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二皇姐又是怎么到的南阳?”古清华觉得,越听事情反倒变得越复杂了,非但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反倒又添了一肚子的疑惑。

皇室辛密,原来知晓的并无一个外人!

苏姑姑摇摇头,叹道:“这个,奴婢也不甚清楚。二公主离开翟凤城后,好像,是两年之后,云游至南疆,恰好此处南蛮作乱,朝廷派兵围剿,二公主也不知怎的加入了进来,打败了南蛮,先帝得报后,索性将南阳郡作为二公主的封地,命她镇守于此,二公主居然也领命了,于是一直在此居住至今,这些年,她果然从未回过翟凤城,连信也没给先帝去过一封,先帝驾崩时,也仅仅遣使吊唁而已,唉!”苏姑姑长叹一声,想起她母女之间恩恩怨怨,忍不住心中伤感,鼻中发酸,眼眶也微微泛起了水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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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女皇帝微服暗访

古清华忍不住也黯然,复又烦恼,一掌轻轻打在红木小几上,叹道:“这可怎么办!”她回眼悄望湘琳,湘琳已经痴了,面容悲戚怔怔望着前方:为何,她们姊妹的命运,一个个如此多舛?

古清华理了理思路,沉吟道:“这么说,二皇姐是为情所伤,心怀不平远走他乡,从此远离都城,在此扎根?”

“想必……是的。”苏姑姑点了点头。

“那个杨驸马,到底死了没有?还有,他是哪里人,出身如何,母皇终究也没有查出来吗?”古清华又问。

苏姑姑摇摇头:“杨驸马是孤儿,从小走南闯北,漂泊江湖,连他自己也记不得自己是哪里人、什么出身,先帝确实派人暗中查过,可是,并没有发现什么。至于杨驸马到底死没死,奴婢也不清楚。”她想了想,又道:“不过,奴婢认为,他多半是死了的。”

她太了解古凤倾的个性,古凤倾突然之间急召杨驸马进宫,必定是发现了什么重大的问题,而古凤倾做事从来不会留尾巴,她既然连亲生女儿都瞒着,就肯定不会留着杨玄青。

古清华沉默半响,道:“当年受命暗中调查杨驸马的人,苏姑姑可知道都有谁?”

苏姑姑苦笑,道:“陛下,此事乃先帝亲自安排,奴婢并不知晓,而且据奴婢看来,没查到什么的倒罢了,倘若真有谁查到什么,那人恐怕也已不在世上了!”

“这可怎么办!”古清华无计可施。不了解内幕便无法对症下药,无法对症下药,就解不开古清霜的心结,在与称霸南疆的古清霜敌友不明的情况下,她很难做到专心一志对付议政王。

苏姑姑同情的望了她一眼,这件事,她也无能为力!

“陛下,骨肉亲情乃天注定,不可磨灭,不容否认!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如今先帝已去,二公主纵有再多的怨再多的恨,怕也慢慢淡了。假以时日,陛下倾心以待,二公主未必不能回心转意,此事可从长计议,陛下眼下无需为此烦恼。”一旁的湘琳突然徐徐说道。

古清华心中一凛,脑筋顿时清楚了几分。不错,她此行为的是解决海盗和开放港口、解除禁海令一事啊,二公主的事不过是顺便,怎么能本末倒置?如今既然知晓了二公主离京的原因在当年离奇失踪的驸马身上,也算是一大进展,回宫之后,再派人查访,徐徐图之便是!

“湘琳所言极是!此事急不得!”古清华笑了笑,收了收心情。

接下来数天,古清华忙得不可开交,视察地方田地、查看民情、分批召见地方官员或者名望乡绅包括他们的夫人。如果她是男子,老太太夫人们还可以由皇后或者贵妃代劳召见,可惜她是女帝,总不能让自己的皇夫去陪一群夫人太太们聊天吧?于是,更加一点空闲都没有!

