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老太爷沉吟不语。
纪六姑娘知道这话算是说到他心里去了,不由暗自得意。
要知道,纪老太爷最在乎的就是家族,既然会养虎为患,那不如先把虎给杀了以绝后患!
她哭哭啼啼:“祖父,我好害怕,我也没怎么欺负七妹妹,就是今早气不过,说了几句重话而已,平时我待她如何,家里人都看在眼里的。”
纪老太爷却是轻轻摆手:“把纪绮绮叫来。”
纪绮绮很快进来,低眉垂眼:“祖父您找孙女有何吩咐?”
纪老太爷淡淡地道:“听说我惩罚你,你很不服。”
纪绮绮摇头:“孙女没有不服,她骂了我,我打了她,大家都犯了规矩,一起受罚,公平得很。”
纪六姑娘一听就着急了:“你刚才可不是这样说的,你说祖父不公平,不该罚你,你很委屈……”
纪绮绮抬眼看向她,满脸不耐烦:“六姐,你到底想要怎么样?我都说了没想做什么楚王妃,君上也没有看中我的意思,你怎么就是不肯相信呢?
为了出气,你骂我爹是个烂酒鬼,骂我娘死得不干不净,骂我不守妇道,丢了全家人的脸。
刚才你在那儿哭,说祖父应该只罚我,不该罚你,转眼又说别给你机会,否则就要弄死我。
你到底要怎样?你想嫁君上就嫁咯,我一定不和你争的。祖父!”
纪老太爷正暗中盘算观察,骤然听见纪绮绮叫他,就“啊”了一声。
纪绮绮哭了:“您让六姐嫁给君上吧,这还没做什么,她就千方百计想弄死我了,昨晚挑拨生事,今早故意激怒我害我受罚,现在又想弄死我。
我们三房都是不中用的,惹不起长房……我弟弟还小,爹爹身体不好,我不想让他们委屈。”
“纪绮绮,你这个臭不要脸的,你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害你,什么时候想嫁君上了?就是你,你勾引君上,你丢人现眼!”
纪六姑娘大怒着冲过去,当着纪老太爷的面就要掐纪绮绮。
纪绮绮假装抵抗了一下,就摔倒在地上,把手磕去一大块皮。
纪老太爷勃然大怒:“反了,反了,丢人现眼!你们的规矩呢?给我拿家法来!”
早有人通风报信,纪大夫人踉跄而来,跪在纪老太爷面前苦苦哀求,将纪六姑娘死死护住:“都是媳妇没教好,老太爷要罚就罚媳妇吧……”
纪老太爷和她抓扯不清,气得胡子一撅一撅的:“滚!”
纪大夫人冷冷地看了纪绮绮一眼,带着哭得死去活来的纪六姑娘走了。
纪绮绮也要走,纪老太爷叫住她:“你不想嫁君上?”
纪绮绮茫然:“祖父问得奇怪,君上留我吃顿饭而已,怎么就扯到这上头了?六姐说得对,像我这样的,君上是不可能看得上我的。”
纪老太爷道:“万一呢?”
纪绮绮摇头:“不可能。”
纪老太爷也没多说,只又问:“你可怨恨我们待你不好?”
纪绮绮道:“怨恨肯定是有的,不过也就这么着吧,祖父并没有真的不管我,只是恨铁不成钢而已。”
“你真这样想?”纪老太爷又问。
纪绮绮坦荡一笑:“不然还会如何?爹爹和小弟都是我最亲的人,我盼着他们好呢。若没有其他事,孙女先下去梳洗了。”
纪老太爷微微颔首:“你去吧。”
纪绮绮刚才的话很有意思,怨,但是盼着父亲和弟弟好,所以不敢怨。
光是这一点,就比纪六姑娘拎得清。
想到纪六姑娘,纪老太爷便是一叹,这个不争气的,枉费家族花那么多心血教养她,结果是个绣花枕头,这样沉不住气。
纪大老爷从外进来,恭恭敬敬地道:“父亲,楚王府并没有任何动静,会不会是咱们会错了意?”
