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好可怕。”拴儿嘟着嘴嘀咕;“他们一定不喜欢我。”

陶君兰听了这话,心里登时软成了一滩春水,然后安慰道:“他们不喜欢也没用。以后拴儿大了,他们都得看你脸色过日子呢。到时候,你不喜欢他们,他们更害怕。”

“让七皇叔打他们。”拴儿悻悻的言道。末了又有些失落:“七皇叔为什么不敢当皇帝?是怕我们吗?”

这话陶君兰不知道怎么回答,最终只是摸着拴儿的头顶道:“这个拴儿自己去想吧,想明白了再告诉娘好不好?这个娘也不知道呢。”

拴儿听说陶君兰也不知道,倒是也没再追问,反而懂事的点点头:“好,我自己想。”

拴儿扑进陶君兰的怀里,软软道:“娘放心,爹说不定明天就醒来了。”

陶君兰搂住拴儿,又小心翼翼调整一下他的姿势,免得压到了肚子。听着拴儿这样安慰她,她只觉得一颗心都要化了,软软的全是柔情和温馨。

有拴儿这么一个听话懂事的儿子,真是比什么都强。哪怕是让她用皇后之位去换,她也毫不犹豫的。

至于拴儿说的明日李邺就醒,陶君兰笑着点头:“嗯,一会儿回去之后,拴儿就跟爹去说说今日的情况,让他早点醒罢。”

拴儿郑重的点了点头。

回了端本宫后,陶君兰第一件事情就是赶紧将诏书收好了。

待到脱了衣裳拆了头上的钗环,拴儿却是已经趴在李邺身边睡着了。拴儿靠在李邺的肩窝里,睡得很香甜。

陶君兰笑着看向春卉,春卉便是压低声音道:“可能是今儿起早了,这会子屋里又暖和,所以拴儿就困了。”

陶君兰点点头:“不妨事儿,就让他在这里睡好了。”一面说着,她一面上前去给他们父子两个掖了掖被子。

还别说,拴儿其实长得还蛮像李邺的。尤其是两人这么都闭着眼的时候,眉宇之间更是相似得很。只是拴儿如今还小,看不出别的什么气质,也就不如李邺那般温和儒雅,给人一种君子如玉之感。

不过,拴儿这个性格也不会是这种才对。陶君兰想着拴儿的脾性,总觉得拴儿以后只怕是个主意大的,而且性子不会温和到哪里去。

安置好了父子两,陶君兰便是先去外头了。早饭吃得太早,如今她都又有点儿饿了。而且,她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安排:二月二这日纵然不用举行登基大典了,可是却还是个重要的日子。所以还是一样要重视谨慎的。

外头她不管,单单说后宫里的事儿也够她忙了。

英妃没多久也过来了。是来帮着她处理这些琐事儿的。

英妃显然是十分关心陶君兰今儿去早朝的结果,一见了陶君兰便是问了。

陶君兰自然也是一一答了。

两人正说着话,那头春卉却是过来了,神色间颇有些激动的意思:“太子妃,刚才太子挣了一下!还模糊喊了一句话!”

陶君兰一听这话,惊得顿时霍然起身来,声音都是猛然拔高了几分:“果真?!”

春卉激动得直点头:“果真!我听得真真切切的!!”这种事情,她如何敢胡说如何敢虚报?

陶君兰看了英妃一眼。

英妃忙摆手:“你去看看罢,剩下的事儿我来处理。”她也不好去看李邺,所以干脆就留在这里处理事情,给陶君兰腾出时间来。

陶君兰激动得几乎顾不得自己还有身孕,三步并作两步的迫不及待去看李邺。吓得碧蕉忙拉住她:“纵然去看太子殿下要紧,太子妃您也要看看自己的肚子呀。”

陶君兰捧着肚子,倒是有点儿不好意思。忙将脚步放慢了许多,不过即便如此,却还是比以往的速度要快。

碧蕉无法,只能亦步亦趋的跟着,眼睛都不敢错开半点。

一路冲进了屋里,期待之中的情况却并未出现。李邺依旧静静的睡着,不过周意却是在里头忙活。拴儿满脸通红的坐在椅子上,板着脸不说话,见了陶君兰更是一副恨不得藏起来的样子。

陶君兰纵然失望,却还是隐藏住了,挑眉纳闷问周意:“这是怎么了?”

