卧榻上总说不困,听着窗外沙沙的雨声,知道他今夜回不来了,却有些不甘心,四个丫鬟轮番进来解劝,她才躺到床上,侧身抱着凤林岐的枕头,直到窗外传来子时的更鼓,才朦胧睡去。

睡梦中仿佛院门外一声轻轻的马嘶,她猛然惊醒,下了床快步出了门,到了院门口拉开门闩,门外站着一匹白马,马背上跳下一人,穿着蓑衣戴着斗笠,雨水沿发梢滴落下来,霜

华扶着门框,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笑说:“林岐竟然在我的梦中回来了。”

凤林岐笑看着她刚要说不是梦,就看见她赤脚踩在雨水中,低低骂了声该死,一把横抱起她回到屋中,拿出帕子擦干她的双脚,将她脚搁在膝盖上,双手搓着她的脚心,直到她冰凉的双脚恢复温暖,才站起身脱了蓑衣斗笠,拉开衣橱的门换衣。

霜华傻笑着看着他:“林岐,这个梦真长啊,但愿不要醒来。林岐......你怎么脱光了?哎呀,我怎么梦见了这个?真是羞人......不过,林岐你真好看。”

凤林岐裸身走到脸盆架前,霜华忙站起身过来抱住他:“林岐别走.....”

凤林岐为她穿上鞋捏捏她鼻子:“霜儿不是做梦,真的是我回来了,乖霜儿先回床上躺着,我这会儿身上冰凉,你离我远些。”

霜华摇着头不肯,凤林岐只好哄她说:“我觉得全身发冷,霜儿帮我拿床薄被来。”

霜华连忙去抱被子,凤林岐草草洗漱过,把薄被披在身上,搂着霜华到了床边,待身子暖和了,一把抱住霜华低低说道:“霜儿,想死我了。”

霜华这时才彻底清醒,知道真的是他回来了,埋头在他怀中啜泣,凤林岐软语哄着她,解开她衣衫,摩挲着她隆起的肚子,吻去她脸上的泪水,唇舌覆上她的唇舌,温柔轻吮着,渐渐力道大了起来,狂风暴雨般与霜华的唇舌交缠着,意乱情迷中呼吸一窒,原来是霜华的双腿与他交缠着,柔软触碰着他的敏感,他一手扣住她腰,霜华顺势跨在他身上,缓缓坐了下来,凤林岐忍不住一声低哼,霜华微微一扭动,他的低嗯声就夹杂了轻喘,难耐得伸出手去揉捏霜华的乳头,感觉到霜华身子的颤抖,炙热得缓慢得一下下撞击着她,直把她送上云端,带着她在厚实绵软的云朵中亲密欢快得徜徉......

第二日一大清早,雨水清洗过的天空分外澄净,太阳露出头时,又变成望不到头的湛蓝,院子里的人们讶然看着凤阳王神清气爽推门而出,吩咐人去请徐默潜,说是王妃昨夜淋了雨,让他速速过来诊脉,众人更是惊讶,王妃昨夜并没有出门,又怎么会淋了雨?

徐默潜走后,凤林岐才放下心来,揉揉霜华头发说:“就是怕你心焦,才不顾天黑冒雨赶了回来,谁知道招得你鞋也不穿,赤着脚就跑了出去,还傻笑着说自己在做梦,那会儿我都后悔夜里回家了。”

霜华眉开眼笑说道:“反正也没事,这天热的踏会儿雨水怕什么?林岐,要不今日带我去河边吧,我老是觉得热......”

凤林岐皱眉道:“打住,还没立夏,怎么就热成那样了?听说你昨日闹着要吃凉茶,又发脾气又骂人的。”

霜华心里骂青竹多嘴,脸上只能笑着不说话,凤林岐又笑道:“走吧,别院靠着山,要清凉些,待拜见过母亲,禀报了林媛的事,就带你过去。”

霜华这才想起竟没问问林媛怎么样了,自从在院门口看见他回来,心就被他填得满满的,别的事一概想不起,忙站起身说道:“我也一起过去听听,过会儿还回屋里来,今日那儿都不去,林岐好好歇歇,也奇怪了,今日好象没有昨日那么热了。”

两人一路喁喁低语,昭苏国王莫屽一向尊崇汉学,心慕汉人女子,一见林媛就非常喜欢,呵护宠爱倍至,霜华听凤林岐一说,才放下心来,也细细说了雪华和容安的事,凤林岐听到霜华肚子鼓起小包,双眸煜煜生华,不顾身后跟着的人,蹲下身捧着霜华肚子说道:“乖宝宝,给爹动一下。”

霜华羞红着脸让他起来,他扭头看着呆若木鸡的众人说道:“还不都退下?”