纪老太爷十分笃定地道:“不会。君上不是喜欢拈花惹草的人,爱惜羽毛得很。他既然肯留绮绮姐弟一同用饭,必然有心。且等着,迟早的事。”
纪大老爷欲言又止。
纪老太爷盯他一眼,冷声道:“即日起,不许再放老三和绮绮出门,小六那里你拘紧了,断不许她再生事,否则,我决不轻饶!”
番外:那个少年(14)
看着焕然一新的房间,以及站满了屋子的丫鬟婆子,纪绮绮不由生出荒唐之感。
只是因为楚王留她吃了一顿饭,她的生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可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纪三老爷难得没有喝醉,跑来找她谈心:“女儿啊,他们都说你要交大运了,你觉得可能不?”
纪绮绮道:“我觉得不可能,君上看起来不是那种人。”
蒙嘉看她的眼神非常清澈干净,并没有别的意思,她看得很明白。
纪三老爷道:“那也不一定啊,咱们先来假设一下,倘若他是真有那个意思,你可愿意?”
纪绮绮道:“我不知道。”
对于要嫁个什么样的人,她完全没想法,没憧憬,她之前所想的,无非就是想要一家人别再受气,自在一点而已。
嫁给楚王,好像也不赖?
一来,可以让自己和父亲、弟弟过上好日子(看这几天家里人的谄媚就知道了,这生意稳赚不赔)。
二来,可以气死纪六,这个很解气。
纪绮绮笑起来。
纪三老爷轻戳她的额头:“这丫头,傻笑什么?爹是认真问你,你要是不愿意,我就去回了,反正不能叫你不情愿,不高兴。”
纪绮绮道:“爹,那可是君上!”
纪三老爷道:“是皇上也一样!”
纪绮绮忍不住微笑,紧紧抱住纪三老爷的胳膊:“爹爹最好了。”
所以即便他是个烂酒鬼,她也还是很爱他,有爹在,家就在。
“但还是先别去吧,人家什么都没说,咱们就去闹,丢脸呢。还有就是……”
纪绮绮贴在纪三老爷耳边说了几句话,听得纪三老爷只是笑:“好,我闺女聪明。”
自那天起,纪家人对待三房整个变了样,处处笑脸相迎,要什么有什么。
纪六姑娘也不找纪绮绮麻烦了,偶尔见着也是皮笑肉不笑的阴险模样。
转眼,半个月过去了,王府一直不曾使人来提亲,更是不曾露出任何口风。
渐渐的,府里的风向又变了个样,下人脸上开始不耐烦,亲戚开始冷嘲热讽。
纪绮绮并不着急,从前该是什么模样就是什么模样。
只是她已换回女装,不再着男装。
纪三老爷也渐渐戒了酒,说是不能给闺女丢脸。
又过去一个月,外头传来消息,说是楚王大败伪赵,夺下新州之后,连下三城,大楚版图扩展五百余里。
入秋时节,楚王大胜而归,满城百姓携酒捧花去接,纪六姑娘央求了家中,也要出门去看热闹。
纪大夫人使人来问纪绮绮去不去,纪绮绮摇头:“不去。”
纪大夫人也未勉强。
临到中午,纪绮绮发现纪三老爷不见了。
着人去问,说是跟着朋友出门看热闹去了,纪绮绮也没放在心上,毕竟那么大个人,不可能一直盯着。
可谁想,到了午后,纪六惊慌失措跑回来:“不得了啦,不得了啦,三叔父喝醉了,跑到君上面前大闹一场,大失体统,君上一怒之下,命人将他抓起来了!七妹妹你快想想办法吧,去晚了怕是要出大事!”
纪绮绮眼前一黑,晓得这中间必有很多弯弯绕绕。
纪三老爷当众出丑,就算楚王原本有意,现在只怕也黄了。
反正她也没有痴心妄想非楚王不嫁,嫁了就当捡着了。
嫁不成也没啥损失,白得这段日子的锦衣玉食和自在随心,怎么都值得。
纪绮绮忙着出门,没有看到纪六得意的眼神。
一鼓作气跑到楚王府,看门的侍卫还是那一个,看到她很惊奇:“您怎么来啦?”
