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螺毕竟是沉香院的第一大丫头,此时满含了威严猛地喝出这一番话,倒是也有不小的威慑力,顿时就叫其他丫头都忙收敛了神色收了声音,一个个噤若寒蝉。

周意此时跪下朝着陶君兰“砰砰砰”磕了三个头,硬着嗓子道;“侧妃英明大善;

!天必佑之!”说完这话,他便是起身头也不回的大步流星而去。

陶君兰笑了笑,兀自扶着椅子的扶手起身。红螺伸手过来想要扶住她,却是叫她避开了,继而轻声吩咐:“从今日起,你虽可在三步之内,但不许再与我接触。”

红螺一怔,随后眼睛便是一涩,几乎不曾落下泪来。

陶君兰勉强凭着自己的力气扶着椅子站直了身子,然后便是拖着软绵绵的腿往内室走去。此时此刻,她是真站不住也坐不住了,只有静静的躺着,许还要好些。

说实话,今日这个事情实在是太过突兀了。她半点准备都没有,着实是被吓住了。昨儿她还在想,若是疫病爆发又该如何,若是万一府里有人发病又该如何。可没想到的是,今日她先前想的法子便是能派上用场。更没想到的是,这个人还是她自己。

真真是嘲讽至极。真真是意外至极。

怕死吗?当然是怕的。陶君兰僵硬的躺在床上,只觉得浑身冰凉,甚至就连胸口都没有了热乎气儿。她只觉得自己仿佛置身在了数九寒天的风雪之中,整个人都要被冻住了似的。

最终,她忍不住蜷缩在了一处,抱住自己的胳膊,借此来让自己觉得暖和一些。可正因为如此,她才感觉到了她身上不由自主的战栗。

陶君兰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呵,没想到她也有怕得如此厉害的时候。她还以为,不管什么时候,她都能从容面对,保持住这份淡然。

可没想到,真遇到事儿了,别说从容淡然了。她就是想停止住这战栗都是力不从心。根本做不到,那股恐惧是从心底滋生出来的,她压制不住,她更忽略不了。

沉香院突然封了院子,这消息自然是瞒不住。

姜玉莲很快就知道了这个事儿,只是却是不知道来龙去脉就是了。不过正因为不知道,所以她才更是好奇和止不住的猜测。

不只是姜玉莲,就是府里其他人,也是如此。不仅包括主子,更是包括端亲王府上的仆妇们。

不过所有人都是没想过,这是因为瘟疫的缘故。

李邺倒是很快知道了这件事情,惊得也是连手里的公文也是险些攥坏了。待到回过神来之后,也顾不上仔细问问,下意识的便是抬脚就往外走。

王如一把拽住了李邺,急切劝道:“主子这是做什么?”

李邺一顿,虽然明白了王如的意思,可却还是坚定不移的继续迈出了脚步去。王如反倒是被李邺踉跄着带出了几步。

意识到了李邺的意思,王如唬得忙使出吃奶的劲儿去将李邺死死的抱住了。然后大声劝道:“主子不可糊涂啊!此时纵然回去,陶侧妃也不会见您的!您没听说么,陶侧妃已是命人封了院子了!”

李邺沉了脸,冷冷斥道:“放开!”正因为知道沉香院已是封了院子,他才更是要回去看一看。出了这样大的事儿,陶君兰还如此冷静的顾全大局,叫他更为心疼。他倒是宁肯陶君兰不要如此懂事冷静才好。

不管如何,他都是想要回去见一见陶君兰的;

不过此时王如哪里敢放手?反倒是更加勒得紧了一些,更加苦口婆心的劝道;“主子纵然不在乎,却也好歹不要辜负了陶侧妃的这一番心意啊!”

李邺却是一个字儿也听不进去,反倒是一脚踹开了王如,怒道:“住口!再多说一个字,以后便是不必再跟着我了!”

