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的时候,刘氏还是十分期盼这个孩子的。

又这么生生的熬了一个多时辰,刘氏忽然就觉得肚子竟是不疼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酸胀感,像是肚子里的东西被人用力推挤着往外赶。她不由得尖叫了一声,这一声尖叫之后,她只觉得身下一股暖流瞬间就涌了出来。

产婆忙钻进产帐里去查看情况,当下心头一送:“时辰到了,只怕也就这会功夫了。大家做好准备,孩子马上下来了!”

不过,产婆的话音刚落,便是神情凝住了,因为她瞧见了羊水过后涌出来的,竟然是大片大片的鲜红。顿时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只短暂的惊慌之后,便是大吼出声:“快,让大夫来给王妃看看!王妃出血了!”

就这么一句话的功夫,刘氏身下已经殷红了好大一片。是,生孩子是没有不出血的,可出血出成这样的,那就不正常了。

而刘氏此时也是被产婆的这话给吓住了,一个念头不可遏制的浮上来:她会不会死?

一想到这个问题,刘氏只觉得整个人都慌了。一股难言的恐惧顿时就将她整个人都攥住了,让她逃脱不得,挣扎不得。而随着血液的流失,刘氏只觉得浑身的热气也似乎都从身下涌出去了,她觉得越来越冷,越来越冷。最后甚至是克制不住的,牙齿开始发颤。

紫玉见了刘氏这样的情况,也是吓得不轻,忙一叠声的吩咐:“快,快,快去生火!多生两盆火送进来,地龙也烧大些!王妃怕冷!”

此时大夫也是进来了,诊脉之后面色也很难看。刷刷刷提笔开了方子,又取出针来在刘氏身上针灸了几下,随后便是吩咐紫玉:“去将王爷叫来吧。”太医说这话的时候,自是避开了刘氏的。

紫玉呆了呆,下意识的追问了一句:“王妃的情况——”一般来说,生产的时候都是不必麻烦男人的,可太医这个时候叫李邺来,明显是为了……

太医摇了摇头,只说了一句简短的话:“不容乐观。”

顿时紫玉就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眼里一热眼泪顿时滚滚而下。她几乎是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此时她根本忘了,她其实该让别人直接去叫李邺的,毕竟刘氏现在这般,作为贴身侍女,她是不该离开刘氏身边的。

李邺自然也很快就得了这个消息——甚至是比紫玉过来禀告更前一些。毕竟,端王府里还有什么事情瞒得过他?本就派了人专门去守消息的。再加上紫玉情绪激荡跌跌撞撞的也走快,所以才会如此。

李邺第一个反应也是惊愕——刘氏看起来可不像是会这么短命的人。虽然他不喜刘氏,可真听见这个消息,到底还是觉得不忍心。刘氏还那么年轻……

即便是再不待见刘氏,李邺这个时候显然也不得不去主院跑一趟了。一路上,他的思绪自也是十分复杂,几乎是不由自主的想了许多事情。

一路行至主院,见到了太医后,李邺便是看了一眼周意。周意在人前,始终都是他的嘴一般。多年来的相处,让周意和他之间已是十分默契。

周意收到眼神,便是先和太医客气寒暄了两句,随后直奔主题:“不知王妃情况如何?”却是决口不提之前李邺为什么不过来看看的事情;

太医神色严峻,一出口倒是也没吊书袋子,直接道:“王妃难产,用了助产汤药之后,出现了极不好的情况。如今孩子虽然能出生了,可王妃却是……情况危急,我只得冒昧问一句王爷,保大还是保小?若保大,臣立刻给王妃止血,可那样一来,这孩子却是生不下来。若先生下孩子,只怕王妃的情况就无法挽救了。”顿了顿,太医小心翼翼的瞅了一眼李邺的神色:“还请王爷快些做决定,王妃眼下只是暂时稳住了情况,若是不及时做决定,只怕……当然,我也会尽力都保住。这只是最危急时候的情况罢了。”

李邺面上只一片茫然——他完全没想到,有一日他竟是要来决定刘氏的生死了。想想刘氏平日冷漠高傲的样子,他甚至觉得有些可笑。更甚至忍不住的想了一想:若是刘氏听见这些话,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受。

