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个亲人亲近她,没有一个!小小的她,自然比旁人更加敏感,不快乐的记忆,也记得很清晰很清晰。

也正因如此,疼爱她的樊国皇后和护着她宠着她的太子哥哥,对她来说格外的重要。

她突然发起抖来,站也站不稳,脚下一软,顺势跌坐在地上,早已是泣不成声。她不敢想,也不愿去想,各种片段和印象却逼着她、推着她一步一步向前,将破碎的片段一点一点的拼凑起来,形成一幅清晰的画卷,残酷的事实!

蜀皇出兵相助,边境犒赏三军,班师回朝一月有余即有身孕;父王的疏离、母皇的逃避、皇姐的厌恶,所有的片段凑成一个事实,那就是,她极有可能不是父王和母皇的孩子,她的父亲,极有可能是——蜀皇!

不然,一切都解释不通!

她从小到大都在思索答案,为什么父王那样待她——因为她根本不是他的女儿;为什么母皇不喜看见她——因为她是她的耻辱;为什么大皇姐厌恶她——因为她不是她的妹妹!为什么蜀国出兵相助不要报酬?为什么自那之后蜀息两国非但没有交好反而停止了一切邦交甚至连通商都不许?原来,如此!

这不是她的猜测,她敢肯定十之九成九,这,就是事实。

多么可笑,她自记事以来就在追寻的答案终于水落石出,她应该心底一松才对啊,可是为何会这么伤心、这么难过、这么绝望?

回过头来想想,不值当,一切都不值当,她牺牲了太子哥哥,牺牲了自己的幸福,换来的,不过是一场笑话!然而,事已至此,除了一步步往前走,她还能回头吗?

第183章 回心转意

湘琳双手捂着脸,压抑的哭声低低的从指缝间露出来,五内俱焚,柔肠百结。她从来从来,没有这么迷茫过、绝望过!

回到紫宸宫时,夜色已浓,素莺在紫宸殿外廊下见着她上前微笑道:“湘琳姐姐,你刚才去哪儿啦?陛下还问起呐!”

“我——”已经恢复了心情的湘琳微微一怔,想起自己红肿的双眼和明显的泪痕,迟疑道:“我方才去御花园里散了一会步,这会子腿脚有点儿酸疼,你跟陛下回一声,我回房洗个脸就来!”

“不用了,”素莺瞟了一眼殿内,悄悄向湘琳低声微笑道:“苏侧夫来了,陛下跟他在书房里呢,该不会叫人伺候了!湘琳姐姐既是腿脚酸疼,还是早早回去歇息吧,若是等会陛下问起,妹妹自会同陛下回明。”古清华待湘琳向来比别个宽厚,素莺等是都知道的。

湘琳想了想勉强一笑,点头道:“那就有劳素莺妹妹了!”

“姐姐快别这么说!折煞妹妹了!”素莺甜甜一笑。

湘琳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径自去了。忍不住扭头瞟了殿内一眼,怅然失落自心底涌起,忍不住又是一阵心酸:她的命,比自己好得多了!也罢,她的根既然不在这儿,心底的责任自然可以一扫而开,这,也没什么不好!

自湘琳离开后,苏浚纳闷的想了半响,灵光闪电般一闪而过,他猛然震神,明白了古清华弯弯绕绕的心思。她非是蛮横不讲理,而是不愿意冒失去他的风险,哪怕这风险只有万分之一。

苏浚心头一松。却又长长叹了口气,心底似喜似怜似悔似痛,沉思片刻,终于踏出承庆宫,往紫宸宫走去。

古清华一下午沉着脸,宫女太监们无不敛声屏息大气也不敢喘。生怕触了她的逆鳞遭到责罚。看见苏浚进来,人人不觉透了胸口一口大气。刘忠明殷勤的笑着上来引路,活像看见了祖宗:“苏侧夫,您来啦!陛下在书房呢!”