到底是从小就服侍他的,虽说情急之下踹了王如一脚,不过李邺还是留着理智的,并未下死力气,只是用了巧劲将王如蹬开也就是了。

王如歪在一边,自然也就拦不住李邺大步流星的出了门。

王如使劲的砸了一下地,哧溜一声爬起来也顾不上拍拍屁股上的灰,便是一路小跑的又追了上去。只是李邺这次不仅走得飞快,还是大步流星,所以这会子已是拉出了一段距离了。一时半会的,倒是也没来得及追上。

待到出了屋子,院子里人来人往的,王如也就不好再和李邺拉拉扯扯了。只得一直紧紧跟着李邺,不住的在口中劝说。

只是奈何李邺却是自动屏蔽了周围的声音,愣是一个字也没听见,更不要说听进去了。事实上,这会子满心满眼的,李邺想的都是陶君兰:不知道沉香院如今是什么情形?不知她怕不怕?不知道她心里又是如何想的?

一路这般想着,李邺连马车都顾不上坐了,去马厩随便选了一匹马翻身上去就往府里疾驰而去。甚至顾不上这里还是衙门,更顾不上衙门里人来人往。

至于别人那些诧异的神色,那就更是瞧不见了。

王如知道凭着一双腿肯定是追不上的。只得告罪了一声,也挑了一匹马跟了上去。不管如何,他纵然拼了命也是要追上去将李邺拦住的!否则的话,李邺若真有个什么,他作为随身侍从,那也是一个死路可走!

当然,也并不是说他怕死才如此。更多的还是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主仆情分,不容许他这么看着李邺奔赴危险之中。

如今的端亲王府,在王如眼里和刀山火海,却也是没什么两样了。

王如想着,又狠狠的在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他这匹马比不上李邺的那以一匹,根本就追不上。而且,这里是京城,他一个奴才这般纵马……到底是不如李邺那般有底气,敢让马儿撒开腿毫无忌惮的一路狂奔。

就在眼看就要到了端亲王府,王如还没追上李邺已是彻底死心的时候。冷不丁的却是从旁边窜出了一队身穿铠甲的禁卫军来一下子拦住了李邺。

李邺只得勒住了马,那马疼得几乎半个身子都颠了起来,这才勉强住了脚。

李邺眯着眼睛看了看禁卫军手里的长矛,冷冷出声;“你们这是作甚?拦住本王做什么?”

禁卫军的队长上前来,毕恭毕敬的冲着李邺行礼回话;“回王爷的话,皇上吩咐了,您不能回端亲王府。府里的人也不许出来。”

李邺的面色陡然阴沉了下来。;

第一卷 第440章 冷静

李邺的面色陡然阴沉下来,最后冷笑一声:“父皇怎么会下这样的命令?这是本王的家,本王为何回不得?”

那禁卫军队长也不是第一次见李邺了,不过却是第一次看见李邺这般的神态。当下便是一个愣神:这谪仙似的二皇子,不是一向以温和著称?怎么的如今却是有些像先皇了?

先皇的性子便是出了名的冷厉无情,又阴沉可怖。一旦发起怒来,那果真是没有人敢拂逆半分的。而且,先皇是真正带过兵打过仗的。那身上的气势一放出来,是真真的慑人。而且,先皇一怒,就是打杀数百宫人也是有过的。

李邺这会子冷冷质问的样子,就颇似先皇。纵然容貌不像,可神态气势却是十足十的。

禁卫军队长看了一眼之后,竟是有些不敢再看了。不过他是奉命行事,自然也不心虚,只道:“臣等也是奉命行事,还请端亲王不要为难小的。”

对面是端亲王,禁卫军队长自然也是不敢拿乔,态度是十足十的恭敬。当然,其中也有是李邺自身气势的缘故。

李邺心中烦躁,连带着身下的马儿也是感受到了,站在原地不安的踏步,不住的喷着响鼻。半晌,李邺才深吸一口气,又问:“那本王再问你,原因是为何?既要封了端亲王府,那总要有个理由。”