不过这些茫然只是暂时的。很快李邺便是开始思量到底该保谁。

其实这样的事情也并不少见。而越是高门大院,做出的决定就越是一致。毕竟,媳妇可以再娶就是,可子嗣却是珍贵的。尤其更别说是第一个孩子了。这事儿搁在宫里,绝对就是一个结果,保小不保大。反正孩子生下来也是由乳母照顾,其实和生母相处的时间也并不算多。所以,母亲相对于孩子也并不是那么重要。

可是,那毕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而那孩子,他却是连见也不曾见过……若是保住刘氏,孩子没了。以后他倒是也不怕刘氏再兴风作浪了,没有子嗣傍身,刘氏还能怎么折腾?这显然是极好的情况。可刘氏不过是个外人罢了,那孩子却是他的骨血,就这么残忍的放弃……

若保小的呢?李邺有些冷漠的想:刘氏会死,他的正妃之位会悬空。到时候若是陶君兰生了儿子,他甚至可以将陶君兰扶正。而凭着陶君兰的性格,将来必然也不会亏待了这个孩子……没了刘氏,以后他的生活会舒心得多,而陶君兰也不必再委曲求全。

这样一个念头一浮现在脑子里,几乎就像是生了根,根本就驱散不了了。而且,这个念头更是带着无比的诱惑力,一步步的击溃他的理智,他的良知,他的节操……

李邺一遍遍的想着这件事情,一遍遍的被诱惑得根本拿不定主意。

李邺陡然发现,即便是他很讨厌刘氏,他也并不能轻松的做出决定。一夜夫妻百日恩,虽然刘氏可恶又讨厌,他恨不得再不见刘氏,可他也没希望刘氏死。他一直想的是,既娶了刘氏,便养着,哪怕不喜欢也该给体面和尊荣。

李邺几次想决定保大不保小,可是最后却不知怎么的都又被拉拽得诱惑起来。不得不说,保小的这个好处实在是太有疑惑力了。他几乎不能抗拒。要知道,他一直觉得亏欠了陶君兰,想要弥补。可是哪里又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按照他的计划,若是能成,只怕也要不少时间。如今这样一个天赐的机会就摆在眼前,虽然有些卑鄙不齿,可是却是一条捷径……

怎么选?李邺禁不住苦笑了。心里更是无比的挣扎。

太医见李邺迟迟做不出决断,不由得又催促一句:“王爷还是快些下决定吧,时间不等人啊!”

李邺闻言,脑中渐渐冷静,眸光一闪,便是伸出手指来,在周意手心里写下几个字。;

第一卷 第177章 勒馬

当李邺写下那几个字的时候,忍不住有些嘲讽的想,他到底还只是一个俗人罢了。不仅俗,而且还自私冷血。刘氏嫁给他,果然是她这辈子最大的不幸了。若是刘氏知道他做的决定,不知道会不会后悔举嫁给他?必定是会的。不,不对,或许一开始刘氏就是后悔嫁给他的,是不情愿的。不然也不至于会如此对他冷淡。

想到这个,有些微微动摇的心思,便是顿时又坚定起来。既然一切都是错误的,那么便是趁早结束这个错误好了。

李邺原本以为自己会有些不忍有些愧疚甚至会后悔的。可是等到真的下定了决心,这些情绪却是全都不见了。反而只剩下一片冷静。或者说是冷漠更为合适。

李邺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既然来了,他自然也就不会再走了。横竖,估计很快也就尘埃落定了。

周意看了李邺一眼,却是没将这个决定大声的说出来,只是附在太医耳边轻声嘱咐了一两句。

太医见了周意如此,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当下只点了个头,甚至也没多问一句确认,便是要转身再进产房。

然而不等太医进去,一个声音便是拦住了他的脚步。只听得一个细腻却又满是威严的年轻妇人声音问道:“如今王妃如何了?”

李邺陡然站了起来,面上染了一层薄怒。陶君兰身边跟着的几个丫头都是心虚的别开了眼睛不敢看李邺一眼。

陶君兰却是目不斜视,直接对上李邺的目光,再度问了一句:“如今王妃如何了?”