纪绮绮心里有事,也没注意到这称呼有什么不同,沉痛地道:“听说家父醉酒闹事,我来向君上赔礼,接家父归家。”
侍卫道:“这事儿您不用管吧,先回去……”
忽听有人在身后叫道:“绮绮,你怎会在这里?”
却是纪大老爷与纪老太爷。
二人俱是黑着一张脸,看到她自然更没有好脸色。
纪绮绮以为他们是为纪三老爷而来,连忙迎上去:“我担心我爹,来赔礼的。”
“荒唐!纪家什么时候轮到你个小女子出面了!”纪大老爷不由分说,就要赶她走。
却见周以夫从里头走出来道:“既然纪七姑娘来了,那就一并进来罢。”
纪老太爷无奈,只好视而不见。
纪绮绮瞅个空子,悄悄向周以夫打听消息:“君上会不会打死我爹爹啊?”
周以夫大笑:“您多想了,君上若是生气,又怎么会让人去把令祖父和伯父请过来?”
纪绮绮道:“他们是君上请来的啊?那是让他们过来把我爹带回家?”
周以夫只是笑:“见着您就知道了。”
纪绮绮忐忑不安,一路走到里头,远远就听见说笑声,其中一条声音是自家爹的,另一条声音有些陌生,又有点熟悉。
再看纪老太爷和纪大老爷也是一头雾水。
几人走到房间外,但见纪三老爷与蒙嘉对面而坐,谈笑风生,根本没有出现臆想之中的糟糕局面。
听到通传,蒙嘉微笑起身,迎接纪老太爷和纪大老爷入座:“贵客临门,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突然看到站在身后的纪绮绮,就吃了一惊:“你怎么跟来了?”
纪绮绮看到这场景,已经觉得不对劲,尴尬地道:“我听说我爹醉了,我来看看他……”
蒙嘉到底是领过千军万马的人,很快就平静下来:“既然来了也好,孤有事要与你家长辈相商,与你有关,你听一听。”
纪绮绮大吃一惊,莫名红了脸:“我,我不想听。”
蒙嘉一笑:“真不想听?”
纪绮绮鬼使神差留下来:“稍许听听也没关系。”
茶过三巡,只听蒙嘉文质彬彬地道:“府上七姑娘钟灵毓秀,人品贵重……”
纪绮绮脸红过耳,撒腿就跑。
蒙嘉又说了些什么,她是没听见,不过她听见纪老太爷等人笑得很欢快。
荷塘里的荷花已经败了,荷叶倒是还很青翠,她摘了一朵荷叶,心不在焉。
周以夫跟上来:“七姑娘,君上命我先送你回去。”
纪绮绮小声道:“周郎中,我怕是配不起君上吧?”
番外:那个少年(15)
周以夫很奇怪:“为什么配不上?”
纪绮绮很难为情,眼睛看着远处,不敢看周以夫:“我爹是个酒鬼,我弟弟还小,我也不算出众,我娘死得有点惨……”
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认为,纪三夫人死得不干不净的。
她娘遇到那种惨事本来就很可怜了,是那些坏人的错,不是她娘的错。
所以纪六姑娘侮辱纪三夫人时,她不管不顾地扑上去打了纪六一顿。
周以夫轻轻摇头:“七姑娘,你错看了君上,君上不是俗人。”
纪绮绮不明白:“我知道君上不俗,不过他是君上,身份贵重,只有最出众、家世最好的姑娘才配得上他,楚王妃不该有任何瑕疵。”
周以夫微微笑了:“是吗?君上总是最睿智的,他知道什么才是最合适的。你就是那个最合适的人,安心回去吧,别多想。”
“你就是那个最合适的人……”纪绮绮云里雾里,怎么回到家都不知道。
为什么君上会认为她是最合适的人呢?
