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君兰被夸得不好意思了,“哪里能和针工局的比?主子娘娘们衣裳上那些绣活儿,那才叫鲜亮呢。上次看到的那百蝶裙,都跟真的似的。”

“那样的手艺,又有几个人能有?”绿柳嘲讽一笑:“针工局三四百的人,有那手艺的,不超过二十个。你当人人都有那手艺,那还得了?”

陶君兰想了想也是这个理。那么多人,还真不可能人人都有那手艺。顶多也就比外头的绣娘强些罢了。

“你手艺不错,等针工局缺人手的时候,我让干娘推荐你去试试?”绿柳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陶君兰顿时有些受宠若惊了:“这……能行么?”

绿柳大包大揽:“有什么不行的。到时候你给我干娘做几件东西,孝敬孝敬,她保准喜欢。况且,你又是个懂事的,你若是将来混得好了,我干娘也有脸面不是。”

陶君兰抿唇笑,“那我就先谢谢你和管事姑姑了。”

若真能去了针工局,那可真的是好事一件了。毕竟,针工局虽然活计也不轻省,每天都忙得要死,可是到底是坐在屋子底下的,冬天还能烤烤火,不必受冻。更不用泡得手脱皮。不过,陶芯兰那头倒是有些为难了。绿柳能推荐她,可陶芯兰却是针线活儿刚学了头罢了,不可能跟着一起去。

许是猜到了她的心思,绿柳挑眉:“怎么,担心你妹妹?”

“可不是?”陶君兰自嘲一笑:“我那妹妹以前在家里受宠惯了,什么也不懂。若是离了我,也不知道得罪多少人,混成什么样儿呢。”

绿柳感叹:“有你这么个好姐姐,是你妹子的福气。”顿了顿又道:“我若是有你么个姐姐,也不知要享多少福气。”

“什么享福不享福的。”陶君兰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让她少吃些苦头我也就心满意足了。混够了日子,出了宫去,也就好了。”

“你们家还有什么人?”绿柳拉着她坐下,又抓了一把瓜子出来,“今儿横竖没有多少活,你陪我说说话。我倒是早就想和你结交了。这浣衣局里头,鲜亮的人也没几个,怪没意思的。”

见绿柳这样说,陶君兰自然也没有什么可顾虑的,也趁机歇一歇。其实说句实话,能和绿柳攀上几分交情,也是不错的。至少,也多个照拂不是?这些日子冷眼看着,绿柳虽然稍嫌精明了些,可是人却也还是不错的。

“家里就还剩下一个弟弟了。比我小一岁半,如今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想到家里仅剩下的男丁,陶君兰心里有些揪心:“西北那样苦寒的地方,也不知道他呆的习惯不习惯。”末了想起绿柳或许不知道她的事情,又笑了笑:“我父亲犯了些事儿,被问了罪,弟弟也被流放了。好在只有三年。”

“原来你以前真是官小姐。”绿柳咂舌:“我就说,看你这气派,也不像是普通人家出来的。”

陶君兰唯有苦笑:“什么官小姐,现在不过是个小宫女罢了。”

“难为你了。”绿柳的眼睛里充满同情。

陶君兰微微避开了这样的目光——说真的,她还挺害怕看见人家用这样的神情看她的。

还好绿柳没再多说这样同情怜悯的话,反而转头问起她在家里的时候都做些什么。看样子,竟是十分好奇的样子。

陶君兰拗不过对方的热情,便是挑拣着说了。绿柳事无巨细,从吃穿说到接人待物,然后得了回答就咂舌感叹:“要是我也能过那样的日子,该多好。”

陶君兰只得笑笑。心头却道:她宁可从没过那样的日子,也宁愿一家人平安喜乐。

不过,从那之后,绿柳和陶君兰却是渐渐的要好了起来——其实,也是绿柳找她的时候多。她倒是鲜少去找了绿柳说话的。毕竟让人瞧见了,会觉得她在攀关系,讨好绿柳。她听不得这样的议论。总觉得别扭得很。所以也就格外的注意几分。

和绿柳交好的好处也很快就显露出来——绿柳在管事妈妈跟前说了好话,将她和陶芯兰都换了个轻省的活计。也是她运气好,有个洗好衣裳的宫女寻了关系,调去了别的地方。她正好顶了那个缺。而陶芯兰则就被派去晾衣服。

