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

三只动物有样学样,跟着又叫又跳。

顾凤麟听力、视力皆十分出众,将这一幕看得清楚明白,他忍不住微微笑了,叫慕安:“看看家里那群馋猫。”

慕安笑着加快划船:“今天的收获够了,咱们回去。”

小船靠近码头,得到了热烈欢迎,所有人都从屋里跑出来帮忙收拾鱼获。

湖里特产的小银鱼是无上的美味,收拾干净之后裹上蛋清面粉,往油里炸过滤干,撒上盐花,焦香酥脆,是一家人最好的消遣零食。

一家人说说笑笑,天色渐晚,慕樱坐立不安,频频往外张望。

终于,两条人影和两匹驼满货物的骡子出现在森林边缘,穿过草地往这边来。

慕云晗探头看了一眼,说道:“钟南和慕立回来了。”

慕樱立刻弹射出去,兴高采烈地迎上钟南和慕立。

不一会儿,三人走入房中,把才买回来的生活必需品和食物放在地上。

钟南有些沉默,打过招呼洗了手,就端着小银鱼去一旁喂猞猁和玄金。

慕立解释:“我们打听到消息……”

蒙嘉杀到古宁城后,联合马贼王库旺杀了乌昆老王,将齐国人赶到雪山以北一百里的地方,并以雪山天险为防线,将齐国人彻底挡在了另一端。

乌昆新王向蒙嘉俯首称臣,送归前朝怀兴公主。

因怀兴公主与乌昆新王情投意合,又由蒙嘉做主,为二人举办了盛大的婚礼。

蒙嘉回师途中,被手下拥立为王,国号楚。

赵国伪帝父子闻声,组建十万大军讨伐蒙嘉,大战一触即发。

慕云晗和顾凤麟并不意外,这一年来,他们从留仙一路走到这里,路上消息从来不断。

只是隔得远了,又逢战乱,消息来得十分迟缓杂乱,真假难辨。

但顾凤麟早推论过,蒙嘉必胜,称王大概也就是这附近的事。

慕云晗比较感兴趣的是:“怀兴公主和乌昆新王结为夫妻,这位乌昆新王又是谁?”

这可问到慕立了:“下仆不知呢,有关乌昆新王的消息不多。”

却听钟南淡淡地道:“应该是那个马贼王库旺吧,乌昆王族很是看不起怀兴公主,是不可能与她情投意合的。”

第3214章 大结局(四)(因作者文中6章缺失,故3214即3220章)

以慕云晗亲眼所见,不得不说钟南的看法很有道理。

库旺能做乌昆新王,慕云晗并不觉得奇怪,只是他居然愿意主动对蒙嘉俯首称臣,并迎娶怀兴公主,又是她没料到的。

顾凤麟毫不意外:“你曾与他交过手,难道没看出他就是这样识时务的人么?”

“也是。”慕云晗想想的确是那么一回事,不由感慨:“没想到先帝这一家人,唯一活下来并且有个好结局的人,居然是怀兴。”

顾凤麟道:“这也不是偶然,她愿意服从圣意去乌昆和亲,又能在那种恶劣的环境中活下来,便是她的过人之处。”

慕樱叹息:“可惜真正的怀昌公主一直没找到。”