禁卫军队长自是早料到会有这么一问,当下便是忙回道:“王爷既是急匆匆的往回赶,想必也是听说了府里发生的事儿。此事事关重大,皇上只能下了这般的命令。”

这话便是说得十分明白了——这是因为瘟疫的缘故。

李邺的眸子沉了沉,这一次却是极好的控制住了,并未显露出来。他还真没料到消息传得这样快,宫里的动作也是这般快。试问,从知道有可能陶君兰被染上了瘟疫后,这才过去了多长时间?宫中调度人,那也是需要时间的。

“王爷若真想回府,恐怕也只能进宫去请示了。”禁卫军队长见李邺沉吟不言,唯恐李邺做出什么逼着他们方行的事情来,忙是劝了一句。

李邺回过神来,灼灼的看了一眼那禁卫军队长,直将对方看得低下头去,他这才淡淡道:“既然是要封府,那便是好好护着王府的安危罢。另外,府里人若是需要什么,你们也别拦着。只不许人进出就是了。”

虽说心里明白禁卫军也不敢为难端亲王府,可是李邺还是忍不住多嘴的吩咐了一句。

禁卫军队长一听这话,顿时松了一口气,忍住了想要擦一擦快要滴下来的汗水的**,他陪笑道:“小的怎么敢?王爷放心。有小的们在,王府必是十分妥当的。”

李邺忍着心里的烦躁,点了点头后扭头便是骑马往回走——他心里清楚要是他真闯过去也不是不行,而是他想起了王如的那一句话:不要辜负了陶侧妃的一番心意;

陶君兰为什么封了沉香院?这是不愿意让他也有危险。不愿意让人诟病端亲王府。这是在为他着想。他若今日真不管不顾的冲进去,不仅皇帝知晓了觉得他不懂事,更辜负了陶君兰。

而且,他纵然回了府里,陶君兰又会见他么?他是了解陶君兰的。看着温和柔软的一个人,可是真认定了的事情,却是不会轻易更改的。

她根本就不会见他。

况且,他若是进去了,那么只怕就出不来了。皇后党必然会抓住这次机会,下死力气的打压他。到时候等他出了端亲王府,外头的局势却已是不知道又是如何了。

这个冒险,其实细细想来,他是冒险不起的。

越是往多里想,他那不顾一切的决心便是越是消散得快。重重顾虑坠着他,让他纵然提起了脚,也是再也迈不出去。

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最开始那点子冲动,到底还是消散得无影无踪了。

转过身的时候,李邺甚至连端亲王府也不敢多看一眼,只能嘲讽的笑话自己竟是胆小如鼠。

王如见状,倒是狠狠的松了一口气。说句实话,他是真怕李邺不管不顾的就直接冲了进去——那后果是谁也承受不住的。此时李邺能这般理智的回转过身来,着实是叫他有一种死而复生的松快感。

不过,他也感觉到了李邺情绪不对,便是只敢牵着马儿跟在李邺后头,却是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了。

这个时候,和李邺说什么估摸着也是没用了。王如心中如此想着,便是低声叹了一口气。往日里李邺如何对沉香院上心,他也是知道的。而正因为知道,所以才更能体会李邺此时的心情。

说句实话,王如以前只觉得陶君兰是个好的,也算是配得上王爷了。不过如今,他却是觉得,陶君兰是对得起李邺的宠爱和付出的。别说是侧妃,就是正妃也担当得起了。

试问,世间能有几个女人知晓自己可能染上了瘟疫,便是立刻封了自己的院子,将自己关起来打算自生自灭的?怕是找遍了也找不出几个来。

大多数的女人,甚至是男人,都是贪生怕死的。这个时候,怕第一个想到的绝不是将自己隔绝孤立起来,而是赶紧找大夫找药,然后找人诉苦。纵然不敢找人,却也未必敢封了自己的院子。

