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清华冷笑,道:“此事要瞒他,未必瞒得住,倒不如明明白白的告诉他!朕明日就宣他觐见,将章知府的密折让他看,先看他怎么说!来年南下,他身为议政王,自然是要随行的!”

苏浚点点头,道:“如果陛下决议来年南下,此时便该做准备了!”

古清华苦笑,十分无奈望着苏浚道:“朕下旨一切从简,也不知这帮奴才听得懂听不懂话!”她算是看穿了,下边的人总是觉得“一切从简”四个字就是官样废话,压根不当一回事,怎么奢侈怎么来!而且,他们还真搏对了,她果真不好意思骂的。

皇位还不够稳当,她还没到可以随便伤害百官好心的程度!

苏浚亦莞尔。

次日,古清华宣召议政王紫宸宫觐见,将章知府那份奏折让他看了。沈流连那份她自然不会拿出来。

古清华暗暗观察议政王的反应,果然发现他看完那份奏折之后只是挑了挑眉,并不像苏浚和湘琳那般惊讶变色,如果不是他定力太好就是对此事早有耳闻了吧?

“议政王如何看待此事?”古清华问。

“陛下,”议政王微微躬身拱手,像模像样上前一小步做恭敬状,浑不在意道:“陛下稍安勿躁,那些海盗闹事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不过疥疮小疾,不足为虑。区区小贼,地方官员屡次围剿不力,此乃失职,陛下当下旨申斥。”

“地方官员如此不力,致使百姓受苦,自该申斥责罚,”古清华没料到她和苏浚、湘琳知晓此事后如临大敌、如负重荷到了议政王这里居然是轻描淡举、轻若鸿毛!

她一下子有些不能适应,好像一拳打了个空。古清华沉默了一两句话的功夫,方顺着议政王的意思接口,然后话锋一转,说道:“可是,此事总该有个完善的解决之道啊,受害的东南、南阳两郡百姓,亦都是我大息的子民啊!”

议政王眼中一黯,不觉叹了口气,以万分崇敬的口气说道:“陛下忧国忧民,实乃大息之福,百姓之幸!海盗为患多年,朝廷早该派兵剿除了,说起来是臣惭愧,这么些年竟疏忽了!”

古清华见他官腔打得一下比一下圆滑顺溜,强按住心中不快,淡淡笑道:“议政王无须自责,国政繁多,岂能面面俱到?大息能有今日之局面,已经很不容易了!这都是卿的功劳!不过,海盗为患一事,长此以往终非善策,是时候有个终结了。朝廷水师实力太弱,是用不上的,不知议政王有何高见?”

议政王双手一摊,十分为难苦笑道:“水师多年未临实战,确实指望不上,可是,别处兵士更不擅长水战,此时操练恐已不及,倒果然棘手!”他见古清华脸色明显冷了两分,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眼睛一亮,略有些兴奋说道:“陛下,不如,让二公主负责此事吧!二公主在南阳生活多年,想必对海盗更为了解,且二公主武艺高强,有大将风范,交由二公主围剿海盗,天时、地利、人合俱全,再合适不过!”

古清华心中“咯噔”一下,狐疑的望了议政王一眼:“你当真——是这么认为?”

“臣以为,这是最好的办法,而且,朝廷也可节省人力物力。”议政王答得恭敬、客观。

古清华沉吟不语。

议政王和二公主并非盟军,议政王为什么要这么说?要知道,这道旨意一下,二公主便可借着剿杀海盗的由头大肆招兵买马、打制兵器、囤积粮食,将来会不会尾大不掉给朝廷留下隐患都很难说,难道,议政王一点也不担心吗?或者说,他不在乎?

议政王不在乎二公主有可能同他分权但是古清华在乎。一个议政王已经够她受的了,要是再加上一个坐大的二公主,三足鼎立,很有可能她还是最弱的那一个,到时候,沦为傀儡都很难说!

古清华绝对不会容许姿态不明的二公主因自己的原因而坐大,而且,议政王的态度也很奇怪。她不得不防。

“议政王所言有理,”古清华笑了笑,话锋一转:“不过,朕自登基以来,二皇姐从未受过朕什么恩典,如今却将这么大一件麻烦事扔给她,朕心里过意不去!何况,保一方百姓安宁,这本是朕的责任,岂能推给二皇姐?此事莫要再说!”