李邺抿紧了嘴唇,莫名有些心虚。他不表态,太医如何敢回答?忙不迭的就往产房里头走,一声也不敢吭。

屋子里顿时静得似乎连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在这样的情况下,陶君兰只觉得心中越发的不安了。便是再度张口问了一句。

周意见情形不对,不敢再不吱声,上前答话道:“侧妃不必忧心,王妃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太医已经和王爷商议了对策,想来很快小公子就会出世了。”

陶君兰却是哪里会相信?当下微一思量便是觉得不对劲,当下便是直接问道:“周意,是不是王妃情况不太好?太医这样匆匆的叫了王爷过来,肯定不是简单的问两句。是不是让王爷来做什么决定的?”

说实话,她这样问,也纯粹是凭着只觉胡乱猜测更多些。至于要说依据,却是半点没有的。

可偏偏这样的只觉,却是最准的。当下便是将周意问得哑口无言不知该怎么回答——却也不是不知怎么回答,而是不知能怎么回答。若是实话说了,怕是不大妥当的。且不说陶君兰会不会觉得这样的事情残忍无耻,只说陶君兰现在怀孕了,根本就不适合听这样血腥的事情。

所以周意除了苦笑着干巴巴劝说一句:“侧妃别问了;

。”之外,还真是什么都不敢多说。

陶君兰此时也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准的直觉,当下脱口问出:“王爷做了什么决定?”却是不看周意,只看向了李邺。

李邺竟是不敢看陶君兰那双清澈的眼睛,微一侧头让开了。这一个闪避的动作,纯粹就是下意识的。等到他反应过来之后,却是自己都有些惊住了。然而再解释已经来不及了,只从陶君兰陡然变成惊愕的目光,他便是知道再说什么都没用了。

最终,李邺默认了。他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想,反正迟早都是会知道的,现在知道也没关系。横竖,他的真面目陶君兰又不是没见过。

陶君兰的愕然只维持了一小会儿,很快她便是沉声对李邺道:“王爷请随我出来一下,我有话对王爷说。”

李邺本不想应的,可是陶君兰却是一脸坚持,当下索性便是起身了。

二人并肩到了院子里,站在空旷处屏退了左右。陶君兰这才压低声音问李邺:“王妃的情况,是否很危急?”

李邺点了点头。

陶君兰又问:“太医叫你来,是不是问你,保大还是保小?”

李邺仍是点头。

陶君兰的脸色变了变。虽然心中有猜测是一回事儿,可真听见了结果,那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她几乎是有些质问的开了口:“那你的选择呢?是保小还是保大?不会是保小吧?”

李邺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忽然他就很想看陶君兰的表情,于是抬起头来。

陶君兰咬了咬牙,心里有些失望。面上也是表现出了几分。

李邺顿时就觉的心里空了一块,更有些发凉。果然,陶君兰知道这事儿之后,竟是如此的神情。他是让她失望了。她一直以为他是美玉般的谦谦君子,她也不止一次的说过。纵然她也说过,她并不觉得不喜他的真面目,可是到底真正的他,离她心目中的她相差甚远。她会觉得失望也是理所当然。况且,她的脾性一向是真正的温和宽容,知道了这事儿之后,怕是对他更加的失望了吧?

李邺这般想着,心里便是越发的苦涩难言起来。

就在此时,陶君兰却是恨铁不成钢的开了口:“王爷糊涂了!怎么竟是敢下这样的决定?”

李邺看着陶君兰,一片沉默,更有些不解。

陶君兰见李邺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当下叹了一口气,低声细细解释:“王爷纵不喜王妃,可那毕竟是王妃,不是什么妾侍。孩子纵然重要,纵然无辜。却也比不上活人。若是王爷这个决断一旦传出,别人会怎么想?会觉得王爷不仁不义。会觉得王爷只凭着自己的喜好办事。将来如何能得人心?如何能服众?只怕非但失了人心,更让名声也从此受损!”

李邺听了这话,自是明白了陶君兰的意思,当下更觉错愕。

陶君兰又叹一口气:“况且,没了现在这个王妃,将来也有别的王妃,与其留个坏名声,不如……”留下刘氏;

李邺沉吟片刻,到底将自己的心思全盘托出:“她死,你便可扶正。”

陶君兰愕然的看着李邺,“你不会就是为了这个才下了这般决定吧?”

