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的空气紧张得就像一根绷紧的弦,似乎一动就会“啪!”的断掉!

“朕给你看,就是想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古清华凌厉的眼风扫过他,冷笑道:“看来,是朕多此一举了!当着朕的面,你就敢如此无礼,可见私底下是怎样跋扈!慕弘如,你可知罪!”

殿上文武百官的头比方才更加低了一点,身子也下意识的缩了缩。

空气中那根欲断不断的弦像是嗡嗡的发着颤音,每个人的脑子里也跟着嗡嗡的响成一团。

又是一股怒气直冲脑门,冲得议政王眼前一阵发黑。

前话已出口,后边的话想止也止不住,何况,他也并不想止。

“陛下此刻不该问臣的罪,该将那上折子之人交部议处!此人信口雌黄,颠倒是非,妄议朝廷重臣,罪该万死!陛下,不重罚此人,臣心里不服!”

“你不服?”古清华冷笑,睨着他冷冷道:“那么要不要朕也向你陪个罪呢?你受得起吗!”

古清华不理会他,向督察御史贺元方喝问:“贺爱卿,咆哮朝堂,目无君上,该当何罪!”

贺元方慌忙出列,手持笏板拱手为难道:“这——回陛下,咆哮朝堂,目无君上,乃欺君大罪,轻则罢官,重则流放三千里,或者……抄家下狱,满门抄斩!”

“慕弘如,你听见了吗!”古清华哼了一声,冷冷道:“你是先帝用起来的人,纵再无礼朕也不能不顾先帝的体面,罢官抄家就算了,即日起,撤去议政王头衔,改封承恩郡王,朕罚你前往太庙,在先帝灵前忏悔一月!来人,带下去!”

议政王,应该说承恩郡王此时才回过神来,不禁懊恼方才的冲动。

刚才,他确实做得有点过分了,这不是自己把把柄往人家手上送嘛!古清华这么罚他的的确确已经算是很轻了,无论是谁都找不出半点子不是,反而要赞她有容人度量!

可是,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把持朝政的议政王一下子变成低了不止一级的承恩郡王,他心里这口气无论如何也噎不下去!

更重要的是,失去了议政王的头衔,同时也失去了很多参政议政、指派各衙门部处的特权!

“承恩郡王,快谢恩吧!”贺元方苦笑了笑,低声提醒。

“臣,谢陛下——恩典!”承恩郡王慕弘如终于双膝缓缓弯曲,跪了下去,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谢恩。他心里暗暗发誓,这个场子,今后他一定要找回来!他头一次感到,下跪的感觉竟是这般屈辱!

古清华哼了一声,盯着他语带双关说道:“下去吧!但愿你心里也是这么想!”

慕弘如不吭声,默默起身,两名侍卫在后监视控制,随着一道出去了——他到底是重臣,侍卫并没有如同对待下等官员那样押着他走。

殿中空气稍稍活络了些,方才绷紧的弦总算没有因突然折断而误伤了众人,好些大臣忍不住舒缓了气息,驱散心头的惧意。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他们一个个一时之间都有点傻眼。

“理郡王,”古清华清冷的声音在上头响起,众人的心情不自禁又是一揪,各种含义的目光向理郡王望去。

理郡王自己也诚惶诚恐出列,强忍着紧张忐忑躬身道:“臣在!”反正,这些年来他演戏演得很溜了,此时一番表情做出来,看在旁人眼中,无处不是真心。那些承恩郡王党羽原本对他还有几分迁怒怨恨的,见了他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怒气也不由得烟消云散了,只是觉得他可怜,顺便还带了几分幸灾乐祸。

古清华盯了他有三五句话的功夫,盯得他有些汗毛直倒,方才轻启朱唇问道:“前晚的刺客,是怎么回事?”

众臣不由得都竖起耳朵,想听听理郡王会怎么说。

理郡王嘴里哼哼唧唧了半响,一双小眼睛左瞄瞄右瞄瞄,一脸的为难,然后才勉强开口:“臣启奏陛下,此事收尾臣实在不知。臣只知道慕王爷手下人说是追着刺客发现刺客逃入了臣府上,想要搜查臣府,臣府上家人跟慕王爷手下起了冲突,后来,慕王爷便亲自上门拜访,臣跟他解释过了,后来,臣府上也命家下人好好搜检了一番,并无异常。想必,是慕王爷手下人眼花了也说不准。”

众臣听了,不觉窃窃私语起来,话里言外大部分是为理郡王打抱不平的意思。

理郡王素来明哲保身,轻易不肯多言一个字的,这番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也许轻描淡举不足令人为意,但从他嘴里说出来,那就不一样了。

他虽然说得很小心、很隐晦,但是在场的各人都不是傻子,有什么言外之意不能领会的?各人自行脑补的情景,无一不是承恩郡王步步紧逼,理郡王节节退让的画面!