他们努力打听过,但那么多年以前就失踪的人,几乎是没可能找回来了。

死在阎王殿里的人少说也上有万,像周小公子和慕樱这样,被拐走还能逃出来的人一千个里也碰不着一个。

既需要极好的脑子和身手,又需要极好的运道,二者缺一不可。

真正的怀昌公主只有两个下场:一是死了;二是不知自己的真实身份,浑浑噩噩的活着直到死去。

提到阎王殿做的好事,钟南又不吱声了,默默蹲到一旁继续喂猫喂猞猁喂狗。

慕樱瞧着,也默默蹲到他身边,不时从他碗里抓一条银鱼塞到嘴里细嚼慢咽。

慕云晗看着这一对,轻轻摇头,招呼大家吃晚饭。

春天的时候,开垦的荒地里冬小麦长得碧绿茁壮,油菜尽都开了花,金灿灿的一大片,格外好看。

慕立和小米成了亲,过得十分恩爱。

幸幸养的兔子下了一窝崽,兔崽子们满地蹿,慕云晗带着幸幸围追堵截兔崽子们,玩得正开心,突然觉着一阵恶心,吐了个天昏地暗。

幸幸吓得大哭,忙着去把医长老和顾凤麟叫来。

医长老给慕云晗号了脉,十分惊喜:“恭喜恭喜,家中又要添丁了。”

慕云晗和顾凤麟完全没有料到,面面相觑。

以她和顾凤麟的身体情况,是不可能有孩子的。

之所以有幸幸,那是因为刚好处在一个非常特殊的时期——彼时慕云晗因为中毒,失去了血脉天赋。

现在她的血脉天赋已经恢复,没道理还能再怀上孩子。

“是不是弄错了?”慕云晗忍不住问医长老,不出所料得了个白眼和一顿喷。

众人闻声而来,慕云晗讪笑:“这不是太意外了吗?我想不通啊……”

顾凤麟却是突然一凛,不动声色地握住她的手,使了个眼色。

慕云晗情知有异,硬生生挤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真是惊喜啊,值得庆祝,值得庆祝。”

待到夜里回房,四下无人,慕云晗一把揪住顾凤麟的耳朵:“说!老实交待!你又背着我干什么好事了?”

“轻点,轻点……”顾凤麟侧着头,小心翼翼地将就她的手势,很没出息地求饶:“我没做什么,就是吃了颗药。”

“吃了什么药?”慕云晗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很早以前,顾凤麟曾经将一只盒子交给她保管,盒子里装的银色药丸珍贵无比,可以封闭顾氏子弟的预见天赋。

服下双倍的剂量,就会让人永远失去预见天赋,成为普通人,但同时,也能活得更久。

她一直随身携带着它,直到顾凤麟出事失踪之后,她要赶赴齐国,路上危险重重,怕丢,才将它藏在守山镇老宅中。

“就是那个。”顾凤麟道:“我在老宅里发现它还在,就把它随身带着,想着也许有一天能用上。”

预见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早已经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为了不犯病,尽量少的消耗慕云晗的药丸,他从齐国归来后就尽力控制避免使用预见能力。

到了此处,山清水秀,家人环绕,幸福安宁,他十分满足,唯一担心的就是自己命不久长,哪一天突然就丢下慕云晗母女,撒手人寰。

于是他决定赌一把,悄悄服下了那最后的银色药丸。

银色药丸服下之后身体并没有特别的变化,他照旧耳力、目力超常,速度力量惊人,照旧能像壁虎一样飞檐走壁。

他以为银色药丸对他这具中过剧毒的身体没有用,也就把这事儿抛到了脑后。

却没想到变化早就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

“你太过分了,你现在身体已和从前不一样,不能乱吃药的!”

慕云晗后怕又庆幸,疾言厉色:“这是你运气好,若是运气不好怎么办?”

顾凤麟自信而笑:“我的运气自来极好,事实证明我是对的。这东西,该不会就是那传说中的虚妄丹吧?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很有可能哦。”慕云晗冷笑,她明白他的心情,但是不准备轻饶他。

她吩咐顾凤麟:“你去外屋把第二个柜子第二层的东西取进来。”

人逢喜事精神爽,顾凤麟兴高采烈地跑去打开柜子,抱进来一块搓衣板:“半夜三更的你拿这个做什么?”

“当然是有大用了。”

慕云晗笑眯眯地将搓衣板放在床边,打个呵欠,舒服地躺倒,冷了声音道:“自觉一点,自我反省吧。”

顾凤麟大惊失色:“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子?你变了……”

慕云晗翻脸如翻书:“对,我变了,你就说你跪不跪吧?”