周意难得的脸上带着笑,却是没直接回答,反而是含糊道:“这个得问拴儿殿下。”

春卉咳嗽一声,压低了声音在陶君兰耳边道:“拴儿殿下尿床了。大约是早上吃了粥,刚才睡得香,所以没忍住。”

陶君兰这下也是忍不住笑了倒不是觉得拴儿尿床可笑,而是拴儿那反应好笑。小孩子尿床也是正常的,只是拴儿已经有一年多没尿床过了,所以今儿突然尿床,倒是真有点儿让人意外。

不过看着拴儿那样,陶君兰自然也舍不得再打趣他,便是只问起李邺的情况:“不是说太子他醒了?怎么的却不像是那样?”

周意又看一眼拴儿,一面将被子给李邺盖好,一面道:“可能是太子殿下感觉到了身上的湿意,所以就惊醒了片刻,也有可能类似说梦话那种。不过,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好事儿。”

能动能说话,还是因为拴儿尿床这个事儿。自然是好事儿至少是说明了李邺还是有感知的。尤其是对外界的感知。

甚至更进一步猜测,是不是他们对李邺说的话,做的事儿,李邺其实都是知道的?

这样一想,陶君兰登时激动起来,忙道:“快,去请太医来!”

第一卷 第722章 相濡

太医来得很快,来了之后陶君兰立刻就让他给李邺诊脉。

太医搭上李邺脉搏之后,很快神色也是激动起来,几乎是兴奋的开了口:“太子殿下似乎随手都可能醒过来了!”

这话一出,屋里的人都是欢喜得几乎要疯了一般。尤其是陶君兰,更是情不自禁的攥着自己的裙子笑起来,心头更是不住的感激上天。

李邺果然是天定之人。

陶君兰上前去,握住了李邺的手,紧紧的,带着欢喜的。这一段时日,李邺全是靠着强行灌粥下去才能活着,不过粥这种东西,却也是只能吊命。所以这段时间李邺瘦了些许,手的骨节更加的分明,握在手心里甚至有一点点咯人之感。

幸好李邺很快就要醒过来了。否则继续这般下去,最后要了李邺性命的绝对不是那些毒,而是生生的虚弱致死。

不过接下来李邺一整日都是没有要醒的迹象。陶君兰有些心焦的想着是不是刺激一下李邺,可是想到太医的话,她却是又生生忍住了。

就跟睡觉一样,一觉睡到自然醒的感觉是舒服的,可睡了一半被人强行叫起来,整个人的感觉又是如何?李邺如今的情况虽然不能用睡觉来形容,可是却也能用这个来比喻一下。

总之,太医的意思就四个字:顺其自然。

这一次,陶君兰没让太医隐瞒李邺的情况。今日登基事情虽说定了下来,可是这个时候却还是应该给那些大臣们吃一颗定心丸的。

相信这个消息一传出去,那些大臣们就又会老实许多了。

别说大臣们,就是如今陶君兰也是安定了许多这和之前不知道李邺什么时候能醒来的时候,她心里的着急不同。以前那是如同在茫茫黑夜里行走看不见光,全靠自己鼓励自己。而如今,她则是看见了光,虽然不知道还有多远,可是却已经实打实的知道,自己走出去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安定了心思之后,陶君兰便是耐心的等着李邺醒过来。

