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浚点点头,不再说话。

出来了才发现,此处乃半山峭壁凹处搭建的一所小屋子,他们被关押的地方不是地下室,而是屋子后边连着的石洞,屋子周围都是高高大大的树林掩映着,屋子是用就地取材的石块垒成,屋顶屋外壁上全都爬满爬山虎之类的山藤,远远看来,根本不知此处有屋有人,伪装得特别好。

除了三黑子和大刘,这儿还有四人看守,几人一出来,三黑子请他们在屋里坐下,便将那四人招到一旁不知说了什么,那四人先是迟疑,随后点点头,朝古清华他们瞟了一眼,然后,便有两人走开——多半是去放其他人的。

羽林军侍卫是天子亲兵,地位尊荣,向来趾高气扬惯了,除了古清华和顶头上司,连议政王等朝臣都不放在眼里的,这次竟然吃了这么大一个暗亏,在陛下面前丢脸,自信心受到了强烈冲击,且置君上于险,是为失职,心里憋屈窝囊透了!见了对方的人,气色与言行当然好不到哪里去。

当一行人返回来时,双方的脸色都很不好看。

林洌、胡斌等见古清华和苏浚已经无恙,而且没有什么受过虐待的痕迹,心中大大松了口气,忙小跑奔过来,向古清华单膝行礼:“属下等无能,请姑娘恕罪!”

古清华摆摆手,道:“起来罢,此事与你们无干!我们还要在此住一两日,都给我规矩点,少惹是生非!”

“是,姑娘。”几人放心,起身,很不友好的白了三黑子等几眼。

三黑子打着哈哈客套了几句,便依旧让前去放他们出来的那两人带他们去旁边一处较为干燥亮堂的山洞歇息,然后向古清华道:“静姑娘,我和大刘这就要走了。我已交代此处弟兄好好照顾几位,山野荒芜少物,不比都城,不周处还请两位见谅!有什么事,几位找小刘便是。”三黑子说着向不远处指了指:“他是大刘的同胞弟弟!”

古清华点点头,那叫小刘也觉察了他们是在说他,回头咧着嘴憨笑着点了点头。

古清华道:“但愿一路顺风,莫要叫我失望。”她说着,从贴身衣襟里掏出一个缝得密密实实的小小油布包,在手里掂了掂,递给三黑子,郑重嘱咐道:“此物,务必交到你们大当家手里,他看到之后,就明白我们的诚意和用心了!”

三黑子捏了捏,像是一封信之类的东西,他点点头,小心的往怀里揣,正色道:“静姑娘放心,我一定将东西亲手交给大当家!但愿将来,我们不会成为敌人!”他抬头望着苍穹,忍不住一叹。

古清华微笑,语气十分坚定自信:“放心,今上的决心很大,没有人能动的了!只要你们大当家肯配合,我们只会是朋友,不会是敌人!”

“但愿如静姑娘所言!”三黑子和大刘一起笑了,两人抱拳,道了声“告辞!”转身沿着小路向山下走去。

古清华和苏浚相视一笑,按住任何想要拥抱想要牵手诉说心中情怀的念头,从彼此的眼神中,已领略到对方想要表达的含义。

“这儿景致倒是不错!”古清华环目眺望,山峻崖险,层峦叠嶂,林木高深,色彩深浅各异,如一幅色彩丰富的画卷,脚下的山崖底下是一条清澈的浅溪,这么高望下去,都能清晰的看到溪流底下的鹅卵石,溪水在阳光照耀下水银般闪亮透澈,水中偶有大石,激起一层雪白的银浪,看着便觉透心凉的舒适。

苏浚一笑,尚未答话,耳畔传来几声争执,其中还夹杂着喝骂哄笑。

两人相视蹙眉,不用说,又是心里憋着气无处撒的羽林军跟三黑子的人小河、石头起了冲突了。

古清华沉着脸一路过去,胡斌还在比划着说什么,其他军士在一旁笑嘻嘻的起哄,而对方那两人气得脸色涨红。

“你们在做什么!”古清华冷冰冰问。

胡斌脸色一变,忙垂下头站了起来,其他人也都站了起来,低着头不敢吭声。

古清华冷哼一声,扭头走了出去,苏浚深深瞥了他们一眼,转头追古清华去了。洞中诸人面面相觑。

“呸,原来怕个娘们!真他妈丢大老爷们的脸!”石头一口唾沫吐在地上。

“**放什么屁!”胡斌勃然大怒,阴沉着脸挥着拳头就要扑上去。

“算了算了!”林洌一把抱住他,其他兄弟也上来拉的拉劝的劝,“不就两天嘛,忍着点吧!”