李邺最终还是选择了进宫去——倒不是为了找皇帝要求进府,而是想着给陶君兰寻个太医。既然已经封了院子,估摸着这会也不可能解封了。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这个了。

当然,他心里对那个让陶君兰陷入这种情况的人也是十分恼恨的。

不过具体的情形他还没问,此时想起来,自是少不得要问问的。待到听了是皇后身边的一个宫女送来的信之后,李邺的面色便是彻底的阴沉了下来。

进宫之后,李邺想了想却是没去皇帝跟前,而是直接去见了太后;

至于这头,禁卫军封了端亲王府的事情自然也是在端亲王府里头传得沸沸扬扬的。就是陶君兰,也是得了消息。

听了红螺的禀告,陶君兰倒是慢慢的缓过劲儿来了。至少是止住了心底的恐惧和害怕,勉强的冷静下来了。纵然依旧心里恐慌,可到底也不那么吓人了。

陶君兰沉吟片刻,便是冷笑一声:“宫里这一次的行动倒是挺快。不过,没直接将我拖出去烧死以绝后患,倒是真让人意料之外了。”

红螺听着心里难受,忙到:“侧妃这是什么话?哪里可能这般?再说了,还不一定呢。说不得什么事儿都没有。只是咱们白害怕一场。”

见红螺这个时候都还安慰自己,陶君兰自嘲一笑:“我倒是越活越回去了。竟是连你都不如了。”红螺都不见如此害怕,她反倒是吓成了这样。

红螺笑了笑,虽说笑容不如平日自在灿烂,可毕竟是笑了。红螺道:“虽说被卖的时候年岁还小,可是也有些记事儿了。那时候,家乡也是有过瘟疫的。穷人也没法子治,更别说什么避毒香囊了,可真接触了也不一定就会染上。所以,瘟疫固然可怕,却也不是真到了那般可怕的地步。”

陶君兰不知红螺还经历过这些,讶然的挑了挑眉。不过很快又明白了红螺这么劝说她的意思,当下笑道:“你说得极是。正是这个道理。就算接触了,毕竟也不过是摸了绿柳摸过的东西,还没面对面说过话呢。哪里就真那么吓人了。”

这么一说,心里倒是好受了许多。恐慌更是也压下去不少。

陶君兰这会子倒是想起李邺来,忽又有些懊恼:“却是忘了吩咐人给王爷带几句话。他这会不知道在做什么。”但愿他知晓了这个事情之后,不要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事儿来。

不过,她转头一想如今已是封了府,李邺纵是想进来也是不能。又微微松了一口气——她是了解李邺的,李邺的自制力忍耐力都是有的,为人也是冷静周全。就算一开始有冲动和不理智,被拦住了之后好好冷静冷静,也就缓过来了。

陶君兰叹了一口气,又忍不住一笑:“不过,好在拴儿和明珠是没在府里。”不然这会子她更不好受,更担心。

说句不好听的话,就算真是瘟疫,那至少拴儿和明珠不会有事儿。她纵然是死了,纵有遗憾也不至于太遗憾了。除了放不下李邺和一对儿女,其他的也没什么了。陶静平和陶芯兰也都成了亲,而且也都算是十分美满,她纵见了死去的父母,也不觉得愧疚了。

红螺见陶君兰一点点的恢复过来,心里倒是真打心眼的高兴。微微松了一口气之后,这才又试探着道出了自己心中的猜测:“侧妃绝不觉得,这事儿着实是太巧合了一些?”

陶君兰微微挑眉,看了红螺一眼:“怎么说?你觉得什么地方巧合?是绿柳的病,还是采鸢刚好这个时候给我带了东西?”

