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公主这头合上了眼,那头陶君兰便是沉了脸侧头看了一眼那侍女。

那侍女本还兀自愤愤,此时被陶君兰一看,满腔的火气顿时就像是被兜头浇下来一盆冷水,熄灭了。随即浑身冰冷,忽然就觉得慌了神。

下意识的,那侍女便是往九公主看去,张口想唤九公主。

不过,声音并未来得及发出就被陶君兰越发凌厉的目光堵在了喉咙里。干涩的合上唇,她忽然就意识到:今儿只怕她的好日子是到头了。

陶君兰便是淡淡道:“你随我来,我有话吩咐你。”

到了外间,陶君兰也没怎么样,只坐下淡淡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碎玉。”那侍女缓缓跪下了,伏在地上话音里透出一股小心翼翼来。

陶君兰见碎玉如此,便是点点头,“你既跪下,想来便是知道我今儿为何如此了。”

碎玉哽了一下,纵然不愿意承认,可心里还是清楚不承认是不行了。当下只得道:“奴婢照顾公主不周,奴婢该死。”

“你是该死。”陶君兰微微眯起眼睛,冷笑一声:“若是你是我丫头,我今儿就是打死你也是理由十足!碎玉,好一个碎玉!我倒是也记得你,你是跟着九公主从宫里到了陶家的。九公主看重你,纵容你,那是她心善念旧情!可我却是觉得,九公主这一番善心和旧情都是喂了狗!”

碎玉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伏在地上想了想到底还是将那句自己是皇后所赐咽了下去。只怕这话一说出口,本端王侧妃还不打算将自己如何,可这下却是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了。

“今儿你便是跪在廊下,好好想想你到底错在何处。再好好想想以后你该如何。”陶君兰冷冷言道,随后便是起身离去。对于服侍自己的人,既要用温情动之,恩惠施之,更要以威压之,以规约之。沉香院的丫头都算不错,倒是没机会用这样的手段;

。不过她今日却是打算好好用用手段了。

这样许是有些伤九公主的脸,毕竟是越主代庖了。不过她却不觉得这事儿不必要。九公主拉不下脸来管教,她替九公主做一回这个恶人自也是无妨。她既是嫂子又是姑姐,倒是也勉强说得过去。最主要的是,九公主今儿是在端亲王府出的事儿,她这般也是有理。

当然,只要九公主自己不介意,就算是她什么理由都不占,那也是不打紧。陶君兰觉得,九公主应当是不会介意的。

等到李邺和陶静平回来的时候,陶君兰便是忙将陶静平支着去看九公主了。说实话,她心里也有几分歉意:今儿本就是她连累了九公主,又照顾不周才让九公主病了。

陶静平一听九公主病了也是着急,忙就过去了。

倒是李邺不方便过去,便问怎么了。陶君兰如实说了,又叹了一口气:“到底是以前没见过,年岁也小,一时就被吓到了。也是我没想到,不然早该请大夫来。”

“小九如今看着好些,以前却是怯懦胆小。”李邺点点头,“说起来如今这般不过是强装的罢了。不过也不打紧,毕竟是大人了。过几日慢慢也就好了。”

比起九公主,李邺自然是更担心陶君兰的:“你也该请个大夫看看。”

“不打紧,我喝了压惊茶便是没什么了。”陶君兰点点头,又道:“再等会儿开饭了之后,是叫人单独送过去叫他们夫妻两个一块儿吃,还是仍是一起用?”

李邺想了想:“一起用吧,横竖病了也不能吃别的,且让小九好好歇歇。”陶君兰心里还是十分想念这个弟弟的,难得有一次机会,姐弟两个若是连吃饭都不在一处,心里怕也是遗憾。

又过两日,陶君兰正听婆子们回话呢,那头忽然外头的管事便是进来回报:“登闻鼓被敲响了!”