听听!就连此刻,议政王已经被降爵为承恩郡王,理郡王都是管他叫“慕王爷”而不是“承恩郡王”的,这样的人,怎么会撒谎呢!

一时之间,就连承恩郡王自己那边的人都觉得他做的有些过了,心里难免的,就有些隐隐不安起来……

“哼!简直荒唐!朕从未知晓,抓刺客还有这么抓的!”古清华又恨铁不成钢的瞪了理郡王一眼,气呼呼道:“古氏子孙,皇室血脉,脸面可都叫你丢尽了!你这个宗令还怎么为族中子弟做表率?将来怎么约束人?说三说四,回回把朕的话当做耳边风!”

古清华越说越光火,冲着他瞪眼道:“朕最后一次警告你,要硬气点,拿出皇室王爷的款来!还指望你替朕分忧呢,你倒是好,一味的往后缩。怎么,你做好人,让朕来做恶人不成?”

“微臣不敢!微臣惶恐!”理郡王慌忙跪下,俯首磕头道:“陛下息怒,臣,臣谨记陛下教导,臣再不退缩,臣定当为陛下分忧!”

诸臣不觉暗暗好笑,个别涵养功夫不怎么到家的忍不住嘴角微微翘了翘。做臣子做到理郡王这份上的,也是不容易啊!

方才的紧张气氛顿时一扫而空。

“起来吧!”古清华没好气,沉吟半响,问道:“你这个清闲郡王爷也做了好些年了吧?”

理郡王勉强道:“是,臣是元嘉十年封的郡王,算起来将近二十年了。”

古清华瞧了瞧他,然后道:“这时间也够长的了!即日起,进为理亲王,长子古元佑封理亲王世子!往后行事,多想想,莫要再堕了皇家的脸面!”

“是!臣谢主隆恩!臣遵旨!”理亲王恭恭敬敬又磕了个头,然后起身,规规矩矩退往一旁。

片刻之间,罢黜一位议政王,晋封一位亲王,诸臣看得眼花缭乱,心里七上八下,一时之间各怀心思,鸦雀无声。

“诸卿可还有事启奏?”古清华目光扫过诸臣,显出欲退朝的意思。

今日特殊时刻,哪有谁还敢奏什么?就是有也要说无了!

于是退朝,古清华大袖一拂,傲然起身离榻,在一片山响的万岁万岁万万岁中离开朝殿,往寝宫紫宸宫走去。那里,苏浚应是正等着她了……

第145章 一别经后禀来言

古清华近日心情甚好,想到苏浚已经回来了心情更好,不过,想到昨日看到理亲王不动声色递上来的信,她的心情忍不住又有点沉了下去。

苏浚果然已经在紫宸宫东次殿里闲闲休息等着她,听见她回来了便忙起身迎了出来。月余不见,两人都有些恍然的样子,隔得那么近,又好像那么远,彼此望着,都有些梦里梦外的感觉。

默默对视了好几秒,苏浚灿然一笑,从容上前微微拱手施礼道:“陛下!”

古清华扬眉一笑,明亮的眼眸向他盈盈一转,笑道:“朕去更衣,等会,到御书房去见朕!”御书房乃重地,古清华不在时,是谁也不许进去的,平日里的打扫,也是湘琳亲自动手,粗重点的活,便与苏姑姑一起盯着目不识丁的中年粗使宫婢做。

“是,陛下。”苏浚温润的向她笑了笑,便在紫宸殿上等着人来叫。

当苏浚踏入御书房时,古清华已经换上了一套白底绣白蝶争春的云纱裙,白色的衣裳上绣着千姿百态铜钱大小的蝴蝶,不疏不密,恰到好处,淡雅中带出一抹灵动娇美。一头乌油的秀发随意挽着鬓,柔丝似的垂在脑后,鬓边簪着凤衔滴珠白玉簪,站在那里就那么笑吟吟的望着苏浚,身姿窈窕,明眸浅笑,那笑容立刻就在苏浚心底漾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清儿!”苏浚心口一热,上前笑着握住她的手。触手柔滑细腻,带着他熟悉的温热,苏浚的心不觉柔软了下来,嘴角也情不自禁漾起笑容。