“哼!”石头又是一哼,冷冷道:“亏的只有两天,不然,不知浪费我们多少粮食!”

“你说什么!”胡斌大怒,其他羽林军士脸色也变得很不好看。浪费粮食?哼,谁爱吃这儿的破东西!比都城可差远了!

“石头,算了,别忘了黑子哥的话。”小河也忙劝,半推半拉将石头拉了出去。

“别生气了,跟这些粗人计较这个做什么!”苏浚笑着劝古清华,忍住抬手替她掠起被山风吹过面庞的发丝的冲动。

“我不是气这个,”古清华的声音里有一些无奈,她苦笑了笑,向苏浚轻声道:“我是在想,咱们再怎么努力,搁不住下边的人不是一个心思,他们尚且如此,何况其他人?我担心,此事要做成不那么容易。”

苏浚心中一凛,点头叹道:“你说的没错!”

海盗为患近三十载,烧杀掳掠无所不为,伤了百姓,更伤了地方官的脸面和围剿士兵的性命,臭名远扬人人唾弃,朝中上下有几个对他们有好感的?有几个会跟古清华一样站在全局长远的高度愿意冰释前嫌、从头开始呢?

这些羽林侍卫,将来是要回翟凤城的,又是从属于古清华的私人部队,双方纵有恩怨,她也可以拿捏的住,但是其他人尤其是东南郡地方官呢?章知府等对海盗深恶痛绝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就算古清华下旨命不得难为,想必,他们也会变着法的不让他们痛快吧?而这些海盗们对朝廷的招安本就将信将疑、戒心颇重,加上又是多年养成无拘无束的性子,章知府等想要用官府的种种繁琐规矩刁难一二是太轻而易举的事,这样一来,没准双方冲突又起,恩怨更重!

“无论你打算怎么做,我总会站在你身边。”苏浚轻轻道。

古清华心中一暖,向他嫣然一笑:“我知道你对我好,车到山前必有路,我所要做的是想好各种情况下的应对之策以策万全,无论如何,我不会放弃。”古清华轻轻道:“这是我第一次特别强烈想要做好的事,我不会放弃。”

苏浚点点头,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手。

因挨了古清华训斥,凛冽、胡斌等不敢再放肆,虽然与石头等横眉来竖眼去的眼眉官司打得火热,言行上却没有再起什么冲突。

一宿无话。

因地处山中,树木茂盛,白日阳光看着火辣,晚间竟十分凉爽,古清华所住小屋有干净的床,还悬着洗得发白的蚊帐,一觉睡得十分香甜。苏浚带了两个人守在她门口,外边窗户也两人一组交替巡逻,防得水泄不通,石头等见了不以为然,不过,也没说什么,自顾自下去休息。

第二日,太阳刚刚落山,山下突然传来一阵怪异的鸟鸣声,响三下,停一停,又响三下,如此反复三遍,石头等都激动起来,纷纷说是黑子哥他们来了!他们的声音里有些许诧异,大概是想不到三黑子他们会回来的这么快!

小刘拇指食指啜在唇瓣作出一个形状也轻轻吹了三次回应,于是忙打开隐蔽的山门,有二人又飞奔下去迎接。

古清华和苏浚相视一笑,均知汪海容见了那信和信物,坐不住是必然的。

一行上来的有十来人,当头一人年纪三十出头,穿一身藏青衣裳,下边是同色裤子,扎着绑腿,紫堂肤色,瘦削脸,五官立体突出,面部线条刀削斧刻般坚硬、清晰、明朗,炯炯有神的眼,紧抿的唇,无不显示出这是一个性格坚定、冷静智慧的人。

“大当家的!”小刘等忙迎了上去见礼,汪海容却将手一扬将他们摒在一旁,小刘等这才发现大当家的和黑子哥等个个神情严肃,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古清华,紧绷的脸上一丝笑意也没有。几个人均愕然,嘴唇动了动,乖乖的退在一旁,也瞪着古清华一行。

羽林侍卫们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不约而同护在古清华、苏浚身旁,凝神备战。

“这位,想必就是汪大当家了,静儿这厢有礼了!”古清华目光转过三黑子、大刘最后定在汪海容身上,嫣然一笑,文绉绉的微微屈膝行了一礼。林洌等相互悄悄交换眼神,眉头微微蹙了蹙。

“你们都退下,我有几句话想问静姑娘!”汪海容收回盯着古清华的目光,瞟过自家兄弟,然后向林洌等一扬下巴:“还有你们,统统退下!”

