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主还好,朕便放心了!朕如今只有二公主一个姐姐,心里也着实记挂着她!”古清华笑了笑,随即示意他归坐,然后举杯扬声道:“难得今日咱们君臣共聚一堂,来,今夜不必拘礼,必要尽欢而散!”

“这一杯酒理应臣等敬陛下!”理郡王忙离座,双手持杯向上。众人个个称是,一并起身,向上敬酒。

古清华笑着正要一饮而尽,苏浚温言道:“陛下今日受了惊,恐不宜饮酒,不若以茶代酒,恕臣夫僭越,这杯酒由臣夫代陛下饮吧!”

苏浚说着,将旁边一盏白玉茶碗轻轻递到古清华手中,顺势将她手中酒杯夺了过来。

古清华望着他微微一笑,竟是顺从的点了点头。理郡王等自然会意凑趣,无不附和,纷纷都说理应如此。

众人举杯,一饮而尽,掩饰心底眼中各种成分的情绪。

温热而沁人心脾的茶水缓缓流过喉中,五脏六腑瞬间暖热起来。古清华不容察觉扫视一眼,苏侧夫得宠的信息,将会坐得更实吧!她也很想看看,苏侧夫的门庭,是否会热闹起来……

第82章 一语点破心如沸

晚宴尽欢而散,回到行宫寝殿聆歆殿时,已过了三更。古清华虽然没有饮酒,连日赶路应付各方,也有些倦了。

腊月风凛天寒,殿中却是一片温暖,地上铺着厚达两寸的浅黄压边刺绣驼绒地毯,殿角燃着半人高的紫铜鎏金镂空炉炭火盆,一掀帘子进入,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合着细细的梦甜香,催人欲睡。

古清华鼻子一痒,忍不住响亮打了几个喷嚏,随着觉察胸口有些发闷,掩口大咳了几下。

“陛下,这是怎么了!”苏姑姑和湘琳都忙拥上来,又是抚胸又是拍背,眼底掩不去深深的忧虑。

“过几日便是祭陵大典,陛下可要保重龙体啊!”苏姑姑叹了口气。

“要不要再传太医好好瞧瞧?”湘琳亦蹙眉。

苏浚四下一看,却吩咐道:“将门窗打开透透气,将这殿中炭火亦撤了去,碳气太重,陛下今日受了伤,哪里受得这般气息!”

“天这么冷,这怎么使得!”湘琳蹙眉。

古清华却道:“听苏侧夫的吧!这屋子里确实有些气闷,朕,朕胸口堵成一团!”说话间她忍不住又咳了几下,咬着唇,眉头也有些皱了起来,苏浚看得真切,她何止是胸口堵,只怕疼得也不轻吧!

苏姑姑见状便笑道:“这么大殿里倘都撤了炉火,这大冬天的陛下怎么受得了?不若将寝殿里撤了便算了,奴婢叫人再找两张大熊皮来铺垫着,想必也不会太冷。”

古清华听毕点点头,笑道:“有劳苏姑姑了!”说着望着苏浚,提醒他是不是该回去休息了。

苏浚却道:“陛下安心在内歇息,臣夫会守在外间,不会离开陛下。”

古清华一怔,心里流过一些酸酸的,又暖暖的感觉,有些慌乱的别过眼神,不再说什么。她以为他只是信口一说,谁知,他是当真了,他说此处危险,他说不会再离开她半步,他便果真再也不肯离开半步。

古清华下意识握着拳,长长的指甲抠得手心有些生疼,感动的同时也有几分怅然,他待她这番情意,有几分真?几分假?

夜已深,古清华安歇之后,苏姑姑、湘琳等各自退下,守夜的宫女太监守在外殿,苏浚坚持守在古清华寝殿门外,说是门外,其实只隔了一层薄薄的纱帘,透过纱帘,他可以十分清楚的看到寝殿内的一切,包括,是否有人靠近。

苏浚靠坐在地毯上,双手抱膝,内外一片寂寂,只有轻纱灯罩罩着的微黄一点烛火绽着朦胧的光,将殿内一切笼罩如云似雾,苏浚怔怔望着纱帘后放下帐幔的龙床,渐渐闭上双眸,假寐养神。