众人忙忙散去,凤林岐对着霜华肚子轻声哄劝,肚子里的孩子仿佛听到他的声音,在霜华肚子里施展拳脚,鼓出一个小包来,不待凤林岐触摸,又瞬间缩了回去......

72、凤阳王妃生子...

转眼到了端午节,霜华天不亮就起,换了凤林岐最喜爱的浅紫色裙衫,佩了那套白玉的首饰,凤林岐一睁眼就看见她笑盈盈站在床边,手里捧着一件月白色长袍,坐起身笑道:“如今肚子越发的大了,站着累不累?站了多久了?”

霜华微微蹲身一福说道:“妾身恭贺王爷千秋。”

凤林岐扶住她笑道:“还一本正经的,这长袍给我的?我试试。”

霜华推着他:“先沐浴去,这可是新衣。”

凤林岐听话得去洗浴,回来穿上新衣,颜色倒是他喜爱的,只是针脚忽大忽小,仔细看还有些歪扭,左边腋下有些发紧,心里明白是霜华亲手做的,抬起胳膊慢慢转了一圈,美滋滋笑道:“又合身又好看,墨菊这丫头手就是巧。”

霜华笑道:“这个是我背着你费了半个月做好的,林岐想不到吧?”

凤林岐一把抱起她亲了一口:“霜儿竟有这样的手艺,真是没想到。”

说着话感觉左手臂被衣袖勒着,生怕撕破衣衫,忙小心翼翼放下霜华,二人出门去王太妃院子里一起用饭,青竹看一眼凤林岐的新衣刚要说话,凤林岐狠狠瞪她一眼,她吓得低了头,跟在王爷王妃身后边走边想,王爷不是今日生辰吗?怎么穿那样一件衣衫?他平日那么讲究,从里到外都是天一坊做的,连墨菊的手艺都不信......

进了王太妃屋子,众人都在,王太妃笑说道:“今年都记着林岐生辰呢,走吧,去堂屋开席吧,我这儿都坐不下了。”

众人过来给凤林岐磕了头,凤林岐笑道:“到堂屋还有老远,霜华只怕已经饿了,就在母亲的院子里用早饭吧,午饭和晚宴再去堂屋。”

凤林岐穿着霜华亲手做的衣衫过了生辰,凤阳王府上下谁也不敢说什么,林逸也只敢偷笑不敢说话。

端午节后,凤林岐见霜华怕热,坐着也是一头薄汗,带她去了别院,每日一早,别院后花园花亭中总想起悠扬婉转的箫声,惹得过路的人们如痴如醉,雅溆坊瑶琴听到传闻,常带着姑娘们一早过来,坐在山间凉亭中听曲,姑娘们听着听着总忍不住翩翩起舞,淮扬府里好风雅的人们跟过来看舞,凤阳王府别院后山半山腰一时蔚为景观,只是别院里的两个人并不知晓。

两月悠悠而过,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七月初一这日,凤阳王府里一声嘹亮的啼哭,凤阳王嫡长子凤冕降生,王太妃轻柔抱起孙子,高兴得眼泪直流,徐默潜凝神为霜华把脉,凤林岐俯□,端着红糖水,喂霜华喝下去,看她面色苍白被褥上都是血,心疼说道:“早知生孩子如此辛苦,就不让霜儿生了,我们这辈子只要这一个,再不要了。”

王太妃将孩子递给乳娘笑骂道:“又在这儿满嘴胡言,霜华知道吗?刚刚他一发脾气,谁也不敢惹他,他就闯进来站在旁边看着,这男人看女人生孩子,只怕他是开天辟地头一人,霜华喊疼的时候,他紧张得汗都下来了,你看看,这头发和衣服都是湿的。”

霜华疲惫得笑了笑,翠姨已和几个婆子将床上屋里收拾干净,霜华指了指孩子,乳娘抱过来放在她臂弯中,她笑看着儿子,手指摩挲过他有些发皱的小脸,温柔笑道:“长得象林岐,眼睛鼻子都象。”

凤林岐接过一个婆子手里的荷包鸡蛋,喂到霜华嘴里,看着儿子笑道:“分明是象霜儿,你看那嘴唇,红菱一般,还有下巴......”