苏浚点头一笑。正欲开口让他通报一声,刘忠明赶紧抢先陪笑道:“不若您直接进去便是,您是知道的。陛下在书房时不喜人打扰,除了湘琳,就只有您可以进去。奴才们——呵呵!”

“怎么?”苏浚挑了挑眉,玩笑道:“怕挨板子?”

“哪能呢!”刘忠明笑道:“陛下宽厚,从不乱惩罚下人。”何况,有您在,陛下的火怎么着也撒不到我们身上。刘忠明悄悄在心底加了一句。

他引苏浚来至御书房门前就停住了脚步,打死也不肯再挪一步,只是微微躬身望着苏浚客气的笑。

苏浚也不好再说什么。笑了笑便轻轻推门进去。古清华坐在御案后,一手执笔。一手轻轻抚在面前的纸张上,正凝思出神,似乎并未发觉苏浚进来。淡淡烛光掩映下,嘴角紧抿,轮廓分明,五官在灯光投射下覆上一层浅浅的阴影。

苏浚的心一下子就柔软起来,无声一叹,轻轻向她走去。

古清华似是微微一怔,仍置若罔闻似是无查。苏浚的手轻轻搭上她的肩头,用力捏了捏,仍没说话。古清华保持坐姿,亦是不语,连提笔的姿态都没有改变半分。

“陛下,”苏浚轻轻开口,低沉的声音不失慑人心动的磁性,他在她头顶上方低低笑道:“还在生臣夫的气吗?”

古清华眉棱骨跳了跳,淡淡道:“朕只做朕喜欢做的事,有何可气?倒是你,”古清华拂开搭在肩上的手,仰着脸盯着他道:“你又来做什么?”想起下午时的争执,心火复又腾升,她的一片心意,白白放在他身上了!

苏浚索性握着她双手,笑道:“如果臣夫是来讲和,陛下接受吗?”

古清华一怔,料不到他态度转变为何这么快,她怀疑的盯着他从上到下,别过脸去别扭道:“你——不会吃错药了吧?朕生性多疑,心胸狭窄,又不够信任你,又口不择言说了你不爱听的话,你反而来讲和?”

“陛下,”苏浚叹了口气,说道:“是臣夫误会您了!其实您说的很对,两个人之间,理应坦诚相待,所有的困难和苦衷,也应该一起承担。自以为是的隐瞒和承担,只会给彼此造成更大的痛苦和伤害,抱憾终生,更为可叹!可他们是臣夫的父母,陛下,您能理解臣夫的心情吗?”

古清华面上神情一松,五官轮廓线条也柔和了几分,她往一旁让了让,轻轻反握了握苏浚的手拉着他一道坐下。“对不起,”古清华垂着眼眸道:“朕一时失言,那些话,不该当着你那么说!”古人将孝道看得比一切都重要,子不言父母过,她确实有些过火了!

“陛下您身为君主,即便这么说也不算过分,”苏浚笑得灿烂,墨玉般的眼眸又呈现出了往昔的温润的光泽,他嘴角一勾,接着道:“可是,有一件事,您确着实不该!”

“哦?朕,愿闻其详!”古清华诧异的挑了挑眉,似嗔非嗔的瞪着他。等待中的甜言蜜语万般温柔没来,却等来了句教训的铺垫。

“两人之间理应坦诚,可是你对我,也没有坦诚,这算不算自个打嘴了?”苏浚笑问道。

“胡说!”古清华一怔,断然道:“哪有这样的事,朕没有!”

苏浚轻哼一声,道:“真没有?不然你舍不得人家离开为何不明说?”

古清华心知他想通了自己的弯弯心思,不由发窘,脸上一热,垂头啐道:“舍不得?朕是怕你一走,万一苏大将军真有事,朕手里少个人质了!”