红螺抿了抿唇:“侧妃既是这般说了,想必也是想过了。我是真觉得有些太过巧合了。哪里就有这样巧合的事儿。什么时候带东西不好,偏这个时候带。而且,之前难道就没人知道那位宫妃的病是什么?偏就今日诊断出来了。”;

第一卷 第441章 严厉

红螺的意思陶君兰很明白。而事实上,她心里也未尝没有这样的怀疑。只是……“纵然可疑,可到底都说得过去。一则采鸢也接触了绿柳,谁也不会觉得绿柳会宁愿自己垫背也要拉着我去死。二则,采鸢今日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真较真起来,却是半点的疑点也没有的。”

红螺抿了抿唇,“可万一是真的——”

“就算是真的,我也无可奈何。”陶君兰苦笑一声:“如今我被困在沉香院,又能做什么?纵然想法子告诉了王爷,也不过是让王爷更加担心罢了。”

若这真是皇后动了手,那李邺知道又能如何?没有真凭实据,李邺也是无能为力,反倒是叫他心中愤慨恼怒,万一再因为这个失了分寸和理智,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儿来,那便是更加得不偿失。

而她此时,就算再不痛快再想报仇,那也是只能等到出去那一日了。别说现在人出不去,就是想传递个消息出去,也是不容易。毕竟,外头守着的禁卫军不是什么吃素的。府里人出不去,东西也传递不出去,自然什么都做不了。

红螺闻言,有些懊恼的咬了咬唇。

陶君兰垂下目光,道:“叫厨房做些清淡的吃食来罢,我有些饿了。”之前还不觉得,如今有意可能染上瘟疫,她反倒是不敢马虎了。

这个时候,若没有一个强健的身子,那瘟疫真来了,她又如何扛得住?不管怎么说,身子好了,才能有机会扛过去不是么?

哪怕是为了能活着出去见着李邺和一双儿女,哪怕是为了活着出去复仇,她也决不能在这里倒下了。

既要有好身子,那么每日吃食补品却是不能再像是以前那样马虎了。

不知怎么的,陶君兰忽然想到了皇后——皇后当时被皇帝拿走了管宫权力,又在她自己宫中“养病”了一阵子。人人都道是皇后这一次肯定要消沉了,可没想到皇后却是果真趁着这个机会将身子调养了起来。再出现的时候,却是比之前精神了许多。

红螺隔着门吩咐了,随后回来见陶君兰一脸沉吟的样子,便是没再出声打扰,只坐在旁边发呆。之前还有做不完的事儿,可如今被困在了这屋子里,她反倒是有一种不知该做什么事情的荒诞感。

甚至心里忍不住想:说不得真要死了,还做那些做什么?还有什么意思呢?

其实虽说嘴上说得轻巧,可是实际上红螺心里是十分害怕的;

。正因为记得小时候的情形,所以她反倒是更加恐惧一些。只是看着陶君兰那般摸样,她如何还敢将恐惧表现出来?不仅不敢表现出来,还只能强颜欢笑的劝慰陶君兰。好让陶君兰振作起来。

当然,也不是说她心里就不抱着任何侥幸和希望的心思了。只是在最终结果确定之前,她心里怕是一直要煎熬下去了。

红螺有些黯然的想:与其这么受折磨,到不如快些给个了断。还痛快一些。

而就在陶君兰和红螺各自一言不发的想着事儿的时候,李邺也见着了太后。

殊不知太后此时也心里乱糟糟的,此时听了禀告顿时便是心头一松,忙道:“快让端亲王进来。”

李邺也没等到宫女出去传话,便是已经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倒是有那么点儿拴儿的风范——拴儿除了去皇后那儿,素来都是一阵风直接冲进去,压根不等宫女禀告的。

不过太后此时显然也没那个功夫去计较这些,当下只上上下下打量了李邺一番,便是点点头松了一口气的摸样:“我就怕你冲动做了糊涂事儿。看来是赶上了。”

只听太后这样一说,李邺也就明白了——只怕禁卫军拦着他不许进府的事儿,里头也有太后搀和了一脚。当下他顿时便是忍不住,张口哑着嗓子问太后:“禁卫军拦着我,是皇祖母吩咐的?”

