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民女的丫鬟锦绣,前些日子才买的罪奴,有案可查,民女真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人说她是梅小姐,还请大人验明正身,查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慕云晗彬彬有礼,不紧不慢,与梅三爷和臧理事的迫不及待形成鲜明对比。

周守备冷冷地看向梅三爷:“你有什么话要说?”

梅三爷目瞪口呆,心中暗恨不已,目光四处张望着搜寻某个人的身影,强笑道:“误会,误会,学生也是太过挂怀长兄家中之事,毕竟他们家短短几年内家破人亡,怪事出得太多了……”

梅大少却站出来大声道:“大人!学生要告梅三为老不尊,勾连外人陷害族人,心怀不轨,栽赃污蔑,蒙蔽欺骗大人……”

“我没有……”梅三爷大叫,色厉内荏:“梅守恒,别以为你家那些烂事没人知道,如果大家知道了,你想想会怎么样?”

周守备突然冷笑了一声,道:“本官最恨的就是你这种奸佞小人!把他这张臭嘴堵上,先打二十板子!”

“大人饶命,学生冤枉,学生不服……”梅三爷的嘴很快被麻核堵上,按在地上一顿好打,十板子下去,就只会出气不会进气了。

臧理事咽了一口唾沫,转身想要溜走,又听周守备道:“把周庆找来,具体是怎么回事,打一顿就知道了。”

有这样审案子的吗?什么都不问,先打一顿,那是不是她也要被打一顿?

第610章 诈骗无误!

果不其然,周守备下一个就看向了慕云晗。

慕云晗轻咳一声,就有人喊道:“抓住一个放火贼!”

护卫从楼上拖下一个人来,灰扑扑的袍子,脸上满是黑灰,一双眼睛叽里咕噜乱转,口里大声嚷嚷着:“慕老板,你不能这样对我啊,楼上的火是我灭的,可不是我放的!”

正是周庆。

周守备厉声喝道:“周庆,慕氏主诉曾与你签下契约,约定和你一起开办药膳堂酒楼,由你负责办好准入铜牌,你占二股,可有此事?”

周庆哭丧着脸道:“大人,冤枉啊!我姐夫要和她一起做生意,小人哪敢横插一脚?是她嫌我姐夫要价太高,几番撺掇逼迫小人,小人都没敢答应……”

陆管事和梅大少一听,不干了:“你这个人怎么这样……”

周守备厉声道:“打二十板子!”

“我冤枉,族叔,别打……”周庆显然没想到会这样,痛哭流涕:“姐夫,姐夫,姐姐,救我,我是冤枉的啊……”

人群突然分开,走出一个五短三粗、大脑袋、三角眼、满脸麻子的男人来。

他先是威严地看了慕云晗、梅大少、陆管事一眼,再走到周守备面前行了个礼:“大人,可否容小人询问妻弟几句,暂时寄下刑罚?”

慕云晗和陆管事碰了个眼神,知道这就是那位陈敬了。

看起来外貌真的不怎么样,不过气势倒是挺足的。

周守备不耐烦:“本官已经给过他机会了,是他自己不要,打!打完再说!”

陈敬不再说话,沉默着退到一旁。

臧理事讨好地和他小声说话,他也没有半点回应。

周庆哭喊着,声音越来越小。

周守备冷眼看向慕云晗。

慕云晗头皮发麻,讪笑着行个礼:“大人,能不能不打民女?民女是受害者,很可能就要倾家荡产了……民女家中还有寡母幼弟需要赡养……”

周守备板着脸道:“本官以为你不怕本官,这又是放火又是让人拿沙袋堵门的,还敢亮刀子……”

慕云晗立时喊冤:“冤枉啊,今天是民女酒楼开张的好日子,谁愿意有这些破事?放火的真凶正在挨打,沙袋是怎么回事,民女真不知道。至于亮刀子,正是因为相信大人清正明察,所以才敢如此威胁他们……”

周守备算是放过了她,转而去问周庆:“此事因你而起,你是说真话,还是继续打?”

“姐夫,姐夫,救救我……”周庆拖着血淋淋的下体,朝陈敬爬去。

陈敬果然如他描述那般,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毫无所动。

臧理事目光闪了闪,跪下去道:“大人,小人有一事不明,为何您来了之后不问案情,不打被告,反打原告?”