突然一声轻微的响声传入耳膜,苏浚双眸猛的睁开,脸色一肃直起了身,双眸湛湛,警惕的搜寻打量着四下,然后,目光停留在右前方一帘明黄绣着龙凤的帐幔上,缓缓站起了身子。

“苏侧夫好灵的耳力。”一个似谑非谑的声音低低传来,苏浚一眨眼,眼前已出现了一个黑衣皂靴,黑发高束的男子,贴身而制的衣裳将他宽肩细腰、俊朗修长的身形很好的塑了出来。此刻,那人正悠悠闲闲的望着他,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微弯,扯出一丝嘲弄的笑意。

苏浚顿时收起警惕戒备的心神,垂眸拂了拂衣襟,淡淡道:“原来是你,我倒忘了,陛下身边还有你这么个暗卫。”

夜风不理会他话中的讥讽,嘿的低笑一声,懒洋洋毫不惭愧脸红道:“我这个暗卫做的挺称职的,陛下不是好好的在里边吗?”

苏浚厌恶的扭过脸哼了一声。

夜风又道:“难道不是吗?今日我出手是略微慢了一点,可是,”夜风突然一笑,道:“我也是想看看苏家的金丝蚕衣到底有多神奇,呵呵,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嘛!”

“你——”苏浚狠狠瞪着他,一字一字道:“陛下若是有什么意外,我苏浚绝不会放过你!”

苏浚简直被他气得七窍生烟,他暗中让她穿上金丝蚕衣,为的是以防万一,哪知这个夜风如此不知好歹,竟然开这么大一个玩笑!还好那一剑是刺向她胸口,若是刺向她的脖子,岂不是——

“保护陛下安全,是我的职责,苏侧夫亦尽好自己的职责便可,不必管得太宽。”夜风的语气有些冷了下来。说毕,又扬了扬眉,似笑非笑道:“苏侧夫自己的分内之事都未做好呢,居然还有心力管旁的,呵呵,倒教某好生佩服!”

“你什么意思?”苏浚甚少被人所激怒,此刻,眸中杀意忍不住一闪而隐。

夜风也古清华尚且不卖账,哪里怕他?见他气成这样心头竟是说不出的畅快,嘴角一弯,挑眉道:“我原以为陛下心里当真放下了太子殿下,原来不是的。陛下重情重义,便是旁人再怎么巴结,她又怎么会轻易被打动,怎么会轻易忘了太子殿下?”

苏浚的脸“唰”的变得雪白,夜风的话犹如一把利剑,又快又准又狠的刺入他的心头!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那风华绝代、英气勃发、高贵典雅的太子殿下,是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太子哥哥”,她怎么会轻易忘了他?她果然情长,纳了四位皇夫,却始终守身如玉,只为了她的太子哥哥,为了今生今世已然无望相守相厮的太子哥哥!

难怪!无论他怎么做,无论他付出多少,她对他除了感激还是感激,感激,永远变不成爱和恋!

苏浚的心像是被一只冷酷的手狠狠的拿捏在手,狠狠一抓,疼得他呼吸几窒。

“这不关你事。”苏浚咬牙强忍心头翻滚奔腾的怒意酸意醋意,阴沉着脸,冷冰冰的目光盯着夜风:“你不妨回去告诉太子殿下,我苏浚这辈子,要定陛下了!她迟早,会是我的,会心甘情愿是我的。”

夜风一动不动盯着他,半响哂然一笑,轻轻摇头,轻轻叹息道:“我真替你们不值!为了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夜风话音未落,脸上“呼!”的挨了苏浚一拳,苏浚愤怒的目光火苗跳得老高,他沉声喝道:“她不是,我不许你这么说她!”

夜风怔住了,他没料到愤怒中的人出手这么快,这一拳,他竟然躲不过。夜风大怒,抬起手欲还给苏浚一下,苏浚昂然挺立,双目灼灼瞪着他,没有丝毫回避躲闪的样子,夜风回手抹了抹嘴角溢出的一缕血丝,冷笑一声,身形一闪,瞬间消失在苏浚面前。

他心里犹自愤愤,这个女人怎么不是水性杨花了?她与太子殿下青梅竹马,十几年的情意,人人眼中俱是一对璧人,金童玉女!结果呢?说变就变,皇夫一下子纳了四个,尤其是她看苏浚的眼神,他每每在暗处看见,便忍不住握拳咬牙满心不平替太子殿下不值,而太子殿下竟然还甘之如饴,为她不断的付出……

夜风抚摸着火辣辣疼得发烧的嘴角,忍不住低声咒骂,那小白脸劲倒不小!哼,若不是看在他是侧皇夫的份上不愿多生事端,他岂能这般轻易饶了他去!