心里着急,语气上自然就好不到哪里去。纵然惯性使然看着还算是温和了,可是却也和平日里大相径庭。

太后闻言,顿时便是沉了脸色下来。语气也冷淡了几分:“是我吩咐的。”

李邺张了张口,本想再质问太后为何这么做。不过看着太后冷冷的目光,他却是忽然如同被人兜头浇了一盆水冷水下来,剩下的话也被掐灭在了喉咙里。

其实不必问他心里也知道太后这么做的原因。无非就是为了他的安危罢了,太后这是怕他冲动之下真进了王府,不仅冒险而且还不讨好。

太后这么做,可算是为他着想。正因为他心里明白,所以剩下的话才怎么都问不出口。怎么问?问了也依旧是如此。反倒是伤了太后的心。

李邺苦笑一声,倒是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了,干脆坐了下来,捧了茶盏喝了一口慢慢静下神来。其实他来也并不是为了质问谁的,如今就算质问了又如何?事情终归是无法改变。

“陶氏其实早已自己封了自己的院子,也将所有事情都安顿好了。派了禁卫军过去,倒是有些太招摇了。”李邺缓缓言道。

太后见他服软,便是也软了几分:“可不这么做,他们又如何拦得住你?”

李邺见太后如此,心里倒是有些发酸了。不过眼下也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是以仍是只说正题:“陶氏既封了院子,便是不会再见我了。纵我进了府去也不过是白跑一趟。说起来,在这点上我确是不如她果断了。她现在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所以,我想请皇祖母派个太医过去守着。”

派个太医过去守着,这已是他唯一能替她做的了;

。而这个时候,府里最缺的也只有大夫了。可寻常大夫那里又比得上太医?纵然知晓太医此时也不得空,可是他那里还顾得上其他人?只要能让陶君兰平安无事,就是别人死一千死一万,他也不在乎。纵有罪孽,也只他来扛着就是了。

太后抿着唇不说话,只盯着李邺看。心里颇有些失望。作为祖母,看着自己的孙儿这般对一个女子上心,甚至为了这个女子连自己的大业都不管不顾了。她心里又怎么会不失望?

纵然太后没表现出来,可是只看了太后一眼,李邺也就明白了太后的意思。当下也说不上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只吸了一口气,平淡冷静开口:“府里还有慎儿在。虽说拴儿已是送了出去,可是我又如何敢让慎儿冒险?再则,陶氏平日是个贤惠的,若是此时我不管不顾,只怕父皇都要觉得我是个冷血无情的。就是如今在那些百姓和灾民的心里,陶氏也是个好的。此时我若对她好,将来对我的名声也有好处。”

太后听见李邺如此说,倒是神色一松。心里的失望也去了一些——是了,她只想着李邺是去看陶氏的,却忘了府里还有慎儿呢。慎儿虽说不如拴儿,可毕竟是李邺的血脉。就这么两个儿子,他这个做父亲的,必是不愿意任何一个出事的。

再则,的确也是要在皇帝跟前不能有半点的闪失,民心也是十分重要。

到底李邺还没失去理智。太后满意的点点头:“既是如此,那我便是让太医院派个好的过去。”

李邺听了这话,倒是顿时松了一口气:他还真怕说不动太后。毕竟,他纵是亲王了,可这个节骨眼上,却还是调动不了太医的。

否则,他也不至于来求太后了。

太后看了一眼李邺,想了想又道:“我也知道陶氏是不错,该做的她都做得十分好。也算是贤惠。只是你却不能因了她连大局都不顾了。你想想,你若真如此,岂不是辜负了那些支持你的人?你总不该拿着这么多人的身家性命去宠爱一个女子。你隐忍这些年,难道就要为了一个女子前功尽弃?”