周守备冷笑:“既然你问,本官就为你解惑,省得一个个都说本官蛮不讲理,不分青红皂白,只会打人!”

众人悄悄点头,可不就是这样吗?

“慕云晗曾在与周庆签订契书之后,和陆管事一起去了州府备案,就连那块铜牌和文书,也一并备案了!当时老朽看得清清楚楚,确然就是周庆的名没错。”

主管此事的府吏站出来,高声道:“经验证,文书是用墨鱼汁填写的,时间一长就消失了,此为江湖骗技之一,周庆诈骗无误!”

第611章 那就再添一个

所以,之前周守备说给过周庆机会,是真的给过,只可惜周庆以为天衣无缝,不把他放在眼里。

既然慕云晗是被周庆所骗,那么枚州餐饮行口想砸她的店子就说不过去了。

慕云晗笑吟吟地看向陈敬:“这些东西都是陈行长那里流出来的,人也是您的小舅子,您逃不掉责任,不知我的损失,您打算怎么办?”

陈敬冷冰冰地看着她道:“陈某立刻给你重新办一个准入就是了。”

慕云晗得寸进尺:“实不相瞒,我的药膳堂,从来都是和菜蔬店一起开的。”

“那就添一个。”陈敬扬起手来,自有人捧上铜牌和笔墨纸张,他当场写了准入文书,当着众人的面交给慕云晗。

慕云晗笑道:“陈行长够汉子!”

臧理事道:“大人,梅家的事您还没解惑呢!”

周守备露出一个狰狞的笑:“看来,你真是迫不及待找死啊,继续打梅三……”

梅三正痛得死去活来,闻言当场吓尿:“嗷嗷嗷,不要啊,大人,学生什么都招,都招!是陈敬指使学生的,陈敬当初向梅家求亲不成,买铺子租铺子被拒,怀恨在心……”

梅大少走到周守备面前长跪不起,哽咽着道:“世伯,有关学生家事,他不仁,学生却不能视族中声名于不顾,更不能让小妹死了还要被人当作谈资,可否请大人移步后院?”

这是不想让家族隐私暴露于人前,在场众人虽然百爪挠心,却也都是有家族的,比较能理解。

周守备长叹一声:“梅小姐早年与我儿有过婚约,她的声名周某不可坐视不理……红颜薄命已是人间憾事,更别提死后还要遭遇如此惨事!诸位,还请给周某一个薄面,不要再提及她了。”

他的态度很明显,谁敢再拿梅小姐的事说事,就是和他过不去。

众人忙道:“不敢,不敢。”

慕云晗早就做好准备的,当即,周守备等人顺利移往后院继续审,她前方命人拾掇拾掇,换下冷了的菜,笑请众人继续吃喝。

若是其他时候,谁也没这心思继续吃喝,可是后院还审着这么大一个案子,谁也不肯走。

哪怕不能知道细节,过后看看谁被抓,那也知道谁是恶人不是?

于是前方诡异地继续热闹起来,加上酒菜的确是很好吃,吃着吃着,就舍不得走了。

慕云晗长舒一口气,悄声问慕杰:“荷香呢?”

得知梅小姐早就顺利转移到后院,躲在后面静听周守备审案,她就放心了。

这个案子审得久,直到天傍晚时才审完。

这中间,除去请来的仕绅商人之外,又来了许多凑热闹的人。

这些人把楼上的雅间全都包完了,点菜要酒,吃得不亦乐乎。

后院才传出消息说审完了,慕云晗立刻命人盯好客人:“别让人不给钱就跑了!”

她自己提着裙子跑出去,等在门口守着。

最先被锁出来的是梅三爷,之后是奄奄一息、浑身是血的周庆、添了新伤的臧理事。

接着陈敬、梅大少一前一后走出来,二人都是阴沉着脸,谁问也不搭理。

第612章 梅家,愿为您驱使

等到府吏出来,慕云晗迎上去笑道:“大家辛苦了,我做东,请大家吃顿便饭,可否赏脸?”