王太妃笑道:“我看呀,长得比你们两个都好看,霜华吃饱了就睡会儿,我不扰你了,过会儿再过来看你和孩子。”

霜华吃了几口就觉困倦,撑着眼皮问乳娘孩子喂饱了没,乳娘点点头,霜华笑道:“我抱着他睡会儿。”

乳娘刚要摇头,就听见凤林岐说:“霜儿想怎样都行,我就在旁边守着。”

凤林岐看着霜华沉睡中的容颜,轻轻捋着她汗湿的头发,刚刚他被关在门外,听到霜华第一声喊叫时,就一脚踢开房门冲了进来,几个产婆看他阴沉着脸,谁也不敢硬着头皮让他出去,就在他盯视下小心翼翼为王妃接生,好在一切顺利。

凤林岐看着霜华身下血水直流,心里缩成一团,母亲说他是紧张,其实他是怕,从不知道害怕的凤阳王有些怕了,他甚至懊悔不该贪欢,让霜华有了身孕,要是没有身孕,她就不用如此受苦,听见霜华声嘶力竭的叫喊,他又恨不能替霜华去生,不明白为何要让娇弱的女子生孩子,男人身强力壮的,也许更能承受这些。

直到孩子露了头,他松了口气,才感觉身上衣衫都已湿透,看着霜华又心疼又敬佩,她如此坚韧,一直在用力,大声喊着只是为了用力,而不是怕疼,孩子生出来,她紧绷的身子松弛下来,却不肯睡过去,只为了看孩子一眼。

他抚摸着霜华的脸笑看着她,怎么也看不够,霜华臂弯中的小家伙突然动了一下,皱着小脸轻唔了一声,凤林岐这才看向儿子,他真丑啊,不过也真可爱,他想要去抱他,却生怕他一碰就碎或者一碰就哭,他刚生出来时哭得又响亮又大声,凤林岐听出他的哭声里满是不高兴和不痛快。

他的小指尖轻轻挨着儿子的脸,儿子慢慢睁开眼,乌黑的双眸茫然转动着,凤林岐心里一跳,冲出门外喊人去请徐默潜过来,徐默潜进门前,霜华已经醒了,凤林岐紧张看着她小心说道:“霜儿,儿子眼睛有些问题,可能......可能是个瞎子,不过霜儿,就算有眼疾,他也是我们的儿子,我会让他和别的孩子一样幸福。”

霜华看着他愣了愣,扭头看着儿子笑道:“慕容非离没告诉林岐吗?刚出生的孩子是看不见的,只能感觉到光线,光线在那儿,他的眼珠就转到那儿,随着他慢慢长大,他的眼睛才会越来越好。”

凤林岐不置信得摇摇头,这时徐默潜进门笑道:“王妃说的没错,是这个道理,就像孩子刚生下来,不会说话不会走路,眼睛也是慢慢才能看得清楚。”

凤林岐放下心来,又让徐默潜为霜华把脉,霜华笑道:“徐大夫刚刚走,只怕未到家又被林岐找了来,不用把脉了,快回家吧。”

凤林岐这才放走徐默潜,看着儿子对霜华笑道:“取名凤冕可好?”