陶君兰自然是满心的感激。

绿柳却是摆摆手:“你若是自己是个扶不起来的,我帮你也没用。干娘又不是没长眼睛看着。”

陶君兰自然也知道是这么一个道理。可是别人不知道,渐渐的,到底还是被一屋子的人排挤了起来。觉得她是个谄媚讨好的。

陶君兰有苦说不出,也不好辩解,只能当做没看见。好在,有管事姑姑的约束,谁也不敢明着闹事儿。

倒是陶芯兰忍不住,好几次都险些和人争执起来,最后被她死死的拉住了。

也不知道怎么的,绿柳就知道了这件事情,想了想后忽然一拍大腿:“我那屋子里就我和另外两个人,不如你俩搬过来吧。就是屋子比你们现在住的地方小了些。”

陶君兰自然是没有不乐意的。当天夜里就搬了过去——关于别人的议论,她也想过:横竖都已经被人议论了,也不多这一点了。再说了,她就是不为了自己想,也该为了陶芯兰想想。再在原本的屋子住下去,陶芯兰总有一日会闹出事情来的。

倒不如,早点离开算了。

至于绿柳那头——她费些事儿,多做些精致的小东西报答就是了。

绿柳毕竟是管事妈妈的干女儿,住的地方自然是比别人好了不知多少倍。虽然是小了些,可是采光好,通风也好。屋子敞亮,冬暖夏凉的也不知道舒服多少倍。

至于另外两个人采鸢和文杏,倒是都表示了欢迎——许而看在绿柳的面子上,也可能是看在她送的荷包上。

陶君兰不糊涂,能和绿柳一个房间的宫女,不可能真只是运气好分在了一个房间。所以,做低伏小巴结一下也没什么。

采鸢和文杏也都不是什么难相处的,特别是文杏,整日里笑眯眯的,对人也照顾。有什么好吃的,总给陶芯兰抓一把,当成妹子一样宠着。对人也尊重。采鸢么,虽然有几分尖酸,心肠却也是好的。

总的来说,大家住在一个屋子里,倒是从没有红过脸。反而熟起来之后,倒是也常在一起说笑做活儿。

因她的针线活儿好,所以大家补衣服什么的,也喜欢拜托她。她也来者不拒。

时间长了,倒是连管事妈妈也拿东西让她补。自然,因为这个,她和陶芯兰的日子又好过了不少。

短短三个月时间,能有这样的造化,说真的,陶君兰觉得这或许真是父母在天上保佑了。要知道,她刚来浣衣局的时候,可是做好长期吃苦头的准备。结果没想到……

对于这个福气,她除了认真干活儿回报之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就是陶芯兰也觉得特别神奇,有一次偷偷的在她耳边道:“姐,你说咱们是不是就一直能这样混到出宫了?”

出宫?陶君兰忍不住笑了笑,若是能这样一直混到出宫,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看着陶芯兰满面期盼满足的样子,她摸了摸妹妹的头发:“你好好干活,别和人置气,想必是能的。”

在浣衣局这样的地方干活,虽然没什么极好的待遇,可是却也不会天降横祸。

就是绿柳也总说:“只要我干娘在一日,就能护着咱们一日,你们就放心吧。”

陶君兰觉得,还真没什么不放心的。唯一担心的,就是在宫外的弟弟。

就在她以为日子会这么一直古井无波的过下去的时候,宫里却是突然变了天。

不知道是不是天气一日冷过一日的缘故,皇帝的旧疾,突然又犯了。这一次,比上一次来得还要凶猛一些,竟是连床都起不来了。

皇帝是什么人?他就是这宫里的天。如今皇帝不好了,就好比天都阴了下来,原本她们洗衣服的时候时不时还互相说些笑话唠唠嗑,可是自从皇帝病倒了之后,便是谁也不敢高声说笑了。

宫里的气氛,似乎一下子就压抑沉默了起来,仿佛有人用大盖子,牢牢的笼罩住了皇宫一般。

说句实话,皇帝的年龄不小了。历来做皇帝的,能到这个年岁已经算是高寿了。所以说,此时皇帝就算是突然驾鹤西游,陶君兰也觉得不是不可能。其实她心里,隐隐对皇帝也有几分怨气的——她父亲其实没做错什么,更多的是被陷害。可是皇帝却是听信了别人的话。

若不是皇帝,或许今儿她们一家人还在一处吃饭谈天,说不出的和乐幸福。

但是从另外一方面来说,她又有些害怕——皇帝死了,不知道对宫里有没有影响?