府吏等人忙了这半天,又嗅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勾魂酒菜香,早就心痒难耐,便都拿眼去看周守备。

慕云晗盛情邀请,陆管事也上来说好话,周守备板着脸答应了,也不挪窝,就让把酒菜上到后头。

慕云晗自然是抓住这个机会,亲自上阵把美味奉上。

即便那些忙着去办公差、到梅家、陈家锁拿涉案人犯的公人,也是打点到位,不落下任何一个。

守备大人留下来吃饭的消息传出,仕绅商人们看着“药膳堂”匾额和对联,再回想今日所见,各有思量。

有时候,头把手并不用说什么,只看他在做什么就够了。

这个药膳堂的女老板的确是够胆大,够奸诈,可也真的是人脉宽广。

梅大少既然未倒,那以后一定是站她这边了。

陆管事更不用说,公开宣称她是蒙公子的救命恩人,谁敢和她过不去,就是和蒙家过不去。

而陈敬么……他的妻弟和最得力的手下出了这种事,多半是要避让一段日子的,或有可能一蹶不振,甚至餐饮行口大洗牌。

夜深人静,梅小姐趴在床上哭得死去活来。

因为此事实在太恶心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个人竟然是周庆。

梅大少与慕云晗坐在一旁,都是心情沉重。

梅大少犹自记得周庆怨毒的话:“你妹子就是个狐狸精!天生富贵,又结了那么好的亲事,还不知足,勾引我姐夫!我姐姐品貌才行都不比她差,只因我们父母早亡,就得吃她的剩饭……”

陈敬脾气古怪,言语刻薄,夫妻俩常有口角,其妻多有抱怨。

周庆认为陈敬是舍不得梅小姐才嫌弃自己的姐姐,加上平时的确受他很多气,便想着要出人头地,把他踩下去。

遇到一心觊觎家主之位的梅三爷,二人一拍即合,里应外合搞了那么一出。

周庆力气极大,方便他将梅老爷搬来搬去而不惊动别人。

可是梅家应对果断及时,他们又贪心不足,不够决断,一拖再拖拖到现在。

至于臧理事,则是觊觎陈敬的行长之位很久了,和周庆早就勾搭在了一起。

这些年,他们用同样的招数害得好些商人倾家荡产。

“纵然周庆活不成了,可我梅家何其无辜……”

梅大少也是伤心落泪,就因为这么一个恶毒小人的狭隘心胸和贪婪,他们几乎家破人亡。

梅小姐的事,他是这样和周守备说的,她因为失贞而自尽,当年托病退亲也是因为不想对不起周家。

周守备大为恻隐,越发痛恨周庆,就连陈敬也被迁怒。

而慕云晗,则被视为古道热肠,有侠义之心,周守备虽然看不起她是个女人却要出来瞎掺和,对她却没有坏印象。

“出了这种事,餐饮行口定然要大洗牌,陈敬的行长之位保不住。”梅大少稳住情绪,强作笑颜:“从此以后,您在枚州真正站住脚了。”

慕云晗起身,敛为礼。

梅大少却是还了她一个大礼:“有人说你是逐利,我却知道您冒了极大风险,梅家,愿为您驱使。”

送走梅大少,慕云晗绞了热帕子递给梅小姐:“哭完了就起来吃饭,我还等着你算账呢。”

梅小姐颤抖了一下,红着眼睛瞪向她:“您怎么能如此铁石心肠?”

慕云晗无辜地道:“不然你要哭到天亮,再哭一辈子吗?”

“我又不是哭包,哭有什么用?”梅小姐抢过帕子,覆在脸上,闷了半晌,起身道:“拿账本给我!”

小米微微笑,递上一碗鸡汤面:“先填肚子!”

三个女人相视一笑。

与此同时,澜京。

飘飘洋洋的大雪随风洒落,天地之间一片雪白。

高耸入云的宫室与黑夜融合在一起,两串大红灯笼被风吹得咕噜乱转,仿佛随时都可能被风卷走,跌入深不见底的深渊之下。

高大空旷的大殿内,雪白的纱幔随风飘摇,幽暗的烛火之中,顾凤麟跌坐在地,静静地仰头看着那尊高大的神像。

神像是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年轻男人,唇边带了一个浅浅的靥涡,温柔慈悲地注视他。

第613章 你还记得吗?(加更,求月票)

“嘎吱”一声悠长的门响,披着雪白狐裘的窈窕少女推开大殿的门,缓步走到顾凤麟身后。

她在距离他不到半尺远的地方跪坐下来,怜惜地道:“阿麟,你又半宿半宿不睡觉,怎么熬得住?”