议政王并没坚持,像是早料到她会如此反应似的,应了个“是”字便不肯再开口。

该说的他已经说了,该出的主意也已经出了,至于古清华采用不采用,那不是他该考虑的。

一时沉默。

“朕想,亲自南下一趟,你以为如何?”古清华咬着唇沉默片刻,突然抬头说道。

议政王猛的抬头对上古清华的目光,微张着嘴无声一声惊呼,脚下不自禁向后顿了一下,好一阵方道:“陛下——是要御驾亲征?”他的心猛的一跳,收尾的音有些颤抖。

古清华的胆子向来大得很,做事常常不按常理出牌,这种时候为了跟二公主一争长短而决心御驾亲征,别人或许会奇怪,但是他会很理解、很接受、很……期望!

古清华反倒失笑了,瞟了他一眼,摇摇头:“不是的,朕只是想南下亲自探探那边的情况是否真有章知府所言那么糟糕,也好先想个妥善法子解决,顺便,还可查访查访民情,议政王以为如何?”

议政王眼中飞快划过一丝失望,他很快收回心神,点头道:“只要陛下想,有何不妥?陛下亲往东南郡,对当地百姓官员也是一种鼓励,也教那些海盗们看看陛下的胆识和朝廷的决心,而且,陛下登基之后还没见过二公主呢,趁此机会与二公主一聚,亦是美事一桩。”

古清华轻笑:“卿心思敏锐,跟卿说话甚是省事!”

“如今至明年三月时间已不多,陛下若真打算南下,还请早做准备!”议政王心头一紧,勉强笑了笑。

“此事交由礼部和工部、内府去办便可,一切从简。”古清华点点头,又笑道:“到时议政王少不得也与朕同行,不妨也早做准备吧!恩,还有王妃,难得出行一次,把王妃也带着吧,路上也好同朕做个伴,而且,也可趁此机会领略南边风光。”

议政王脸色微变,他的王妃是个不太有脑子的女人,且嘴碎爱八卦,把她放在古清华身边,想想都不放心!

议政王想了想,终于道:“陛下恩典,本不敢辞,奈何犬子有疾,留他一人在府,臣夫妇不能放心,陛下厚恩,恐臣夫妇受不起!”

“原来你担心世子没人照顾!”古清华笑笑,不以为意道:“这也简单,把世子一并带走便是了!横竖走运河水道,御舟高大牢固,无颠簸劳顿之苦,却也不妨的!”

议政王没想到古清华这么无耻,竟然还想把自己一家子都控制在身边,他长眉微蹙,正欲说话,古清华却慢悠悠道:“慕世子的病,调理了这么多年,也差不多该痊愈了吧?出去走走,见见外边景致,心一开,没准病就好了呢!”

议政王眼睛一亮,明白了古清华的暗示,权衡一二,立刻拱手弯腰领命:“陛下如此降恩,臣岂敢再辞?但愿托陛下洪福庇佑,犬子恶疾能得痊愈!”

慕臻的病是怎么回事两人心知肚明,此“病”因古清华而起,古清华不说他痊愈他就不能痊愈,将全家性命交到她手里几个月换来儿子疾病痊愈,很划算。

“议政王客气,既如此,便回去准备吧!”古清华挥了挥宽大的袖子。

“是,臣告退。”

反正慕臻并不是真的失心疯,明面上不自由暗地里也是自由的,用他明面的自由换取南下一路议政王的老实不教她分心应付,古清华也觉得值了。

第119章 阳春月南下探疑

尽管古清华下旨一切从简,到了三月初八出行那天她才发现,其实一切并不很简,甚至可以说,是相当张扬的,三层的高大御舟乍乍然一个庞然巨物,描金画银、雕龙绘凤,珠帘绣幕,内中布置安设极尽奢华!

从皇宫一路至码头这一路就更不用说了,乐声齐奏、礼炮轰鸣声中,垂着明黄帘帐、饰着金玉珠宝的天子御辇缓缓而出,五彩旌旗、金瓜银戈在前引导,华盖番带飘舞,长尾五彩羽扇辉煌,装束光鲜亮丽的宫女太监持着拂尘、提香炉、锦盒、金盘等环绕御辇周围,武士羽林无不器宇轩昂,甲胄闪亮,一个个面色严肃、敛神屏息,雄纠纠气昂昂担任着保卫工作,将御辇里三层外三层围得严严实实,连只苍蝇都飞不过。

天子出行,历来如此,原本也没什么。可是,这次要去的连年遭受海盗侵袭、百姓生活苦不堪言的东南郡啊!换句话说,这是去视察灾区的,而不是去显摆和给当地百姓增加负担找骂的!