李邺摇头,“只有这样的思量罢了。并不是这个原因。”

陶君兰也摇了摇头,苦笑道:“王爷糊涂了。就算没有王妃,我又如何能再进一步?以我的身份,侧妃之位已经是极限了。您毕竟是皇帝的儿子,您的正妃,是必须和您的身份相配的。我没有刘氏家族的清名,没有傲人的出身,更没有惊人的才气。别忘了,我虽是沛阳侯府的义女,可毕竟也是罪臣之后。做侧妃没人计较这些,可作正妃的话,却是半点也配不上。”若父亲还是正二品的大员,是朝廷的肱骨,不必李邺说,她也是配得上的。可是……

李邺张了张口,想要辩解却是陡然发现这的确是事实——事实上,这个侧妃之位,也是他算计良久,布置了许多事情才弄回来的。

一时之间,李邺只觉得懊恼,更觉得颓然。

“听我一句劝,现在还来得及。让人去告诉太医,保大不保小。”陶君兰诚挚的看着李邺,轻声言道,却是笃定。

李邺颓然的点了点头。此时他真想“哈哈”大笑几声,笑一笑他自己。

陶君兰见李邺如此,心里明白他必也不好受,当下也就不再让他亲自去吩咐,只自己去寻了周意,将话说明白了。

周意看了陶君兰一眼,又看了李邺一眼,然后匆匆进去了——他是太监,倒是也不必太过避讳。

而陶君兰也没想过要亲自去瞧瞧刘氏,只是复又返回了李邺身边,握住了他的手,低声道:“王爷且再忍一忍。”她说的是刘氏。顿了顿,又道:“没了孩子,刘氏只怕也不会再怎么样了。”

陶君兰有些可悲的想:其实这样的结果,对端王府来说才是最好的。刘氏没了孩子,未来几年也不会有孩子,端王府能稳定好长一段时间了。至少不比担心后院起火,拖累了李邺。而她自己,也会受用无穷。其实说得那么冠冕堂皇,道貌岸然,其实她反而是最得了好处那一个。

有时候想想,这人的命运还真是无常。原本刘氏抢在她之前怀孕,她还觉得那是刘氏的福气。可没想到一转眼,刘氏竟然遭此大难。真真是让人意外。

李邺倒是没有陶君兰这般的感想,他只沉浸在陶君兰那一句“你且再忍忍”里头。最终,他长出了一口气,心中到底是清明下来:是啊,都忍了这么多年了,也不在乎这两年了。只是,到底辛苦了陶君兰。

不得不承认,今儿若不是陶君兰,只怕他还真的无法悬崖勒马。陶君兰想得如此清楚,甚至比他都要思量得多,考虑大局得多。

所谓“贤内助”,说的便是如此女子吧?李邺看了一眼陶君兰娴静的面容,倒是忽生出了几分庆幸。只觉得自己费了这么多功夫娶到她,是最明智不过的。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之前他做出这样错误的决断,追根就底不还是陶君兰的缘故?

可一饮一啄,真乃神奇也。;

第一卷 第178章 狠戾

紫玉慌张进了产房,刘氏依旧是那副苍白怕冷的样子,而精神更是涣散了许多。

紫玉伏在床头,忍不住的哭出声来:“王妃,求您千万振作起来。您千万不能有事啊!”

刘氏勉强睁开眼睛,张了张口却是没发出任何声音,只见嘴唇不住的开合。而眼睛却是定定的看住了紫玉,仿佛无声的询问。其实现在的情形,刘氏未必就真的不知道,毕竟她自己的身子,她自己是有感觉的。那种生命力一点点流逝,温度一点点流逝的感觉,实在是叫人恐慌。

紫玉附在刘氏耳边,哭着说了一句话。而刘氏在听完这句话之后,原本已经暗淡无神的眸子却是陡然爆出凌厉的光芒来,脸上更是因为愤怒而扭曲了。

刘氏喘了一口大气,最后几乎是从喉咙中硬生生的挤出了声音来,虽然十分微弱,却是已经完全能让紫玉听见了。如今这样的情况,刘氏说话自是费力,说不了几个字便是要歇一口气。不过刘氏却是强撑着将话说完了。

末了,刘氏甚至使出力气来抓住了紫玉的手,目光灼灼,“答应我!”

紫玉有些被吓住,不过很快却是毅然点头:“王妃放心!”