顾凤麟道:“男子汉大丈夫,说跪……就跪……我错了,以后再不这样了……”

慕云晗微笑:“我不会逼你的,毕竟你是家里功夫最高,最有智谋的,咱们都得靠着你生活呢。

特别像我这种,带着一个小孩子,肚里还有一个揣着,真的是不敢惹你……”

“是我不敢惹你!”顾凤麟笑眯眯地挨过去,作势要跪,“闲着也是闲着,我给你揉揉腿?”

慕云晗被搞得没脾气:“罚你一个月不许和我睡一间房。”

顾凤麟道:“那我还是跪搓衣板吧。”

慕云晗跳下床,不留情地将他往外推。

顾凤麟抱着床柱子撒赖:“你再推我就喊了啊,全家都会被吵醒的,我不想这样。”

慕云晗笑骂:“无赖!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顾凤麟也笑:“你变我也变,你要做村妇我也做村夫,咱们永永远远做一对,相亲相爱。”

番外:有风吹过(1)

楚历三年。

初夏,青青的梅子挂满了枝头。

小镇风情万种,小河清澈,能看到里头飘摇的水草和青色半透明的小虾。

河边一排屋子,粉墙黛瓦,檐廊低回。

一阵风起,把其中一户人家临水窗户上挂的卷帘吹塌了一半,卷帘随风而舞,“啪嗒、啪嗒”地撞击着窗棂,热闹里又带了几分寂寥。

瘦而高的青衣侍女匆匆忙忙地赶过来,轻轻收了卷帘,俯身去关窗,小声抱怨斜卧一旁的主人。

“九爷真是的,自己的身子不好,偏要坐在这里吹风,不说别的,这风吹着卷帘噼啪作响,您不嫌吵?”

朵儿一边抱怨,一边忙碌,淡淡的阳光照进淡淡的眼里,晶莹剔透,耳边细碎的卷发随风拂动,透着些异域的美。

“别动!”低沉悦耳的声音响起,原本斜卧不动的顾漪澜轻轻起身,从一旁的几案上拖过画纸笔墨,看一眼朵儿,再描摹一笔。

他越画越快,运笔如飞,不一会儿,一个娇俏温柔的青衣少女跃然纸上,眉梢眼角无不传神。

朵儿很自然地站着,并不大惊小怪,只是被看的次数多了,难免有些脸红害羞。

顾漪澜聚精会神,正要继续描画,突然间一阵细细密密的疼痛自心头生起,以极快的速度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不动声色地放下笔,说道:“突然想吃街东头那家的翡翠烧麦。”

朵儿微微诧异,看了他一眼,静静施礼退出。

待到门被带上,顾漪澜再也撑不住,跪倒在榻上的同时,打翻了砚台。

深浅不一的墨色溅在雪白如玉的纸上,有几滴落到少女的脸上,污了整幅画作。

“可惜了……”他轻轻叹了一声,挣扎着换了个稍微舒服一点的姿势蜷缩在榻上。

疼痛如同潮水一般,一阵一阵无情地袭来,肌肤血脉都似是要被撕碎,每一次呼吸都是受罪,让人觉得死才是解脱。

顾漪澜没有闭上眼睛,而是看着那道紧闭的窗子,用尽所有力量,抓起砚台扔过去。

窗户应声而开,美景迎面而来。

小桥流水,乌篷船来,少女浣衣,欢声笑语。

顾漪澜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幕,微微笑了。

又是一年夏天。

他竟然在和慕云晗、顾凤麟分别之后,又挺过了四年,真不容易。

疼痛仍然不依不饶,就像是爬山虎的须根,总是不屈不挠地想往墙体里钻,直到将墙体撕开一条条缝隙。

所以这具身体真是千疮百孔。

眼前弥漫上一层淡淡的红,窗外的美景渐渐模糊不清,终于,再也看不见。

顾漪澜无声叹息,也好,在失明之前看饱了风景,死而无憾。

“九爷,烧麦来啦,还有一个好消息,您猜谁给咱们来信了……”