不过,李邺醒来,却已经是又过了五六日了。期间他的活动倒是多了不少,有时候也会像是做梦一样说几句含糊不清的话。更甚至,喂粥的时候也是知道自己吞咽了。

有这些情况作为铺垫,所以陶君兰在睡梦中感觉到有人在摸自己肚子,迷迷糊糊的醒来意识到李邺是醒了的时候,虽然惊喜却也不怎么意外。

李邺的眼睛是睁开的,含笑看着她。去也不知道醒来多久了。

陶君兰和李邺就这么并肩躺着,静静的对视。

良久,陶君兰的眼眶有些发酸,不过她却是露出一个笑容来,欢欢喜喜道:“你醒了。”

李邺也是微微一笑,轻轻的应了一声;“嗯。”

陶君兰猛的扑过去,靠在李邺的肩窝里哭了。这些日子,她真是担惊受怕得够了,这些日子,她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一直也不敢将心里的情绪和焦虑展现出来,而如今,她总算是可以痛快的哭一场。

李邺显然也明白陶君兰是受了许多苦,当即也没说话,只是有些迟缓的抬起手来拍陶君兰。躺了这些日子,他这一身的骨肉都是僵的,虽然还是能动,不过却不那么灵活。

陶君兰的哭声惊动了外头守夜的宫女,宫女便是在门外问了一句。

待到听见是李邺醒了,顿时整个端本宫都被惊动了。

接着端本宫便是灯火通透的忙了整整一夜。

太医也是匆匆赶了过来,又是诊脉又是针灸又是按摩的折腾了许久。不过,等到太医满身大汗的收了工,李邺却也是好了许多。

天亮的时候,李邺便是迫不及待的让周意扶着他走出去看朝霞了。在床上躺了这么久,李邺是迫不及待的想要活动一番了。

不过他现在显然还不适合自己行动,所以得让人扶着。

李邺让周意将他放在了廊下,他扶着柱子站住了。陶君兰也上前去,扶住他的另一边。

李邺站直了身子,背脊挺直如同青松瘦竹一般。

李邺让周意退了下去,周围并不留人。他想和陶君兰说说话。

不过,二人看着天边那红艳艳的朝霞,却是谁也没有说话。有多久,他们没这样一起悠然安静的看过风景了?

一直到太阳挣脱了云层,完整的将自己展现出来,将晨光撒在了世间,李邺才伸出手去,让这只带了微微暖意的晨光落在他手上。那种感觉,倒像是他伸出手去捧住了那一缕晨光。

李邺侧头看陶君兰,微微的笑:“都过去了。”

陶君兰看着李邺那只手,也是轻轻一笑身心俱是轻松:“是啊,都过去了。以后再无人能对我们如何了。”

李邺终于实现了他的理想,而她也是。

她曾经想,若他们可以携手并肩的站在一起,度过风风雨雨,做一辈子的夫妻,那该多好。而如今,能陪着他一直走下去的人,也只有她。她很满足,也很感激。

“你想住那个宫室?”李邺忽然又问了这么一句十分耐心且十分期待的样子:“那以后可是我们要住的地方,可得好好选。”

陶君兰想了想:“要不住在甘露殿?那里离太极殿最近。你每日过去也方便。”

李邺想了想,觉得陶君兰肯定不愿意住皇后住过的地方。而且甘露殿也不差,也是宫中位置好且又宽敞的宫室。于是他就点点头:“那就住在那儿,一会让周意过来,将甘露殿重新休整一番。另外,也得改个名才好。”

陶君兰倒是不在意这些,不过李邺兴致勃勃的规划他们的未来,她也不会扫兴,便是笑着提了几个要求。

两人说了好一阵子话,虽说都是些琐碎的事情,可气氛却是温馨无比。宫人远远的看着,只觉得心生羡慕。

关于七皇子的事儿,陶君兰没说,李邺也没问。两人颇有点儿心照不宣的意思不仅是这个事情,就是其他的事情,同样的也没人提起。

最后甘露殿被李邺改成了凤鸣宫。凤鸣二字,正好也是点明了陶君兰的身份:身为皇后,她自然是人中真凤,再无人可比的。凤鸣宫阙,皇后威仪无人能比。

陶君兰看到这个两个字的时候,也是一笑,对李邺的心思了如指掌。李邺这般,倒是叫她心里微微有些甜蜜别人的尊敬和看重,哪里比得上李邺的尊重和爱怜?