苏浚“嗤”的一笑明显不信,知她脸皮薄也没再逗她,将她揽入怀中紧紧抱着,半响低语道:“陛下,无论在哪儿,臣夫都是你的人质。”

古清华自他怀中抬起头来,望着他反道:“朕也信苏大将军不会有异心,可是,这件事太奇怪了!朕必须查个水落石出!朕担心,苏大将军的亲信部属有问题!”

苏浚眸中一闪,肃然半响道:“你说的不错,这,这倒不能保证。可是,理亲王并不熟悉北境,他去了能查到吗?”

“朕没指望他查,此事要查,也得苏大将军自个去查。”古清华下颔轻扬,凝着前方道:“但是朕相信,皇伯父能查得出苏大将军是否有问题,这就够了!”如果苏严有问题,也不必再查他的下属,如果苏严没问题,理亲王将会把此事告知苏严,传口谕命他彻查。她这次派了一明一暗两路钦差前往北境,她不相信会一无所获。当然,暗地里那一路钦差,她也没打算告诉苏浚。

苏浚轻轻点头心里稍安,随之又皱起眉来,喃喃道:“父亲的部署都是跟随多年的老将,若说有问题——”他摇了摇头,叹道:“但愿一切只是猜测!”

古清华却突然盯着他看,看得他不自在起来挑眉疑惑无声相问才问道:“你怎知朕派了皇伯父前往北境?”她下午才召见理亲王商议此事,打算明日在朝堂上宣布,天才刚刚黑一会儿,苏浚怎么会知道?

“就知道你会问!”她心思素来清明,柔情蜜意时也乖顺撒娇像只小猫,但那隐藏在厚厚的肉垫似的掌下利爪随时都有可能伸展出来,冷不防的给人一下。

“是湘琳姑娘去我那说的,”苏浚叹道:“她对你,比我还了解几分!”想到湘琳离去时失魂落魄的情形,苏浚心底隐隐的有些不安。

“朕就说,怎么一晚上都没见着她!”古清华笑道:“原来去了你那,这么说——”古清华睨着他,半眯的凤目似笑非笑。

“她只让我好好想想陛下的话,”苏浚道:“我想通了,就过来讲和了。”

古清华心底泛起的那一点子不舒服这才散去,一笑作罢。

阴翳的心情一扫而空,下午的不快一消而散,两人又闲谈一阵便洗漱歇息,度过了彼此都很愉悦的一个晚上。

第二天朝堂之上,古清华下旨封理亲王为巡边大钦差,命次日北上,至戍边大将军苏严驻军一带巡视,诸臣既意外又不意外。

意外的是古清华的旨意下得太突然,事先一点征兆也没有;不意外的是哥舒国刚刚闹出了那一场事故,虽然最后消弭于无形只是一场虚惊,但息国也很有必要表示一下自己的姿态,派个大钦差过去巡视一番,也好教哥舒国那班狼子野心的家伙们明白息国君主和朝廷的心思,不要想着动什么歪脑筋。

只有承恩郡王心中有鬼打了个突,暗暗挑眉观察古清华,好几次恰好跟她的目光碰上随即又闪开。这让他更加不安,总觉得古清华应该是知道了什么,北巡之举是针对他来的。不然,他的儿子刚刚回来,她就派钦差过去,哪有这么巧?