过了十天,沈流连终于来了,穿着宽大的直裾道袍,木簪束发,颇有带着青布衫的小书童,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沈流连是古清华尊敬的太傅,又得议政王“另眼看待”,在别人眼中,是个两边通吃的主,说起他来都是好生羡慕。

他一来,先是拜见了古清华,君臣师徒叙些别后情形,沈流连又问起小殿下安好,古清华早有准备,笑着命人将古耀之的功课带给他看,沈流连喜得连连夸赞,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见过古清华之后,沈流连少不得前去拜见自己的恩主议政王,议政王虽然骨子里讨厌他老搅坏自己的事,但也明白他是受了古清华花言巧语哄骗其实心还是向着自己的,如今他又在千里之外碍不着自己了,秉着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的原则,对他十分客气。其他朝臣与地方官员、地方乡绅们见了,自然一哄而上的巴结,把个沈流连忙得团团转应酬。三日之后,方抽了空悄悄见了古清华,向她密报了自己对南疆海盗了解的情况。

沈流连从不撒谎,且所言有理有据,不由得古清华不信。权衡再三,古清华打算带着五六名侍卫,与苏浚一起微服暗访,亲自去往渔村探一探实际情况。

苏浚不明白她为何坚持亲自出马,劝阻无奈,只得认真谋划准备,随她同行。

于是,一行七人做当地人士打扮,将肤色画暗,悄悄离开沥州,扮作商人赶往两百里之外的峪里村。此村地处一处叫做分界岬的海湾延伸段,岸边多礁石悬崖水道连通大海,是海盗经常出没的地方,也是村民投奔海盗最多的地方。离村二十多里外便是昔年的东南第二大港落霞港。

一路行来,越靠近海边,越人烟稀少,远远近近皆是荒凉,庄稼稀稀落落,民宅三三两两且破破烂烂,偶尔遇见几个人也多是老弱幼小,一个个面黄肌瘦,眼神呆滞无神,颠簸的黄泥道路两旁放眼望去,杂草乱树丛生,空旷荒凉得叫人心慌。

古清华不禁暗叹,这里原应该有宽阔笔直的大道,有延绵不绝运送货物的马队马车,有充满生机活力的欢声笑语,有丰衣足食生活舒适的人民,可是,这一切都没有,有的只是荒凉和破败,处处浸染着遭劫后的颓废之意。

古清华越看心情越沉重,也更坚定了要撤除禁海令的决心。

到了此处,古清华忍不住起了瞻仰昔日第一大港的念头,于是与苏浚、林勇等一起过去,昔日的巨港早已找不出半点光鲜容颜,码头年久失修已有一半坍塌入海,地缝里生长着零乱的杂草,沙砾乱石到处皆是,从前林立码头的一排排店铺也只剩下断壁残垣,所不变的,只有海风卷起拍打岸边的雪白浪花和海面上掠海盘旋时而鸣叫的海燕。

站在码头,凝望着海天相接湛蓝一片,仿佛亘古不变的大海,任海风吹拂衣襟长发,脚下,是唰唰袭来的海浪,古清华的心情也如这翻腾的海水一般汹涌。她情不自禁便想,当初这片辉煌的码头被毁时,这儿的百姓该有多么的痛心无泪!被毁的,不仅仅是一个码头,更是他们的心血,他们赖以生存的源泉,是一种开拓无畏的精神。

随着码头被毁,船只被扣,禁海令下达,店铺被迫关门,商人被迫离开,他们的日子……可想而知!

这是一个噩梦,如今,到了该终结的时候了!

“我一直以为,最震撼人心的风景在漠北,今日方知错了!”苏浚站在古清华身边,眺望着无边海天,轻轻说道。

古清华侧头向他一笑,道:“大海,可比漠北要危险的多!”

尤其对于农耕文明下生存起来的民族,脚踩着土地,心中才踏实,船行海中,广袤无垠,风浪无边,寸土皆无,茫茫水涯是吞人不吐骨头的恶魔,那种悬着心的惊忧非常人所能忍受。

也许正因如此,当年下禁海令时,朝中重臣没有一个反对的,他们又怎能理解,他们眼中的恶魔在海边居民眼中是最温柔的母亲。

“清儿,此处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快点离开吧!”苏浚下意识环顾四周,明晃晃火辣辣的阳光直射地面,映入眼帘白花花一片,海天之间,除了他们几个空旷寂静得仿若亘古洪荒。

说到底,这儿是禁地,虽然禁海令实行多年,如今管理得不是那么严格,但此处平日终究少人来,倘若碰上什么人,倒是一场麻烦。

古清华明白他的顾虑,点点头嗯了一声,再深深的凝了海天之际一眼,一行人策马离开。

来到峪里村,阳光依旧毒辣,但太阳已经渐渐西移,在地上拉出斜斜的人影。

七人走得满头大汗,口干唇裂,所带水囊差不多喝干了,远远看见山坳山坡之间零散的泥墙瓦屋,无不精神一振驱马前行。

来至村口一起下马,将马匹掩藏拴在村旁的小树林子里,留下一人看守,其余人往村里走去。

如同其他村子一样,这儿也是冷冷清清的,而且此处离海边相对较近,情形更加糟糕一点。

好不容易敲开一家门,开门的是个眼神浑浊的老人,黝黑干瘦的面容上刻着刀斧雕琢般深深的一道道皱纹。老人茫然的眨了眨眼,微张着嘴,愣愣的瞧着他们,既不好奇,也不害怕,更没开口询问。