太后说得直白严厉,李邺缓缓低下头去,言道:“太后说得是,是孙儿糊涂了。”

李邺承认错误承认得爽快,太后顿时也就不好再说了。只又问:“这段时间你打算住在何处?可有地方?若无地方,也可回宫中来住。”

“我有去处,皇祖母不必担心。”李邺笑了笑,似又恢复了往日从容温和的摸样。

太后看了越发满意,道:“我知道你自幼就是个懂事的。今儿也不过是一时冲动罢了。只是日后你却是要记住了,切不可再如此。”

李邺郑重点头应了。末了才又问:“如今宫里是个什么情况?听说却是一个宫妃染上了瘟疫,这才出了这样的事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底下报信的人也说得不清不楚的,叫人一头雾水。”

太后见李邺问起这个事儿,顿时眉头便是紧紧皱了起来,叹道:“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好好的在宫里竟也是生出了这种疫病来。之前看诊的又是个生手,也没诊断出来,只当是一般风寒。结果……好在那宫妃是个不受宠的,否则也不知道如今是个什么情形。现在封了那宫,再将一些与她接触的看了起来,倒是也可放心一二了。”;

第一卷 第442章 阴谋

“可又如何沾染上了端亲王府呢?”李邺一句话问在了关键之处。这话,是他早就想问的了。之前的人说得不清不楚的,只说是宫里传出来的。可怎么传出来的,却是不知道。

这事儿太后是知道前因后果的,所以当即便是与李邺说了。末了又叹了一口气:“如今除了太子妃,庄王妃武王妃也是一样的。尤其是庄王,他当时也在府中,只能一起被封在了府里。”

李邺不由得微微挑眉——这可是真有意思了。庄王和武王一向是同气连枝,而武王又以庄王马首是瞻,这庄王一下子被封在了府里,武王少不得要乱了阵脚……

“的确是皇后身边的宫女传出来的?”李邺斟酌一番后才如此问道:“那皇后宫中,可封了?”

“倒是没封,只将几个相关的都关了。皇后毕竟没见着那个宫女,事儿就闹出来了。”太后是明白李邺这么问的意思的,当下只觉得遗憾,便是如此言道。

李邺抿了抿唇,倒是没再说别的话。许久只对太后道:“太后也千万小心些。”

太后点点头:“平日里寿康宫就冷清,今儿也只有你和你父皇过来了一趟,待会儿你走了,我也让人封宫,不许外头人随意进入就是了。”

毕竟宫里出了一个瘟疫的例子,万一真传染开来,如此也能防范一二。

李邺凝重的点了点头,随后便是起身告辞了。

“你父皇也为了这事儿不痛快呢,你过去劝劝罢。别让他坏了身子。”太后嘱咐一句,又拍了拍李邺的肩膀:“府里你也不必太担心,慎儿也没接触过,必不会有什么。陶氏……也未必就真那么倒霉。”

当然,平心而论太后也没有咒着陶君兰不好的念头,若是可以,她还是希望陶君兰能平安无事的。毕竟,端亲王府平安无事,李邺才会更好不是?

太后唯一恼的,也只有李邺对陶君兰太在意了。她舍不得责怪李邺,自是只能怪陶君兰太过狐媚了,这才生出了这档子事情来。这就叫迁怒。

这样的迁怒却也是没法子消除的。除非李邺从此之后都不再对陶君兰好——可那可能么?自是不可能的。所以但凡李邺对陶君兰好一日,只怕这迁怒就在一日。

这也怪不得太后,毕竟,谁愿意瞧着自己的孙儿因为一个女子连大局都不顾了?不过也是一片疼爱之心罢了。

李邺应了一声,勉强笑了笑。纵然竭力维持住情绪了,可是心里的担忧却到底还是让他掩饰不住。

待到出了太后的寿康宫,李邺便是侧头吩咐王如:“去,叫人查一查,到底那个宫妃是如何染上了瘟疫的。”

王如一听这话,顿时面上露出几分为难之色:“这……怕是不好查。”宫里毕竟不是端亲王府的地盘,纵有些眼线,可也不好太过招摇啊。而且,的确是也是做不到这个的。

李邺淡淡的扫了一眼王如,道:“宫里多少嘴是用银子敲不开的?”