陶君兰心中一惊,随后脸上的颜色都变了。李邺昨儿还与她说起太子的奏折还没回来,心里还着急呢。今日登闻鼓就被敲响了,她第一个反应就是:不是李邺的计划。

“快,去打听是怎么回事儿。是谁敲响了登闻鼓。”陶君兰几乎是忍不住站起来,急切的喝道。顿了顿又怕被人看出异样,便是又解释一句:“这登闻鼓何等重要?是谁这般大胆?又不知有如何冤屈?”其实她就算不解释也未必就会叫人觉得奇怪——因为是人听了这话,都是觉得好奇得不行。

这登闻鼓被敲响的后果是什么,只怕京城的人每一个不清楚。而最关键的是,自从设立以来,那登闻鼓也不过只被敲响了一回!而那次登闻鼓敲响的后果则是一位亲王被斩首于街市。同时包庇之官员悉数罢免。

这一次,不知又会有什么样的结果?这一刻,只怕全京城的人都翘首等着看呢。而端亲王府叫人去打探,不也是十分正常的事儿?

然而,消息还没回来,那头九公主便是急匆匆的过来了——九公主还病着呢,此时连这个也顾不上了。衣裳也来不及换,头发也只是随意绾了发髻罢了。

九公主的面色也不大好看:“不是拦了我马车的那人。那人早就被说动了。”

陶君兰闻言,顿时露出几分苦笑来;“我猜到了;

。”

“那如今怎么办?”九公主脸色还有些苍白,此时面色沉沉看上去越发的憔悴:“这么一来,计划就全都坏了。”

“也不至于。”陶君兰冷静下来,微微摇头:“这事儿只是提前说了出去,让人知晓了。可如今河北的惨况却是真的。咱们纵然不能让太子吃亏,可至少博一个好名声却是能做到的。”

不管情况如何,端亲王府都不亏,只是:“计划却是被打乱了。只怕这下是达不到以前那般预料的结果了。”

皇后知道了这事儿,那么不管太子递回京的折子写了什么,皇后都不会让皇帝第一个看到。等到了皇帝手里的时候,太子的折子必然全都说的是实情。

轻轻用指尖点着桌面,陶君兰脑中此时一刻不停的想着自己如今该如何做。

九公主着急的看着陶君兰。纵然她不愿承认,可的确到了这个时候她是半点没有主意的,只能盼着陶君兰。而且,也唯有陶君兰做出来的决定,才能够叫她信服。

抛开别的不谈,这方面陶君兰却是从没有出过什么错。甚至每一次做出来的事儿,都是对李邺有利的。对大局有利的。

这一点,就是太后也是承认了。所以,太后才压住了给李邺选端亲王妃的事儿,才让陶君兰继续一家独大。无他,只是因为现在李邺需要一个贤内助。一个有眼光有决断的贤内助。

而陶君兰毫无疑问是最佳人选。

“叫人备车,我要去一趟沛阳侯府。”陶君兰微微眯了眯眼睛,朗声吩咐。开口之前,她心中已经是有了决断。

九公主期盼的看着陶君兰,“有法子了?”

“你替我走一趟八公主府,请八公主想法子,一定要拦截皇后或是王家派出去的人。”陶君兰看了一眼九公主,神情肃穆的轻声言道:“这事儿很重要,请八公主务必帮忙。再告诉她,此事儿若成了,我必有重谢!”

九公主微微犹豫:说实话,她并不觉得八公主会帮忙。关键不是八公主不愿意,而是八公主没那个能耐,还得转头去求助八公主的外祖家。所以,只怕八公主为难之下也是不会去开那个口的。

陶君兰摇摇头:“若八公主犹豫,便是告诉她,若此事儿成了,英嫔必为妃。将来不必殉葬。八驸马也能再升一级。”

九公主瞪大眼睛,有点儿不可置信:陶君兰哪里来的自信和笃定,竟敢许下这么大的诺言?