“老人家,我们是路过的客人,许是迷路了,想跟您讨杯水喝,顺便请您指个方向!”苏浚笑着上前招呼。

“哦。”老人茫然应了一声,身子往旁边侧了侧示意他们可以进去了,然后一边进屋一边唠叨道:“迷路了,可不大妙,这儿不该是你们外地人来的,歇歇赶紧走吧,这儿不能留,误入禁区是要杀头的……”

古清华打量这因烟熏火燎而漆黑斑驳的墙壁,和屋中破破旧旧的粗木家什,墙上挂着的蓑衣、斗笠、一脚高一脚低的凳子、豁了口的粗陶碗、歪歪斜斜的四方桌、砌在一角笨重粗糙的土灶,她心中沉沉的,喝了口水问道:“老人家,您家里还有几口人?都去哪儿了?下地干活去了吗?”

“干活?”老人瞅了她一眼,叹气摇头道:“干活也白干,还不够人抢的咧!”说毕坐在一角靠着墙壁闭目养神,没再理会他们。

古清华见老人反应有些迟钝前言不搭后语,且并不愿意跟他们多言,情知从他嘴里也问不出什么,于是便沉默不语,专心喝茶,一边寻思着歇一会便走,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碰到别的什么人。

歇了有两刻钟,古清华和苏浚起身,几名侍卫也忙随着起身。古清华望了那老人一眼,看他双目紧闭,头仰靠在墙上,嘴角微张,轻微的打着鼻鼾,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古清华没有叫醒他,只向苏浚轻声道:“给老人家留两块碎银子吧!”

苏浚点点头,掏出三五两碎银,走过去轻轻放在老人脚边。

几人继续出门,沿着村间道路一路前行,此处地势高,加上树木高大枝叶繁密,走在村中,风大阴凉,倒比那空旷之地好了许多。

不料没走几步,古清华突然觉得头有点晕,脚下一软,情不自禁闭上眼扶了扶额。

“清儿,是不是中暑了?歇一会吧!”苏浚忙一把扶住她,看看四周,欲扶她往左边不远处大榕树下走去。

孰料,还未走几步,他自己也觉天旋地转,身子晃了一晃,眼前一黑,软软倒了下去,在完全失去知觉前,他听到身后几声低低的惊呼连带倒地的声音……

再次醒来时,苏浚和古清华是被凉水泼醒的,睁开眼睛第一感觉是黑,第二感觉是凉,定定神采发现,这是一间阴暗的地下室,唯一的光源来自左前方的一盏渔灯。

他们面前,张着腿坐着两名中年汉子,紫堂色方脸,虬须胡子,脸上风霜岁月痕迹严重,两人双手叉腰,瞪着他们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所不同的是,一个胡子更多更乱些,另一个眉毛更粗些。

海盗,苏浚脑中闪过这个词,顿时暗暗叫苦,扭头向古清华看去,古清华正在甩脸上的水渍,她也醒过来了。

“你们是什么人?到这儿——来做什么?别挣扎了,这是水手结,挣不脱的!”看起来略年轻一点像是地位较高一点,眉毛又粗又浓的一人开口问道,声音浑厚暗哑。

两人的双手都被反剪缚在身后,连胳膊带身体捆得结结实实。

“其他人呢?在哪里?你们把他们怎么样了?”古清华发现其他侍卫都不见了,不觉惊问,双目灼灼直视着粗眉毛。

粗眉毛眼底划过一丝赞赏,双肩一耸,咧嘴笑道:“放心,关在别处,不过跟你们一样捆成大粽子而已,没死!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来这儿做什么?”

古清华和苏浚交换一个眼神,苏浚轻轻一笑,缓缓道:“你们若不知我们是谁,又怎会将我们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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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循循善诱巧脱身

粗眉毛愣了一下,跟大胡子相视一眼,然后哈哈大笑,蓦地收住笑声,鹰一般锐利的眼睛在他二人脸上闪过来闪过去,板着脸沉声道:“你们是官府的人?是朝廷派来剿我们的?”