顾凤麟不出声,仍然仰头看着那尊神像。

分明是个年轻男人,却要摆出一副拈花之像,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女人。

自己为祸人间也就罢了,还要将血脉流传下来,遗害子孙后辈,让这么多人受这样非人的苦。

顾凤麟幽黑的眼里多了几分轻蔑之意。

积香看得分明,心口突突直跳,着急地拉住他的手,轻声道:“你又用这种眼神看着老祖宗……外祖爷爷看到会生气的。”

顾凤麟垂下眼眸,静静地看着她的手。

她窘迫地收回手,就像做错了事的孩子,鼻头微红,眼里漾起水光:“阿麟,你变了。你还记得你从前说过的话吗?”

顾凤麟没什么反应。

两滴滚烫的眼泪落到他的手背上,积香哽咽着道:“你还记得,静夫人去世前,曾经和你、和我说过什么吗?

她把我和你的手拉了交叠在一起,她说,积香啊,我这辈子也没为阿麟做过什么让他高兴的事,没有尽到一点为人母亲的责任,我把他托付给你好不好?

我那个时候答应了静夫人,要一辈子照顾你,护着你。不是随便说说的,这么多年,你不在京中,我一直没有忘记。

我怕外祖爷爷会听他们的,也认为你不好,我每天都要和他夸你二十遍,为了不让他们有机可趁,这些年,我几乎没有离开过家族。

我怕你没有药用会死在外面,我悄悄去偷顾漪澜的药,让人悄悄给你送去……有一次差点被发现,我被弩箭射中了肩头,我不敢告诉外祖爷爷,只能自己悄悄处理,至今,这只手仍不能举高,不能用力。

我每天每夜都跪在老祖宗的面前,恳请他保佑你,让你平安无事,早日归来。我知道自己不能做你的正妻,也并不奢求,可是我总能一直陪着你的吧?

阿麟,我说这么多,并不是想要挟你什么,我只是,只是想要你和从前一样亲切地对待我,好好看我一眼。我是积香,我是积香,和你一起长大的积香啊!

静夫人死的那天晚上,你还被关着,我去看你,为此受伤,你抱着我说,永不相忘。你还记得吗?记得吗?”

积香泪流满面,因为不想出声,使劲咬着嘴唇,娇小玲珑的身子一抽一抽的,看起来分外可怜,也分外痴情。

顾凤麟终于抬眼看向她,眼里情绪涌动,神色复杂。

可他始终没有伸出手,将她拥入怀中安慰,也没有和她说任何一个字。

他就像一个真正失去语言能力的人,安静,寂寞,冷酷。

积香绝望地哽咽了一声,抽出丝帕,擦去他手背上的眼泪,羞耻地匍匐在地,无声流泪。

顾凤麟站起身来,将身上的狐裘解下,轻轻盖在她身上,举步往大殿深处而去。

“你做过的这些事,我一直不曾遗忘。”

第614章 不善妒,我能做到

漂亮颀长的年轻男子缓步走入大殿深处,声音带着玉石般的清冷干脆。

“只是我还有大事未了,暂时不能报答你。你要好好保重。”

“还有,那个时候我们都还很小。”

顾凤麟很快走得不见了影踪,积香不敢相信地抬起头来,死死拽着肩上的狐裘,又哭又笑。

“阿麟,你终于回应我了,你终于回应我了。”

尽管知道顾凤麟可能听不见,她仍然大声喊道:“阿麟,你放心,我会替你看着那个慕云晗的,不叫慕蓉和慕瑶对她不利!”

德长老沉着脸走出来,瞪着她道:“可真是个傻孩子。”

积香的眼睛熠熠生辉:“外祖爷爷,难道不是您一直这样教导我的吗?不善妒,主持公道,永远以丈夫为先,我能做到的。”

德长老瞪了她半晌,最终化作一声叹息:“阿麟这次回来,变了很多。我不确定,是不是和那个叫做慕云晗的女子有关系。”

八哥嘎嘎落到他肩上,老气横秋地道:“没看见他往外面传消息。”

德长老淡淡地道:“不管是谁,都不能坏我顾氏的大事!”