古清华顿时心中不快,登了御舟,一切安置妥当,御舟缓缓离岸开启时,她立刻派刘忠明将负责此事的礼部尚书于何时叫来,隐隐约约的教育了一顿,于何时唬得手脚发软,出了一脑门子的汗,一路而下再也不敢自作主张,一切皆看苏姑姑和尚宫局、内府的眼色行事。

此次出行,古清华将苏浚和慕天南带了去,苏浚是理所当然要随她一道去,至于慕天南,放在身边比较好控制,省得他捣鬼。只好又留下邵卿镇守**,命萧炎总理皇宫守卫。

朝中官员,她将自己在用的户部尚书刘嘉和刚刚提拔为翰林院左侍郎的李自珍、文华阁大学士左钟留下坐镇,其余众人她觉得比较刁钻的都带了去,包括议政王的全家。

古清华把议政王妃留在自己的船上,美其名曰“闲聊解闷”实则便于监视控制。议政王妃心中理所当然不太乐意,毕竟么,她若是在自己的船上,呼奴唤婢,颐指气使,高兴坐着就坐着,高兴歪着就歪着,想吃吃,想睡睡,随心所欲。在古清华船上就不一样了,得小心翼翼的在一旁伺候着,纵然古清华看议政王面子不会与她为难,还赐她小凳子坐,可她还不是得瞧她的脸色行事?

不过三天的功夫,议政王妃的身子骨便大感吃不消,眼眶微显乌黑,一张脸愁苦得跟个苦瓜似的,几次三番陪着笑试探请求,古清华见折腾得她够了,便大方的一挥手,笑着说特地为她和慕世子备了艘小船,甚是清净,让她好好在船中照顾病中的儿子,每日过来请安一次即可。

议政王妃早料到古清华不会让他们夫妇住在一块的,此时她只求一个自在,哪还顾得上其他,忙不迭的谢恩去了,心底大大透了口气。

当天晚上,古清华便传来慕天南,问他议政王妃可否私下给他传递了什么消息?

慕天南料知瞒不过她——且也没打算瞒她,笑了笑,说:“义父命义母告诫臣夫,不可轻举妄动,”他眼角有些轻挑的挑了挑,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似笑非笑道:“义母还说,义父命臣夫好生侍奉陛下,抓住机会讨陛下欢心,最好,让陛下再怀皇嗣。”

古清华气得涨红了脸,她“流产”之后,太医明明宣布她需要调理身子,近期不宜怀孕,那该死的议政王居然还动了这个心思!

“你出去吧!一切照旧即可,别露出什么端倪叫人起了疑心,你义父再传什么话给你,赶早禀报朕!”古清华绷着脸道。

慕天南望了她一眼,淡淡施礼:“是,陛下。”

他为鱼肉,人为刀俎,反正,夹在中间的夹心饼干,一切都不需要自己去思考、去筹谋,只需要听话、照做,就可以了!

也许,这种日子还要持续很久很久,而他能做的,只有“遵旨”二字而已。

总的来说,这一路上古清华还是过得相当愉快的,有你侬我侬的苏浚陪在身旁,有两岸旖旎无限的风光可以赏心悦目,晚间还能坐在船头数星星看月亮!重要的是,议政王不跳出来搅局,事事顺利,格外叫人心情愉快!真正是良辰美景、花好月圆!

御舟在运河中行了十五日,终于到达了终点站——东南郡沥州。

章知府早率着一众有品阶的官员和地方有头脸的乡绅们迎在码头,远远看见御舟便跪了下去,俯首在地,不敢妄觑天眼。古清华派司礼太监上前宣旨免礼,众人又磕了三个头,方起身,恭恭敬敬相对排成两排侯在岸上,远远近近,周围皆为兵士把守,闲杂人等早已驱尽。

一身明黄龙袍、头戴金冠的古清华在一堆花团锦簇的宫人们簇拥下登上岸来,后边随着的是议政王、理郡王等大臣,皆是息国朝廷的中流砥柱,是沥州这小小地方众人原本一辈子也不可能见得到的大人物。章知府一见这架势,双腿一软,心中一激动,“扑通”又跪了下去,双手撑地叩头,强忍着扑通扑通像要跳出胸口的心跳颤声大叫:“微臣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一众地方官员见他紧张更加紧张,一个连一个也忙都跪了下去叩头。