“岂有此理!”林洌等面色一凝,神情愈加皆备。

“下去吧!正好,我也有话要跟汪大当家的说呢!”古清华轻轻笑了笑。

“可是——”林洌等都急起来。

“放心!汪大当家若真想为难咱们,咱们除了束手就擒没别的法子,你们还不快下去!”古清华又是一笑,声音平淡轻松得就像什么也没发生。

“原来你还知道这是在我们地盘上!”汪海容挑了挑眉讥诮道。

古清华微微一笑,意味深长瞥了他一眼,道:“咱们是朋友,不是敌人,在谁的地盘上并不重要,汪大当家不会对我们怎样的,是吗?”

“哼!”汪海容扭头重重一哼。

林洌等相互交换一个眼色,便也不声不响随着汪海容的部下一起远远的退了开去。场上只留下汪海容、三黑子、大刘和古清华、苏浚。

汪海容瞅了苏浚一眼没坚持让他也离开。

“你们把我爹、我弟弟、弟媳还有侄儿侄女怎么样了?”汪海容重重透了口气,上前逼进两步,目光如刀,杀气外溢,压抑着胸中的愤怒向古清华沉沉低喝。

“信里不是说得很清楚吗?令弟的笔迹汪大当家不会不认识吧?”古清华从容微笑,又道:“你不会以为他们是被挟持的吧?如果真是那样,令尊那枚玉佩又怎么可能交出来!”

汪海容一时语塞兼意外,他没想到古清华连这个也知道。

当年,家里穷得过不下去,种庄稼不够海盗和官兵们糟蹋的,眼睁睁看着不远处满是财富的大海又不能靠近,他咬咬牙铤而走险,带着村里十来个与他一样的热血青年一起,悄悄造船出海,投奔海盗。因为他会拳脚,又念过书,又肯吃苦,够冷静聪明,很快便得到了大当家万海龙的赏识,不但传授他功夫,更将他作为下一代领袖进行栽培,三年前,便试着一次次让他负责指挥出任务,积攒威望以便将来能服众,而他也没有辜负大当家的期望,所出任务没有一次出过差错反而还有两次凭着自己的智慧和冷静化险为夷,因此当大当家的传位给他时,众人无有不服。

两年前,汪海容冒险回家探望父母兄弟,才知母亲已因病去世,他痛哭一场,看着家徒四壁的家怅然无语,本想将父亲和弟弟一家接走。谁料父亲抵死不从,表示就是死,也要死在家乡,不做那漂泊无根死了也无处容身的孤魂野鬼!

今日一更

第124章 开诚布公谈条件

虽然没有明明白白的痛骂他,但这话对汪海容的打击刺激仍然很大,他留下一笔银子给弟弟,留下一块玉佩给父亲,见玉如见人,然后又走出了家门。

他已经是“大当家的”,再也不可能有退路了!既然父亲不愿,弟弟不肯,他不能勉强他们跟他一样去过那种漂泊无定的生活。家中虽清苦,终归有根,有个盼头……

汪海容明白父亲的性子,他相信他走之后,父亲一定不会将他所赠玉佩放在身上,也就不存在被人搜身什么的,而父亲竟然肯将那玉佩重新拿出来交给朝廷之人,可见并非被要挟。还有弟弟的书信,字里行间不见慌乱,弟弟汪海沐聪明不在他之下,兄弟二人之间素来默契,如果这封信真是被胁迫写下的,他相信他一定会设法在信中告知他。

他翻来覆去将信看了几遍,什么可疑之处都没有发现。

然后又分别单独盘问了三黑子和大刘,二人口中描述“静姑娘”、“苏公子”言行基本一致,且大赞静姑娘得体,汪海容敏锐的嗅到其中的味道,跟义父郑海龙密谈之后,不顾其余三位当家阻拦,决议立刻前来峪里村一趟,他要当面会会朝廷派来的这两人。

亲人被拿,血脉相连,关心情切,双方见了面,饶是他再冷静沉稳,也控制不住心底的担忧与不快表露在脸上,一见面,就忍不住拉下了脸。

谁想,这静姑娘、苏公子倒好定力,居然气定神闲,面不改色,朝廷中居然还有这等人物,倒叫他小觑了!