“你前晚。可有受伤?”古清华同时问道,关切的目光在他脸上、身上细细逡巡而过。

“臣夫没事!”苏浚将她的手放置唇畔轻轻吻了吻,携着她走向一旁榻上坐下,揽着她柔声笑道:“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

“慕弘如那混蛋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古清华靠在他身上,细细的牙咬了咬唇。不由得又有些埋怨的瞪了苏浚一眼:“你的胆子也越来越大了。好端端的,去探他府上做什么!”

苏浚和理郡王串通的说法是,苏浚入城之后,突然想去探探慕弘如府邸防守究竟如何。不料还没进去,就被人发现了当成刺客,幸亏运气好。侥幸逃脱了!

毕竟,这刺客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如果不是如此说得半真半假。古清华未必肯信。而以苏浚一心为古清华的心思和他非凡的身手来说,起意欲探慕弘如府上也勉强说得过去。

“臣夫只是想试一试。”苏浚笑了笑。

“没想到,那老贼手下还颇有些能耐!”古清华秀眉微蹙,不由有些沮丧。从苏浚这一探看来,慕弘如的实力比她想象的要更全面一些。“是了,理郡王,哦。理亲王,他怎么会救了你?”

不由得苏浚不感慨理亲王做人做得实在太成功。让古清华在清楚了事实始末之后居然还是这种怀疑的语气。

“王爷其实不是陛下想的那样,”苏浚笑叹一声,将误入理亲王府之后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古清华。

古清华听得很吃惊,睁大了眼半响不敢相信,好片刻才道:“这,这是真的吗?他不会是骗朕的吧?”

“陛下,”苏浚甚是无奈:“他没有这个必要!”

“说的也是!”古清华一怔,点点头轻笑。如果理亲王想要骗她,还不如不掺合进这趟浑水,以他这么些年的行为举止来看,他的低调很成功,大可逍遥自在的过自己的日子,没有必要自找麻烦!

而且,有句话他说的很对,他也是姓古的。

古清华精神振了振,笑道:“理亲王恐怕是把所有人都骗过了!他在朝时间不比慕弘如短,以后有他站在朕这一边,朕的胜算又更大了一层!没想到你误打误撞倒帮了朕一个大忙,可是”古清华望着苏浚,脸色突然又变得十分凝重,有些生气的说道:“往后,再不许你如此自作主张!你可知道,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你叫朕——可怎么办!”

“陛下,”苏浚心中一暖,揽着她的手紧了紧,柔声道:“臣夫答应你,绝不会教你担心为难!”

古清华撇撇嘴哼了一声,道:“你若是再敢,叫朕发现了,朕可饶不得你!”

“是是!臣夫不敢!”苏浚哄小孩儿一般笑着连声应允,神色间露出一滞,有些迟疑向古清华疑惑道:“刚才,好像听见陛下说‘理亲王’,这是——指的理郡王吗?”

提起这事古清华顿时得意起来,两颊笑靥如花,她得意道:“不错,就是在刚才,朕刚刚进封理郡王为理亲王,将议政王降为承恩郡王!”

“有这事!”苏浚顿时睁大了眼,一脸的讶然。

古清华便将朝堂上之事一五一十的向苏浚说了一遍。

苏浚越听脸上的笑容越大,道:“议政王,不,承恩郡王恐怕做梦也想不到,稀里糊涂就把王位给丢了!这也是他活该!”

古清华哼了一声,道:“朕本来只是想借此事狠狠给他个没脸,杀一杀他的气焰,谁知道他这么沉不住气自己送上门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又是朝堂之上,竟敢对朕咆哮质问,半点儿臣子规矩都不守,朕若是不狠狠摆他一道,这个皇帝不做也罢!”

“此消彼长,”苏浚笑笑,道:“今晚不知多少人又要睡不着觉了!”

“一个个都揣着各样心思,活该睡不着!”古清华鄙视的撇撇嘴,笑道:“横竖朕睡的着就行了!”