无需他们问,他自己已经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古清华微眯着眼细细瞧了他二人一眼,心道原来海盗是长这个样子!饱经风霜日晒的脸庞,黝黑的皮肤,深邃的五官。

“既然知道,请贵大当家汪海容前来一见可否?”苏浚垂下眼睫毛淡淡说道。

汪海容,是新一代的海盗头子,也是上一代海盗头子万海龙的义子,掌管着这一片的海域。据沈流连的消息,汪海容加入海盗不过五六年功夫,此人聪明绝顶,武艺高强,胆大心细,勇猛无比,很得万海龙看重,三年前万海龙让位于他,扶持他接管了海盗首领之位。

因为万海龙并没有死,出于对万海龙的敬重,海盗们对外仍是打着万大当家的旗号而并不是汪海容,只有他们自己人,才知晓汪海容早已是新一代大当家。

他们没想到,这两个朝廷派来的鹰爪居然连这个辛密的消息都知道,不由一齐变了脸色。

“说!谁告诉你们的?莫不是,我们内部有叛徒!”大胡子按捺不住,大喝一声,忍不住抢上前一把揪住苏浚的衣领。

“大刘,退下!”粗眉毛皱皱眉喝退了他,盯着苏浚和古清华许久许久,方才阴沉沉道:“没想到,你们知道的比我想象的多一些,若不说实话,我可不能留你们了!其实我不消做什么,把你们捆着手脚,堵上嘴,放到太阳地上晒几日,恐怕滋味也不好受。”

古清华忍不住抖了抖,暗骂此人真是狠毒!亏他想得出来,放到太阳下暴晒!

古清华冷笑,冷冷道:“朝廷如果真下决心想做一件事,你以为有什么能阻挡得了吗?你们有多少人,朝廷有多少人,不用我说,你们心里也很清楚!”

“呸!狗官!要不是你们不给活路,你们——”大胡子忍不住又暴跳起来,狠狠瞪着古清华,睚眦欲裂,被粗眉毛断喝一声硬生生又刹住了话,但是依旧对古清华苏浚猛翻白眼。

也不怕把自个眼珠子翻出来?古清华眼角瞟他一眼,不屑勾了勾嘴角。

“是么?”粗眉毛高高挑了挑眉,颇有几分英气傲气,他头一昂,慨然道:“那么不妨试试!”

海洋天宽地阔,是海盗的天堂,想要在茫茫海涯中追踪然后再将他们剿灭,他不信朝廷有几分把握!

古清华凝着他,半响眼皮一眨,轻叹道:“两败俱伤,这又何必!”

粗眉毛勃然大怒,阴沉着脸哼了一声,狠狠瞪向古清华。她这句话,说得太幸灾乐祸,在轻而易举了,简直就是对他们的侮辱!

两败俱伤?不然能怎样?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步,他们还有的选吗?他竟假惺惺说这种话,简直就是欠教训!

粗眉毛瞪着古清华,眼中杀机渐起,他要给他一个教训,一个让他一辈子都忘记不了的教训!

“实不相瞒,”古清华瞟了他一眼,淡淡开口道:“我是当今女帝陛下身边的女官静儿,这位,是羽林军侍卫苏公子,我们,是奉了女帝陛下之命,来跟你们和谈的。”

谁也没料到古清华竟会自曝身份,包括苏浚在内三人忍不住都变了脸色抽了口凉气。

古清华身量娇小,虽然做了男装打扮,又将脸上肌肤做了处理,可是粗眉毛和大胡子亲自绑的她,岂能不知她是女子?他们之所以一直没有说,不过是想装糊涂不动声色观察她的言行,等到最关键的时候突然点破她的身份好教她震惊意外、心理防线崩溃然后趁胜追击好好吓唬她、逼她说出此行目的。他们没想到,她居然会主动坦白自己的女子身份,而且说得这么平淡坦然,就好像此事丝毫不足为奇似的,而且,他们没想到,她居然是女帝陛下身边的女官。

凡平民,对神秘的天子怀有一种自然而然的敬畏之情,古清华这么一说,他们情不自禁对她的神情间多了两分敬畏不敢亵渎,也不敢再恶狠狠盯着她看。

苏浚听古清华主动摊牌也吓了一跳,随着不由暗暗叫苦。他知道她胆大心细,但没料到大到这种破釜沉舟的地步。

虽然,他们来之前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可是,能算计的只有是事,人心永远是算不准的,万一出现什么变故,该怎么办?苏浚不动声色暗暗观察周围环境。

“和谈?”粗眉毛上上下下的瞅着她,冷笑连连,语气中的不屑和不信分外明显。

朝廷如果真的有心和谈,为何不光明正大的递上和谈书,反而派这么几个人乔装改扮,偷偷摸摸的过来,哼,还中了他们的计被他们逮到手里了。啊,莫非这正是他们想要脱身的诡计?