第83章 一语点破心如沸(二)

苏浚下意识转眼望向帘幔后龙榻上的古清华,心中翻腾如滚沸之水,他和她之间,在与议政王争斗上上配合得亲密无间。他是她最亲近的人,可是两人中间始终隔着什么,犹如这层轻纱,他看不清她,她也不懂他!

他始终觉得他们之间少了点什么,或者说,多了点什么,每每他毫不掩饰情意的目光望向她,她总会下意识的避开,可他看得出来,她从不是个宁肯委屈自己的人,如果她真的厌恶他,根本不会这般信任他、倚重他。

他原本不懂,现在终于懂了,她的心底,始终还在牵挂着她的太子哥哥吧,青梅竹马的太子哥哥……

苏浚嘴里渐渐泛起一层苦涩。

不过不要紧,苏浚缓缓舒了口气,凝着眼前那如雾的轻纱,抬手轻轻撩起一角,凝着帐中的她。他还有时间,樊太子再好,也终究是她的过去,而他,才是她的现在和未来,如果这般他还不能得到她,那么,他自己也会看不起自己!

至于樊太子与她的过去如何、有多快乐和甜蜜,他不愿意去想,也不愿意模仿,他要用自己的方式,给她他所有的感情!总有一天,这份感情会让她将记忆中的身影淡化……

帐幔后的人儿突然轻轻咳了起来,苏浚一凛,掀起纱帘快步走了过去,轻轻唤了两声“陛下!”

衣裙窸窣,人影轻晃,古清华轻轻坐了起来,纤纤素手自帐中伸出,将杏黄的软缎床帐轻轻掀起一角,有些歉意轻声道:“朕有些口渴……”

“陛下稍候。”苏浚转身去拿温在暖壶中的茶壶,倒了一盏茶水,转来时,发现半幅床帐已被古清华用白玉弯钩勾在一侧。她披着粉色出银色风毛披风,她小巧的身躯为粉色软缎松松包裹着,含笑拥衾靠坐在床头,脸色有些潮红,双眸格外温润明亮,乌油油黑色缎子似的秀发全部掠向右边,自耳后绕过,经小小的肩头垂在胸前一侧,有些些凌乱,带着慵懒的韵味。浅浅的灯光下,整个人看起来如同镀上了一层柔柔的光晕,浑身凌厉之锐气尽消,转而为一种温柔恬淡的气质所替代,我见犹怜,风韵楚楚,令人一见再也挪不开眼。

见苏浚转来,古清华向他微微笑了一笑。

苏浚眼中骤然一亮,有些发呆,心突然“咚”的剧跳,胸口一热,眼神有些慌乱的别开去再不敢看她。灯下看美人本就别有一番风味,何况,这还是他钟情之人,何况,这钟情之人还是这般的可人模样。

“陛下,小心些。”苏浚强按着剧跳不止的心,缓步来至龙榻前,偏身坐在榻上,将手中茶碗奉上。

古清华伸手接过茶碗,有些疑惑凝了他两眼,道:“你——,外头冷吗?怎么你的手在发抖?”

苏浚脸上大热,讪讪咳了两声,支吾道:“没、没什么,陛下睡得还好吗?胸口还疼不疼?”

古清华喝了茶,将茶碗递还给他,不禁抬手抚了抚胸前,苦笑道:“是还有那么一点儿痛,不过无妨,这些天还能撑得过去。”

苏浚有些魂不守舍点点头,片刻低声道:“陛下没事,臣夫便放心了,怕是天要亮了,陛下再好好睡会吧!”

古清华心不在焉点点头嗯了一声,目光却上下转动打量着他,直看得他也注意到了,才微微偏头,问:“你,你脸色有些不好,还是回去好好睡一觉吧,这儿,料想无事。”古清华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何况,有夜风在呢!”

她不提夜风还好,一提夜风,苏浚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两分。苏浚下意识一握拳,抬眼脉脉注视着她,忽的一笑,道:“臣夫无妨,臣夫说了不离陛下决不食言,夜风,臣夫信不过他。”

若将希望全部寄托在他的身上,她此时此刻还保不准是什么样子呢!

古清华知道他想起白日遇刺一事,沉默片刻,身子向床榻内侧挪了挪,低声道:“你,上来吧!”

苏浚徒然一僵,微张着嘴,双眸直愣愣的望着她,有些傻了!