不过,看着陶君兰镇定从容以及毫无虚假之意的作态,九公主到底还是下意识的便是转身就往外头走。准备去寻八公主。

而陶君兰则也是匆忙的往沛阳侯府去了。路上,她不住催促车夫将马车赶得更快些——这事儿不能等。一旦时机错过,那就真没半点机会了。

当然,她不知道李邺会做些什么,但是这个时候也来不及去问了。她必须立刻将这些能做的,都做了。她不能容许此事儿有遗憾。;

第一卷 第523章 请求

许久不曾见过沛阳侯夫人,如今突然见面,双方倒是都有点儿不大熟悉了。

说起来上一次见到沛阳侯夫人,还是在老衡国公夫人的丧礼之上。那时候,她也刚痊愈不久。自从那一次,衡国公府算是彻底的失去了沛阳侯府的掌控。

倒是沛阳侯夫人先反应过来,“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可是有事儿?”

“登闻鼓被敲响的事儿想必母亲也是知道了。”陶君兰叹了一口气,捧起茶盏喝了一口润润喉之后,便是将来意说明了:“其实我今儿是来请您帮忙的。”

“帮忙?”沛阳侯夫人自然是一头雾水,“和登闻鼓被敲响有关系?若是这个事儿,我又如何帮得上忙?”顿了顿,沛阳侯夫人倏地大惊失色,忙问:“你别说这事儿和你有关系。”

看着沛阳侯夫人眼底的关切之色,陶君兰摇摇头:“和我关系不大,可和王府有关系,和天下百姓也有关系。”

因了这事儿也不好说得太仔细,而且也没功夫去说得太仔细,所以陶君兰言简意赅:“今日敲响登闻鼓的人,是为了揭发贪官污吏,官官相护而来。那些赈灾银子,被中饱私囊,如今百姓已是民不聊生活不下去了。所以,这才有了这个事儿。”

“这是好事儿,怎么?”沛阳侯夫人越发的一头雾水了。

陶君兰抿抿唇:“太子去视察了,如今折子必然在路上。更巧的是,那些中饱私囊的官员里头,就有与太子交好的。我猜,太子必不会以实情上报,必然帮着遮掩。若是这折子能原封原样的呈给皇上,想来太子一定会被苛责。”

沛阳侯夫人沉吟片刻就明白了陶君兰的心思:“你这是害怕皇后因了这事儿也想到太子可能隐瞒,所以改了折子。替太子掩护将这事儿揭过去。”

陶君兰点点头:“您比我更了解皇后的心思。”

“以皇后的行事风格来说,这事儿只怕是必然的。若我没猜错,只怕这会子皇后都派人前往,要截取折子了。”沛阳侯夫人拢着眉头言道,有点儿担忧:“就算去追,未必也能追上。”

“不会有那么快。”陶君兰摇摇头,随后又道:“况且我也请了人看着动静。如今,咱们拼的就是时间。不说别的,只要能阻拦了皇后的人就行。哪怕折子内容咱们也不知道,我也愿意博一回。”

“你是想让我们派人去追。”沛阳侯夫人明白陶君兰的意思。

“是,我想请几位哥哥亲自出马。兵分几路,务必拦截皇后之人,务必护着那折子原封原样的到达皇上手中。”陶君兰站起身来,深深的朝着沛阳侯夫人一拜:“这次之事有危险,可我着实却也找不到其他能托付的人,而且其他人也没有这样的能耐;

。所以我只能腆着脸皮开这个口。还请母亲帮我一回。”

沛阳侯夫人看着陶君兰,好半晌才叹了一口气:“的确是有危险。路上就不说了,只怕皇后知道了这事儿,是要狠下心来对付皇后了。这不仅是你那几个哥哥危险,更是整个沛阳侯府的危险。”

陶君兰只是不起身,听了这话也不反驳不再多说,只静静等着。

“这事儿太大,我却是不敢答应你。这样,我将这事儿告诉侯爷,他若肯也自然好,他若不肯,我却也是没有什么法子了。”沛阳侯夫人最终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说实话,这样的回答极不干脆,可是却也是最为谨慎最为稳妥的法子。

陶君兰自然不可能逼这沛阳侯夫人答应此事,纵然有些失望和着急。她还是忍住了,朝着沛阳侯夫人一拜:“多谢母亲。”

不管怎么说,沛阳侯夫人总算是没直接一口拒绝她不是?