古清华心中更加确定,只是暗暗冷笑,瞥向他的目光似有意,似无意,承恩郡王越看,心中越无底。

承恩郡王回到府上,便忙忙将冯士夫和慕臻叫来细问,北上一路是否露出什么行迹。他输掉的越来越多,他已经输不起了!从现在开始,每一步,他都要精打细算,稳稳妥妥。

第184章 疑思

古清华心中更加确定,只是暗暗冷笑,瞥向他的目光似有意,似无意,承恩郡王越看,心中越无底。

承恩郡王回到府上,便忙忙将冯士夫和慕臻叫来细问,北上一路是否露出什么行迹。他输掉的越来越多,他已经输不起了!从现在开始,每一步,他都要精打细算,稳稳妥妥。

如果,真的泄露了什么,那么他的计划,少不得要提前了!提前总好过让她有时间充分准备。

刚刚离开翟凤城时,慕臻还觉得新鲜刺激有趣,没几天就不耐烦起来,只是碍于临行前父亲的训斥不便发作,虽然脸色极不好不时抱怨,但总体来说还是很配合冯士夫的安排的。

到了哥舒国之后,看到哥舒复如今虽然不是原来的身份,半边脸从此不得见人,但是颐指气使、神采飞扬堪比从前不知多少倍,威风极了!弄得他这个本来要来示威讥笑的人深受打击,老大没趣。谈判的内容,又十分枯燥无趣,瀚宇城走的是粗犷风格,也不过新鲜一两天而已,没多久,慕臻就不耐烦起来,不停的催促冯士夫赶紧办完事启程。

回家之后,他才懂得自己国内是多么美好,这些日子呆在府上保养身体,美酒佳肴任意取用,美人歌姬随时陪侍,小日子过得不知道多快活滋润。这日还没起床,就被父王传唤,一听他问起的又是北行之事,慕臻心虚,不由得望向冯士夫。

冯士夫镇定自若,向承恩郡王疑惑道:“一路上非常顺利,我们乘着集市开放日分批混在商队里去了瀚宇城。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王爷此问,莫非——有人说了什么?还是陛下做了什么?”

“对,对!一路上很顺利,没有什么意外!”慕臻松了口气,忙附和。

“先生料事如神!”承恩郡王心头略松,佩服道:“今日朝会。陛下突然下旨封古梁振那窝囊废为巡边大钦差前往北境巡视。本王担心,是不是她知道了什么!”

“原来如此!”冯士夫呵呵轻松一笑,道:“王爷多虑了,您想想。陛下那么精细的人,又争强好胜,哥舒国前些日子闹了那么一出。她能善罢甘休?所以王爷您不必多想!”

承恩郡王叹了口气:“但愿如此,不然——”他眸中寒光一闪,突的阴鹜起来。

“万事俱备。总会多几分把握!”冯士夫微微一笑。

看到冯士夫胸有成竹、不惊不燥的样子,承恩郡王的心一下子也放松下来,笑道:“先生也这么说,本王便放心了!不错,多一份准备,就多一份胜算!”

承恩郡王说完,便转头去教育儿子。他没有看到,冯士夫看着他父子二人的眼神。隐隐含了一股说不出什么意味的情愫。

两个月之后,理亲王自北境边关回到了翟凤城,照规矩先进宫复旨方可回家。

古清华下朝回宫时,理亲王已经在起事房处等候多时了。

“皇伯父一路辛苦了!”待进的紫宸宫,行了参拜大礼,古清华抬抬手向他微笑寒暄几句,便吩咐赐座上茶,然后,方听他细述见闻。

理亲王将北境的防御工事、士兵操练巡狩情况、居民百姓生活状况、两国之间贸易情况向古清华做了个简短的说明,然后方说到苏严的事。

他抬头望了望目光炯炯神情专注的古清华,肃声道:“陛下,臣伙同方自珍方大人一个明察一个暗访,都没有发现苏大将军有何不妥,而且,苏大将军也没有任何背叛陛下的动机,臣以为,他是清白的,所以,便将那事与他说了,请他暗中查访。”

“哦,那他是什么反应?”古清华眼光闪了闪。

理亲王神色有些郁闷,苦笑道:“苏大将军说,先头苏侧夫去信亦问过此事,他已经查得很清楚,并无一丝意外。他请陛下放心,北境只要有他一天,就一定给陛下一个清静边境,绝无不妥!”

古清华脸色沉了沉复又恢复,继续问:“那么,他手下那些部将,依皇伯父之见,可无不妥?”