紧接着就是登基大典,许是因为推迟过,又耽误了这么久,司礼监便是憋着一口气的要将这一次的大典办得郑重无比,以此来昭告天下,好安定民心。

这当然也有李邺的意思。

李邺命人将凤袍做得格外华美雍容。不过陶君兰却是有些遗憾如今她的肚子已经硕大了,根本就遮掩不住。哪怕是衣裳宽大,可也仍然是看得出她的笨重。这样一来,自然就更加谈不上什么好看了。甚至凤袍太好看了,越发的将她衬托得不那么好了。

当然,这是陶君兰自己的感受。在别人看来却是没什么的肚子是有影响,不过陶君兰本身的气度摆在那儿,再加上凤袍凤冠的衬托,即便陶君兰是个孕妇,却也还是没人会觉得好笑。事实上,几乎没人敢抬眼看她。皇后威仪,寻常人哪里敢看?匆匆扫一眼,也觉得亵渎了一般,忙只能的低垂下来。

李邺还叫人给拴儿做了杏黄色的太子服。

陶君兰知道这个的时候,还拦了一下,觉得拴儿太小了应该再等几年再说。

李邺却是执意:“拴儿是我长子,又懂事聪明,自然是要继承我的基业的。”至于适合不适合当皇帝从小就按照要当皇帝的架势去教,还怕什么长大了不能当一个好皇帝?

陶君兰就只能作罢,随后又问他登基之后大赦天下的事情和分封群臣百官,以及皇室成员的意思。

百官那儿自然不必说了,陶君兰不关心,她关心的是七皇子和阿武等人。

李邺笑了笑:“老七这次出了大力,我自会好好赏他。一个亲王是跑不了的。至于庄王和武王庄王是要圈禁的。庄王府很不错,就让庄王老死在那里头也就罢了。他的儿子是李家的血脉,这点抹不去,我自然不会亏待。武王虽说有谋逆的心思,可到底没做什么,反倒是被人当了枪使,自然也就略去不提,厚葬了他之后,让他儿子承袭了他的爵位就是。至于阿武,他也承袭康王爵位,日后大了,再封个亲王也没什么。”

李邺这样的安排十分厚待仁慈,甚至可以说是有点儿太过宽容了。不过这样的话,李邺的名声和威望自然也会提高许多。最关键的是,陶君兰也的确是觉得这一代的恩怨没必要延续到下一代人的身上。

“八皇子和九皇子”陶君兰迟疑着开了口。八皇子其实都是附带,最主要她想问的是九皇子。

对于九皇子,李邺也是有些头疼的。不过看着陶君兰那副样子,他便是叹了一口气:“过几年就说他病故了,然后悄悄送走就是。”

九皇子不是李家血脉,有这样的结果已经是极好了。

陶君兰放下心来,最后提起了王家和皇后:“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们?”

第一卷 第723章 凤鸣宫阙(大结局)

对于王家,李邺自然从未打算放过。而对于陶君兰的回答,他也只有一句:“血债血偿。”不管是王家对陶家的,还是王家对他的,那都是血债。

而如今他的这一句话,就已经是彻底的将王家打入了深渊,再无翻身的可能。

至于皇后,李邺微微一笑:“我只一个母亲,自然也只会追封我母亲为太后。王氏毒害李家人,丧心病狂,罪大恶极,当诛。不过念在先皇和王氏的情分,我也不要她的性命。不过却也不会给她封号,就让她活着受罪罢。”

这个和陶君兰想得差不多,当即她想起袁琼华交上来的密卷,便是将这事儿和李邺说了,多少有些唏嘘:“王氏虽说可恶,可却生了一个好儿子。”慧德太子一直不曾忤逆过皇后王氏,临死之前除了安排自己的唯一的儿子阿武之外,竟还替王氏留下了一个后路。