刘氏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合上了双目。

紫玉见状,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蓦然出声:“王妃,您千万不能有事!您要振作啊!”刘氏这么长出一口气,又闭上双目,她只吓得魂飞魄散,以为刘氏……然而话出口了,她才发现刘氏的气息犹在,并没有怎么样。

刘氏虽未曾睁眼回应,可面上,却是因为这话陡然浮现出了狰狞之色。

而此时,产婆却是一声惊喜的叫喊:“看见头顶了,看见头顶了!快给王妃含上参片,快快!吊着王妃的精气神,一鼓作气的将孩子生下来!”

一直皱眉坐在外间的太医听见了这话,顿时也是一喜,一叠声的叫道:“太好了,太好了!”此时谁都明白,若是一直孩子不出来,这么耗着实际上耗的就是刘氏的性命。之所以说保大人,便是在紧急的情况下,将孩子强行拉出。这样的情况下,孩子多半保不住。而眼下孩子主动往外了,那就容易得多了。最好的情况,就是产妇和孩子都能保住。再不济,也能保住其中一个。

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了李邺和陶君兰耳中,李邺微有些惊愕;

。不过随后到底是露出了一丝笑意:孩子毕竟是他的血脉,能活下来自然是好的。

陶君兰也是微微的出了一口气,言道:“吉人自有天相。”只是心里情绪却是颇为古怪。

陶君兰和李邺也去守在了外间。也不知过了多久,便是听见一声欢呼:“生了!生了!”

陶君兰和李邺对视了一眼,随后李邺无声的将她的手握住,温热的掌心里,全是一片湿润。显然,李邺的心情也并不是那么的平静,甚至是有点儿微微紧张的。

不多时,便是有婆子将孩子抱出来给李邺看,此时孩子已经收拾妥当了,被包在早就准备好的襁褓里,只露出一张小脸来。李邺和陶君兰都忍不住的凑上前去瞧。

那婆子忙往李邺跟前凑了凑,满脸欢喜的同李邺言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是个金尊玉贵的小公子!”

李邺只看了一眼孩子,神色便是带上了些许复杂,满腔的激动最终也是因此冷淡下来。

陶君兰将这一切收在眼底,怕李邺表现得太过,当下便是悄悄的借着袖子的掩饰,轻轻推了李邺一把。又笑道:“恭喜王爷,喜添麟儿。”

李邺淡淡的“嗯”了一声,到底是没再露出什么欢喜的神色。他这样的态度,倒是让婆子不敢再说什么了,暗道奇怪:莫非王爷不喜欢儿子不成?

“王爷,这是您的嫡长子,你这次可不能吝啬了赏钱才是。”陶君兰见李邺这般,心头焦急,却是又不好明说。只能想法子暗示提醒李邺:该给赏了。一般人家生了儿子,都要给四邻送些红鸡蛋什么的,更别说是富贵权势之家了。先不说邻里,只说府里这一干人等就是首先要有赏的。

李邺哪里有不明白的?当下冲着周意一挥手。周意便是站出来言道:“传王爷的意思,府中上下皆赏月银一份!近身伺候王妃的,赏二两金!”

周意这话一出,顿时满屋子都是谢恩贺喜的声音。多赏一个月的月钱,谁不欢喜?况且主院这边伺候刘氏的,更是有二两金的赏钱拿,不仅银子有了,体面更是有了。还有什么不值当欢喜的?

陶君兰见周意和李邺如此配合默契,倒是恍然明白了:李邺心细如发,恐怕这个也是早就想好了的。所以今儿才不必言明,周意便是直接说出了这样的话。可见,要说真不在意,那还是假的。这不还是挺在意的?

这样一想,她心里倒是有点儿酸溜溜的了。若不是恰好这会子还在在肚子里动了一动,她只怕还没那么快的恢复的。下意识的捧住肚子,陶君兰微微一笑心道:又有什么可值得酸的?难道李邺还会亏待了她们母女两个不成?