积香安抚他:“外祖爷爷,我扶你去休息好不好?很晚了,都是孙女不孝。”

祖孙俩慢慢往殿后去了,嘎嘎搧动翅膀,略显笨拙地飞到角落里。

一只肥肥的黑猫与黑夜融为一体,懒洋洋地趴在那儿睡觉。

听到动静,它睁开绿色的眼睛,无声地冲着嘎嘎龇牙。

嘎嘎睁大眼睛,与它互相对视。

黑猫闪电般一爪子挠来,嘎嘎正想惨叫,它却收回爪子,轻蔑地瞅了嘎嘎一眼,伸个懒腰,转身往里走。

嘎嘎猛地飞起,金黄色的鸟喙准确无误地啄向猫头。

黑猫却好像脑后长了眼睛,就地一滚,两只前爪扬起,准确无误地扑住嘎嘎,将它按翻在地。

嘎嘎惊恐地惨叫起来,黑猫却只是火速扑腾了两下,闪电般消失在暗色里。

嘎嘎黑亮的羽毛掉了几根在地上,它伤心地破口大骂起来:“断子绝孙的破猫……”

一道修长的人影穿过空无一人的大殿,缓步来到它跟前,垂眸看了它片刻,弯腰将它拾起。

顾漪澜乌黑的头发和玄色狐裘上堆满了雪,从来冷漠无情的凤眼里多了几分笑意。

“嘎嘎,你也有今天?被一只外来的黑猫打得这样惨,丢不丢人?”

嘎嘎蜷缩在他掌心里,夸张地哆嗦着身子:“冷,冷,好冷……”

顾漪澜将它放在火盆边,缓步走到神像前,仰头看着神像,久久不发一言。

有细微的踏雪声自殿外传来,几盏精美的宫灯迤逦而入。

披着火红狐裘的艳丽女子站在门口,神色里满是温柔崇拜:“夫君,你怎么半夜不睡觉,跑到这里来了?大夫不是说了,你得仔细保养吗?这么冷的天,这么大的风雪,你的靴子浸湿了吧?”

这样高的台阶,不能坐车或是乘坐肩舆,必须徒步爬上,她脚上的金扣小鹿皮靴子也被浸湿了,脚都冻木了。

第615章 阿麟,我总算见到你了

“慕蓉,我说过,你不必如此辛苦,我亦不会怪你。”

顾漪澜冷漠地看着神像,眉头微微蹙起。

慕蓉走上前去,站在退后他半步的地方,轻声道:“夫君,我们这么久的夫妻了,你怎么还和我这样生分?”

她敬畏地看着神像:“老祖宗若是看到你总不爱惜身子,未必会高兴。陛下、太子、百姓、家族,都还指望着你呢。”

顾漪澜无可奈何地轻叹一声,转过身,牵着她的手道:“走吧。”

慕蓉低下头,得意地勾起唇角,声音仍然温柔无比:“夫君,我很久没有回娘家了……”

顾漪澜道:“明日就去,若是想多住几天,那就多住几天,我这里一切都好,不必挂怀。”

“漪澜,你真好。”

慕蓉抱紧他的手臂,将头轻轻靠在他身上,目光冷冷地扫过昏暗的大殿,透出几分狠厉。

那个该死的乌鸦不在,指不定是和积香那个不知廉耻的小荡妇滚在一起呢!

长长的阶梯仿佛没有尽头,风雪亦仿佛不会停歇。

慕蓉下了两级阶梯后,就尖叫着往前滑倒。

顾漪澜连忙扶住她,紧紧搂着她往下走。

慕蓉小鸟依人般依偎在他怀里,幸福之情溢于言表:“夫君,你真好,我觉得自己就像在做梦,至今不敢相信做了你的妻子。”

顾漪澜扯起唇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你没有做梦,你确然就是我的妻子。”

慕蓉道:“可是我和你成亲这么久,一直也没能有孕,我总觉得对不起你,我精心挑选了几个女孩子,又美又干净,脾气性情都是一等一的,你要不要……”

顾漪澜收了笑容:“我说过很多次了,不需要你做这些,你安心养好身体,打理好家务即可。”

慕蓉哽咽道:“可是我……”

顾漪澜冰凉的手指压在她的唇上,搂着她的手臂更紧了些。

慕蓉不再出声,安静地依偎着他,唇边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

今夜,他总不会再丢下她,独自去冥想什么的了吧?

二堂姐能生下顾凤源,她为什么不能?