理亲王谨慎道:“几位重要职位上的将军,老臣也一一见了,无不是跟随苏大将军多年的宿将,并且这几年也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臣想,他们也不会有问题。”

古清华不禁黯然轻叹,其实这句话问了等于白问。苏浚是她的侧皇夫,先头给苏严去信说的又是皇家暗探探知之事,苏严见了信自然该明白那封信其实是古清华的意思,他断无不认真查处的道理。就算真的被手下人隐瞒了什么,那么随之理亲王又亲自去了一趟,正常来说,他应该再派人仔细查一次才对!他不查,除非他心里头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丝儿疑虑都没有!也就表示,查处此事之人绝对心腹,不存在欺瞒之猫腻。

苏严不是不知晓事情的重要性,在坚持此事的看法时,反复强调自己与北境的关系,向古清华表忠心。这让古清华更加敏感的意识到,苏严,他定是有事瞒着她的!

她几乎可以肯定,冯士夫、慕臻一伙出入北境之事苏严必定知情,他为什么要隐瞒?他跟慕家不对板,难道,是跟冯士夫有什么关系?或者,跟他们随从中其他某人有关系?古清华不明白,这种关系得多么特殊、多么重要,才能够让苏严冒着被自己怀疑的危险死扛下来!

“苏大将军坚持己见,皇伯父你有何看法?”古清华面上淡淡,微笑着问道。

理亲王像是早在等着这一问似的,忙拱手回道:“陛下,苏大将军是磊落光明的好汉,保家卫国,不辞劳苦,身经百战,战功赫赫,北境将士百姓提起他来无人不敬,他绝对不是奸臣!这一点,老臣敢以项上人头来担保!”理亲王语气决然断然,不假思索。

“哦?”古清华对苏严不由得生出几丝兴趣,理亲王这样谨慎小心之人都敢拿项上人头来为他做担保,看来此人果然不错!

“朕也信得过苏大将军的人品!”古清华微笑道:“也许,这是有人使反间计,故意诱朕上当!”

“陛下英明!”理亲王下意识松了口气,想了想道:“臣也觉得极有这个可能!”苏严镇守北境多年,他平日里与士兵同吃同住,同甘共苦,军队里上上下下对他无不敬仰有加,惟命是从。如果古清华因为疑心不去而找个借口将苏严贬职或者调离,北境军心民心势必涣散,局势一动,不可收拾。哥舒国如果趁虚而入,谁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幸好,古清华没有处置苏严的意思。

古清华焉能不知他为何紧张为苏严作保又为何松了口气附和自己?她这么说是让他放心罢了!但是她的确不会动苏严,可也不表示这件事她打算就这么算了!

“皇伯父一路辛劳,回去休息吧!明日,您且在府上歇着!”古清华笑着送客。

“老臣谢陛下体谅!”理亲王起身,向古清华躬身拱手行了一礼,缓缓向后退了出去。

古清华双手撑在御案上,垂首凝思片刻,抬头道:“刘忠明!去,传苏侧夫!”

她怔怔的望着前方,眨了眨眼甩甩头,轻叹一声,转身往御书房去了。

不多会苏浚过来,看她仍是拿着前些时候北境密探报回来的信函发呆,心一紧,忙问:“陛下,是不是理亲王回来了?”

“嗯!”古清华将信笺随手押在镇纸下,与苏浚在一旁椅子上坐下,手捧茶碗把玩,缓缓将方才理亲王所言说了一遍,然后,望着苏浚。

苏浚松了口气,道:“我就知道,我爹他绝不会背叛陛下的!”

古清华似若未闻,只是垂眸,一手端着茶碗,一手捏着碗盖轻轻拨弄碗中浮浮沉沉的茶叶。

“陛下?”苏浚侧身轻问。

古清华将茶碗放在身旁小几上,向苏浚道:“朕想查几个人的底,你能不能帮朕?”

苏浚一怔,道:“陛下要查什么人?”

古清华起身走向御案,将密探发来的那封信笺扬了扬,凤眸一闪,泠然道:“冯士夫,以及那一行中除慕臻以外所有人,朕想查他们的过去!”