“都起来吧,众卿辛苦了!”章知府看着眼前一片花团锦簇、金光闪耀,早已搅得头昏眼花。脑子混混沌沌中乍然一个轻柔清脆的声音飘入耳中,说不出的好听,仿佛夏日里湖面拂来的凉风,一下子驱散了心头的紧张和混沌。

他下意识抬起头来,一张笑得明媚的脸庞映入眼帘,大而明亮的眼睛,小巧朱红的唇,高挺的鼻梁,小小的脸,映着一头珠光璀璨和一身的明黄,使原本娇俏的五官显出无上的华贵大气与凛然气势。

这就是大息国的皇帝,坐在九天龙椅上独一无二的那一人,原来,竟是这般模样!章知府有些傻了眼,一时呆呆的只是瞅着古清华。

“咳!”古清华身边侍奉的刘忠明觉得不像样,用力狠狠的咳了两下。

章知府如梦初醒,惊出一身冷汗,忙又俯首在地脱口而出:“臣有罪!”

“章爱卿何罪之有,起来罢!”古清华微微一笑,朝旁边小太监使了个眼色。

小太监伶俐的哈了哈腰,越众上前,将拂尘一甩执在肘弯,另一手便去扶章知府:“章大人请!”

“臣、臣惶恐、臣不敢、臣——”章知府受宠若惊,吓了一大跳,慌忙站了起来,平日里极是老成的一个人居然吃吃艾艾说话打起结来。

跪在他身后的众人中间不由传出一阵轻浮飘忽的抽气和讶然声,见他起了便也纷纷随着起身,相互之间交换了个或震惊或意外的眼色,不约而同,对他们的君主多了几分好感。

“陛下一路舟船劳顿,请陛下起驾前往行宫休息,地方简陋,还请陛下见谅一二。”章知府见古清华为人亲和,脸上惶恐之色渐渐退去,行止从容,神色自若,说话也流畅了许多。

此处行宫叫做丽水行宫,初建于开国第三代皇帝高宗,后毁于水患,直到古凤倾之父显宗中期方重新整修过。但显宗皇帝终其一生也只来过两次,后来古凤倾继位,先期励精图治,无心游玩,中后期为情所伤,亦无心游玩,因此,这座行宫算起来已经空置了近三十年了。此次虽然经过翻修,但时间仓促,哪来得及细细琢磨布置,章知府急得差点要上吊,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了,见古清华待人和气,忍不住又提前敲敲边鼓,打打预防针。

“章爱卿言重了!朕来此,不是享福的,”古清华说着微微叹了口气,扭头扫了于何时、理郡王、苏姑姑等一眼,吩咐道:“朕再强调一遍,一切从简,不可难为地方官员,更不可扰民,若让朕知道了,必不轻饶!”

“是,陛下!微臣遵旨!”于何时忙上前恭敬答应,苏姑姑等亦一齐屈膝垂首无声领命。

这话其实也是说给章知府等一票东南郡官员和议政王等一票朝中大员听的,众人虽不吭声,少不得面上也做出个“受教了”的样子,东南郡人人暗喜,心头松透了口气,均想:听闻陛下一路行来甚为体恤地方,还以为是道听途说,原来竟是真的,明君,明君啊!

甚至,已经有地方乡绅在暗暗打着腹稿,准备将这一点写进自己见驾的笔记小品中了。

议政王却忍不住微微撇了撇嘴:这种时候,还不忘收买人心!

回到丽水行宫,古清华安歇在玉华宫,随行众官在于何时、章知府等安排下有序入主别处,忙乱了半天。

一宿无事。

次日,古清华便召见了章知府,直接便问了海盗抢掠扰民一事。章知府见她如此勤政,感动敬服得不得了,声泪俱下,说得凄惨无比,古清华暗暗察言观色,发现他不像是伪装的,于是反而要出言安慰他,表示此事定会做主,吩咐他先回去,将历年海盗侵袭的档案统统调来。

章知府感激涕零退下,回去等消息。

剿灭海盗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好的事,一两年间能够博得一个太平,他便很知足了!有了古清华这句话,他心里也踏实了许多,总之,靠着这句话给同僚和地方百姓们鼓鼓劲,一两年时间还是能够撑下去的!