霜华点点头冲着孩子喊了声冕儿,凤林岐的小指头滑过他的小嘴,冕儿张口含住吧嗒吧嗒用力吸吮,凤林岐也不敢用力往外抽,看着霜华求救,霜华笑道:“看来冕儿饿了。”

凤林岐小心翼翼将儿子端在手掌心,交到乳娘手里,回来紧抱住霜华百感交集半晌无语,想要说什么时霜华已在她怀中沉沉睡去。

凤冕的满月酒轰动大江南北,凤阳王府接连开五日流水席,门口车水马龙,各色男女络绎不绝,好在赵进和福伯安排得井井有条,来客凤林岐一概不见,就在院子里逗着凤冕,凤冕的小脸早就褪了胎红,白嫩白嫩的,躺在摇篮里只穿了红肚兜,挥舞着藕节一般胖嘟嘟的小胳膊,带得小手镯上的铃铛哗啦啦作响,小腿也使劲向空中乱踢,霜华坐在摇篮另一边笑道:“冕儿累吗?歇会儿吧。”

冕儿象是听懂娘亲的话,胳膊腿动得更欢,两手捂在嘴上发出呜里哇啦的声音,凤林岐笑道:“冕儿是男子汉,还是多动动好。”

这时翠姨从门外进来,手里拿着一只拨浪鼓,过来逗着冕儿,冕儿一把抓住扑通扑通摇动起来,小嘴往两边一咧,艰难绽出了人生中第一缕笑容,霜华惊喜喊道:“林岐,冕儿笑了,他笑了......”

凤林岐笑道:“笑得也太难看了,似笑非笑的。”

霜华嗔视着他不爱听,林逸和林羽跑进来争着要抱冕儿,林逸说道:“大哥偷懒,都是我和二哥三哥招呼客人,我是忙里偷闲跑来的,让我抱一下,抱一下就好。”

林羽将冕儿抱在怀中转着圈躲着林逸,霜华笑问道:“怎么不见林璐?”

林逸说道:“周将军来了,正在竹帘后偷看呢,自以为没人看见。”

凤林岐看了一眼林羽没有说话,霜华明白他的意思,笑说道:“真正是女大不中留,不过林羽是长,林媛是皇命难为,林璐要等林羽成亲后,才能和周将军成亲。”

林羽面色一滞,将冕儿递到林逸怀中转身要走,霜华拉住她的手说:“来,来屋里和嫂子说说话。”

73、殷殷舐犊情深...

林逸抱着凤冕满园子转圈儿,凤林岐懒懒坐在竹椅上,待霜华和林羽掀帘出来,眯着眼睛看霜华的神色,见霜华微微摇了摇头,皱眉若有所思,林羽说要回院子里去,他也没有听见,霜华送走林羽站在他身后,两手扶着他肩说道:“林羽对皇上的心思还是没变,不过她也不想飞蛾扑火,怕连累了你,她说还是禀告过族长,让林璐先成亲。”

凤林岐沉吟良久说了声再等等吧,覆住霜华的手笑看林逸逗着凤冕......

九月初一起了秋风,小凤冕穿着大红的夹衣,白嫩的脸上透着粉,凤林岐要出门去验看秋赋,走到小凤冕摇篮旁,怎么也挪不动脚步,站在他小脑袋一侧叫了声冕儿,他就冲着声音拼命转着头,凤林岐转过来将食指塞进他掌心,他紧紧在手里摇着,一咧小嘴冲父亲微笑,露出粉红色的牙床,一丝晶亮的口水溢出嘴角,凤林岐手指一抹,拈到唇边一咂舌,说了句真香。

霜华笑看着他推他出门,跟墨菊学着做小鞋小袜,小凤冕没人理,就一个人玩儿,小手举在胸前松开又握上,反反复复不亦乐乎,玩着玩着小拳头伸到嘴边,两个拇指塞进嘴里使劲吸吮着,吧嗒吧嗒啧啧连声。

奶娘到了时辰进来喂奶,一看他狠命嘬手,忙将他的小手从嘴边移开,拿帕子擦着上面的口水说道:“小祖宗,怎么吃手呢?脏不脏啊?”