关于这个问题,她曾经私底下找绿柳讨论过一回。

第一卷 第5章 人才

绿柳听了陶君兰的问话,顿时就笑了,伸手在她面上拧了一把:“你且将你那心放回肚子里吧。皇上怎么样,和我们宫人实在是没多大的关系。最多也就是宫中禁止饮宴三个月,穿素服三个月罢了。不过这些能有多大的影响?”

这样一想也是,陶君兰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杞人忧天了。于是就转了话题:“这一次皇后娘娘会不会为了祈福,再放些宫人回家?”

采鸢路过,听见这话便是冷笑一声:“放也放那些年纪大的,本来就该放出去的,怎么也轮不到咱们这样的。你就别痴心妄想了。”

绿柳不耐烦的挥手:“去去去,别用这腔调跟我说话,尖酸。”虽然口里斥着,可是语气却也不甚严厉,不过是笑骂一场罢了。

陶君兰出声劝说一句:“好了,她就是那性子,你何必呢。没得坏了情分。”

绿柳轻嗤;“她呀,这是没吃了亏,所以才不改。等将来吃了亏,看她改不改。”

陶君兰就在一旁笑,反正这些日子下来,她也习惯了这些。采鸢说话最是呛人,绿柳偏又喜欢和采鸢呛。不过这两个感情好得很,根本都不会往心里去。她做了几次和事老,也就见怪不怪了。

说了一阵子话,也该干活了,她便是起身去做活,结果路过熨房的时候,就看见文杏和陶芯兰两个凑在一起说话。不由得笑着摇头:文杏年纪也不大,性格却是天真,和同样天真烂漫的陶芯兰倒是能说到一起去。

夜里陶君兰刚泼了洗脸水,就听见云板敲响的声音,顿时一僵,凝神仔细听着,又暗暗数了。足足的敲了四下,正是丧音。

谁死了?陶君兰有些发懵,忙搁了盆进屋去,“这是——”

绿柳面色难看:“皇上驾崩了!”

宫里能敲云板报丧音的,也就那么一个人。

一时间谁也不敢多话,忙将衣服穿了,然后往外去——皇帝驾崩,宫里大大小小,都是要哭丧跪灵的。

管事的刘姑姑面色很是难看,一开口便道:“皇上驾崩,你等随我一同去领麻衣。”

出了这样大的事情,自然谁也不敢再随意,一个个排成队列,跟在刘姑姑后头往外走。

每个人都领了一件麻衣,因只罩在外头,所以也不甚厚,做工也粗糙。饶是如此,针工局也是忙得团团转——那针工局的管事姑姑见了刘姑姑,倒是跟见了救星似的:“你们那可有针线还不错的?虽然准备了不少,可是还是有些不够,还需要日夜赶工才好。若有会针线的,先借我用几日,好歹将这段时间撑过去。”

陶君兰暗自在心头算了一回,然后就咂舌了:可不是不够么。光是宫人加上太监,也有好几千了,再加上朝廷的官员和诰命夫人等,只怕得上万。这东西也不可能提前做上许多存着,一般都是现做。所以这会子忙碌也是理所应当的。

刘妈妈想了想,便是点了二十来个人的名,让留在针工局帮忙。

而绿柳,文杏,采鸢并陶君兰,就正好就都留下了。

等到人走后,绿柳这才偷偷跟陶君兰道:“这是干娘心疼我们呢。要知道,呆在这做活儿,可比跪灵轻松多了。可惜你妹妹不会针线,不能留下来。”

陶君兰苦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皇帝驾崩,忙得连水都顾不得喝一口的人自然也不全是针工局的。宫里上上下下,都是忙碌的。纵然真有几个清闲的部门,却也都领着老老实实的跪灵去了。