倒是李邺瞧见了她这个动作,便是关切的看了一眼。

陶君兰忙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儿。不过李邺到底还是不放心,很快便是示意陶君兰赶紧回去歇着。

陶君兰明白自己在这儿也没什么用处,事情如今也算是尘埃落定了,所以只关切的问了一句刘氏的情况,得知刘氏也没什么大碍之后,便是匆匆回沉香院去了。

陶君兰这一走,倒是其他的人才敢上前来了——虽然之前也一直在,不过有陶君兰在,谁又能吸引李邺的注意力?而且这样的日子,也不好争宠;

。所以,几个侍妾都在古玉芝的带领下先行避让了。此时集体上来给李邺贺喜,本以为总算能得到几分注意。可没想到的是李邺兴致缺缺,一脸疲倦的挥了挥手后,便是径直走了。留下几个侍妾在那儿大眼瞪小眼。

红蕖忍不住酸溜溜的说了一句:“自从陶侧妃进了府,王爷的眼里可是再也没了咱们。真不知陶侧妃用了什么美人计,竟是让王爷再也移不开眼了。可怜我们几个……”

话还没说完,红蕖就被桃枝狠狠拽了一下袖子。而古玉芝也脸色铁青的瞪了红蕖一眼,低声斥道:“少说几句吧!陶侧妃没进门,也不见你有什么宠爱!”事实上,即便是陶君兰没进府之前,红蕖和桃枝作为仅有的两个侍妾,一年也伺候不了四五回,一个巴掌便是数的过来了。

红蕖顿时涨红了脸,半晌才嘟哝一句:“都是侍妾,你又比我高贵了不成?凭什么压着我?”

古玉芝气得够呛,当下懒得再说,直接转身不理会红蕖了。桃枝连拖带拽的将红蕖拉走了——不走留下来做什么?白白守了一夜不说,如今李邺也走了,难道留下来继续守?笑话,刘氏这样的情况,怕是也不会再见人了,做给谁看呢?还不如回去赶紧睡觉呢!

静灵瞅着二人的背影,“嗤”的冷笑了一声,然后也施施然的走了。

古玉芝意味深长的看着静灵走远,神色更是一片思量。

陶君兰刚回了沉香院,便是被已经起身的丁嬷嬷数落了一遍:“您怎么能去产房那样污秽的地方?就不怕冲撞了?您怎么就不听呢?”

陶君兰被念叨得节节败退,连连告饶:“嬷嬷饶了我这一回吧,实在也是特殊的情况,我才去的。”若不是想到李邺被叫去的缘由,又怕李邺做出什么错误的决定,她也不一定会去。事实证明,她是去对了。若是再晚些去,只怕如今就不是母子均安的局面了。

丁嬷嬷自然也知道已经发生的事情无可挽回,虽然心中恼怒,可到底还是只能作罢。不过到底关心主院的情况,便是忙问道:“那边生了?生了什么?”报喜的人还没来这边,所以丁嬷嬷并不知道。

陶君兰笑了笑:“生了个儿子。王爷有嫡长子了。”

丁嬷嬷大张了嘴,蠕动了好几下,到底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末了长长叹了一口气,古怪的看了一眼陶君兰,心道:怎么就还笑得出来?

丁嬷嬷是彻底的对陶君兰失望了,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跺了跺脚,郁闷的去厨房寻青姑姑诉苦去了。

青姑姑听完了,看着咬牙切齿的丁嬷嬷,“哈哈”大笑一声:“不笑难道还哭?孩子都出生了,说再多也没用!再说了,难道君兰她不去主院,这孩子就生不下来了?你呀,就是想差了。要我说,笑才好呢,让人看见了才会觉得咱们心态好呢!让那些想看咱们笑话的人,都失望去吧!”

丁嬷嬷诡异的看了一眼青姑姑,想了半晌,倒是也霍然了:“罢了罢了,别院的事情和咱们无关,咱们只管好好伺候着侧妃,让侧妃平安生产就对了。”

青姑姑拍了拍丁嬷嬷的肩膀,喜笑颜开:“对了,你这么想就对了!”;

第一卷 第179章 出门

端王喜得麟儿,阖府欢庆的同时,府里也是悄悄的变了风向。最明显的就是对沉香院的阿谀奉承少了许多,甚至有暗暗挤兑沉香院,觉得沉香院从此要失宠的人。

对于这些,在丁嬷嬷的管束下,陶君兰是半点不知情的。每日她仍是该做什么做什么,该吃什么吃什么。只偶尔让人去主院那边探望一下刘氏和孩子。因为不足月又是难产,孩子的身体十分瘦小虚弱,比起正常孩子小了许多不说,就是哭声也极其微弱。那副样子,倒让人担心养不活。而刘氏的身子也没好到哪里去——生产之后,足足第三天她才算是彻底的清醒了过来。之前神智都有些恍惚,只剩下一些本能。