凤冕被夺了美味,两只眼睛一闭,小嘴一张,乱蹬着两腿哇哇大哭,霜华听见哭声回过头来,笑对奶娘说道:“喜爱吃手就吃手,勤洗着些就是了,小孩子总躺着也无趣,小拳头吃那么香甜就让他吃吧。”

过了些日子,锦瑟和扶风成亲,凤冕是最小的宾客,他在乳娘怀中听到唢呐声,挥舞着小手笑出声来,霜华头一次听到儿子的笑声,抱过他亲着他胖嘟嘟的脸颊,想要跟凤林岐去说,看他和州府几位大人正在笑谈,也就没有过去打扰。

夜里回去一说,凤林岐笑着埋怨:“我儿子笑出声来了?这么大的事霜儿怎么也不过去跟我说一声,那几位大人不过是说些官场虚言,应付过去也就是了。”

霜华嗔怪他要把儿子宠上天,凤林岐笑道:“宠上天就宠上天,我不一样把霜儿宠上天吗?霜儿生了儿子都快三个月了,今夜是不是......看着锦瑟那一袭嫁衣,就想起和霜儿成亲那日,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佩珊珊,真是美不胜收,一揭开盖头,我就痴了。”

霜华推着他:“又在那儿哄人,你明明是无奈才娶的我。”

凤林岐就笑:“那霜儿不也是无奈才嫁?”

二人正说笑时,小凤冕从熟睡中醒来,霜华喂他喝几口水,看他涨红着脸,呼吸有些急促沉滞,手抚上他额头,触手处凉凉的并不发热,又扒开小嘴看了看,也无异物,凤林岐俯□看了又看,指着凤冕鼻孔,霜华仔细一看,原来是鼻垢堵在了里面。

霜华找来一根细细的银挖耳,绸布抱了挖耳柄,慢慢伸到凤冕鼻孔里轻轻捅了一下,鼻垢反而更进去了些,凤冕开头尚滴溜溜转着眼珠,饶有兴趣看父母亲围着他忙碌,这会儿鼻垢把一侧鼻孔堵得严严实实,就不耐烦得哭起来,霜华急得要喊乳娘进来,乳娘毕竟有些阅历,也许有好办法。

凤林岐一手拉住她,一手抱起凤冕,嘴唇凑到儿子鼻孔上一吸,凤冕鼻孔一通,舒畅得笑起来,抓住父亲的一绺头发用力拉扯着把玩,霜华愣愣看着凤林岐拿帕子擦去凤冕鼻孔边的鼻垢,看着看着摇头而笑:“爱洁成癖的凤阳王,在儿子面前竟也没了讲究。”

凤林岐忍着头皮的疼痛逗着凤冕,抱着他满屋子乱跑,凤冕咯咯笑出声来,笑着笑着一个激灵,凤林岐就觉手臂上热乎乎的,仔细一看已滴下水来,忙叫霜华过来,霜华给凤冕换了尿布和裤子,唤乳娘进来抱他喂奶睡觉,凤林岐携了她手,二人漫步去温泉洗浴。

凤林岐在温泉中看霜华肌肤丰腴细嫩,忍耐着心猿意马草草洗过,一把抱起霜华到了岸边锦塌上,身子贴上她的身子,双眸中盛满渴望,霜华抱住他低低说道:“林岐,我也想......”

原来霜华产后两个多月才净了恶露,身子虚弱疲惫,夜里总是早早睡下,九月正是征缴秋赋的时节,凤林岐每日回来,霜华就睡着了,他也不忍心扰她,实在打熬不住,就自己动手,事毕总是自嘲笑着,本王自打通人事以来,总是美人环绕,没想到有一日能甘心若此。

今日霜华这么一说,无异于天籁之音,刚听到霜华动情低吟,就闯了进去横冲直撞,霜华见他纵情,也随性恣意,一会儿说快些一会儿说慢些一会儿说林岐真好一会儿说林岐真坏......

天气渐寒后,小凤冕躺在小床上两腿蹬着,屁股用力转着圈,霜华怕他掉下去,为他换了大床,一日午睡醒来,没注意他用力一翻掉到了床下,唬得众人大呼小叫,凤林岐冲过来责怪看着霜华,霜华抱着儿子跟他陪笑脸:“都怪我,没看好。”

小凤冕大概是因为头一次体验从高空坠落的快乐,不哭反笑,在母亲怀中咯咯笑着,小手挥舞间将脸上划了两道指甲印,凤林岐忙过来摁住他小手,霜华一连声责怪乳娘没有剪好指甲,乳娘低头说道:“四个多月的孩子可不都这样吗?也不敢剪呀,万一剪着皮肉,岂不是更心疼吗?”