苏浚心中一动,仿佛有什么念头呼之欲出,可是待要想却想不出来,引得他下意识专注去琢磨,一时有些怔住了。

“你可以调用羽林军和朕的密探帮忙,”古清华不紧不慢的声音继续道:“那个叫冯士夫的,是头一个重点对象,其他的,能查到几个查几个。苏浚,”古清华蓦然提高了声音。

“啊?陛下!”苏浚猛然回神,望着古清华。

古清华望着他,神情是说不出的严肃,她一字字道:“朕只要你答应一件事,无论查到什么,完完全全的告诉朕,一个字也不要隐瞒,可以吗?”

苏浚轻声一叹,握着她白腻秀美的手紧紧一捏,点点头轻轻笑道:“我会的,陛下。”

第185章 病湘琳执意离宫

古清华久久的望着他,眼光终于渐渐柔和了下去,唇角缓缓勾出一抹笑容,她轻轻“嗯”了一声,顺势依偎在苏浚身上,伸手紧紧挽住他的胳膊,低声道:“你,你坐镇翟凤城便可,牵涉到外地的,让下边的人去做!”

她温软的身子靠着他,浅浅的呼吸和着她身上发出来的淡淡的馨香让苏浚不禁有些心猿意马,他扭头俯身凝着她微笑,一手轻轻摸上她的脸颊轻轻摩挲:“清儿这是舍不得我吗?”

古清华娇咛一声,明晃晃的眼眸满是盈盈的笑意,苏浚呼吸一粗,将纤腰一搂,抱入怀中,俯身便吻了下去。顺理成章的,当两人身心俱陷入欲火包围后,又一块滚到了软榻之上。

待到云消雨散,花褪娇红,重理云鬓,收拾衣裳之后,已近午时了。苏浚神清气爽,瞥了一眼明眸如水犹自盈盈的古清华,忍不住又揽到怀中亲吻了几下,然后方依依不舍含笑道:“陛下,臣夫这就办事去。”

古清华轻轻笑着点了点头,突然心中涌出一股冲动,她下意识抓住苏浚的衣袖,抬眼向他轻轻道:“苏浚,我,朕——”想了想,忽然又笑着摇了摇头,道:“算了,等所有的事情结束,朕再告诉你吧!但愿,我们都还有命等到那一天!”

“一定会有,”苏浚轻轻掩住她的温热柔软的唇,坚定道:“陛下,有臣夫在,一定保陛下万全!”

古清华眸光耸动,似倒映万千星辉在内,她的神色中。有苏浚读不懂的情愫。“嗯!”她心中一暖,点了点头。

苏浚告辞而去,古清华瞥了一眼御案上堆积的奏折,轻叹一声走了过去。将所有奏折分好类,捡简单的批阅了,便到了午膳时分了。

出乎意料的。今日。竟是湘琳在一旁侍膳。古清华来至用膳的偏殿时,湘琳正在指挥小宫女们摆放饭菜,她自己手里则拿着一双用软缎黄绫裹着的银筷子。

“湘琳,你的病好了吗?”古清华见了她倒是十分高兴。眉眼挑的高高的朝她笑了笑,又往她脸上觑了觑,道:“可瘦了不少。脸颊都凹陷了,你多休息几日,叫小厨房做些滋补的食物补补元气。忙着上来做什么!”

自打七月里苏浚跟古清华不欢而散那一次之后没几天,湘琳就病倒了,病势来势汹汹,将众人都吓了好大一跳!古清华以为是因为樊其英的缘故,生怕被众人看出什么不对,反而百般替她找理由掩饰,嘱咐她好好休息。特意派遣了老老实实的小宫女伺候。只有苏浚心里有点儿疑影,但湘琳又不曾明言。而他也仅仅是凭着直觉的猜测,又有古清华很不愿意众人提起的神气,他便也没有多说什么。