粗眉毛立刻警惕起来。

“不错,和谈。”古清华望了苏浚一眼,向粗眉毛点点头,不紧不慢道:“我了解了一些你们的情况,我觉得和谈也应该是你们所希望的。至于女帝陛下,她也不希望大动干戈,牵连无辜百姓受害。”

“哼!”粗眉毛又是一声冷笑,将近三十年过去了,朝廷这才想起来是否牵连无辜百姓,说这种话,谁信?可是,他不禁又有些迟疑,一朝天子一朝法,如今的女帝陛下不是先帝,或许,她的做法跟先帝不一样也不一定。

“是吗?你认为你了解我们什么情况?”粗眉毛冷冷问道。

古清华一笑,扬起下巴缓缓道:“还用说吗?你们本是良民,海上漂泊受风浪颠簸肆虐的日子恐怕不好过吧?恶劣的生存环境,加上粮食、蔬菜、肉食、淡水、药品、衣物、生活用品、固定的居所、稳定的生活等等样样缺乏,每天闻到的只有海腥味,吃到嘴里的只有年复一年不曾改变的鱼虾,死了都无葬身之地只能葬身大海为鱼虾果腹——”

“住口!”粗眉毛和大胡子同时怒声喝止,气得身子都颤抖了起来。这是他们的痛处,古清华说得太不留面子。

“难道,你们不想重新拥有稳定、正常、平安的生活吗?就算你们不想,你们的父母、你们的妻子、你们的孩子也不想吗?难道你们情愿自己的下一代、下下一代子子孙孙都跟你们一样,永远像无根的浮萍一样,漂泊在茫茫无涯的大海上,无处容身,无法归乡,午夜回首,看着月亮从海天深处升起,孤独而寂寞,扪心自问,那种滋味,恐怕不好受吧?”古清华没理会他们的打断,继续按着自己的思路缓缓说着,连语调都不曾改变。

“叫你住口听见没有!”粗眉毛大怒,突然上前向古清华扬起了手,他脸颊上肌肉抽跳着,瞪着古清华的眼,眼底布满沉痛悲哀和说不出的苦涩。

“放肆!”苏浚情急低喝,一偏身挡在古清华面前,冷冷瞪着粗眉毛。

“这一切……这一切都是,拜你们,所赐,你们……有什么资格……在这儿,说风凉话!”粗眉毛气得浑身发抖,扬起的手颤抖得厉害,终于紧握成拳,狠狠放下。

“谁是谁非,不是你我在此一句话便能说得清的,年岁久远,当中缘由早已是一笔糊涂账,先不说是否能够一对一二对二的计算清楚——即便算得清清楚楚,那又如何?过去的总归已经过去,人总该为现在和将来考虑,你觉得呢?”古清华用肩膀轻轻抵了抵苏浚往旁边移开,双目湛湛毫无惧色望着粗眉毛。

粗眉毛激荡的情绪平稳了不少,面色也渐渐复常。古清华的话对他们来说是太大太大的意外,更是太大太大的惊喜,说不心动,那是假的。

“谁知你们安着什么好心?万一,这是个圈套呢?”粗眉毛冷笑。

“你若这么想,我也没有法子。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可以自己考虑清楚。”古清华淡淡一笑,没有跟他下什么保证和解释,反而使自己的话让他多了几分信任。她又笑了笑,半真半假道:“实不相瞒,即便你们即刻答应,女帝陛下也如你怀疑我们一样怀疑你们呢,所以,就算你们现在答应,也得按陛下的意思有所表示,陛下看到你们的诚意之后,才好谈后边的事呢!”

“你——”粗眉毛气了个怔,盗亦有道,在道上混的,靠的就是义气,他们又不是拦路打劫的下三流小毛贼,是言出必行的铁汉子,她居然,怀疑他们会出尔反尔?