只可惜的是,慧德太子的一番苦心,最后竟是没用上。其实就算袁琼华不将那密卷换取别的东西,李邺也绝不会因为那密卷就真放过皇后王氏。

皇后王氏,根本就是自己在作死。她前前后后的做了多少事?不管是哪一件,都是让人无法轻易原谅饶了她的。

李邺不是圣人,所以他要血债血偿。陶君兰更不是圣人,所以她不会劝阻李邺。

大礼服做好没多久之后,登基大典便是如期而至了。

前一天夜里,陶君兰还有些紧张,睡觉也没敢睡得太实了,所以第二日的时候,几乎是李邺一动,她就立刻醒了过来:“时辰到了?”

李邺应了一声:“嗯,时辰差不多了。你先起来梳洗罢。”比起他,陶君兰需要的时间更多写,女人打扮起来,自然是十分费工夫的。

陶君兰便是挣扎着爬了起来如今她肚子大了,起身也好躺下也好,都是十分费劲儿的。

陶君兰忽然想起了中秋那日她也是这样早早梳妆准备,可没想到却是那么一个结果。若是再运气不好些,只怕那一次孩子都保不住了。

下意识的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陶君兰侧头问李邺:“你说,中秋那次,到底是谁动的手脚?”那事儿至今也没个结果,她还是很好奇的。

李邺一怔,随后才道:“不只是一个人的能力。我猜,那件事情里皇后和王夫人说不定都参与了。不仅如此,顾惜在里头肯定也搅合了。”

陶君兰沉吟了一阵子,发现如此应该是如此那件事情里头,顾惜是受益最大的。要说她没搀和,那却是自欺欺人了。而以顾惜一人的能力,却也是明显的做不到那效果的。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样一来皇后和顾惜的联手就似乎理所当然得多了。

“只可惜了那些宫人。”陶君兰叹了一口气当时死了多少宫人?就为了这个,先皇还背了个骂名,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先皇就彻底的被戴上了一个残暴不仁的帽子。

不过,感叹完了这一句之后,陶君兰也就没再继续纠缠这个事情。这件事情毕竟过去了,当时她被算计,按说是该睚眦必报的。可是如今她为砧板,别人为鱼肉。她又何必还要去纠结那些事情?若真想报仇,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罢了。

说来也是其妙,当你和别人平起平坐的时候,受到了屈辱被人算计了只觉得应该报复,而且还是立刻报复。可是当你走到了山顶,而对方却还停留在原地没有变化的时候,你却是已经不屑再去和对方争什么了。

飞在天空的雄鹰,又何必去和麻雀计较?

陶君兰觉得自己现在就颇有点儿这个意思。

登基大典自然是庄重无比的事情,所以不管是沐浴也好,梳妆也好,众人也都是一脸庄重。倒是让陶君兰觉得有点儿紧张起来。

凤袍做好之后是试过的。不过今日再穿的时候,陶君兰却是也被镜子里的女子镇住了。九凤冠,金凤袍,东珠鞋。这一身行头普天之下也就只有她才有资格穿了。

镜子里的女子一派雍容华贵,不怒自威让叫不敢多看,除了肚子太圆以至于没了腰身之外,倒是也没有别的可以挑剔的。

陶君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竟是觉得镜子里的女人有点儿陌生:这真的还是她吗?记忆里,她似乎从来都不是这样的。

陶君兰侧头问红螺:“我觉得都不像是我了。你觉得呢?是不是变化太大了?”

红螺仔细看了看,摇摇头:“平时娘娘也是这样的。”从今儿开始,陶君兰就是正儿八经的皇后娘娘了,虽说眼下还没行册封大典,可从起来开始,大家都是默契的换了称呼。

陶君兰注意到了红螺的称呼,却也没去阻止:横竖她马上也是了,犯不着为了这点事情再训斥人。坏了今儿大好的气氛。更何况,她们本来就是为了让她高兴才这般的。

陶君兰倒是因为红螺的回答有些愣神:她平时是这样的吗?她怎么不知道?