“我父亲和弟弟一家,可都还好?”汪海容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手,暗暗告诫自己要冷静,冷静。

“汪大当家的放心吧,女帝陛下亲自派了妥当人照顾他们。”古清华笑答。

汪海容及三黑子、大刘不约而同都舒缓了脸色,他们跟东南郡官府恩怨多年,交手多次,双方早已结下血海深仇,如果汪老爷子他们落在地方官府手里,纵无性命之忧,也定会受尽刁难与委屈。

“你们怎么会知晓我父母所在?”汪海容目光扫过古清华和苏浚,忍不住将心中疑虑问了出来。他已经多年没回家,两年前回来那一趟也是趁着黑灯瞎火悄然而归,为的就是避人耳目,不给老父手足惹来灾祸。村里人都道他死了,谁也想不到,他居然成了海盗大当家!

“此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等见了汪老爷子和二公子,你自然会知晓其中缘由。”此事说来话长,古清华不欲与他纠缠在这上边。

“哼!”汪海容盯着她的目光中又多了几分疑虑,嘴角勾出一抹讥诮:“那么,不知静姑娘何时将家父、愚弟请过来?”

古清华一愣,苦笑道:“这个,我可做不了主!今上的意思,请汪大当家移步沥州城详谈,汪大当家放心,今上必会保护大当家安全。”

“哼!”汪海容又是冷冷一哼,眼底的讥诮之意更浓。

“你们什么意思?这是用老爷子的命要挟大当家吗!”

“移步沥州城详谈?保护安全?说得好听,谁知道是不是陷阱,到了那里,还由得我们吗!”

汪海容尚未说出底下的话,大刘和三黑子已经变了脸色。

“对不住了,静姑娘!与朝廷相比我们处于弱势,我不能涉险,我输不起,请转告今上,如果要谈,就请到此地来,否则,便什么也不用说了!我老父弱弟是大息的良民,与此事无关,请静姑娘在今上面前美言几句,还他们自由吧!”

“他们一直是自由之身,随时都可以离开!”古清华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徐徐道:“汪大当家,大局为重,还请三思!今上何等尊贵,怎能轻易涉足此地——纵要来也是侍卫环绕,官兵开路,人多势众,若真是个局,你们仍旧处于弱势。如此一来,你们跟东南郡地方官府之间的恩怨要解开就更难了!所以,你得委屈一下,拿出诚意,这样,我们才好为你们说话。”

“这么说,地方官府其实并无何和谈之意?”汪海容敏锐的捕捉到古清华的话外之意,眉头顿时皱的很深。

今上南下,终究要回都,到时候,地方官府才是老大,如果地方官府并无和谈之意,可想而知这条路将会有多么坎坷与荆棘。汪海容生生打了个冷颤,凉意从心底一点一点的漫上来,渗透四肢百骸浑身血脉。

“既然如此,”汪海容既恼又怒瞪着古清华,厉声道:“还有什么好谈的!”他不能拿上千兄弟的性命冒险,如果当真要舍弃,他很清楚应该舍弃的是什么,哪怕因此一辈子愧疚不安、一辈子不能原谅自己、一辈子活在忏悔中,他也不能自私!

“汪大当家,”古清华轻叹,幽幽道:“莫要如此。我是与今上一起长大的心腹宫女,你可知这等大事今上为何要派我来?今上派我来,正是表达了今上的决心,今上不会放弃,你反而要放弃吗?你比我更清楚,你们与地方官府之间厮杀争斗恩恩怨怨多少年,别说是他们,扪心自问,你们难道就那么轻易能放得下?此段恩怨要做一个了解,非得有第三方进行调和不可,如今,今上愿意来做这第三方,这是多大的保障和荣耀,如果错过这个机会,再想和解,可就难了!恕我直言,这对你们将来的生活关系甚大,你可要想清楚了。也许作为你来说,你有自己的苦衷和顾虑,眼下,无论我如何向你保证你都不会完全相信,此事,外人多说无益,你自己权衡吧!”

汪海容复杂的瞧了她一眼,心中十分犹豫、矛盾。他比任何人都想许兄弟们一个美好的未来又害怕这是一个陷入绝地的圈套,他一人生死不足惜,如果让上千兄弟因他一念而丧命,那么,便是下十八层地狱也不能赎罪!