大家族联姻,总是因为能给彼此带来好处。
她的父亲和弟弟明显不能给君上带来任何助力,当然家族是可以的。
不过为什么不选纪六?纪六比她有优势多了。
“你怎么回来了?三叔父呢?我爹和祖父呢?”纪六姑娘兴冲冲跑出来,拦在她面前。
纪绮绮看到纪六眼里的光,便将已到唇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换作一副担忧模样:“我不知道,他们不让我在场。”
这话也没错吧……
纪六姑娘有些疑惑,但幸灾乐祸盖过了疑虑:“为什么不让你在场?我爹和祖父有没有骂你?”
“骂了。”纪绮绮沉重点头。
纪六姑娘一阵欢喜:“那现在是……”
纪绮绮严肃地道:“祖父和大伯父,还有我爹留在王府了,其他别问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纪六姑娘不知想到了什么,想笑又忍住了,佯作同情:“你别担心,祖父和我爹无论如何都会把三叔父捞回来的。
毕竟是一家人嘛,早就习惯了。你也别想不开,幸亏不是提亲又退亲,不存在丢脸一事儿。”
纪绮绮将纪六姑娘所有的心思都看在眼里,也不解释,笑一笑,沉默地往里走。
一路上遇到许多人,皆都以为她和蒙嘉的婚事黄了,表现又各有不同。
待回到房里,伺候的下人跑了一大半,只剩下两三个,却也没做事儿,而是凑在一起小声讨论,看到她回去就互相使眼色,迅速散开。
纪小郎气呼呼从外头回来,看到她却是什么都没说,反而自顾自拿了书去温习。
纪绮绮奇怪道:“今天怎会这样乖?”
纪小郎发狠道:“我要好好读书,将来让姐和爹享福。”
纪绮绮晓得他在外头受了委屈,不过看他这样子,受委屈未必是坏事,于是也不解释,反倒在一旁辅导他温书。
纪三老爷等人一直在楚王府留到夜里才回来,三人皆是喝得大醉,被下人抬回来的。
纪绮绮心里有数,把纪三老爷伺候了躺下,也带着弟弟自歇了。
次日一大早,她还没醒来,门就被纪六姑娘踹开。
纪六姑娘哭得梨花带雨:“凭什么!凭什么!你成了这副鬼样子,他还是觉得你好?还是要娶你?”
纪绮绮懒懒地道:“就凭我是个实在人,不会做那些魑魅魍魉的事。”
纪六姑娘一愣,随即朝她扑过去:“你早就知道了,故意看我笑话是不是?你昨天看我那样,很开心是不是?”
纪绮绮灵巧地躲开:“你谁呀,我的喜怒哀乐与你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懒得理你而已。”
懒得理你而已……
是呀,从此以后一个高高在上,一个却只能做普通小妇人。
高高在上的那个当然懒得理睬普通小妇人。
纪六姑娘大哭:“你别太嚣张了,你这个小人!你不就是仗着运气好,得君上青眼么?”
纪绮绮不耐烦:“能嚣张我却要做受气包,我是不是傻?还是你傻?快走,我还没睡够呢。”
下人把纪六姑娘拖出去,纪绮绮趴在枕头上发呆,慢慢地笑起来,这感觉真好。
婚事传出,震惊了整个江夏城。
倒不是觉得纪家和楚王府不配,而是这位纪七姑娘名不见经传,几乎未曾听纪家人提起。
与此同时,纪六姑娘被匆匆定了一门亲事,男方是楚王手下一名官员,是楚王亲自保的媒。
纪六姑娘出嫁那天,纪绮绮去送她,被纪六姑娘拽着袖子恶狠狠诅咒:“你会不得好死的,你这个强盗。”
纪绮绮面无表情:“没关系,我命硬,正好与君上配一对。”
纪六姑娘呕血:“你会被抛弃的,你会成怨妇。”
纪绮绮甜甜一笑:“君上不是那种人,我会一直过得很好很好,不信你等着瞧。”
像她这种人,好的坏的都见识过,有什么不能应对的?