古清华头脑一热话已出口,心里正有些羞愧不好意思,再半响觉不到他的反应,悄悄抬眼,见他一副见了鬼的不信样,顿时恼羞变成怒,脸上也有些发热起来,猛的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咬牙道:“若是不愿,给朕滚出去!”

苏浚回神,将茶碗顺手搁在床头案上,抬脚便上了龙榻,轻笑道:“臣夫求之不得,怎么不愿!”

古清华见他态度徒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倒有些始料不及,她眸子闪亮,迟疑道:“你,你可老实些!朕是生怕你病了,累赘得紧!”

苏浚手一抬一放,床帐无声落下,帐内小小的空间顿时与外隔开,光线也随之又暗了几分,二人相对,只闻彼此浅浅的呼吸,容颜身影,愈加朦胧。

“臣夫明白,陛下不愿,臣夫怎会逆了陛下?”苏浚说着,轻轻抬手,将她披在肩上的披风拂了下来,一拉被子,低声道:“陛下好好睡一觉吧,明儿要应付的人和事,还多着呢!”

古清华轻轻恩了一声,顺势躺下。

床榻够大,锦被也够宽,两人躺下,中间仍是隔了浅浅一道,谁也碰不到谁。

古清华这是头一次与男人同床共枕,而且这还是个名义上属于“自己的”男人!她有些窘,身子僵着,一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有意克制着。没两分钟,胸口便憋得有些生疼起来。

她一下子后悔懊恼极了!真不该一时冲动,想也不想张口将将他留了下来,这倒好,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此时,古清华哪里还睡的着?哪里还有半点要抓紧时间好好睡觉的心思?她满心里只盼着,天赶紧亮,然后,好结束这非人的折磨!

突然腰间一热一紧,已被人揽在了怀中。

“你——”古清华大惊,忍不住低声惊呼。

“陛下。”苏浚轻轻掩住她的唇,颇含几分戏谑轻轻道:“此时无外人,在臣夫面前陛下何必掩饰?强忍着呼吸,陛下胸口不会痛吗?”

古清华有些发窘,好在灯光黑暗他也看不见!她一扭头挣脱他掩在她唇上温温的、柔柔的手,轻轻啐道:“谁忍着了?睡觉!”停了片刻,又加了句:“管好你的爪子!”

苏浚忍不住“嗤”的一笑,旋又忍住,低声道:“是,陛下!”

古清华只觉倦意又袭来,有人在身边,感觉果然不一样,她的身体很快便暖和了起来,四肢百骸一并暖融融如沐春阳,她下意识往他怀中靠了靠,双眸轻阖,沉沉睡了过去。

苏浚低头在她额上轻轻一吻,用力拥了拥她,下颔抵在她的发际,哑声低低道:“陛下……清华……”

第84章 戒斋三日争执起

次日小宫女叫起,发现苏侧夫与陛下皆从寝殿出来,旁人垂了头不说什么,湘琳却忍不住翻了翻白眼,不屑的撇了撇嘴:苏家的人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不是口口声声说守护在外吗?怎么又从陛下寝殿中出来了!

古清华与苏浚反倒坦然,对诸人各式各样的反应不以为意。苏浚从容与她话别,欲回自己住处梳洗,古清华却叫住了他,稍稍沉吟,抬头道:“昨晚你想必也累了,回去歇着吧,朕今日起戒斋,不便使人打扰。”

“也好。”苏浚点点头,道:“陛下别忘了按时服药,臣夫晚上再过来。”白天这宫里戒备森严,他尚可放心一二,晚上,他无论如何不会离她而去。

这件事上苏浚坚持的态度远远超出了古清华的想象,她苦笑了笑,点头嗯了一声。

湘琳的脸忍不住垮得更加难看了些,昨天晚上累着了?当着众人说这等暧昧的话,什么意思!她古清华的脸面都叫她丢尽了!

湘琳心里突然有些发堵发闷,强打着精神上前,想说什么,瞥一眼围着古清华忙得团团转替她梳头上妆净脸的宫女们,终是忍了,跟苏姑姑说了声去小厨房看看药煎好了没有,便出去了。

因是戒斋,一日无事,亦无人来求见。因为所有陪同祭陵诸人,都与她一样需要戒斋。

可是到了晚上,苏浚仍是来了,却被湘琳堵在了门口。

苏浚有些愕然,虽然他一直摸不着头脑,不明白湘琳为何总是看他不顺眼,可他抓破脑袋也想不出来,自己到底哪里得罪她了!