“唔,”苏浚暧昧的眼光在她脸上、身上转悠,似笑非笑、意味深长、意有所指的笑道:“陛下今晚,怕也睡不着……”

古清华一怔,继而明白过来今晚如何睡不着了,不由心中一荡,脸上大热,嗔着他道:“你,你一回来,便没好话!”

苏浚大笑起来。然后正色道:“这一趟南下,诸事倒还顺手,那些投诚的海盗,也都依着你的意思安置妥当了,开放海外贸易,修建港口一事……”

古清华听他说起南疆的事,便也忙凝神细听,时不时又问些什么。总体来说,她对南疆的处理结果还是很满意的,如今那边有沈流连和一些她自己的人坐镇,相当于那一块地盘已经牢牢掌握在她的手里的,这么想着,心里也踏实了不少。如果汪海容和郝方能够尽快打入水师当中,那么,她又多了一支力量。

只是,苏浚提到二公主古青霜的动作时,古清华的神色忍不住滞了一滞。对这个二公主,她是从来都没有看透过!应该说,人家根本没有给机会让她看过!

“陛下,恕臣夫直言,”苏浚望了望她:“二公主那边,清儿最好能够设法见她一面。你们是亲姐妹,许多事见了面没准就好说了,总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二公主的态度十分暧昧,这对古清华来说是十分不利的,因为她不能保证,将来她动承恩郡王的时候,二公主会不会在背后捅上一刀。

古清华苦笑,睨着他道:“难道朕不想见她?可她分明在避着朕,朕有什么法子?难道要朕亲自上门去找她?”古清华摇摇头,道:“拿不定她的态度之前,朕不敢冒这个险!”

苏浚听了,一时也默然。在沥州城时,他与沈流连已经就此事进行了几番探讨,可是此事涉及皇室,两人都不便探讨得太多。何况,二公主从来不跟外边的人打交道,谁也不知她心里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先不说她了,”古清华笑笑,道:“三黑子、大刘他们什么时候能到都城?朕得吩咐林芝他们,让他们好好安排一下!朕不希望他们之间将来起什么芥蒂。”

“林芝、萧炎他们都是陛下的心腹,料想不会怎样,”苏浚道:“可是他们手底下的人是什么态度就难说了,小摩擦怕是免不了,陛下也要先敲打敲打三黑子他们。”

古清华点点头:“这是自然!”羽林军是她的左膀右臂,是安全的保障,三黑子他们是空降兵,少不得要受些委屈了,这本来就是不可避免的。退一步说,如果这些人还保持着土匪习气一点儿不肯容忍改变,她留着他们恐怕迟早要惹祸!

不觉听闻有人走近,湘琳在外轻轻敲门,问何时传膳,古清华才觉得饿了,一看早已过了用膳的点,便笑着吩咐即刻就传,留苏浚一起用膳。

刚刚用好,正欲休息一会,谁知听到殿外隐隐传来喧哗,其间夹杂着什么人哭闹似的。

古清华的脸色顿时就拉了下来。

湘琳正欲出去询问究竟,素莺匆匆进来,屈膝福身道:“陛下,承恩王妃求见陛下,苏姑姑怎么劝也不肯走开。”

古清华与苏浚相视一眼,嘴角轻蔑的勾起一抹笑容:“朕还以为她不来呢,果然还是来了!传她东侧殿觐见!”说着起身,拂袖往东侧殿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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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郡王妃入宫求情

承恩王妃不是不来,一听到这个消息,承恩王府上下立刻乱成一团,承恩王妃更是惊吓得手脚冰凉,身子发抖,哆嗦着唇半响才“嗳哟!”一声哭了出来,抚着胸口只哭着嚷着“王爷”,丫环嬷嬷媳妇们见主母都这样了,哪有不慌神的?胆子小点的也不由得大哭了起来,一时间府上闹出一团!

后来,还是府上管家与世子慕臻过来,方才劝住了王妃,镇住了场。

慕臻是个养尊处优等着别人伺候的,哪里经过这样的大事?除了安慰母亲,就只会愤愤的抱怨不迭,压根拿不出主意。

大管家不得已,便硬着头皮说道:“王妃、世子爷不必担心,想必这不过是陛下一时气话,过了这阵子,各位大人帮着在陛下面前进言几句,有什么不能回转的!”