头三天,除了睡觉之外,谁也没偷上懒。就是陶君兰她们这些做孝服的,在第二天赶工完毕之后,也只恩准睡了两个时辰就跟着去跪灵了。

三天下来,人人膝盖都是一片青紫:主子贵人们尚且有垫子可以用,她们这样的,只能硬挺挺的跪着。最多自己多在膝盖上垫些厚布罢了。

三日过后好歹轻省些,不过也轻省不到哪里去。熬过了第七日,才算是好了。除了孝服要一个月才能除去之外,也就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了:老皇帝驾崩了,丧事是一件大事,可新皇登基,更是一件顶天的大事儿。

为了登基这个事儿,自然宫里又是一阵热火朝天的忙碌。

当然,浣衣局除了洗衣服之外,也没啥好忙的。相反的,因为好歹也要表示哀思,宫里人人都穿得素淡,所以洗衣服倒是轻省了不少:颜色越是鲜亮的衣服,洗起来就越是要注意。都是素淡的,那就好办得多了。也不必担心会洗退色,或是染了别的衣服。

因为新皇登基的缘故,宫里每个人多发了三个月的月例。

捧着那二两银子,陶君兰倒是觉得挺满意:毕竟忙了这么久,也算是有点回报了。而且她和陶芯兰两人的加起来,就多出了整整的四两银子。要知道,四两银子,可买许多东西了。

“咱们把钱都存着,将来出宫了,就不愁了。”陶君兰笑呵呵的和陶芯兰道。将来出宫里,不仅要过日子,还要给陶芯兰准备嫁妆,替弟弟准备聘礼。不过,按照这个速度,就算接下来几年都在浣衣局,也是一笔不小的银子了。至少,节省下来是够用了。再加上当初卖身进宫的银子……

陶芯兰是从来不理会这些的,见陶君兰高兴,她自然也是高兴;“姐姐看着办就是了。”

将银子收好之后,陶君兰爱怜的摸了摸妹妹的头:“自从进宫来,虽然吃了不少的苦,可是好歹吃穿是不愁了。”若是在宫外,她们两个人,是真没法子养活自己的。当初进宫,一则是逼不得已,二则,也是为了活命混饭吃。

拉着陶芯兰在自己身边比了比,陶君兰又笑了:“长高了不少,回头我将衣裳给你多放几分出来。不然该不合身了。”

“嗯。”陶芯兰自己也笔画了一下,也高兴得很。

陶君兰忍不住感慨:“虽然浣衣局累是累点,但是好歹咱们运气不错。能一直在这里呆着,也是好的。”

陶芯兰想了想,“文杏姐姐很好。采鸢姐姐说话不好听。”顿了顿又看一眼陶君兰的手:“姐姐的手也粗了,不好。若是有机会,咱们换个地方就好了。”

陶君兰只觉得心里像是汪了一团水,又觉得很欣慰:“没事儿。和以前也差不多。”只要能平平安安的,她就是再苦也不怕。经过了那么一场灾难,她现在最大的盼望,就是能平安,团圆。

两姐妹靠在一起说了许久话,又想了一阵子远在西北的兄弟陶敬平,这才罢了。

新皇登基之后,宫里似乎也恢复了平静,唯一不同的是,以前的皇后如今成了太后,以前的太子和太子妃,则成了皇帝和皇后,同理,以前的皇孙们,也就成了皇子了。

如今的皇帝年岁不大,还没四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不出意外的话,只怕下一次换人就是十多年后了。

至于皇子,一共也就五个,最大的十九,最小的,才三岁。另外还有五个公主,年纪差距也大得很。大的,都能嫁人了,小的还在吃奶呢。

不过这些都和陶君兰没关系,她也是无聊的时候听着那些宫人们闲磕牙听来的。洗衣裳的时候无聊,大家都是喜欢说些话打发时间的。现在最火热的话题,当然莫过于新登基的皇帝了。

对于这个新皇帝,陶君兰倒是有几分盼望:若是能替父亲平凡就好了。说不得那样,陶敬平就能提前放回来了。

这个念头她也不敢和人说,只悄悄的埋在心底。关于平反的念头,她一直都是有的。总想着有一日,一定想办法将这事儿达成了才好。顶着罪臣这两个字,不仅不好听,也容易让人轻视欺辱。而且,她深知父亲当初的冤屈,父亲几乎可以说是死不瞑目。若是有机会,她又怎么能什么都不做?