当晚,地方官照例设接风宴,参加的除了当地官员还有周边州府的官员、地方大乡绅与名门望族,包括南阳的卢氏当家携夫人也来了。还有沈流连,他虽然官职低微,但人家领着太傅的头衔,身份是不低的,原本也该前来一聚,但不巧他如今修习道家,正闭关打坐,还有七八天方能出关,派了心腹跟古清华请罪,他行事素来一根筋惯了,古清华一笑置之,并未怪罪。

可是,二公主古清霜仍然没来,连亲笔信都没有一封,只命府上大管家郑方信带着礼物过来请罪。

抱歉,今日一更

第120章 二公主前尘往事

古清华是在宴会前召见的郑方信,此人五十岁出头,圆盘脸,浓眉长眼,额上刻着好几条粗粗的皱纹,古铜色皮肤,下巴上留着一撮小胡子,不高不矮,身体健壮,既不显臃肿也不显瘦,看上去十分稳重,是个善于应酬的角色。

他恭恭敬敬的向古清华磕头,表示自己主人二公主近来伤风,身子不适,无法出门,听闻陛下来此,故派遣他前来拜见,一则全君臣之礼,二则尽姊妹之宜,说毕呈上礼物单子,古清华接过扫了一眼,有六匹南疆特有的五彩璀璨织锦布、桂圆大小的一匣珍珠、高达四尺的一对红珊瑚、几盈尺金黄润泽一对蜜蜡佛手、一尊紫檀弥勒佛、一对两尺来长紫檀嵌白玉红蓝宝石如意、还有一些南方特有的水果如龙眼、荔枝、芒果、菠萝、扬眉、桃、木瓜、香蕉、菠萝蜜等干果果脯及竹笋干各种菇类菌类干等干菜和海贝海产海菜等干货。

古清华将礼单轻合随意搁在一旁,微笑着命郑方信平身,然后微微蹙眉,问道:“二皇姐的身子不要紧吧?不如,朕让随行御医同你回去给她瞧瞧?二皇姐年纪还轻,若是耽搁成了大病,岂不糟糕?”

“奴才替二公主谢陛下隆恩!”郑方信愣了一愣,婉言拒道:“公主府的大夫勉强可用,对公主的身体也较为了解,不敢轻易劳动御医。况且,二公主虽出不了门,亦非大病,谢陛下关心!”

古清华面色沉静如水盯着他,半响轻轻一笑,由衷叹道:“二皇姐她不会不想见朕吧?朕不明白,是否哪里曾得罪了她?”

“陛下!”古清华如此直言不讳,倒叫郑方信一时错愕,心下大吃一惊,慌忙跪下,向上磕头道:“陛下此言折煞奴才了!陛下与二公主乃同胞姐妹,二公主确实病了,她——”

“罢了!”古清华摆摆手打断了他,笑道:“二皇姐既不想来,朕也没有法子;你既不肯说,朕亦不逼你。你回去之后,将朕的话原原本本告诉二公主,再告诉她一句话,无论她怎么想,在朕的心里,朕一直当她是姐姐,从来都不曾变过!如今除了大皇姐的儿子耀之,朕只有她一个亲人了!告诉她,朕在翟凤城随时欢迎她回去,只要她想!”

“是……”郑方信低低回答,声音里透出些不安,满肚子打好的腹稿到了此时一句也用不上。

“你说二公主身子不舒服,”古清华沉吟着,扭头吩咐苏姑姑:“去随行太医处瞧瞧,捡些滋补珍贵药材让郑管家给二皇姐带回去!”

苏姑姑领命而去。

“奴才替二公主谢陛下!”郑方信又俯首。

“起来吧!”古清华摆摆手,道:“朕送东西给自己的姐姐,这是朕的心意,也是朕该做的,用不着你替她谢。”说毕又道:“既然二皇姐身子不适,你身为公主府管家倒不好离府太久的,今晚好生休息,明日一早你便启程吧!”

这就是说,宴会什么的都不用他参加了。郑方信愣了愣,心中突然有点失落,脑子也有些糊涂起来,闹不明白古清华对二公主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如果说她不看重二公主就不会这般和颜悦色还赐东西,若说她看重二公主,为何不允她所遣来使参加宴会?