其实她心里有八成把握,觉得沛阳侯是不会拒绝的。要知道她们本来就是一条战线的,不帮端亲王府难道还能去帮皇后?那自然是不可能,沛阳候府和皇后撕破了脸。纵然再和好也有裂痕在,双方心里都会再有芥蒂。

而原本皇后就没将沛阳侯府放在眼里,不过视为一条走狗罢了。所以,沛阳侯府如今纵然回头再去找皇后合作,那将来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反倒是跟着李邺行事,将来一旦李邺登基,那便是有从龙之功。再加上沛阳侯府与她的这曾干系,那么更是不必多说,就该得几分厚待的。

其实,她也可以对沛阳侯府像是对八公主那样许诺给好处,只是这样一来却是显得有些太过功利了。而且,更犯不着。沛阳侯府要什么有什么,她能许诺的东西也是十分少。换句话说,现在纵然许诺也不过是画饼充饥,有些骗人的意思。让沛阳侯府多想了,反倒是十分不美。

所以,倒不如诚恳的请对方帮忙。她亲自来跑一趟也是这个意思——否则,她也大可叫人传话就是。

从沛阳候府出来,陶君兰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轻声叹了一口气:天是真要变了。

果不其然,还没到了王府,天上就开始落雪了。一片片鹅毛一般,飞飞扬扬将人视线都挡住许多。待到陶君兰回了府中,马车顶子上都已经积出了一层雪来。

叹了一口气,想着只怕那些百姓更是受苦,陶君兰便是又觉得心里有些难受。纵然知道即便那日立刻将这个情况禀告下去,如今那些百姓还是一样的不可能改善情况,可是她心里还是觉得愧疚。

想了想,她便是侧头吩咐总管:“去,准备一辆不惹人注意的小马车,我要去一趟九公主的私宅见一个人。”

不管怎么样,她觉得去一趟的话,她心里是会好受许多的。所以,她便是也顾不得许多了,冲动的便是下了这个决定。

碧蕉闻言倒是猜到了几分陶君兰的心思,可看了看天色忙又劝道:“天都成这样了,要不明日雪停了咱们再去罢?”

在碧蕉看来,自家侧妃是何等尊贵的身份?哪里就能纡尊降贵亲自去看一个流民?倒不是她瞧不起人,而是那人一则是男子,二则如今也是落魄得很,怕污了自家侧妃的眼睛;

“现在就去把,明儿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时间去。”陶君兰摇摇头,将这事儿定了下来。

于是一辆乌蓬马车悄悄的从端亲王府侧门出来,然后悄悄的往九公主的私宅去了。里头坐的便是陶君兰。

马车十分小,尚且不及她平日乘坐那个一半大。里头更是简陋。软垫什么的一应俱无,就是透气的也不过是个小帘子,门也是只用了个帘子就算完事儿。自然不像是她往日那个,马车上门是门,窗是窗,就像是个精致的小房间。

九公主的私宅坐落在京城里的城东,这一片多是平头百姓,或是商贾之家在居住的。这一处不管是街道还是屋子都和城南那边完全不同。处处透着一股子的小家碧玉般的味道。紧凑,普通,却也温馨。

陶君兰想起了当年自己住的小宅子。然后又想起了当年李邺悄悄的替她做的那些事儿,不由得轻轻笑了笑:不管什么时候,想起这些事情来,她心里总觉得十分温暖好受,更是能感觉到李邺对她的在意和付出。

当日她那般身份,也只李邺一人尊重了她的意愿。至于其他人,却是从来没有将她当成过人来看,只当成是一个玩物或是一个低贱的宫人罢了。

就比如孔玉辉那样的人,都会觉得,她不过是个宫女,就算强纳了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看上了她,那还是给她脸面。她不愿意那便是给脸不要脸。

那个时候,她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会和李邺在一起,更从未想过,她还会有如今这样的身份,还会有觊觎那个最高位置的可能。