霜华让墨菊把大大小小的剪刀都拿出来,最小的比在凤冕指甲上都觉得大,无奈作罢,过会儿凤冕白得透亮的脸蛋上又添了几道血印,霜华只得等凤冕睡了,拿缝衣针一点点剔着指甲,总算短了些,可小凤冕指甲长得极快,过三日脸上又添了红印子,霜华无奈让墨绿做了布套套在他手上,这样一来是挠不到脸了,可小凤冕没了吃手这个最大的乐趣,四肢挥舞着哭闹不休。

这天夜里凤林岐回来,从衣袖中掏出一个极其小巧的剪子,细细长长的剪刀刃,刀尖磨得平平的,刀头处有一点弯曲,正好剪小凤冕的指甲,霜华高兴得笑问哪来的,凤林岐一笑:“慕容非离有个表弟叫做公输聿......”

霜华笑道:“公输家能工巧匠倍出,做这个自不在画下,只是这精巧的心思才最难得。”

凤林岐擦着脸说:“是柔柔想出来的,前几日看冕儿哭闹,就给柔柔去信,原来小芳菲三四个月时也总抓脸,柔柔琢磨了几日画了图,正好公输聿携妻住在豫章县,柔柔请他做的,这次我一说,她就又请公输聿做了一把。”

霜华笑道:“这个柔柔表妹还真是心思剔透,我得写信问问她。”

霜华没见过水柔,提笔觉得无话可说,简短问候了几句,略略提到养育儿子的困惑,过了三日水柔的回信送到,清新隽永的小字足写了二十多张,从小芳菲出生到周岁,细细详列曾经遇到过的种种,流口水漾奶吃手指会翻身后往床下掉学走路时大人总得弯着腰,几月会坐几月能爬几月走路几月开口笑几月笑出声几月嘴里咿呀学语几月开口叫爹娘......

霜华仔细看了一遍又一遍,字里行间看出水柔的精巧细致,心里把她当成没谋面的友人,两人书信往来渐多,平淡日子里的烦恼忧愁欢喜感悟都言在笔端,凤林岐每次看到厚厚的书信,又嫉妒又好奇,霜华就是不让他看,以他的性子自然耐不住偷看,霜华只假装不知。

树上的树叶都变黄时,北阳王夫妇来淮扬探望外孙,又多了两个抢着抱小凤冕的人,小凤冕一点也不怕生,谁抱冲谁笑,偶尔才有哭闹,多数时候都是吃得香睡得香,身子更加白胖,数不清胳膊腿上多少道褶痕,脸蛋胖嘟嘟得鼓着,一笑时两只眼睛弯如月牙,唇角一直翘到腮帮上的肉里,青竹总是轻捏着他的小脸笑说:“小家伙一笑简直就是一尊小弥勒佛。”

王太妃听见连说罪过,多大的人啊就象佛了,可把孙子抱在怀里,小凤冕冲她一咧嘴,她也笑着说:“别说,还真是象。”

北阳王夫妇小住些日子,依依不舍告别小外孙,继续往南而去。进入腊月,北阳王府又迎喜事,珍珠有了身孕,刘姨娘照着老皇历掐算了日子,是个小孙子,林媛和亲以来的愤懑心情一扫而光,扬眉吐气出现在各个姨娘院子里。

周姨娘压着性子打发走她,按捺不住到月莲屋里,话里话外得试探,见月莲只是敷衍,忍无可忍去找王太妃,求着给林昆纳妾,王太妃痛快答应了。

74、林昆纳妾之争...