“陛下戒斋,不需苏侧夫侍寝,苏侧夫还是请回吧!”湘琳一开口便是毫不客气。

苏浚一怔,笑了笑,温言道:“湘琳姑娘误会了,我是来保护陛下的。不守着陛下,我也睡不着。”

“行宫戒备森严,寝宫中又有暗卫,苏侧夫想必多虑了。”湘琳仍是咄咄逼人。

苏浚面色一正,道:“苏浚但求心安,湘琳姑娘还是让路吧!姑娘忘了那日南郊之事吗?陛下身边,仅仅有夜风还不够!”说毕也不等湘琳说什么,径自走了进去。

湘琳冲了进去,冲古清华道:“陛下,苏侧夫定要闯进来,戒斋一事,非同小可,这若是叫外人知晓了,可保不准说出什么话来!”

“我不会离开陛下身边!”苏浚断然道:“不若,湘琳姑娘也一起守在陛下寝殿外,如何?”

湘琳气结,立刻便道:“如此甚好!”

“湘琳,你——”古清华有些过意不去,湘琳身娇肉贵,哪里是受得了这种苦楚的?她可不忍心!

“陛下,奴婢觉得如此甚好。”湘琳却毫不犹豫打断她的话。

苏姑姑等一众宫女太监都目瞪口呆,瞧瞧这个,瞧瞧那个,浑然不解湘琳何时也这么大脾气了!

古清华无语,只得随他们意。

一时众人散去,各忙各的。

暗处默默观察着这一切的夜风,同样浑然不解,困惑不已。凭着与生俱来的敏感,他总觉得哪里隐隐有些不对,但究竟是什么不对,他也说不出来……

如此到了第三日,也是戒斋的最后一日,古清华应该登上天寿山白石殿,一个人在白石殿度过一夜,以显诚意。

不料这两日,原本还见冬阳的天空突然之间浓云堆积,阴沉如铅,寒风也一日紧似一日,古清华的胸口又隐隐犯疼,许是晚间着了风寒,微微有些咳嗽。

苏姑姑、湘琳、理郡王等都急得不得了:她这个样子,一个人在寒风凛冽、寒气深重的天寿山上过一夜,怎么叫人放心!倘若次日祭陵大典上因身体原因出了什么变故,难不保有人在这上边做文章,说上几句什么“天意”、“祖宗神灵降罪”之类的话,造成人心惶惶,可就得不偿失了!

但祭陵大典日子已定,要更改,也是万万不能的。

古清华倒不怎么在意,坚持表示自己无碍,绝不会出事。

理郡王、苏姑姑等都不说话,山上那冷清清的白石殿根本没有像样的取暖设施,山上本就比行宫要寒冷许多,一壶热水不过一刻钟就变得冰凉透骨,她一个人在上边过一整夜,就是垫着熊皮大褥,披着银狐披风,也不容易度过。

“让我陪着陛下一起上去吧!”苏浚开口,横竖,他早已打下这个主意。

“这怎么行!”古清华第一个便蹙眉反对。她来祭陵,不是闹着玩,也不是享福,而是出于笼络人心、提高声望的政治需要。环境越恶劣,才越显出她的决心诚意,带着苏浚上去,这算什么?

苏姑姑却十分赞同,湘琳也没说话。说到底,她的身体才是第一位的,而且,这两晚与苏浚一同守夜,尽管不愿意,她也不得不承认,其实,苏浚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那个”。

“朕不能开这个例。”古清华态度十分坚决。天寿城是个十分特殊的地方,祭陵又是一件无比庄重之事,在这件事上,她要做到百分百的毫无瑕疵,绝不容许议政王一伙在这上边有一丝一毫可做文章的机会。

苏浚却道:“此例非陛下开。如果我没记错,太宗皇帝仙去之后,高宗年幼,高宗三年祭陵时,宪章太皇太后同样陪伴高宗在白石殿过了一夜。陛下身子不适,人人皆知,臣夫照顾陛下,有何不妥。”

理郡王一听忙道:“苏侧夫所言甚是!陛下,龙体要紧呐!”

何况,若不是古氏那一帮人非要出城迎驾,陛下也不会受伤,如今侧皇夫陪着陛下一起戒斋,他们谁又敢说什么?最最重要的是,陛下您确实龙体不适啊,独自一个在那山顶上,这万一出点什么事,他这个主持此趟事宜的主事人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干系,到时候议政王随便一句“办事不利、安排不善”之类的话下来,就可以拿他顶缸。

他看不顺眼他很久了,他可清清楚楚感觉得到的!