孩子出身的当天,刘夫人便是过来住下了。说是要看顾刘氏。对此谁也没有反对,毕竟刘夫人是刘氏的亲娘,也算是合情合理。

再说刘氏替李邺生下嫡长子的消息一传进宫中,顿时宫里就赏下了许多东西。皇帝,皇后,还有太后,三人都是比赛一般的将赏赐流水似的送进了端王府。皇帝更是替这个孩子赐了名:钰。

钰者,美玉也。美玉罕见,故甚珍视宝贵。由此可见皇帝对这个孩子的喜爱。

按说这该是件欢喜的事情,然而李邺却是始终提不起兴致来。每天除了在陶君兰跟前有些笑意之外,其他时候,倒是冷着脸的时候居多。这个冷着脸,和平时神色淡然出尘又是另外一回事。但凡见过了李邺表情的人,都是能感觉到李邺从内而外露出来的冷意。

陶君兰几次想劝,都被岔开了话题。这日却是总算寻到了机会,趁着替李邺梳头的功夫,柔声劝道:“到了嫡长子,应该高兴才对,怎的整日这幅神情?让人瞧见了该怎么想?”

李邺抿了抿唇,一动不动的任由陶君兰在自己头上作为,神色微缓和了几分:“你只管安心养胎,这事儿我有分寸。”

然而陶君兰却是怎么也不信这话的,当下叹了一口气:“你若真有分寸,就该知道不应如此。你这样,外头都传闻你不喜欢这个儿子,将来只怕还有更难听的。明明是好事,你该高兴才对。”

李邺苦笑一声,第一次直接敞开了自己的意愿:“我的确是不喜这个孩子。”

陶君兰一怔,捏着梳子久久不能回神,半晌才喃喃反问:“为何?”她一直以为李邺是只不喜刘氏的,对孩子毕竟还是喜欢的。毕竟那是他的血脉,他怎么也不会不喜。可是没想到今儿李邺却是如此回答……实在是叫人太意外了;

李邺神色冷冷:“原本,我从未想过会和刘氏有孩子。这个孩子,本就是意外之中的事情。若他是个女儿也就罢了,可偏偏他却又是个儿子。还是嫡长子,又是父皇的长孙。有了这层层身份,助长的只会是刘氏的气焰。”

说来说去,到底还是刘氏的缘故。陶君兰微微松了一口气,低声相劝:“孩子终归是无辜的。你这又是何必?既来之,则安之。总有法子的。再说了,生产这事儿让王妃的身子坏了,只怕好几年都缓不过来。等她缓口气,孩子也都大了,该去读书了。在她身边的时候就更少了。你好好教养着,总不会坏的。”倒不是她残忍,想要让人家母子分离,而是这样的局势却是最好的。并不是从她的角度看,而是从李邺的角度看,也是从孩子的角度是养在刘氏身边,只怕李邺会越来越不喜这个孩子……而孩子也不知道被刘氏教养成什么样。

若将来嫡长子偏激了,误以为是她让李邺有了这幅态度,到时候她和她的孩子,日子就难过了。

陶君兰忍不住想,自己的确是个自私的人。

李邺看了陶君兰一眼,几次欲言又止,最终长叹一声;“罢了,你说得对,是我偏激了。”只是他心里明白是一回事儿,可是做不到又是另外一回事儿。每次看见孩子,他就忍不住想起孩子的来历,想起那时候刘氏的所作所为……再大的喜欢,也都烟消云散了。

“怎么说也是你的第一个孩子,好好操办吧。这也是咱们王府的脸面。”陶君兰想起正事,便是出声建议;“再让人往寺庙和道观都添香火,也是为那孩子祈福。”

李邺闻言失笑:“才刚满五天,你就想到办满月酒了。也未免太早了。”

陶君兰微微一笑:“你不是要出门?在你出门之前,先将这些都安排好才是。”

李邺这才想起了今儿他打算和陶君兰说的事儿,当下郑重了颜色,转身握住陶君兰的手道:“我出门的事情,已经定下来了。”