一晃这么些年过去,连她和李邺的孩子都有了一双,更是都这般大了。可是有时候她看着李邺,却还总觉得时间其实一直都没变似的。当然,她心里其实还是很清楚,其实有许多事情都变了。李邺有变化,她也有变化。

比如,她这会子就不如那会儿单纯了,更不那么执拗了,更是有点儿野心勃勃了。

想起太后对自己的评价,陶君兰又是一笑:或许最开始的时候,她是真被冤枉了。可是现在,太后却是真没冤枉她。她的确是有野心,的确是处心积虑。

一路上陶君兰想起许多往事,待到听见外头车夫禀告说是到了,她这才回过神来。撩开车帘一看,便是看见了一所半新不旧的宅子。看样子,宅子应该也不大,格局也一般。九公主自己来住显然不可能,不过用来安顿一两个人却也是正合适。

车夫已经将门环扣响了。

陶君兰也就在碧蕉的搀扶下跳下了马车,然后站在门边等着。

足足过了许久才有人过来开门,门似乎该修了,一开便是吱呀一声,叫人牙酸得厉害。

陶君兰看着这名老仆,心里盘算该怎么说。就听得车夫说了两句话,随后那老仆就放行了。顿时她便是有些讶然:这是暗语啊。

也没心思去追究车夫怎么会知道暗语,当下陶君兰便是直接往里头去了。她想见那人一面,甚至是有些迫切。;

第一卷 第524章 利用

那人被带过来的时候,面上的神色还有些拘谨。尤其是见陶君兰是个女子的时候,这份拘谨也就更加的明显了。那副小心翼翼连眼睛都不敢乱转的样子,更是显得有些不安。

陶君兰柔声道;“你也不必害怕,我只是来与你说一件事儿的。我是端王侧妃陶氏,你可叫我一声陶侧妃。端亲王你之前是见过了,那是我夫君。”

一听她自己表明了身份,那人倒是抬起头来了,有些激动:“您就是陶侧妃?”

陶君兰微讶:“你知道我?”

那人倏地跪下了,重重的磕了一个头:“若不是陶侧妃您,小的老母亲和兄弟一家早就都饿死病死了!他们正是因为被安排去了您的庄子上,这才都活了下来!”

陶君兰自然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回事儿,当下更加讶然。不过反应过来后却是又摇头:“你也别这般,我也是做了我该做的罢了。再说,拿出庄子收容你们的人,也不只是我一个。”

“小的知道这个法子是陶侧妃您提出来的。”那人跪伏在地上,许是太过激动声音都有些哽咽:“还有后头您施药给粮,更是救了多少人?小的替那些乡亲们,给您叩头了~”说着,果然又再结结实实的磕了一个头。

陶君兰忙叫人将她扶起来了。其实,越是知道这些她心里也就越是愧疚:那会救人,她也不全是为了做好事,更多的还是想给李邺赚一个好名声。就像是这一次,救人的时候她出了不少力,可是如今她为了私念也可以狠心不去理会那些可怜的百姓。

所以,她当不起。

“王爷是与你怎么说的?”陶君兰具体却是不知道李邺到底和这人怎么说的,所以也不好贸然开口,反而先问了这么一句。

那人自从知道她的身份之后,态度倒是完全不同了。不仅热络恭敬了许多,而且不安和拘谨也少了。只是取而代之的却是另一种尊敬,更叫她不习惯了:“王爷只告诉小的,叫我在这儿先住两日,待到时机合适了,他便是带我去敲登闻鼓。”

说起登闻鼓的时候,那人神色都微微有些凛然,更有些紧张——普通百姓,谁敢随便提起这个话题?更别说还要去真的敲鼓了。

陶君兰点点头:“如今却是也不必你去了。今日已经有人敲响了登闻鼓,目的和你一样。想来却是你的乡亲——我来是想问问,你如今打算如何?是继续在京城避难,还是想早日回去家乡。”

那人呆了一呆,随后大喜过望,再然后却又想起身来,小心翼翼看了陶君兰一眼:“可王爷不说时机不到?”