“既如此,理郡王快去安排吧!太阳落山前,陛下与苏侧夫便该上山了!”古清华还在犹豫,苏姑姑已经说话。

古清华少有驳苏姑姑的话,而且她转念一想,也好,且看议政王会不会再出什么乌龙,有苏浚在,好歹有个帮手,怎么着也比她一个人在那上边强些!

下午未时三刻,二人穿戴完毕,登上前往天寿山的车辇。

装饰一新的古清华身着玄色交领大袖长袍,领口和袖口装饰着朱色宽边,上用金线等距离的绣着姿态各异栩栩如生的龙纹,朱色镶金嵌玉腰带,黑底红花蔽膝,足上一双玄色千层底金线流云锁口长靴,云鬓高耸挽成简单的螺鬓,只简单用几枚银色花钿固定,薄施脂粉,淡扫蛾眉,素净淡雅而不失庄重。苏浚则是一身靛蓝棉袍,脚蹬长靴,银冠束发。

到了天寿山脚下,苏姑姑、湘琳扶着古清华下辇,在她华贵庄重的衣袍外罩上长及脚跟的一口钟紫貂大斗篷。苏浚亦系上黑貂斗篷,抬头望望高耸的天寿山,天气低沉,云遮雾绕,山势雄浑,山色苍茫,望不见顶,但见半山往上雾气萦绕,寒风呼啸而过,风过树摇,草叶哗哗,如幽如咽,凄厉刺耳。

苏姑姑和湘琳、议政王、理郡王及古氏代表等送行人皆不作声,面上俱是凝重,心里在想什么只有各人自己知晓。

“陛下,”理郡王拱手向古清华一躬身,肃色道:“微臣等只能送陛下至此,冬日天黑得早,请陛下与苏侧夫早些上去吧!白石殿中微臣早已遣人打点干净,暖炉炭火也收拾妥当,道路也干净,自三日前,山上山脚便已戒严,有羽林军卫和地方官兵守卫,请陛下放心!”

古清华手握素色帕子,粉颈微垂,掩口轻轻咳了几下,身子轻轻晃了两晃,一副神虚气短、弱不禁风的模样,苏浚心头好笑,面上却显出十二分的关切,忙一把稳稳扶住她,关切道:“陛下!”

古清华故意做出若无其事但实际上人人看得出有所不适的神情,站稳了身子,向理郡王微笑点头,强撑着几分虚弱道:“理郡王办事朕还有何不放心的?你们都回去吧!好生准备,明日,随朕一同祭拜皇陵列祖列宗,求祖宗庇佑我大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陛下如此虔诚,先皇先帝们定会保佑我大息,保佑陛下龙体安康!”众人恭声都道,瞧瞧抬眼望向她,目光复杂,有感动,有忧虑,有敬服,也有——窝火。

“陛下保重,臣等,恭送陛下!”理郡王说着撩袍一跪,向上俯首,诸人见状纷纷跪了下去,齐声道:“陛下保重,臣等,恭送陛下!”

古清华点点头,与苏浚相视一眼,一同向天寿山上登去,身影渐渐越变越小,转了道弯,消失在众人眼帘中,众人这才起身,默默返程回城。

第85章 白石殿雪夜定情(一)

古清华和苏浚一步一步缓缓登山,并未回头,直到转入了第一道弯。

“在这歇一歇吧!陛下累不累!”苏浚扶着古清华一道进了旁边一座四面垂着厚厚锦帘的四方亭子里。

理郡王心思甚是细致,想得也很周到,在此处竟命人临时搭建了一座亭子,亭子里铺着厚厚的绒毯,有垫着软垫的椅子,椅子旁有小小的茶几,上边摆放着食盒,揭开一看,皆是她平日素喜的几样零食小吃,有温在暖壶中的热茶,还有燃着红彤彤炭火散着热的铜火炉,一进来,满室生温,听着外边时时呼啸而过的寒风,觉得格外温暖。

古清华一向来很注意坚持锻炼身体,才刚刚走了没多远,她其实并不觉得累,一来不想拂苏浚的好意,二来也有些好奇,想窥探窥探理郡王弄的什么玄虚,便与苏浚一道掀起软帘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