第二年春天,纪绮绮风光出嫁,纪家为她备了一份体面的嫁妆,纪三老爷哭得不能自已,拉着亲自来结亲的楚王再三叮嘱:“这丫头是个命苦的,君上一定要善待她。”
楚王微笑:“放心吧,孤既然娶她进门,就一定会善待她。”
婚后的日子平静如水,蒙嘉待纪绮绮很好,百忙之中总记得给她带礼物。
纪绮绮竭尽全力做一个合格明义的王妃,在江夏望族和楚王府之间做了最好的粘合剂,娘家、江夏、王府,她都平衡得很好。
又因为她的外祖家是新州望族的关系,新州一带的望族很快就真心归顺了楚王,成为楚王夺取天下的臂膀之一。
又一年,纪绮绮生了嫡长子。
因她体健活泼,孩子生得十分康健聪慧,蒙嘉很高兴,下令江夏城狂欢三日。
纪绮绮也很高兴,她等蒙嘉给孩子起名,蒙嘉却说不急。
他给远方去了一封信,之后就一直用小名称呼嫡长子。
直到孩子一岁之后,远方才来了回信。
回信上只有一个字:晟。
光明,旺盛,兴盛。
正如新生的楚国,版图越来越大,人心所向,蒸蒸日上。
番外:那个少年(完)
蒙嘉很喜欢这名,纪绮绮也挺喜欢的。
那字写得肆意风流,她难免问起是谁的字。
蒙嘉抬眼看向天边,沉默许久,露出怀念而温柔的笑容:“故人。”
纪绮绮自来是极聪明极有分寸的,问到这种程度,蒙嘉也不肯说出那是谁,就证明不是她该知道的。
她开开心心抱起孩子,不再询问此事:“繁荣昌盛,好名儿。”
纪老太爷大寿,她带着孩子回家祝寿,得到纪家人的倾力招待。
一群人说笑着正热闹,纪六回去了。
纪六也是两个孩子的娘了,夫婿也还不错,但是在她脸上看不到任何笑容,永远只有刻薄尖酸和怨怒。
“你还不知道吧,君上并不喜欢你,他心里想的是另一个人,昔年的神官夫人慕云晗,你听说过吗?
我才听人说,你长得和她略有些相似,或许君上就是看中你这一点。
此外,君上的确是很睿智,娶我的话,得到的只是纪氏的支持,但也会被掣肘。
娶你就不同了,不但可以得到纪氏的支持,还可以得到新州望族的支持。
且你与纪氏有隙,断不可能拖他后腿,只会与他一心。所以才说你最合适。
还有,马上就要攻打朢京了,那里囤积了伪赵最后的力量,都是硬骨头,难啃得很。
君上的祖坟都在那里,他并不想打硬仗,有人联系了他,希望他能纳其中一家的女儿为侧室,这仗就不用打了。”
纪六难得在笑,用心却十分恶毒。
纪绮绮平静地听完,说道:“人生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吗?因为我和君上的婚事,君上得到了他想要的,我得到了我想要的,大家也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免了许多麻烦血腥,这多好。”
纪六不敢相信:“你有没有志气?”
纪绮绮微笑:“志气是什么?可以当饭吃吗?当我什么都不是的时候,你们随意践踏我的志气。
当我成为楚王妃,我的喜好就是我的志气。我很满意,感谢君上选了我。”
纪六面目扭曲:“恭喜你,很快就要做大妇了,很快就会有人叫你姐姐,朝夕伺奉,与你共享夫君。”
纪绮绮又道:“倘若因为这场婚事,能让许多人不必流血,不必死去,能让妇人不失去她们的丈夫,孩童不失去他们的父亲,何乐而不为?”
纪六咆哮:“纪绮绮,你没有心!”