陶君兰苦笑一声:“对我们来说时机不到罢了。这事儿你也不必担心,如今既然有人替你做了这事儿,你也正好就不必再冒险了;

。只是,不管你此时想留下还是想回乡。我都有个不情之请。”

“陶侧妃请说。”陶君兰郑重其事的语气让那人受宠若惊,忙就答应了。

“还请你将碰到过我们的事儿忘记罢。别再对人说起,只说你来得晚了,那人比你先到先敲响了登闻鼓就好。其他的,一并都忘记才好。”陶君兰起身来,深深一拜:“这是我的一点私心,是为了不生更多的事端来。还请你答应我才好。”

不让这人将这几日的事情说出去,方法有很多。第一种就是最为省时省力的杀人灭口,第二种是用利益诱惑,第三种是威胁,第四种是诚意相求,也是最不讨好最冒险的一种。

但是陶君兰还是选了第四种——她觉得这个人既然肯为了乡亲冒险上京来告状,那么必然是个品格高贵的人。用其他的法子,却是侮辱了对方。

那人沉默片刻,郑重的应下:“小的一定不会告诉任何人。请陶侧妃放心。”

陶君兰再一拜:“那就多谢您了。”

“不瞒陶侧妃说,我家老母亲在天灾是捡回了一条性命,曾对我说,这都是陶侧妃您赐的。叫我们兄弟日后务必供奉您的长生牌位才行。”那人笑了笑,声音有些哽咽:“别说我母亲,就是其他许多人也是一样,对您不知多感激。只要您吩咐一声,小的是什么都愿意去做的。”

滴水之恩,当以泉涌相报。这个道理虽然简单,可做到的人却是极少。但是今儿显然这人就是这么一个意思。陶君兰看着,心里越的难受愧疚起来。

“你回去之后,提我向你母亲问个好。多谢她老人家惦记着我,更为我祝祷。”陶君兰这话说得再诚恳不过,事实上,她也没办法不诚恳。说真的,听到有人这般感激,甚至为她立长生牌位,她心里的触动不可谓不小。

然而那人却是苦笑一声;“家母已是去世了。天冷,老人家经不住这样的严寒,已经去了。”

陶君兰一怔,顿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不知道事情会是这样——

“和官员克扣了赈灾银子有关?”陶君兰轻声问。

那人点头又摇头:“有关系,但是关系不算太大。我们家之前毕竟殷实,家中有余量和棉衣,再加上从京城往回走的时候,庄子上也是给了不少东西。只是因屋子垮了,所以没个住处只能依靠朝廷,这才……不过也和家母年迈有关。今年冬天太冷,又无避寒的屋子,不少老人都是早就去了。如今剩下的,也都是情况好不到哪里去。这些也就罢了,可怜那些穷困的,好些孩子都快冻死了。身上全是冻疮。”

顿了顿,那人叹了一口气:“天冷也就罢了,可关键也没多少木炭取暖,如今烧的全是雪里刨出来的枯柴。饶是如此,官吏也不许,怕有个不甚将盆棚子给烧了。有些人一家人能分一间草棚子已经不错了。还有好些,连草棚子都分不到。只能缩在残垣断壁里避寒。最关键是的,冷也就罢了,也没几口吃食,还没什么热乎气。如何受得住?”

陶君兰越发默然——她刚才就注意到了,这人手上全是冻疮,就是脸上也有些痕迹。原以为是赶路所致,可如今看来只怕留在那儿的人也是比这个好不到哪里去。

她心里便是生出一股愤怒来——这些个贪官污吏,竟是真拿百姓当成了草芥一般;

!毫不在意!这样的官吏,朝廷要来何用?本是要百姓安居乐业,国家富强。可是如今看来,这些人恰恰相反:剥削民脂民膏,欺骗朝廷,腐蚀国家根基!

再说太子若真包庇了这些贪官污吏,即是李邺不曾想过要争什么,她也同样不认为太子真的能做一国之君。

太子这般,固然是为了笼络群臣,为自己增加势力。可却也是默许了这些中饱私囊,以百姓为草芥的行为!这岂是一国之君所能为之事?