正在顾盼之中,李邺却是过来了,见了她这般盛装倒是眼中亮了一亮,随后更是打趣:“皇后娘娘这般打扮,好生威仪八方。简直就让人不敢多看了。”

李邺也已是穿上了九龙袍,戴了金龙冠,脚下是九龙靴,腰上金龙玉莽带更是将他衬得玉树临风,威严无比。

原本李邺温和的气质,被这么一衬托,虽说仍是还有,可更多的却是威严庄重,叫人觉得气势十足了。

陶君兰几乎看呆了一下。不得不说,李邺这般一穿,她虽不至于被威严的气势镇住,可是实打实的却是被李邺的变化镇住了。

“怪不得人都说,人要衣装,佛要金装。”陶君兰回过神来,失笑的言道。

李邺摇头:“那可不一定,你这身凤袍换个人穿着,却也不一定就像皇后了。”同理,他这身龙袍难道穿上就是皇帝了?

李邺这话说得猖狂傲气,陶君兰便是点点头:“是是是,你说得极是。我的好皇上!”

李邺伸出手来,也是笑:“朕的皇后,还不快将手给朕,登基大典可别耽误了。”

陶君兰迎着李邺含笑的目光,将手放进了他的掌中。她身后,凤袍裙摆在地上蜿蜒迤逦出一片慑人的金光。那是一只金线绣上去的展翅大凤,神态鲜活,行走之间仿佛随时都会振翅飞起,然后一声凤鸣,震摄宫阙一般。

上了銮驾,陶君兰和李邺并肩而坐,衣袂相接,呼吸相闻。

“像做梦一样。”陶君兰看着周围张灯结彩的一派喜气的样子,想到等会儿自己就是皇后了,是真有点儿恍然如梦。

李邺紧紧握着她的手,轻笑了一声:“自是真的。我为帝,你自为后,这又有什么可怀疑的?”从始至终,在他心中就只有她这么一个皇后。那时候,她进府的时候他就想,若是有朝一日他真坐上了那个位置,那么皇后必是陶君兰的。绝不会是其他人。

在他看来,这件事情再理所当然不过。

陶君兰被李邺笃定的语气说得忍不住笑容更甚;“只是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一个宫女,怎么就能当上皇后?若非亲身经历,我却是不相信会有这样的事情。”

李邺只答了四个字:“你当得起。”

在李邺看来,他的江山,陶君兰是真的有一份的。若无陶君兰,许他今日早就已经成了败寇,哪里还有这等风光?

到了举行仪式处,李邺先下了车,继而来扶陶君兰。陶君兰自然而然的伸出手去,两人双手交握,之后便是再没分开。

及至走上祭天高台,李邺以美酒祭天,这才松开了她的手。不过在敬了天地之后,李邺却是端起了第三杯酒,朗声道:“这一杯,朕敬皇后陶氏!朕与皇后,此生不负,白头携手,生死不离!”

说完这一句,李邺又低声,以只有陶君兰听得见的声音道:“昔日你进府时委屈了你,今日权当再补一次。这一杯酒,便是你我的交杯酒。”

说完这句,李邺一饮而尽,灼灼的看着陶君兰。

陶君兰在李邺这般热烈的目光下,几乎是赤红了脸,却还也还是端起酒杯,“承蒙皇上敬重臣妾,臣妾与皇上,白头携手,生死不离!”