纪绮绮轻飘飘瞥她一眼,淡定说道:“六姐姐身体不舒服,你们送她回家去吧。”
纪六被强行送走,纪家人只是抽空看了一眼,就不再理会,而是继续说笑。
纪绮绮带着孩子一直坐到傍晚,蒙嘉派人来接,她才归家。
蒙嘉并未向她提及朢京大族想要联姻的事,只道:“咱们可以再生一个儿子了。”
纪绮绮答应了,多几个孩子总是好的,热闹,她也有自信能护住他们。
她再次怀孕之后,主动向蒙嘉提出可以应允朢京方面的要求,理由和她对纪六说的一样。
“能尽量少流血,就尽量少流血吧。”
蒙嘉有些惊愕,随即黯然。
纪绮绮微笑着拉起他的手:“我不是不敬爱君上,但您是君上,您的职责是让百姓安居乐业,尽量不死人,而不是让人死去。”
自来杀伐果断的蒙嘉,这一次竟然犹豫了。
他暂停了对朢京的攻打,而是留了更多时间陪伴她。
直到次子出生,朢京之事不能再拖,他才重启攻伐。
没有意外的,他纳了朢京大族送来的女儿做侧室。
纪绮绮把日子过得有声有色,将两个孩子教养得极好。
她寻乐子的时候,也让人把侧室请过来一起享受。
侧室温顺文静,事事以她为先,没有什么小动作,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被蒙嘉警告过了。
纪绮绮怀第三胎的时候,蒙嘉灭伪赵,登基为帝,她做了皇后。
之后因为南方不稳,蒙嘉又先后纳了两名妃子。
宫中的妃子不多,也就那么三四个,除了纪绮绮之外,蒙嘉每人发了一个孩子,有男有女,各凭运气。
新楚满目苍夷,百废待兴,他日理万机,恨不得将时间和精力尽数花在国事上,因此很少去后宫。
女人们无聊,就经常聚在纪绮绮宫里,一起听戏玩耍,看孩子们读书。
不是没有矛盾,也不是没有各自的小心思,但她们都不是蒙嘉和纪绮绮的对手。
这对夫妇各司其职,把国家和皇宫管理的很是妥当。
随着年岁增长,蒙嘉待纪绮绮越来越敬重,心烦之时也只愿意躲到她宫里。
在下雪无人的夜里,他们会换了普通人的衣服,一起溜出京城去走走散心。
在月明星稀的夜里,他们也会背着下人,悄悄泛舟湖上。
两个人都是轻松自在,他是皇帝,她是皇后,各自找到了舒服的位置,谁也不为难谁。
纪绮绮觉得自己这一生很圆满,孩子争气孝顺听话,很受丈夫宠爱欢喜,也得百姓拥戴。
家中妾室和顺,没什么奸恶之人,就算偶有坏心眼也在可控范围内。
她高高兴兴活到闭眼时,蒙嘉犹自老当益壮,他拉着她的手,不舍她离去。
她也怪舍不得他的,毕竟作了一辈子的伴,都没红过脸吵过架。
但是她觉得自己就要撑不住了,于是和他告别:“陛下啊,臣妾先过去等着您,您别着急,慢慢来。
还有,谢谢您照顾了臣妾一辈子,给了臣妾这么好的生活,跟您在一起,臣妾很开心。”
蒙嘉哭得像个孩子:“也谢谢你照顾了朕半辈子,朕和皇后在一起,也很开心自在,你走慢一点,等着朕。”
纪绮绮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他:“陛下当年为何会选臣妾?”
蒙嘉看着她笑:“因为看你可爱又灵动,让朕想起自己年轻之时,调皮捣蛋的样子。
还有,朕跟着顾阴险学了一点点相面之术,觉着你福泽深厚,心地善良,大气能干,很配朕。”
什么相面之术,纪绮绮是不信了,不过他说的是她像他年轻时,而不是像那位传说中的神官夫人,她很高兴。
“幸不辱使命。”她笑着抓紧他的手,闭上了眼睛。
番外:逍遥游(1)
一轮明月悬在江面之上。
天气不是太好,带了一丝雾气。
雾气环绕在明月周围,多了一圈红色的光晕。
江水“哗啦啦”地响,小船随波飘荡,晃过来晃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