一国之君,一国之君,没有国便没有君。可若无百姓,又何来的国?国以民为本,为君者,自当为民。

太子做不到这一点,自然无以为君!更不配为君!

“之所以说时机不到,是因为皇上派遣太子前往调查。而太子的折子就这两日会到。我们想看看,到底太子是会如实描述,还是包庇隐瞒。”陶君兰沉默片刻后,最终开口解释了这么一句:“不过私底下,我们已开始筹措棉衣木炭,与商家联系。到时候只要朝廷一同意拨银子,便是可以立刻运去赈灾。”

说完这一句,陶君兰没再多说什么,也不管对方听了这话到底是明白自己的意思没有,只道:“时辰不早了,我便是先行一步。你考虑考虑打算下一步如何,不管是要走还是要留,我们都可安排。”

说完这话,陶君兰便是大步匆匆走了出来。甚至显得有些无礼。不过此时,她却是完全顾不上这些了。她只知道,她再一次卑劣的利用了别人。

她更知道,纵然对方一时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可仔细琢磨后,就算是连蒙带猜也是能够明白了。

不过她也没多少后悔——当然其实也没什么可后悔的。

一路疾行回了府中,陶君兰这才知道八公主已经给了自己回信。八公主同意了这件事情。

陶君兰微微松了一口气,然后这才想起叫人去给李邺报信——她做了这么多决定,还是应该早些告诉李邺的。不然一面李邺的决定与她的决定冲突,不及时阻拦会造成不好的后果。

然而,她派去的人却是没见到李邺。因为李邺从登闻鼓被敲响后便是就叫皇帝召唤到了跟前,至今还没出来。

当然,如此一来李邺自然也没功夫吩咐下来太多的事情。事实上,李邺只来得及吩咐一句,回府通知侧妃便是匆匆进宫了。

陶君兰知道这个消息之后,顿时不由得微微一笑:李邺竟如此信任她,甚至将这么大的事儿都托付与她。

当然,她也并不曾辜负了这份信任。她自问她做的那些决定,都是恰到好处,并且十分紧要的。她也相信,若是按照她的计划成了事儿,那么结果也会如同她所预料的那般。

废太子,这是她目前唯一的目标,也是唯一迫切想要看见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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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525章 时间

当然,就算这次不成,她也还有杀手锏。比如,宜妃的孩子。只是这事情毕竟是丑闻,一旦传出去对皇家的名声很不利,不到万不得已,她并不愿意。而且,就像是李邺心软一般,她也不愿意因为这事儿皇帝和太后再被气坏了,到时候,李邺纵然嘴上不说,心里总归是难受的。而她自然也是就不会好受。

再则,虽说她已是自私自利了,可终归还没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不然,寻个机会直接弄死太子,岂不是来得更加的迅速直接?

陶君兰又将刘恩叫进府中回话,询问筹集物资的事儿。

刘恩瞧着比起上回见倒是瘦了一些,陶君兰便是笑道:“看来最近王爷给你分派的事儿着实是太多了,竟是都将你累瘦了。等事情消停了,他若不好好赏你,我都不同意。”

刘恩露出一丝笑意,却是道:“能为王爷办事儿,着实是奴才的荣幸。”

“好了,我也不与你多说了。我今儿叫你来,是想问问你棉衣和木炭筹措得如何了?”陶君兰自然知道时间宝贵,也不敢多耽误便是直接问道。

刘恩点点头:“一切倒都是在正轨上。只等着付钱就行了。”顿了顿,又道:“左小爷这次倒是帮了不少忙,十分热情的忙前忙后,很是用心。”

陶君兰听了这话便是笑了笑;“可见他的确是真心想和咱们府上合作的。”左显御这般卖力,事后李邺自然不会亏待了他。事实上,左显御的确也算是有眼光的——若是他不和李邺合作,不与李邺交好。那么将来李邺一旦开始对付汾阳侯府,那么左显御就会是个被殃及的池鱼。