“后边的事?后边的事,是什么事?”粗眉毛想要骂她几句,不知怎的,就是骂不出来,听她说“后边的事”不由好奇。

古清华淡淡一笑,仰头望着天花板,长长的睫毛眨了眨,目光望向他:“当然是撤除禁海令,重新开通港口与外通商的事。”

“你说什么!”粗眉毛圆睁了双眼,呼吸也突然变得粗重而带了几分激荡。大胡子也睁大了眼,张着嘴,愣愣的瞅着古清华。

“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粗眉毛失声大叫。

古清华虽然早料到这个消息对他们来说会很震撼,可是也没想到会这么震撼。她心头禁不住一跳,忙凝住神,目光波澜无惊,依然望着他平平静静道:“我说撤除禁海令,重新开通港口通商!”

粗眉毛眼神闪烁不定,神情起伏,半响方道:“这是,女帝陛下的意思?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你以为女帝陛下是为了你们打算这么做的吗?”古清华冷笑,道:“女帝陛下是为了息国的利益打算!至于你们,我相信你们会信的,因为这正是你们最希望看到的结果,不是吗?”

粗眉毛瞪着她,忽的一笑,道:“一朝天子一朝臣果然不假,没想到女帝陛下身边还有口角这么锋利的女官!看来,对我们的事,女帝陛下知道的还真不少!”

“你过奖了,知道的不多,但也不少,足够用而已。”古清华也笑了笑。

“此事我说了不算,我得上报大当家的。”粗眉毛考虑再三,语气中终于放下了警惕。

古清华和苏浚不约而同暗中舒了口气,古清华点点头轻笑道:“应该的,但我们不能在此呆得太久,两天之后我们必须回去复命,这是女帝陛下给的期限,我们不能违期。”

“这可难了!”粗眉毛懒洋洋双手一摊,颇有些无赖气势说道:“我们大当家的不在这儿。”

“我知道,他此刻应该在离此八十海里外的东南方崇安岛,你们立即起程,还来得及。”

“你——”粗眉毛又惊又怒,瞪着她说不出话来。

“我早说过了,我们知道的不多,但也不少。”古清华眨了眨眼,垂眼看绑在身上的绳索,道:“能不能把绳索解开了,我有样东西要送给你们大当家。对了,还不知两位如何称呼?”

粗眉毛和大胡子相视一眼,分别向古清华、苏浚走过来欲解开绳索,粗眉毛道:“我叫三黑子,他叫大刘,委屈静姑娘和苏公子了,方才多有得罪!”既然已经摆好和谈的姿势,他自不能一下子将他们俩都得罪了。

“不必你们动手!”苏浚双臂一震,绳索断落,双手重获自由,三黑子和大刘一惊,不由自主停下脚步,摆出临战姿势,警惕的瞪着苏浚。

苏浚没理会他们,将绑在身上乱七八糟的绳子麻利的扔开,拍拍手,又去解古清华身上的绳索。

“你、你们不是、不是——”大刘吃惊的瞪着他们,急忙转头对三黑子解释:“不可能!我明明打的是水手结,他们不可能解得开!”

水手结是水手们在船上绑运货物打的结,因为海上风浪大,易颠簸,所有的货物必须用特殊的打结方法捆绑在一起才能经得住风浪不至散开。这种结俗称水手结,有一定的技巧,紧凑无比,用来绑人,人越挣扎越紧,几乎没有人能够自行解开。

苏浚已经将古清华身上的绳索解开,冷笑道:“谁说一定要解开?绳子断了,不就解开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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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步步为营约当家

三黑子过去捡起他身旁那堆散乱的绳子,讶然道:“你是用什么割断绳索的?”他的目光在他手上逡巡,猛然醒悟:“你手上的戒指!”

苏浚已扶古清华站了起来,古清华拂拂衣裳,微笑道:“我们从不打无准备之仗。”

三黑子手中握着断绳不语,心情十分复杂,他明白,如果刚才苏浚突然偷袭,他和大刘根本无法应付。他们已经给足了自己面子,看来果然是有几分诚意的,如果自己再小气,就显得没意思了!

三黑子抱拳,由衷道:“我们兄弟这就赶回崇安岛通知大当家的,这儿有其他兄弟照顾,静姑娘、苏公子还请在此耐烦两日。两位,请吧!”

三黑子做了个“请”的姿势,大刘已经奔过去将地下室的门打开。

苏浚扶着古清华走了两步,突然停下问道:“我们其他兄弟——”

“立刻就放!两位放心。”三黑子向大刘一努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