“是,陛下。”郑方信嘴动了动,终于什么也没说,磕了个头恭恭敬敬答应一声。古清华再跟他随口说了几句,便命退下。

看着郑方信退下,古清华又捏起那份礼单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细细的牙咬着唇不语。

她不禁抬头望着前方,目光仿佛要跨越时空,直至她那二皇姐古清霜身上: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苏浚……”古清华起身,轻轻呼唤。

苏浚从屏风后转出来,来到她的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捏了捏,带着她去到一旁坐下,安慰道:“陛下别担心,也许,二公主仍在观望。”

“观望?”古清华感觉脑袋都大了,她扶了扶额,闭着眼睛思索一阵,突然睁开,没好气道:“她能观望什么?是观望朕和议政王孰优孰劣吗?”

她明明也是古氏一族,而且明明也看到了古清华对古清奇遗子、对古氏族人的态度,她还想观望什么?她总不至于那么糊涂想投靠议政王吧?

古清华越想越觉心里没底!

她只有在心底苦笑:古家的女人,一个比一个心眼多!

苏浚想了想,道:“也许,咱们该先弄清楚,二公主当年为何要离开翟凤城镇守南疆。”

古清华睁大了眼睛,顿时如醍醐灌顶,她不由跺脚,埋怨道:“你怎么不早说呢!”

是的,也许这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一直以来,她都本末倒置了!只顾着去琢磨古清霜为何不肯见她、不肯回宫,而没想过先想想她为何离宫!

“陛下,臣夫突然想起今日约了天南兄下棋,臣夫去他那儿看看。”苏浚说着起身,他深知古清华雷厉风行说干就干的作风。

古清华会心一笑,道:“那你先去吧,等有事朕再叫你!”

古清霜离开皇宫抵死不肯再踏回一步,其中必有隐情,且属于不宜为外人道的皇室隐情,他二人都想到,除了苏姑姑,恐怕再无人知晓其中内幕,古清华要问苏姑姑话,苏浚在旁边自然多有不宜。而她又是个说干就干的脾气,心中有事哪里留得到明日?

古清华扬声便叫苏姑姑、湘琳

,一起进了小小的一间偏殿,推开窗,便可见山石点缀的如花美景。

“苏姑姑,当年,二皇姐为何会离开翟凤城?”古清华向来不喜欢废话。

苏姑姑怔了一怔,道:“听说,是南疆蛮人发生叛乱,二公主请命出征,后来,便驻扎南阳。”

“你知道朕问的不是这个,”古清华微微蹙眉,对苏姑姑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态度很不满意。“朕问的是,二皇姐和母皇之间是否发生了什么事,二皇姐这才远离都城,再也不肯回去,甚至,连朕都不愿意见!”

“陛下!”苏姑姑脸色微变跪了下去,俯首道:“此事缘由,奴婢亦不清楚!请陛下恕罪!”

古清华和湘琳相互交换一个眼神,都是一愣。

“你不清楚?”古清华的声音中掩饰不住的失望,摆摆手让她起来,叹了口气,忧心忡忡道:“原来连你也不知道!唉,那就更没人知道了!二皇姐这般对朕,朕总觉得她是有什么难以解开的心结,可惜,朕一无所知,这个心结,怕是解不开了!也许今生今世,也见不到二皇姐了!”

苏姑姑见她神色失望凄然,语气伤感,忍不住心底也难过起来,她们都是先帝的女儿啊,她又何尝愿意看到她们如此这般!

“陛下,”苏姑姑想了想,复又开口:“此事缘由,奴婢当真不知,不过,奴婢可以把奴婢知晓的都告诉陛下。陛下聪慧,没准会想到什么。”

“既如此,你便说来。”古清华心头略定,原来当年果然发生过某些事情!她相信苏姑姑不会骗她,她说不知道就一定是不知道,古清华有些发愁:连先帝最宠信的苏姑姑都不知晓其中缘由,那么,还能有谁知晓?而且由此可见,此中缘由有多么要紧……

苏姑姑吐了口气,缓缓道:“二公主当年嫁过人,陛下该是知晓?”