周姨娘一看王太妃允了,得意得跑到月莲屋里说道:“王太妃允了,说是纳个小门小户的清白女子就好,这事啊让我来张罗,我这就回趟娘家,找个乡下姑娘来,身子结实好生养就行,对了,林昆喜欢长相艳丽的,打扮得花枝招展些不就是了。”

月莲一直明白象王府这样的高门,林昆纳几房妾室是早晚的事,出嫁前母亲也嘱咐过,正妻就要有正妻的胸怀,心里再不痛快也不能显在脸上,而且小妾不过是半主半奴,不用太把她们放在眼里。

心里明了归明了,月莲听到周姨娘的话,心里还是酸楚苦涩,这一年多以来,她和林昆越来越恩爱,除去刚成亲时的不快,脸都没有红过,月莲对林昆温柔贴心,饮食起居照顾得无微不至,林昆渐渐知道月莲的性情喜好,出门时总给她带些鞋样啊花样啊回来,有时是珠钗首饰,总顺着月莲心意买些素净的,有时就包一小纸包糯米糕或蜜饯回来,月莲总是估计着时辰,林昆回来半个时辰前,就梳妆打扮好,绣着花等他,每次都好奇他今日带些什么回来,有几次林昆忙忘了,看月莲微微失望的神色,就留了心思,若是当日忙,一早就买好放着,每日回来手里都不会空着。

月莲为哄林昆高兴,赶上年节也穿些明艳的衣裙,林昆就会亮了双眸说:“月莲真好看,穿得素雅也一样好看,最好看的其实是不穿衣服的时候。”

月莲就低了头笑,林昆夜里的花样也越来越多,有时候月莲忸怩着抹不开,林昆就熄了所有灯烛,屋里一点亮都没有,月莲就会顺从得由着他。

周姨娘等着月莲说话,可她呆愣愣瞅着手里的绣花架子,半天不吱声,周姨娘站起身说道:“大丈夫三妻四妾都是常事,林昆身份更是不同,他是凤阳王府的二公子,纳妾是早晚的事,我也知道月莲心里不舒坦,不过纳了头一个,再纳第二第三个的时候也就习惯了。”

月莲的指甲掐进了手掌心,她知道王爷的事,也听说他发誓永不纳妾,心里一直隐隐希望林昆也能象王爷一样,如今听到周姨娘说第二个第三个,心里的怒火就升腾起来,眼看周姨娘迈步出了院门,疾步追了出去,大声喊道:“姨娘等等。”

周姨娘站住冷笑道:“怎么?心里不痛快了?一直跟着林昆叫娘亲的,这会儿叫我姨娘了?我就是姨娘我认命,月莲夫人有何吩咐,就说吧。”

月莲心里翻江倒海,狠劲掐着掌心让自己冷静,淡淡说道:“眼看要过年了,姨娘还是消停些,这事也得让林昆知道吧?还有王爷和王妃。”

周姨娘听到王爷王妃就瑟缩一下,那两口子如今越发不好惹,王太妃都听他们的,他们的宝贝儿子小王爷满月时,多少达官显贵过来庆贺,王爷连面都不露,真是不像话,她心里琢磨着,王妃是个善妒的,王爷那么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都被她逼着发誓说永不纳妾,她又那么护着月莲和珍珠,这事断不能让她知道。

她想着跟月莲笑道:“那就过了年再说吧,省得大过年的不清净。”

月莲看着她的背影,想着去跟霜华说,走了几步又折回来,这种事跟嫂子说有用吗?还得等夜里回来看林昆怎么想,可是如果林昆也愿意呢,他不是成亲前就闹着纳了娇云吗?又或者林昆满不在乎,纳就纳呗,就象父亲当年对母亲说的:“不过是为了传承后代,多一个死心塌地候你的人。”

月莲心中发堵又有些慌,绣花针几次戳在手上......

这日是小年,宫中传出好消息,麦宁贵妃诞下龙子,独孤皇族向来子息稀少,皇上龙颜大悦,时隔一年多再次大赦天下,对麦宁贵妃也亲近许多,这么些年夫妻二人若即若离,麦宁心中明白他终究是挂记着月郡主,也知道他当年能留她在宫中,多半是因为她为他生了太子,为了能得到皇上的心,她不听御医劝告,执意再次有了身孕。

连翘公主进来时皇上刚走,连翘看麦宁甜甜笑着,坐下陪她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净拣她爱听的说,麦宁有了身孕后,一直是连翘陪在她身边,麦宁心思爽朗,早就把她当亲妹妹一般,这会儿想着皇上,就顺口说道:“皇上如今既无兄弟也无好友,真是孤单,虽然我知道他心里那个人不是我,还是见着他就心疼。”