不过现在,她却是什么也做不了才是真的。至少,她明白现在最首先的,是要活下去,好好的活着,不能轻易冒险和冲动。

而在宫里好好活着,唯一的一条路就是好好做事儿。

这日,绿柳睡觉之前忽然神神秘秘的靠了过来:“听说针工局人手不够,你要不要去试试。”

陶君兰闻言一振:“真的?”

“这还能有假的?难道我会骗你?”绿柳嘟了嘟嘴,捅了捅她的腰眼:“说真的,要不你去试试。你绣个东西,我让我干娘帮你递过去,若是选上了,那可比现在好多了。”

“你呢?不试试?”说不心动,那肯定是假的。不过想着绿柳其实也会的,陶君兰又这么问了一句。

“你还不知道我的功夫?”绿柳嗤笑一声;“缝缝补补我还勉强凑合,可是要论细致的,那哪成呢?再说了,我现在挺好的,干娘罩着我,日子又好过。将来干娘走了,我说不定就接了我干娘的班。还有什么可换的?倒是你,这么在浣衣局混着,白白埋没了人才。”

陶君兰被“人才”那两个字给逗笑了:“我算哪门子的人才。”

第一卷 第6章 空欢喜

关于去针工局,陶君兰也有自己的打算——她对女红虽然算不上多喜欢,可是也不讨厌。而且,她本来也有些底子。若是真能去针工局,且不说待遇要好些,只说将来学了东西出宫去之后,靠着这门手艺养家糊口也是不成问题的。

毕竟,她现在已经不是什么小姐,也不可能再有以前优渥的日子。所以,必须要考虑生计问题。

基于这些考量,她对针工局,还是很向往的。再加上绿柳不住的怂恿,就干脆认真的绣了一个香囊,然后准备送去。自然,那香囊和之前随便做做的肯定是不同的。花样繁复不说,就是用的心思也不知道多好多倍。

绿柳她们几个见了,都是啧啧称奇:“没想到你竟有这等好手艺。以前你是藏私了。”

陶君兰微窘,心里头有些不好意思。以前给她们做的荷包,都是不可能和这一个相比的。也不知道绿柳她们会不会觉得不痛快。只是这些她这个时候才想到,显然是有些晚了。顿时心里又有几分后悔。

但是这个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说句不好听的话,毕竟她们在浣衣局,其实也用不上这样的东西。况且以前她的时间也没有现在这么充裕,针线上也没有这么好的。

要知道,现在用来绣花的线,比以前用的,价格高出了一倍不止。

好在似乎谁也没介意这个,绿柳只是赞叹,文杏却是扭头取笑陶芯兰;“你姐姐做得这样好,怎么的你连针都不会动?”

唯独采鸢看了一阵子,中肯的给了个评价:“有这样的手艺,应该能进针工局了。其实之前给我们做的也不差,就是花样没这个复杂,线和布料也不如这个。”

采鸢这话说得直白,陶君兰自是更加尴尬了。

文杏回过头来,满不在乎:“要我说,还是之前的那个好。费事儿不多,掉了或是用坏了也不心疼,用这个,我怕我倒是舍不得拿出来。只是细细的收了才好。”

绿柳也笑:“正是这个道理。”

采鸢也就没再说什么:其实未必她就真是想比较什么,只是她说话的方式向来都是如此罢了。

不过总体来说,大家对这个香囊都是保持了认同的。

陶君兰也十分有信心:要知道,她以前也是请过名师教导过的。虽然就学了那么一年,可是也不错了。

唯独有些不放心的是,若真去了针工局,那么陶芯兰就只能一个人留在这儿了。就算她能时不时的过来看看,却也不可能真的一直呆在这儿。而且,也未必就真的有那么清闲的时间。

陶芯兰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毕竟大了一岁,又经历了这么些事情,忽然就懂事了起来:“姐姐你不用担心我。文杏姐姐说了,你若是不在这里了,她也会照顾我的。”

陶君兰心里一暖,暗笑:哪里能一样呢?