陶君兰对此早有预料和准备,当下虽然忽闻消息,倒是也不觉得多少惊讶,只“哦”了一声后,便是无言了。

“应该要去些时日。我会尽量赶回来过年。”李邺言简意赅,一脸歉然。

陶君兰微微一笑:“那我晚上替你收拾行李。”只是她心里却是明白,眼下离过年已经很近了,现在出门,怕是无法赶得及回来过年了。这样说,实在只是说一下而已。

李邺当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歉疚更甚。

当天夜里,陶君兰便是亲自替李邺收拾了行李。考虑到要赶路怕是不能带太多的衣裳,陶君兰就只给准备了三件换洗的衣裳,其中有两件都是大毛的。另外还准备了一条狐皮大氅,这个保暖是最好的。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一囊烈酒,一些常备的药丸,另外就是银子和金子。分别用几个荷包装了,给李邺放在身上不同的地方。反正但凡是能想到的,都给李邺准备了。

好在她还算是有分寸,没给李邺收拾出一个巨大的箱笼出来。虽然包袱仍嫌有些大,但是也都还好。

末了陶君兰问李邺:“你带谁出门?还是周意和王如?”

李邺想了想摇头道:“周意留在京里,王如跟着我;

。不过还有别的侍卫和家丁。”似乎明白陶君兰的担忧,他又补充了一句:“安全是无虞的。只是赶路罢了。”

陶君兰又些意外周意不跟去,末了道:“要不还是周意跟着一起去吧,京里应该也没什么事儿……”一向周意和王如都是跟着李邺的,只带一个,她担心李邺想用人的时候,找不到合适的人。

李邺摇摇头:“京里的消息也很重要。而且正值年关,周意也得帮我处理些事情。”

陶君兰这才不说了。只第二日又让青姑姑做了一些烙饼,准备了一些熟的肉干,分成几包准备到时候给李邺带上——外头的伙食肯定是没有家里好的。若是再一味的赶路,只怕还真是的吃不上饭。所以准备些这个,虽然干硬一些,可好歹耐饿。

李邺离开得很快,第三日一大早便是出发了,他是悄悄走的,府里的人大约除了陶君兰之外,也没人知道。所以自然也就没有践行那一套。就是陶君兰,虽然起身相送了,可李邺也没让她送出大门口,只让她送到了沉香院的门口。

李邺走后,陶君兰便是关起门来过日子,也不怎么见人,更不出门。横竖她怀着孕,谁也不会要求她出去见人。除了每日无聊些之外,倒是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不适应。当然,对李邺的担忧也是有的,不过她心里明白,李邺此行只是视察,应是没有任何危险的。

李邺走后的第十天,沛阳侯夫人抽空过来了一趟。一见了陶君兰,便是劈头问道:“我问你,端王爷是不是出门了?”

陶君兰点了点头。

沛阳侯夫人顿时急了,一把抓住了陶君兰的手:“那你怎么也不派人过来知会我一声?!”

沛阳侯夫人的态度太过急切,语气也有些不好,陶君兰抿了抿唇,抽回手掠了掠鬓发,淡淡道:“王爷出门不过是公事,再说了,这是端王府的事情。我缘何能告诉娘家?再说了,纵告诉了母亲,母亲又打算如何?”

沛阳侯夫人一愣,有些意外的看住了陶君兰。

陶君兰静静与之对视,倒是丝毫没有心虚的意思。

半晌沛阳侯夫人苦笑一声,言道;“你却是误会了!我哪里是你想的那个意思!而是这件事情兹事体大,并不简单是视察!”

沛阳侯夫人这一句话,顿时就将陶君兰的心给悬了起来,当下也顾不得道歉,便是急切追问:“怎么回事儿?”

沛阳侯夫人倒是也不和她计较,三言两语将事情简短说了:“北方积雪成灾了!多数房屋一夜被压塌,天寒地冻的,难民多得很!可偏因为积雪缘故,朝廷也没法救援,所以那边现在民心躁动,对朝廷意见十分大!谁这个时候过去,都要冒险!”

“怎么会这样?!”陶君兰失声惊呼,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她一直以为李邺这次出门肯定没有安全,可没想到……怎么办?“现在派人去,将王爷追回来!”这也是她目前唯一能想出来的法子了。

沛阳侯夫人苦笑一声:“怕是追不回来了!这几日下雪太大,许多路都被封住了!而且只怕他也快要到了北方了!”;

第一卷 第180章 比较

沛阳侯夫人带来的消息实在是不能让人有任何的放松。事实上,陶君兰觉得自己的心都快揪起来了。担心,害怕全都浮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