古清华点点头。

“二公主自幼习武,性子豪迈爽快,喜爱在宫外游走,结交朋友,与大公主是不同的。就连驸马,也是她自己找的。”

苏姑姑说到这里望了古清华一眼,继续道:“奴婢还记得,那年二公主只有十六岁,也是三四月的时候,她突然回宫,请求先帝赐婚。先帝一直为她的婚事头疼,见她请命也顾不得训斥女儿家不知礼数,忙问她看中的是哪家公子,不料,二公主看中的竟是一位无父无母的孤儿,还是个无家可归四处漂泊的行脚医生。这样的人怎能做皇家的女婿?先帝自然是不肯的,说什么也不同意这门亲事,还将二公主软禁在宫中。”

“二皇姐行事,果然惊世骇俗。”古清华轻叹,心底不禁对她好生佩服,想那现代,小小一个豪门都对子女的结婚对象挑鼻子挑眼睛横看竖看的,何况于古代的皇家?二公主居然还敢向母皇请求赐婚,真正是——“后来怎么样了?二皇姐怎么逼得母皇答应的?”

苏姑姑道:“二公主素来性子执拗,行走江湖阅历丰富,见识广阔,是个极有主意的,岂肯轻易更改?奴婢记得,那时先帝大怒,皇夫和太女——大公主苦口婆心也不知劝了她多少回,二公主统统不为所动,也不甘心被先帝软禁宫中,几次三番的设法逃走,都被羽林军给拦下了。先帝大怒,便将她囚禁,扬言即使囚禁她一辈子也绝对不会让她嫁给一个江湖郎中。二公主眼见逃走无望,便开始绝食相抗,先帝气得要命,将她狠狠骂了一顿,并且说,若是她再绝食的话,就把那叫杨玄青的江湖郎中千刀万剐,剐个三天三夜!二公主气得脸色发白、身子发抖,却依然不肯就范,只说,如果先帝真那么做的话,她会恨她,永永远远的恨她,当着先帝的面,二公主摔碎瓷碗,捡了碎片就要割腕,坦言既然母皇如此狠心,他们生不能在一起到地府相聚却也不错,先帝气得,当即就晕了过去。”

古清华听了又是心惊胆战又觉有些好笑:先帝想必也是心疼女儿的吧?不然,二公主再怎么威胁她都没有用!她也是聪明的,那种情况下,晕过去是最好的办法,省去了多少两下僵持的尴尬!

“事有凑巧,后来清江一带发生洪灾,那位姓杨的郎中配合当时清江县的杨县令救治灾民,防止了瘟疫扩散,活人无数,获得朝廷嘉奖,杨县令膝下无子,又将他认为义子。后来,皇夫和大公主再三求情,二公主许是得了皇夫吩咐,也没那么硬气了,先帝有了台阶下,便也顺水推舟,默认了这门亲事。第二年,二公主便与杨驸马成亲,公主府就在城南金明坊一带。她二人,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二公主与驸马爷婚后十分恩爱,翟凤城中无人不称、无人不赞的,驸马虽封了都尉,不过是个闲职,他与二公主依然如从前般逍遥山水间度日,偶尔与太医院御医们切磋一二。据说,驸马爷医术甚是高明,太医院的御医们对他十分赞赏,有时候遇上什么疑难杂症反而向她请教,渐渐的,驸马爷的名声便在翟凤城中传了开去。二公主又是个性子十分爽朗不拘小节的,偶尔有达官贵人上门请求驸马治病,二公主非但不以为意反而十分高兴骄傲,驸马爷也并不因为尚了公主而高人一等,有求必应,有时还出钱出药替穷人治病,这样,二公主和驸马爷的名声传得更高更远,真正是人人敬仰。”

“可惜,这样的日子没有过多久,两年之后一天夜里,先帝突然派人宣驸马爷进宫,不知在密室里问了他什么,后来,驸马爷再也没有出来。二公主第二天天刚亮便进宫求见先帝,问驸马何在?先帝却说昨晚问完话之后已经让驸马爷离开了,并不知驸马何在。二公主当然不肯信,先帝亦坚持自己的说法,母女两人当即便吵了起来,二公主气得要搜宫,先帝当然不许,将她训斥了一顿命人赶出宫去。二公主不肯罢休,明察暗访,两个月之后,终于让她查到了什么,她怒气冲冲再次进宫,母女二人在书房中大吵了一架,二公主含泪愤愤而去,随即前往皇夫宫中拜别皇夫,坦言从此再也不踏入皇宫一步,后来,奴婢便听闻公主府所有仆役均被遣散,二公主一把火将府邸烧了个干净,从此,再无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