不过话到了嘴边,却是变成了:“你文杏姐姐是个好的。”不管怎么说,文杏能这样说,的确是极好的。而且,这么几个月相处下来,文杏的品行她也看出几分,至少不是个喜欢说空头答话的。文杏既这样说,那么肯定就会这样做。

陶芯兰其实长得和她并不是很相似,陶芯兰更像母亲多些,她则是像父亲多些。母亲的瓜子脸,柳叶眉,还有轻灵的眼睛,都传给了陶芯兰。陶芯兰现在还小,尚且看不出什么,可是等到将来大了,想必也不会比母亲的容貌逊色到哪里去。

像母亲也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只唯独一样,她希望陶芯兰千万别像母亲。那就是性子。母亲的性格太软了,甚至有些懦弱。否则,也不会在父亲去了之后,也跟着就去了。连三个孩子都不顾了。

不过至少眼下看来,陶芯兰是没有朝着这方面发展。相反的,或许因为经历了一连串的事情,陶芯兰隐隐的,已经有了几分坚毅。只是,有时候到底是年少,有些气盛了。而且也冲动。

这让陶芯兰很欣慰。

“若是我真的去了针工局,你行么?”虽然觉得陶芯兰不软弱,更不是离不开她的小姑娘了,她还是觉得不放心,到底问了一句。

陶芯兰笑眯眯的,一双杏核眼都变成了小月牙儿:“姐姐就放心吧。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了,难道还不知道照顾自己?”

陶君兰失笑,拧了拧妹妹的小耳朵:“好,你长大了。那我就放心了。”

嘴上说着放心,可是却还是嘱咐了许多。

见陶芯兰耐心一一应了,并不是敷衍她,这才让她放下心来。

将香囊给了刘妈妈之后,又过了几日,绿柳就带了了确切的消息:“如果没有意外,应该是铁板上钉钉子了。针工局的姑姑,很喜欢你的手艺。”

陶芯兰又惊又喜,却又有些意料之中的平静。毕竟,她的手艺也是不错的。

得了绿柳的消息,陶芯兰虽然还没开始收拾东西,却也做了一些准备:譬如对陶芯兰的一些叮嘱之类的。

按理说只等个两三日就该有正室的吩咐下来,结果却是不知道怎么,直到第四日了,也没有任何动静。

陶君兰不由纳闷起来,只是也不好表现出来,只想着,晚上仔细问问绿柳。

结果还没等到晚上,就来了一个消息:浣衣局的管事姑姑,要换人了。现在的刘姑姑,要放出宫去。

陶君兰下意识的想到了绿柳:她知道这个消息么?这个消息,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因为也是偷偷传来的消息,所以一时半会的,还真无法判断真假。

可是到了晚上回了屋子,见了绿柳那神情之后,陶君兰心里一沉,顿时明白过来:这个消息,怕有可能是真的。

陶君兰第一个反应倒不是想着自己去针工局的事情还成不成,而是下意识的想:刘姑姑走了,是什么人来接管浣衣局?以后绿柳她们的日子会不会很艰难?毕竟,绿柳她们也算是刘姑姑的亲信,新来的姑姑,未必会待见的。

而她和陶芯兰几乎可以说是仰仗着绿柳的,若是绿柳都自身难保,那么她们姐妹两个的日子,只怕就更加艰难了。

于是陶君兰扭头去看文杏和采鸢的脸色。文杏一脸平静,似乎什么事儿也没有,不过到底也不如以往乐呵呵的。

至于采鸢,蹙着眉头,多少也有几分担心。不过看着似乎也不算太担心。

绿柳的反应是最大的。不过想想也能够理解:她和刘姑姑的关系最亲近。而她曾说了,刘姑姑将来会让她做下一任的管事姑姑。可刘姑姑如今这么一走……显然这件事情就这么没了下文了。绿柳……可谓是顺势惨重。而且将来新管事姑姑来了,说不定第一个就拿她下刀。

只是这件事情,她也不好开口安慰什么:怎么安慰,也不可能改变事实了。况且她本来也不是个会说话的,所以干脆就什么也不说。

陶芯兰见气氛不对,也没敢和以前一样拉着文杏玩闹。

屋里安静而又压抑得厉害。

最后还是绿柳率先出了声,她恨恨的啐了一口:“我就不信,干娘出宫了,咱们还就活不下去了?!”

陶君兰险些就要叫一声好了。她是很认同绿柳这种态度的:不管怎么样,日子总是要过的。与其闷闷不乐的,倒不如乐观些。横竖,总是能过得去的。

“你能这样想是最好了。”陶君兰笑着拉住绿柳:“总能好过的。再说,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事情究竟会怎么样。也许现在看来是祸事,将来又变成了好事呢?所谓福祸双依,正是这样。”

绿柳勉强一笑;“自然如此。”

显然,纵然想开了,可是心里的郁卒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完全消去的。

不过陶君兰也不再去劝,横竖随着时间过去,绿柳总能缓过来的。

等到夜里睡觉的时候,陶君兰却是后知后觉的想到了一件事情:这一次的事情,会不会对她去针工局的事情有所影响?