可是,若因他一念而错失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又怎么能够不懊悔终生?

静姑娘所言太诱人了,女帝陛下亲自作保、赦免勾销从前一切、撤消禁海令建港通商……他们盼这一天盼了多久?每当遭遇狂风恶浪、每当缺衣少食、每当夜静无人望着那一轮格外圆格外明亮又格外孤独的明月从天之涯海之角冉冉升起,心底的那股说不明道不清的惆怅滋味也随着冉冉升起,那是一种,渴望落叶归根、渴望平安生活的心绪……

曾经做梦也不敢想只能深深埋在心底在绝望失落时用来聊以安慰的美好愿望,这么突兀的出现在现实中,反而叫他疑似梦中了!

他渴望这一切是真的,又怕这根本就是个梦。

可是,有梦总好过无梦,不试一试,怎么知道真假?或者,怎么能让自己死心?

“凡事有舍方有得,有取自有舍,怎么想,怎么做,汪大当家的需谨慎再谨慎,莫要遗恨终生!”苏浚看了一眼他阴晴不定变幻莫测的神色,叹了口气。

苏浚忍不住又转头去看古清华,平静的面容下是掩饰不住的无力和无奈,剪水秋瞳中蒙着淡淡的失落,前路何其漫漫,她要应付的,岂止是地方官府一方的不满?如今的境地,她分明是两头不讨好!

苏浚心痛不已,他发誓,如果古清华不是女帝,如果这不是非她不可无可脱卸的职责,不管她愿意不愿意,他一定会带她离开,再也不要管这一摊子破事!但,她走不了,也不会走!

“汪大当家,请明天给我答复吧!希望,我们能够是合作伙伴,是朋友。”古清华苦笑,转身向苏浚使了个离开的眼色,欲留给汪海容一个清静。她想了想,又道:“你放心,无论你答应与否,令尊和令弟一家都不会受到任何牵连!”

“静姑娘!”汪海容咬咬牙喊住了古清华,犹豫之色一闪而过,他面色肃重,直视着古清华一字一字道:“事关上千兄弟的性命,我不能不慎重考虑,请姑娘见谅!”

“这是自然。”古清华笑笑,掩饰不住的失望。她还以为,他会说什么呢!

“除非,女帝陛下给我实质性的保障,否则,”汪海容叹道:“就算我同意,也无法说服其他当家和兄弟们!我们这些人哪一个手上不沾有官府的鲜血,没有十全的保障——静姑娘,您是知道的!”

古清华听他话有松动,心中甚喜,只是,这个实质上的保障,倒颇需要商榷了。

“有什么要求,汪大当家请直言。”古清华回答得很干脆。

汪海容却显出有几分难以启齿的样子,想了想,先是客气的向古清华道:“静姑娘,我是个粗人,如果有什么言语冒犯,还请静姑娘莫要见怪!”

“嗯?”古清华一头雾水,只得顺着忙笑道:“汪大当家说哪里话!您快人快语,无论何事说得直白相信也无恶意,正是江湖英雄本色,我怎么会计较呢!”

“姑娘这么说我便放心了!”汪海容微笑点了点头,手挡在唇边轻轻咳了两下,面上突然显出几分不好意思,然后眉一皱而舒,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目光直视坦荡望着古清华道:“不知姑娘,可曾婚配?”

“啊?”古清华睁大了眼,下意识侧了侧耳问:“汪大当家您说什么?”

苏浚的脸色“唰”沉了下来,不动声色瞅着汪海容。

“如果静姑娘尚未婚配,我们三当家,相貌堂堂,武艺过人,且与姑娘年貌相当,在下斗胆,求秦晋之好,不知——”汪海容望着古清华,一切尽在不言中。

如果不是事出紧急,他本不该当着人姑娘家的面提亲,话到嘴边,他自己也有两分不好意思说出口。不过他想,静姑娘应该明白他的意思。

“你说什么?”苏浚大怒,冷冷道:“大当家的是开玩笑吗?静儿——姑娘是何等身份,你们三当家是什么身份,哼,多少王公权贵都求不到静姑娘,你竟敢开这个口?”苏浚气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如果不是碍于古清华的苦心和将来有何能合作的关系,他当即就想揍人了!

古清华用眼神止住了发怒的苏浚,她自己心中也尴尬羞窘不已,万没料到汪海容会提出这么一个要求!