说罢,也是满饮一杯。

四目相对,二人都是有些微醺。

李邺再度握住陶君兰的手。

直到许多年后,陶君兰想起那一日,记不太清楚李邺的容颜,也记不得那时别人的震撼羡慕,却还记得李邺说那番话时候的语气,以及他掌心的温热,还有他目中的盈盈情意。

那一刻,她忽觉得,以前吃的苦都是理所应当的。若无苦,哪来的甘?她更是庆幸,当时到底是改变了主意跟了他。

而后多年,有人翻看史书,却见史书上写道:永徽元年,敬帝登基,改号永徽,册封皇后陶氏,并许下白头携手生死不离之约。世人传颂,津津乐道。敬帝一生,再无纳妾立妃之举。只宠皇后陶氏一人,传为佳话。

(凤鸣宫阙到这里也就完本了。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鞠躬~接下来番外都会是免费的,作为感谢~大家想看什么番外,也尽可以留言~至于新书,阿音正在构思。大家如果想来跑个龙套,也可以来找阿音~阿音再群里等着大家光临。群号:292903306)

番外一

王家仅剩的男丁流放之日,王夫人偷偷的去见了本该是太后,可如今却连个太妃封号都没有的王氏。

王夫人买通了看守王氏的宫人,得了一小段时间和王氏独处。

对于这个嫡亲的婆婆加姑姑,王夫人的感情是有些复杂的。作为媳妇,她是有点儿怨恨王氏的。而作为侄女,她却又是带着几分感激的埋怨。她恨王氏让她进了宫之后,又将她妹妹弄进宫来与她共事一夫。更恨皇后在嫡子上给予她的压力,让她不的不用了极端的手段,结果却是害了自己的两个女儿。

想到病歪歪的两个女儿,王夫人的眼神黯了黯,心里苦涩得不行。

对于王夫人的到来,王氏自然是十分讶然:“你怎么来了?”下意识的却是往门口看去。

王夫人陡然看见王氏,其实是还没认出来的。不过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低声回道:“我收买了看守的宫人。”

王氏自然看见了王夫人的讶然神色,当即却没有功夫去在意这些,只是急切问道:“王家呢?王家现在怎么样?阿武呢?你们呢?”

王氏觉得陶君兰不会那么好心,放过和她有关的一切人。至于王家,李邺那是绝对不会放过的才对。

王家纵然败落,可手里还有一部分的权力,李邺又怎么会放过?

不得不说,王氏却是猜到了真相。

王夫人叹了一口气,“王家嫡脉,十六岁以上男丁全都问斩,就是旁支里掌权的,参与过那些事情的人,也都是一个下场。至于其他的男丁,全都是发配边疆。浩浩荡荡,足有三十几人。今日就出京了。”

王氏闻言顿时沉默了:“发配去哪里?”

“敦煌。”王夫人苦涩的回道。敦煌位于丝绸之路上,看似繁荣,实则苦寒——沙漠地区连喝水都是奢侈的事情,更别说吃食了。关键是,发配过去的人,那自然更不必提这些物质是享受了。能活命都是朝廷仁慈了。

王氏闻言也是沉默良久。最后她轻声道:“成王败寇,都是命啊。”事到如今,王家也没什么可怨天尤人的,当初做那样的事情,就是拿命在搏。如今输了,却也是要愿赌服输。

“那女眷呢。”王氏又问。

王夫人闻言更是苦涩:“充作官奴。”

被充作官奴的人,这辈子都别想赎身,不会得自由。往后三代,更是连参加科举都不能——算是彻底的断了复兴的指望。

王家,就这么彻底的败了。

“陶家平反了。”王夫人又道:“陶至勿不仅被追封了,就连陶静平也被重用了。更是赐了个爵位,以后陶家就是正儿八经的国公府了。”

不仅如此,陶静平本身手里还有实权呢。以前王家是得势的外戚,那么现在陶家也是。而且更有前途:因为李邺信任陶静平。

王氏沉默不言,良久才道:“你多巴结陶氏,多在人前提起慧德太子。唯有如此,只怕还能活一命——尤其是阿武,他是唯一的血脉了,你要替我看住了。”

王夫人心里陡然生出一股怨气来——同样是孙辈的,可是皇后却没问一句她的两个闺女。心里挂念的,只有那个阿武。不就是因为阿武是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