按理说是应该不会,可是万一呢?毕竟,事情过去了这么好几天也没了消息,说不准就是受到了影响?她的手艺虽然不错,可是却也不见得就少了她不可。

可若真的因为这个黄了事儿,她也是无可奈何的——毕竟,她在这件事情上是没有任何力量的。不管怎么着,她只能受着。

这种感觉不是很好受,但是陶君兰却已经是习惯了。当初,父亲出事儿的时候,她们也是这样无能为力,求天天不应,求地地不灵。那种感觉,比现在更难受一千倍一万倍。毕竟,现在这个,就算真失去了机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人总还活着。可是当初的结果却是父亲……

许是因为想起了从前的事情,陶君兰竟是翻来覆去一夜都没睡好。第二天起来眼睛都黑了。

吃过早饭刚开始干活,冷不丁的就见了一声冷笑:“瞧瞧,果然是忠心耿耿的,这就开始忧心上了。做给谁看呢?不过,忧心也没用,人家出了宫,哪里还能管得着宫里的事情呢?”

陶君兰一顿,头也不抬,也不去理会。只是心头却是叹了一口气:浣衣局的风向,是真要变了。他都如此,那么绿柳,只怕更难过了……

第一卷 第7章 纰漏

刘姑姑出宫的事情,很快就确定下来了。与此同时,绿柳颇为歉意的和陶君兰道:“你的事情,怕是不成了。咱们这里挑去的人,我干娘保荐的几个都没要。”

陶君兰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事实上,她也料到了。所以自然她也不会觉得特别的失望或是难过,“没事儿,浣衣局也挺好的。”

绿柳却是愤愤难平:“谁要接管浣衣局还不一定呢。她们就忙着巴结起来了,以往称兄道弟,如今却是……真叫人恶心。”

的确叫人恶心。可是这也是事间常态。陶君兰叹了一口气,心道:这算什么?当初她家出事的时候,那些人的嘴脸,才叫难看呢。可事发之前,一个个却都做出了比亲兄弟还亲的样子。

事到如今,抱怨也是没用的。况且,在这个时候抱怨……她拉住绿柳,柔声劝道:“你这又是何必?若是传出去了,以后你还怎么做人?”绿柳又不是刘姑姑,即便要出宫,也是风风光光的,谁也不敢当面给人难看。可是绿柳就不一样了,以后还要在宫里继续过活呢。让人知道了,新来的管事姑姑会怎么样?

绿柳摔开手,气性的抹了抹眼睛:“传出去就传出去,大不了也将我撵出宫去!”

陶君兰一听这话,顿时哭笑不得:“快别胡说了。这话就是刘姑姑听见了,也得骂你。”刘姑姑本来年纪就大了,上头给了体面放出宫去,这是恩裳,是脸面。可是宫女被撵出去,那以后可都没法做人了。撵出去的宫女,不仅名声坏了,而且以后的日子也艰难了。想嫁人基本没指望,要么做了姑子,要么就被卖去了更坏的地方,一辈子不得翻身。

“我就是不服气。”绿柳红着眼睛哭道:“我干娘做了什么了?凭什么要这样?”

陶君兰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一朝天子一朝臣。”

新皇不是太后亲生的,所以连带着皇后也不必太看太后的脸色。所以,皇后要在宫里大清洗一回,也是理所当然的。虽然浣衣局不是什么特别好的地方,可是做管事姑姑,总也是一种体面和权力。更何况,还可以在宫中安插眼线和人手,一举数得。

绿柳听了这句话,倒是渐渐的平静下来了。良久才恨恨的言了一句:“干娘在宫里呆了快半辈子,家里人都死绝了,如今现在放出去,不是害人又是什么?”顿了顿,又重重的添了一句:“若又一日我也有这本事,我定要替我干娘讨个公道!”

陶君兰苦笑:一介宫女,想要有这样的能耐,根本就不可能。除非……麻雀变凤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