连翘知道时机来了,笑说道:“我怎么觉得自从嫂子生下小皇子那时候,皇上就越来越挂记嫂子了,几乎每日都要过来。”

麦宁欣慰一笑,连翘见她高兴,趁机说道:“凤阳王世子如今也快半岁了吧?他和小皇子年纪相仿,若是能从小一起长大,两人亲密如兄弟,一是将来小皇子多了一个亲密的朋友,不会如皇上这般孤单,二是太子登基后,也就没了如今凤阳王对皇上的威胁。”

麦宁眼眸一亮连说有理,夜里皇上过来,闲谈中和皇上一提,皇上哈哈一笑:“宁儿越来越聪慧了,这样的好事,朕都没有想到。”

麦宁犹豫道:“可是凤阳王那么难缠,岂能甘愿将儿子送到宫中。”

皇上一皱眉又舒展开来:“这个好办,他如今心有牵绊,朕让他自己选择。”

第二日连翘心思得逞,就等着年后皇上下旨,她自听说凤阳王永不纳妾的誓言,就对凤阳王妃又羡又恨,心想如今就看你凤阳王的胆识,如果你敢于对抗圣命,本公主有的是夫婿人选,不用吊死在你这一颗树上,如果你不敢,你不是只爱你的王妃吗?本公主偏要看看你们到底多么夫妻情深。

腊月二十四日一早,一顶青色小轿从凤阳王府侧门抬进来,一径到了月莲的院子里,轿子里下来一位年轻女子,低了头局促站着,穿着粉红色衣衫,长相艳丽体态丰腴,周姨娘拉住她手,在院子里喊道:“月莲啊,出来看看丁香,让她住哪间屋子,你做主吧。”

月莲掀开门帘出来一看,神情就是一冷,昨夜和林昆说起过此事,林昆擦着脸笑说道:“好好得纳什么妾,大哥都不纳妾,我和林诚早就说好了,再说了,院子里再住一个女子过来,我去她屋里,月莲心里能舒坦吗?都说女子做了正妻就要贤良宽容,我看都是装出来的吧,就是王太妃也不见得就待见这些姨娘。”

月莲悬着的心放下来,夜里林昆抱住她说:“娘亲就是急着抱孙子,看来我们要加把劲儿,珍珠不是有了吗?回头我们的孩子比他的小,还得听他们家孩子的。”

月莲攀住他肩笑问:“若是我这辈子不能生呢?”

林昆挠挠头:“那就得纳妾了,总不能没后啊。”

月莲心里一凉,没有再说话,林昆笑道:“怎么?气哭了?不能生就抱林诚的,凤家这么多人口,又不指望我们传宗接代,娘亲那儿也好说,还有林俊呢。月莲要喜欢孩子,就抱林诚两个过来,让珍珠多生。”

月莲才破涕为笑,林诚手托着她臀揉捏着逗她说:“穿上衣衫看着瘦,脱了还是有肉的,看这腰身和双乳也不是个不能生的。”

早上林昆出门前,月莲一反常态腻在他怀中,抱着他腰踮起脚尖亲着他脸,低低说:“我想吃关东糖,林昆夜里早些回来。”

林昆的心汪在蜜中,抱着她好一阵缠绵才出了门,月莲在屋里坐着心里开了花一般,感觉到成亲以来从未有过的舒畅快意,拿过菱花镜自己对着自己傻笑,傻笑间瞥见脖子上几点淤痕,连忙掩了掩衣襟,睫毛轻颤着羞红了脸,这时听见院子里周姨娘在喊她。

月莲叫过秋红耳语几句,看秋红出了门,心里打定了主意,盯着周姨娘冷冷说道:“可下了纳妾官文?”

周姨娘一笑:“先住进来,官文还不是我们王府一句话吗?”

月莲咬牙说道:“不行,姨娘打那儿接来的这位姑娘,就送回那儿去,就是下了官文也是这话。”

周姨娘没想到月莲一夜之间变得如此强硬,吓唬她说:“你这是善妒,是犯七出的,犯了七出就该休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