朵儿两只手拎满了东西,侧身用肩头推开门,看到顾漪澜的样子,吓得尖叫一声,手里的东西尽数掉落在地。

她哭喊着扑到顾漪澜面前,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抱起他,却又不敢,只好跪在他面前,小声道:“九爷,九爷……”

番外:有风吹过(2)

顾漪澜做了很长很长一个梦。

梦里的他,还是那个年少有为,前途无量的神官继承人。

他清冷如玉,目下无尘,除了修炼天赋,别无所求。

他循规蹈矩,不问俗事,一心只想做个拯救苍生的神官,对身边的人和事漠不关心。

这很矛盾,既想拯救苍生,却对身边的人事漠不关心。

可他却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他身边的人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他生来高贵,血脉天赋早就注定了他的与众不同和众星捧月。

梦里有一张少女的脸,忽远忽近,浅浅淡淡的,他分明觉得她很熟悉,却又觉得无比陌生。

他坐着马车从街上走过,接受万民景仰,心静如水,毫无波澜。

他看到她在人群中站着,瘦弱的身体拼命往前挤,一双乌黑的眼睛宛若晨星,亮晶晶地盯着他看。

二人目光相对,她愣了愣,绽放出一个惊喜又灿烂的笑容,她举起手,拼命朝他摇晃。

她大声喊着什么,却被汹涌热情的人群所淹没。

他终于认出来那是慕云晗。

也恍惚知道,那是很久以前,早于守山镇的那个慕云晗。

那个时候他还不是神官,她还是慕侯府中那个默默无闻的少女。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用她的鲜血供养着他,他却不知道她。

或许,她曾无数次藏在人群之中朝他挥手呼喊,他却熟视无睹地从她面前漠然走过。

无边无际的懊悔和内疚潮水一般袭来,他顾不得维持神官的矜持和完美,努力挥动手臂想要回应慕云晗,却惊恐地发现,人群依旧,她却不知去了哪里。

他惶恐无比,匆忙跳下马车,在街头疯狂奔跑,四处呼喊寻找她的身影。

但是找不到,街上人头攒动,每一个都不是她。

他从早走到黑,走遍梦中世界的每一个地方,都没有找到她。

他站在街头嚎啕大哭,人们从他身边来来去去,却没有人多看他一眼,关心他怎么了。

仿佛,他是个透明的、隐形的人。

终于,他哭不动了,蹲到墙角下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

就像若干年前,他还是个小孩子时,因为一时兴起爬了树,被顾老太爷惩罚,不得不独自在院子里站了一宿。

所有人都被勒令不得理睬他,他们视他为隐形,从他身边往来经过,没人多看他一眼。

偶有目光接触,他们都用不赞同的目光指责他,身为前途远大的神官继承人,怎么可以爬树呢?

他暴躁,他不安,最终,他认命,他习惯,他冷漠。

他成了那个高高在上的顾漪澜。

一梦一生,醒来已是两鬓苍茫。

顾漪澜动了动眼皮,轻轻喟叹一声。

耳边有熟悉的声音欢喜叫道:“九爷,您终于醒了,您感觉怎么样啊?”

淡红的雾气里,朵儿的脸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喜和热情。

“我还没死啊。”顾漪澜眨眨眼,调转眼神,看到窗外一枝青梅微微摇晃,碧绿里透着淡淡的红。

番外:有风吹过(3)

“不许胡说,您还活得好好儿的呢。”

朵儿双眸含泪,紧张地打量着顾漪澜的模样。

他这几年憔悴苍老的厉害,头发差不多半白,原本深邃漂亮的眼睛,此刻眼球上就似蒙了一层淡淡的血雾。

这不是红皮人的那种血色眼眸,而是眼球上的血管破裂之后弥漫的那种红。

此外,他露在外面的肌肤上分布着好几个伤口,都是久而未愈的。

朵儿心里明白,他的情况越来越不好了。

“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丑很可怕?”