顾漪澜突然停下了脚步,转头往身后看去。

雪地里,高高的苍穹下,一道白色的身影静静地站在台阶尽头,静静地看着他们这一行人。

太远,他看不清那个人的眉眼,却认得那卓然的风姿。

是顾凤麟,他的长兄和那个人生出来的那个孩子。

妖异,不祥,出生就带了世俗所不容的罪恶。

顾凤麟回来很久了,他却一直没能见到这个孩子。

顾漪澜毫无预警、毫不犹豫地松开慕蓉,折身大步朝着阶梯上方走去。

慕蓉猝不及防,脚下一滑,一屁股摔倒在地,痛苦地捂着足踝呻吟起来。

顾漪澜却是充耳不闻,缓步走到顾凤麟面前,直视着他:“阿麟。我总算见到你了。”

年龄、身高都相差不多的叔侄俩,样貌一样的美丽少见。

只不过顾凤麟的眉眼里总是含了几分温润暖意,顾漪澜的脸上却只剩下冰霜风寒。

第616章 你,把夫人背下去

风雪漫天,顾凤麟只穿了一件白色的锦袍,睫毛上凝结了白色的冰霜,脸色苍白如雪。

顾漪澜皱眉凝视着他:“你这样不爱惜自己,不怎么好。”

顾凤麟一笑,中规中矩地行了个礼。

顾漪澜淡漠地道:“既然回来,就安心待着。这里太高太冷,不是你能来的地方,也不是你可以久居的地方,明日一早回家去。”

他转过身,往下走去。

慕蓉抱着肿了的足踝,恨恨地瞪着顾凤麟,都是这个可恶不祥的乌鸦,害得她摔了跤。

她不能想象,高贵优雅的神官夫人出现在人前,却要跛着一只脚。

眼看顾漪澜走近,她立时收了眼里的恨意,娇怯地看着他,泪盈于睫:“夫君,你先回去吧,我慢慢地来。”

顾漪澜道:“这是摔跤了?”

慕蓉委屈地瘪瘪嘴,强作笑颜:“我没事的……”

侍女替她委屈,忍不住道:“刚才大人突然丢开夫人……”

“闭嘴!哪有你说话的份!”慕蓉疾言厉色,转头对着顾漪澜却是春风满面:“夫君,我没事的。”

顾漪澜蹲下去查看她的足踝,蹙起眉头:“肿了。”

慕蓉期待地看着他,要是他能抱或是背她下去……

顾漪澜却指着一个健妇道:“你,把夫人背下去。”

然后他抬眼看看天色,清冷的脸上露出些许焦急。

慕蓉攥紧裙摆,笑道:“夫君,你先回去吧,我一定能平安到家的。”

“嗯。我有事要办,你不必等我。”顾漪澜沿阶而下,始终不曾回头。

慕蓉将头深深低下,良久,冷着脸道:“背我下去。”

她再回头,顾凤麟已经看不见了,台阶之上空荡荡的,唯有风雪依旧。

仿佛他出来这一趟,单纯只是想要看清楚他们夫妇而已。

这一年,澜京的雪下得很大。

慕府里的腊梅开得很好,幽香浸满了整个花园。

慕家女眷团团围坐在暖亭里,簇拥着慕老夫人赏雪赏梅,人人都是狐裘貂皮袄子,珠围翠绕。

慕老夫人颤巍巍地道:“好多年没下这样大的雪了。”

一旁的苟嬷嬷十分感叹:“还是那一年了。”

慕老夫人把脸一沉,嗔怪地看向她。

苟嬷嬷低头赔笑,不敢多话。

慕蓉却撑着下颌道:“嬷嬷说的是贤郡王谋逆的那一年?那年雪的确下得很大,大家都说是惩处了奸人,老天爷开心,瑞雪兆丰年。”

提及那一年,刚才还热热闹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上了点年纪的,都想起了死得不明不白的前慕大夫人、贤郡王嫡幼女赵茹虹。

还有她那个粉妆玉琢,从小就聪慧过人的女儿。

这诡异的气氛,令得现任慕大夫人十分不悦,她低下头,暗暗攥紧了手炉。

慕老夫人皱眉:“好不好的,提这些事做什么?”

慕蓉用丝帕按按嘴角,笑道:“是这样,女儿前些日子派阿怜那个死丫头出去办事,得了一件东西回来。”

慕老夫人道:“阿怜这个可怜的,不是死在那什么地方了吗?”

“留仙县。”慕蓉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