身为天子,受到这种可称之为“侮辱”的言语,古清华心里也不是滋味,但是自己是微服私访,一者不知者不怪,二者,人家也是迫于无奈!

她“静姑娘”既然是女帝陛下身边得用的女官,如果由她与海盗三当家结为秦晋之好,也就相当于国与国之间的联姻一样,彼此之间的合作关系会因此而变得更加紧密、亲密一些,背叛,自然也就没那么轻易。

可是,她又不是真正的女官——即使是,也没法子为了顾全大局而做到盲婚哑嫁牺牲自己的地步!

旁的也许都可以委屈、可以牺牲,唯独此事,不行。

古清华努力让自己的神色显得云淡风轻、若无其事,正想婉言拒绝,却被大刘一句话差点呛得背过气去。

大刘有意无意嘀咕着说:“何必那么麻烦……大当家的不是也没成亲嘛,大当家文武双全,一表人才,又讲义气,静姑娘嫁给大当家还不是一样——”

大刘还没说完,已经被尴尬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汪海容和气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苏浚打断。

“此事休得再言!”苏浚面如凝霜,下意识挡在古清华面前,冷冷道:“汪大当家,如果你不信我们,再谈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不如这样,我苏浚留下当人质,如何?”

“对不起,多有得罪!”汪海容不着痕迹拱手道歉,他不是没有经历过大场面的人,很快便调整了神色,自己不禁也暗暗懊恼方才的提议。可是除此之外,他拿什么说服其余当家和兄弟们呢?

“静姑娘,不知姑娘可否替在下向陛下恳求一道赦罪的圣旨?”汪海容想了想又请求道。

古清华望着他,缓缓摇了摇头,道:“圣旨岂同儿戏?汪大当家的想要圣旨也不是不可以,可您得先进沥州城,亲自向女帝陛下请旨,这是规矩。”笑话,如果随随便便就答应了他,这份圣旨跟城下之盟有什么分别?那么她古清华的威严岂不扫地?

今日一更

第125章 凤翔离宫瞒消息

“上千人命与南疆禁海令是否得以取消,皆在汪大当家一念之间,请大当家的好好琢磨琢磨吧!”古清华道。

汪海容心中一凛,脑子里顿时空了半响。

他想了想,断然扼住其他各种各样的可能结局,咬牙道:“好,静姑娘,我信你,你们先回去,五日之后,我必定前往沥州城一会!”

静姑娘说的不错,此事关系重大,海盗未招安,朝廷绝对不可能撤销禁海令,而他的兄弟们也永远不可能返回故乡,哪怕沥州城是龙潭虎穴,他也应该去闯一闯!最坏的打算,不过一死而已!

“大当家的,这使不得!”三黑子和大刘大急,忍不住出言急劝。

汪海容扬手止住他们,道:“我主意已决,待与老爷子、几位当家议过之后我便前往沥州城,静姑娘,请问,到时候该怎么跟你们联系?”

苏浚从贴身缝制的衣襟口袋里摸出一张三指大小长短薄薄的紫檀木牌递给汪海容,道:“拿着这个,到丽水行宫外求见,到时候自有人带你去见陛下!”

汪海容接过木牌,拇指划过表面刻着特殊花纹的木牌,郑重的收入怀中,向二人拱手道:“我这便赶回去!今日天色已晚,请两位在此暂住一宿,明早三黑子他们会送几位下山离开峪里村!”

“有劳汪大当家!”古清华眉开眼笑,豪爽的向他一抱拳:“大当家一路顺风,在下在沥州城恭候大驾!”

“静姑娘客气,汪某实不敢当!”汪海容呵呵笑着还礼,随即找来手下吩咐一阵,向古清华、苏浚点点头,复又下山去了。

古清华看着他远去了,不禁好奇向三黑子大刘问道:“天已经黑了,汪大当家的还出海吗?”

三黑子闷闷不乐哼了一声,没精打采又骄傲道:“这有什么!这一片海域别说我们大当家的,就是我们这些兄弟,哪一个不是闭着眼睛都能来去自如!”

古清华眼睛一亮,但微笑不语。

次日天刚蒙蒙亮,古清华和苏浚带着林洌等在三黑子大刘的护送下下山。为谨慎起见,三黑子和大刘要蒙住古清华一行人的眼睛,林洌等大为光火,双方忍不住又拌了几句嘴,古清华沉下脸,苏浚出言喝止,大家这才不情不愿的依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