一句话提醒了承恩王妃,抬起泪眼急急道:“是了,赵管家,你快快派人去请廖大人、萧大人、史大人几个来,还有,把冯先生也请来,臻儿,你好好招呼着,跟几位大人商量个法子出来!咱们不能眼睁睁瞧着你父王受冤枉啊!”说毕忍不住又拭了拭泪,心底没着没落。

“王妃,”赵管家吓了一跳,忙低声道:“这个时候,不宜请这几位大人过府,还是,先缓两天再说吧!”他眼角暗暗睨了王妃一眼,心下暗愁:这个不尴不尬的敏感时机,王妃居然还要把朝中大臣请上门来,她是唯恐宫里的那一位抓住的辫子还不够大吗?唉!

慕臻却是不屑的“呸”了一声,气鼓鼓道:“母妃放心,咱们不去找他们,等风头过了。他们也自会找机会寻上门来!哼,父王若是倒台,他们一个个统统都得跟着完蛋!”

“呸呸呸!”承恩王妃瞪着慕臻:“你这孽子,有这么咒自个老子的吗!”倒台两个字令承恩王妃格外心惊肉跳。

慕臻自悔失言,顿时满脸不自在,于是也不做声。

赵管家便叹了口气。道:“眼下最要紧的。王妃还是赶紧命人替王爷打点衣物日常用品送到太庙那边去吧!陛下下了旨,王爷得在太庙住上一个月呢,那边,可不比府里!如今王爷已经改封了承恩郡王。这府上该变动的得立刻变动起来,甚至王府正门那块匾额,也不能再挂着了。若是这当口叫人再挑出什么毛病,告一个僭越,就更麻烦了!这些日子。朝中大臣还是疏远些的好,不过,王妃倒可进宫求见陛下说说情,探一探陛下的口风如何。其他的,天大的事,等王爷平安回来再做定夺吧!”

承恩王妃如梦初醒,不免愈加心乱如麻。连忙道:“赵管家说的是,外头的事。你和臻儿照着规矩办吧!内院传妥当的嬷嬷管事你告诉她们各处该怎样一一检查改过,我,我得赶紧给王爷收拾衣裳用品,王爷哪里受过这等苦处,可不要委屈了才好……”

赵管家应了声“是”便与慕臻一同出去,承恩王妃这厢也忙忙打点,正院里所有丫环嬷嬷们忙得人仰马翻!

衣衫鞋袜、枕席锦被、软椅坐垫、毛巾香胰梳头用具、修指甲挖耳朵的一套讲究用具、精致的茶具杯盘碗筷、糕点食盒、香炉熏香、痰盂夜壶、文房四宝、古琴棋盘、解闷的书、平日里喜爱鉴赏把玩的字画古董等等这些还不算太离谱,承恩王妃甚至把承恩郡王平日里最喜欢逗弄的两只卷毛哈巴狗儿和挂在书房里的笼中鹦鹉也命收拾了起来!

赵管家看着廊上廊下堆着的这些锦绣灿烂讲究物件,目瞪口呆之余又好气又好笑,只得耐着性子婉言劝说承恩王妃。承恩王妃听说这般恐怕会引得宫里那位更加猜忌,这才不得不打消了主意,按照赵管家的吩咐,重新收拾了一些相比之下较为朴素的衣裳和一套简单的洗漱用品,连包袱也换了寻常颜色布料的。

承恩王妃见赵管家带着小厮很淡定的接过包袱离开了,气得泪水忍不住又往下掉,一跺脚就吩咐更衣,她要立刻进宫。

女帝陛下实在太薄情了!如果当初不是她们家王爷力排众议,这个皇帝哪里轮得到她来当?没想到,她翅膀还没长硬,就翻脸不认人了!居然降王爷的爵,还关王爷的禁闭!

承恩王妃委屈极了!

谁知,人倒霉起来了喝凉水都嫌塞牙。承恩王妃按品大妆,打扮好了之后,才出了院子猛然想起自己已经不是议政王妃了,若是这一身穿出去,那还了得!