顾漪澜注意到朵儿的目光,努力挪动手臂,想将被子拉起盖住自己的身体。

两只潮湿而颤抖的手突如其来地抓住了他的手。

朵儿紧紧攥着他的手,低垂着眸子,慌乱而羞赧,结结巴巴:“不,您在我眼里一直都是最初的模样。特别美,特别好看,这世上没有人比得过您。”

顾漪澜很不自在,想把朵儿的手挣开。

但他太虚弱,根本做不到,他只好苦笑着道:“朵儿,别这样。”

朵儿不敢看他,微红了眼眶,拼命摇头:“不,我就要这样,难道您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留在这里吗?是因为您。”

“我爱您呀,九爷。”

朵儿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露出一个轻松而灿烂的笑容:“终于把这句话说出来了,感觉真好。”

顾漪澜皱起眉头:“朵儿,我……”

“九爷,您不要说话,听我说。”

朵儿将一只手轻轻掩住他的唇:“我知道您在想什么,我很想体贴您,让您高兴,不让您因为我而烦恼。

但是,我忍了好多年,我不想继续忍下去了。如果您真的不能活太久,我也希望在您死去之前记得我这个麻烦。

还有,我想告诉您,不是您不好,而是因为您和她没有缘分,换个时间地点,说不定她比喜欢顾神官还要喜欢您。

九爷,这世间,除了我以外,还有很多很多人喜欢您,真的。好了,我的话说完了。”

朵儿微笑着,琥珀色的眼珠晶莹剔透,安静而秀美。

“这样啊……真好。”顾漪澜微微笑了,他看着朵儿的眼睛,一字一句:“我记住你的话了,也记住你了。”

朵儿微微吃惊,随即笑容更盛,她捂着嘴,不敢相信:“死了以后也会记得吗?”

“会的。”顾漪澜很认真地说:“会一直记得你,这些年多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留下你,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事。”

朵儿笑着笑着,泪流满面。

她背过身轻轻擦去眼泪,欢快地道:“九爷,您巴不得死,但其实不一定会死呢,您瞧,我收到了什么?”

普通的青色包裹,里头装着两只普通的盒子。

竹制盒子里的装的是茶叶,茶叶绿得娇嫩鲜亮,在主脉显露的地方,有一丝朱砂红随着茶叶的螺旋纹盘旋而上,再隐没入叶尖,就像是最好的红丝线缠绕在一汪碧玉上似的。

是慕云晗所制作的如意茶。

盒子里装的是药丸,满满当当一大盒,也不知存了多久。

番外:有风吹过(4)

“这些都是他们寄来的呢。您用了就会好起来的。”

朵儿急急忙忙倒水,想要沏茶,又想服侍顾漪澜服药。

顾漪澜却道:“你别着急。这些东西对我没有用了。”

这几年,自从安定下来之后,顾凤麟和慕云晗时常给他寄这两样东西过来,有时候还会带特殊的食物过来。

目的都是为了让他多活几年,但顾漪澜知道,自己的大限已经到了。

原本以为,最多能活到蒙嘉赶走齐国人,收回古宁城。

但他又苟活了三年,都是意外之喜。

朵儿不安:“谁说没用了?还是很有用的。”

顾漪澜道:“有没有用,你心里最有数,把这些东西给他们寄回去。”

朵儿整个人都沉重起来,僵硬地拒绝:“寄不了,他们是让人带来的,又没留下地址,谁知道他们现在哪里?”