而这也是她十分欣赏左显御,并且愿意拉拢左显御的原因。

“你可将此事儿全权交给左显御去办,这样一来你就不必惹人注意,更不会叫人想到咱们端亲王府来。最近这段时间,你多注意一下朝廷的动向。尤其是关于太子的。一旦有太子的什么消息传开了,但凡是对太子有利,便是想法扭曲诋毁,再不济也可转移风向和话题,尽量让太子得不到任何好处。可若是对太子不利的,你便是大肆宣扬。再着重提一提太子以前做的事儿。”陶君兰垂眸盯着自己的指尖,神色微冷:“这一次,务必一定要将废太子的话题再挑起来。”

刘恩这一次倒是没露出什么意外的神色,反而只是看了陶君兰一眼,便是躬身郑重应下:“奴才必竭力做好。”对于陶君兰的心思,他是早就知道了。自然不会觉得意外。唯一叫他动容的,是陶君兰对他的信任。

陶君兰点点头,双手叫握微微用力,然后扬起一个浅笑:“还是那句话,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将端亲王府摘干净。”

刘恩自是知道这事儿的重要性的,即便是陶君兰不说,他必也不敢马虎。更何况陶君兰还这般郑重的嘱咐了。当下他到:“奴才一定会注意。”

送走了刘恩,陶君兰一个人静默的坐了一会儿,然后倒是发现了一个事实——她忽然发现自己这个时候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她能做的,该做的,都做了。唯一剩下的,就是等待。可偏偏就只有等待是最难熬的。

陶君兰想了想,扬声叫了春卉过来:“去请静灵姨娘和果姐儿过来玩罢;

。也陪我用饭。”她想,找个人陪着自己一起等,再做些事情打发时间,或许也就不那么难熬了。

此时外头正下着雪,所以静灵听了春卉说是陶君兰有请的时候还觉得纳闷——这个天气叫自己和果姐儿过去?

虽说心头带着疑惑,不过静灵还是依言穿了披风带着果姐儿去了沉香院。

静灵到沉香院的时候,陶君兰正抱着明珠坐在榻上和拴儿一起玩七巧板。见静灵进来,她抬头冲着静灵一笑:“来了?正好,再等等也该用晚膳了。”

静灵先将果姐儿的小披风除了,然后再将自己的披风也脱了,这才也坐在了榻边,将果姐儿顺手放在了榻上。

拴儿见了果姐儿,也不玩七巧板了,笑嘻嘻的就凑上去:“妹妹!”

果姐儿倒是认得拴儿,登时咧嘴就笑起来,几颗糯米般的小牙叫人看得只觉得心都要化开了。

陶君兰逗弄了一下果姐儿,笑着言道:“果姐儿如今都一岁多了,等到明年这个时候,就能和拴儿一起跑着玩儿了。倒是明珠如今才刚开始长牙呢,不知怎么回事儿,她长牙倒是比她哥哥晚多了。”

明珠听见陶君兰叫她的名字,倒是抬头看了一下陶君兰,果然粉色的牙床上刚露出米粒大的两点白色来,那是牙齿刚冒了个头。

静灵看了看,笑道:“晚点长牙早点长牙也没什么,我瞧着明珠长得挺好的。可是比果姐儿强多了。”

“果姐儿当年都是早产的,自然比不上明珠这个足月的。”陶君兰看了一眼果姐儿,又觉得如今还好,便是笑着赞了一句;“你却是将果姐儿照顾得十分好。就算是红蕖亲自来,只怕也就这样了。将来若是有机会,便是将果姐儿记在你名下。算是你亲生的也就罢了。虽说只是个姑娘,可也是有个依靠。”

静灵爱怜的了看着果姐儿:“我也不求这些虚名,记不记在我名下,都没什么要紧的。只要果姐儿健健康康的也就罢了。至于依靠不依靠,也不过是那么一说。养着她我也不图那个,只不过是打发日子罢了。”若没有果姐儿,她如今的日子也不知道是怎么样一种死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