这么一说,王如顿时也就明白了李邺的意思,忙道;“是,奴才明白了;

。”

李邺挥挥手:“去办这事儿吧,我去父皇跟前了。”呆在皇帝跟前的时候,自也是不需要人服侍的。所以王如此时腾出手去做这事儿正好合适。

当日,皇帝下了命令,必须查出绿柳到底是从哪里染上的瘟疫。若查不出来,就让服侍绿柳的宫人都一并处死,不仅如此,更是要诛灭三族。

这话一出,顿时宫中便是一片肃杀之气——皇帝登基这么几年来,还是第一次这般大开杀戒。一时之间,只叫人觉得似乎回到了先皇还在的时候。其实那个时候宫中的风气可是比现在好多了。

按理说这事儿是该交给皇后的,不过最后却是交给了淑妃。此次淑妃之子庄王受了这么大的牵连,淑妃正愁找不到机会报仇呢,得了这么一个差事,自是不会有半点的马虎和纵容。

淑妃也是不客气,当日便是鸡飞狗跳的查了起来。自然,为了迅速看见效果,少不得用了一些酷刑。不过还别说,这样酷刑之下,效果也是十分显著的。

仅用了三日,就有个宫女禁不住了招认了。只说是自己给静灵用了不干净的帕子。

不过,却是没问出那帕子到底是从哪里来的——那宫女招认出来的太监,在两日之前忽然就自尽了。

这么一来线索自也断了。

好在至少是查出来了这是有人蓄意为之了。

这个消息一呈给皇帝,皇帝顿时就砸了手里的茶盅,连连冷笑:“好,好,好!”

淑妃被那个在自己脚边粉身碎骨的茶盅吓得身子都僵硬了,却还是哭诉起来;“皇上,您要给庄王做主哇!这是有人要故意害他啊!”

淑妃本意是想让皇帝想起庄王受的苦来,好给庄王补偿。可是她却是不着调,她这么一说,却是反而提醒了皇帝:那背后之人这么做,莫不是就是为了残害自己的其他儿子?是了,几个成年儿子里头,也就只有太子平安无事,其他几个……

李邺若不是被拦得及时,只怕也就进了端亲王府,少不得这会子一样只能关在府里。还有武王也是,若非武王当日去外头寻欢作乐了,只怕也是一个结果。

这般想着,皇帝只觉得心都有些发寒。若这几个儿子出了事儿,那可就只剩下太子一个成年的了,其他几个年岁都还小,根本就不可能和太子竞争……

皇帝把玩着拇指上戴的翡翠扳指,目光都森寒了下来。随后吩咐人将李邺叫了过来。

皇帝知道的这些,李邺同样也是知晓了。他的想法,和皇帝也是差不多。不过,他猜却是皇后是根本要故意对陶君兰下手,才弄了这么一出戏出来——毕竟几个王妃里头,虽说都见了采鸢,可是却只有陶君兰一人与采鸢说的话最多,还碰了采鸢给的东西。关键是,那东西还是那个得了疫病宫妃的东西。

最关键是,他叫人偷偷问过,那东西根本不是那宫妃要采鸢帮着带出去的。那宫妃,也从未叫采鸢给陶君兰带话;

也就是说,这一切都是采鸢或者说采鸢背后那人故意为之。

至于采鸢是谁的人——李邺冷笑一声。这可是不言而喻了。

对于皇帝的猜测,李邺只是静默了一阵子,半晌才叹了一口气:“太子毕竟是我们的大哥,想来做不出这样的事儿。大哥虽也有不好之处,可我想着,他对我们还是当弟弟看的。”

李邺此时帮着太子说话,无异于是在皇帝的怒火上又浇了一瓢油。而且,皇帝一下子想起了太后说的那些话——太子如何对李邺的,他和太后都是十分清楚的。

此时李邺说的这些话,所以根本就是没有半点说服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