湘琳这一病,就病了两月,今日还是这两月来第一次露面。昔日的鹅黄绫纱宫裙穿在身上,徒然宽大了许多,虽是纤腰细细,更显楚楚可怜,但也可看出其实身子虚弱,病态未成净退。

“躺了两个月,也是气闷,陛下无需挂念,让奴婢有点儿事做,于身体也有益。”湘琳抿嘴微笑,苍白的脸上显出几分光泽,声音里依然轻飘飘的若半空的游丝。

古清华一笑,也就随她去了。

用过午膳,古清华照例在廊下遛弯消食,然后回寝殿小小午睡一阵。湘琳便在一旁陪伴着,容颜恬静,神色温和淡然。可是古清华总觉得,她温和淡然的神情后,似乎蕴藏着说不出的哀伤和凄楚。她不由叹气,情之一字,何其伤人!到了今天,湘琳还是不能放下心中的痛。

谁料下午刚进书房,湘琳就向她盈盈一跪,俯身道:“陛下,往后息国社稷,万千子民,就交给陛下了,奴婢,想要出宫。”

“你——”古清华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不相信道:“湘琳?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奴婢知道。”湘琳的声音平静中略带伤感,和淡淡的绝望。“奴婢想了许久,可是心,却总静不下来,想来想去,也许离开这儿才是最好的解决之道,求陛下成全。”

“湘琳,你忘了你当初跟我说的吗?”古清华不由得严肃起来,走到她身边,双手紧紧握住她的胳膊将她扶了起来,目光直直看进她的眼底,不容她丝毫的回避躲闪:“你说过,要和我一起,守住息国江山,守住古氏列祖列宗传下来的这锦绣河山,替大公主报仇,你都忘了吗!你,樊太子在你心底,真的就那么割舍不下?”

“我没有忘记,”湘琳眸中一痛,低声道:“跟太子哥哥也没有关系!我只想出宫,却也并不想去找他,我只是,我只是有点茫然,想出去透透气!”

古清华愕然,半响作声不得。“为什么?为什么你突然会这么想?湘琳,为什么!”古清华的思绪简直要陷入一片混沌了!她突然发觉,两月不见,湘琳的神情态度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脱胎换骨、洗涤灵魂的变化,这种变化深入她的骨髓,侵入她的血液,每一处每一处,都跟从前不一样了!

她变得,苍白而绝望,还有说不出的哀伤,还有她的茫然,她不是撒谎,这正是她如今的状态!

“陛下,”湘琳眨了眨眼,琉璃般的眸子闪耀着明亮的光辉:“许多事,突然一下子就想通了,想通了,就觉得没趣了!息国的江山早已是你的,将来,也是你的,有苏浚、理亲王、沈太傅、林芝、苏姑姑他们在,一切都逃不出你的掌握,慕弘如的死是早晚的事,大皇姐的仇,你就能报了。我留下来,又有何用?求求你,让我离开吧!求求你!”

湘琳的目光小鹿般楚楚可怜,盈盈的泪珠就要滚落下来。

“你就算要出去,也要再等等,”古清华被她说的没法,心软道:“现在外边局势这么紧张,到处都有慕弘如的人,如果你——”

“不会的!”湘琳嘴角勾出一抹满不在乎讥讽的轻笑:“翟凤城中认识我的人尚且不多,出了城,就更没有几个认识我了!”她停了停,又道:“陛下,就算你不让我出去,我也总会找着机会偷偷溜走,除非,你将我关在牢笼里!”

古清华苦笑,心情突然就低沉下去,她叹了口气,无力点头:“既然你这么说,我留你也留不住了!我派两名侍卫陪着你一起——你不能不要,不然,我不放心!”

湘琳望望她,依旧摇了摇头:“不必!侍卫跟着,反而招人耳目!”

她语气坚决,古清华一时气闷,忽然脑中一闪,笑道:“倒忘了一个人,让夜风跟着你,如何?他是暗卫,不会碍事,更不显眼,你可不能再拒绝了!”

湘琳心下怦然,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