她吓了一身冷汗,恼羞成怒气无可出之下,将身边伺候的丫头嬷嬷狠狠骂了一顿,少不得又转回房中重新换装。

承恩王妃的朝服装饰她当然没有,思来想去,只好挑了一套水青色缠枝葡萄暗纹的袄裙穿了,对襟排扣,圆领口,搭着银灰色如意边云肩,盘着油光水滑的圆鬓,只簪了两朵淡红宝石片串成花瓣、翡翠片为托叶的芍药花。看起来既正式又中规中矩,既贴合了此时的心情又无失礼之处。

如果打扮得太素净了,那是故意做给君上看,分明无视君上;若是太花枝招展,那是不合时宜,会让人鄙视、说闲话。

承恩王妃来到紫宸宫,请旨求见,苏姑姑怜古清华忙碌了一上午,便温言相劝承恩王妃,意欲请她在起事间先坐坐,让古清华休息一会儿再行通报。

这当口子,承恩王妃一听这话分明就是推脱的意思,她顿时气从心头生,怒从脑中来,便跟苏姑姑闹了起来,惊动了里头的古清华。直到素莺领了旨过来传话,承恩王妃瞄了苏姑姑一眼轻轻一哼,这才理了理衣摆发饰,随素莺进了东侧殿。

“臣妾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承恩王妃轻撩裙摆跪了下去,恭恭敬敬俯首在地行了大礼。

天子面前不可怠慢,她纵然再大的怨气和委屈。也不敢当着古清华的面乱来。

“王妃起来吧!”古清华依旧是那身百蝶云纱裙和简单的家常发饰,倚着搁臂软枕斜斜靠在一侧靠墙而置的金丝楠木绣榻上,语气也是一如既往的轻柔随和,可是,却少了往常都有的另一句话,那就是“来人。给王妃看座、奉茶!”

“臣妾遵旨。”承恩王妃只得起身。站在当地,抬头见了她的家常打扮,再对照自身,不觉心中一怔。满腔的话倒有些不太说得出来了。

古清华往常见她,都是朝服皇冠,赫赫生威。如此家常一见,倒像年方二八的邻家小姑娘一样,这样的心理落差使承恩王妃无法把她当成女帝来看。好些话,到了口边都觉得别扭,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古清华见她只是发怔,自己倒好笑起来,突然间也觉得她有几分可怜。

这个时代的女人,以夫为天,又有几个不可怜?

古清华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还算知礼,懂得换衣裳了!

承恩王妃见古清华目不转睛的打量自己的衣裳。顿时又羞又愧又委屈,也记得了来意。顿时眼眶就湿润了,取下手帕拭了拭泪,双目水汪汪的向古清华道:“陛下,我们王爷,他是冤枉的!求陛下,饶了他吧!”

古清华面上依然是如水的平静,比之方才完全不见波澜,一双凤目仍是那么淡淡的凝着承恩王妃,长长的睫毛眨了眨,突然向承恩王妃轻笑道:“王妃这是什么话?朕倒有些不明白了!”

“王爷,王爷已经被陛下责罚,在太庙关了禁闭,陛下怎会不明白?陛下这话,臣妾才是不明白了!”承恩王妃听了古清华这话自然是不服的,声音怯怯,话里却有淡淡的怨气。

古清华的脸色顿时变得凝重了几分,她缓缓坐直了身子:“原来,王妃是这样认为?”

“臣妾,臣妾——”承恩王妃为她气势所迫,胸间一滞,下意识的有些局促没底,喃喃开口,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责罚他的不是朕,”古清华淡淡开口,神色却是端凝:“责罚他的是大息的国法!”

“国,国法?”承恩王妃显然一怔。

“若是旁人,此刻胆敢来问朕这种事,朕早派人打出去了!可是王妃不一样,朕跟王妃的交情与旁人不同,这次朕可以跟王妃解释。”古清华不紧不慢说着,瞟了承恩王妃一眼,话中意味很明确: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她进宫讨说法是如此,承恩郡王的大胆僭越也是如此!

“承恩郡王举止不端,殿前失仪,咆哮朝堂,有辱君上,王妃可知这是什么罪?”古清华细细的柳眉挑了挑。

“臣妾——不知……”承恩王妃的气焰不觉更弱了几分。

“那么朕就告诉你!”古清华的声音蓦然转冷:“罪同欺君!按大息律法,轻则罢官,重则抄家流放三千里甚至杀头!王妃,你说说,朕如此罚他,是轻了还是重了?”

“啊!”承恩王妃惊呼一声,脸色惨白,脚下一软踉跄两步差点摔倒,她惊恐的睁大了眼瞪着古清华,吃吃艾艾道:“陛、陛下——”

“国法不外乎人情,”古清华仿佛没看到她的窘态似的,慢慢说道:“朕若是不顾昔日君臣之情份,王妃此刻还能好好的站在这儿吗?王妃自己想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