顾漪澜看了她一眼,轻叹一声,没有再说话。

朵儿沉默片刻,硬着头皮泡了一壶如意茶,再取一粒药丸,要让顾漪澜服下。

顾漪澜并没有为难她,默默地就着茶汤服了药丸。

朵儿看着他的模样,反而难过起来:“九爷,我不是有意惹您生气,我只是……”

只是心疼您,希望您能好起来。

顾漪澜半阖着眼睛,轻声道:“我都知道。我只是太累了。”

为了活下去,每一天都很艰难,生命到了这个地步,他不认为活着是幸福。

人是需要一点尊严的,尤其是在生死面前。

“君上最近有信来吗?”顾漪澜能感觉到,他的生命气息正一点点地从指尖流走,就像窗外那条河里的水,涛涛而去,不受挽留。

“没有,不过前几天有人送药过来时,曾说起君上最近要伐伪赵,等到此战终了,便要过来探望您呢。”

朵儿觉着有些燥热,拿了扇子很小心地给顾漪澜搧着风,闲话家常一样地说起蒙嘉。

“九爷是有什么话要捎给君上吗?”

“没有。”顾漪澜轻声道:“我倒是有话要和你说。将来我死了以后,要火葬,骨灰撒在门前这条河里,这房子和我的积蓄,都留给你。”

“是。”朵儿不想他劳神,并不多言,只轻声道:“您睡吧,睡醒就好了。”

如意茶有安神作用,药丸能缓解疼痛。

疼痛越来越轻,渐渐消失不见,整个人都轻松起来,顾漪澜轻轻出了一口气,勾唇笑道:“真舒服啊。”

他闭上眼睛,熟睡过去。

朵儿摇着扇子,不知不觉打了个盹儿。

恍恍惚惚中,她看到顾漪澜换作从前的样子,骄傲灿烂,冷矜如玉。

她很高兴:“您好啦?”

他微笑着点头:“是呀,我好啦,谢谢你。我要走啦,你多保重。”

她很奇怪:“您要去哪里呀?”

顾漪澜并不回答,微笑着远去。

她大叫一声惊醒过来,全身冷汗,忙着低头去看一旁的顾漪澜。

他静静地躺着,睡颜柔和,唇角带笑,最是安宁不过。

斯人已逝。

朵儿张了张口,明明是想要大哭的,却是笑了:“也好,您再不必受苦了。”

番外:那个少年(1)

楚历三年,仲夏。

日光滚烫,晒卷了梢头的绿叶。

江夏城里的青石板路泛着白光,热气腾腾。

若是鞋底稍薄一些,走完这长长的一条青石道,脚底说不定会烫伤。

这天不是一般的热,街上行人稀少,都躲到屋里避暑去了。

几个穿着襦衫的少年郎却不怕热,各自摇着折扇,踏着滚烫的街道,慢悠悠地走到街道正中的十字路口,停下。

一个又瘦又黄的绿衣少年将折扇并拢,倨傲地指向十字路口正中那块最为平整光滑的石板,说道:“纪七郎,你就在这里煎鸡蛋吧。”

一个皮肤白嫩,五官清秀的蓝衣少年郎微笑着道:“这块石板?不太合适吧。”

绿衣少年一瞪三角眼,讥讽:“怎么不合适呢?愿赌服输,别找借口。”

蓝衣少年纪七郎笑而不语,垂眸看着那块闪着光的石板。

石板大约两尺见方,青色透着黑光,在一众普通石板中十分与众不同,隐然霸气。

它的来历就和它的长相一样特别——它是楚王蒙嘉亲手铺下的。

江夏城的街面原本只是土路,天晴尘土飞扬,天雨泥泞陷脚。

居民们虽然经常抱怨,却从未有人想过要去改变。

还是那一年,驻守此处多年的蒙嘉将军众望所归,终于称王,把江夏定为王都,这条街道才迎来新生。

既然是王都,当然要展示其威郝气势,楚王下令将城中主要的街道全部铺上青石板,旧貌换新颜。

楚国新立,连年征战,前有齐国虎视眈眈,后有伪赵磨刀霍霍,到处都需要钱,捉襟见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