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也是家国尽丧,可到底也算是氐人吧,苻晖待他,显然要温和许多。当下闻言,已和颜悦色道:“嗯,不愧仇池杨氏后人,果然有见地。怪不得父皇特地召你进京,想委以重任呢!”

杨定微笑,取了击棍,有一声没一声地散乱敲着,看苻晖只是端了茶坐在一旁缓缓喝着,对久跪的慕容冲及从人视若无睹,只得提醒道:“殿下,平阳太守,已迎侯多时了!”

苻晖仿若刚刚才看到慕容冲,站起身来,失笑道:“可不是么?这可是当年大燕的中山王啊!更是我父王在怀里抱了三年的凤皇儿,怎可久跪?”

他转头喝令身畔从人:“还不去扶起我们的凤皇儿呢!若是跪坏了他,父王可饶不了你们!”

慕容冲小名凤皇,素来只有亲密至亲方才如此唤他。他独处平阳,已不知多少时日未与宗亲相见,更没人敢用小名相呼,如今由苻晖唤出,言辞之中,却已是极尽羞辱,饶是他性情隐忍,涵养非常,此时那白皙的面庞,也不由泛起了红潮。

碧落心中恨怒,只觉再也无法忍耐,正要站起说话时,忽觉衣襟被慕容冲一拉,抬头看时,只见慕容冲已顺势立起身来,唇角弯一抹优雅得体的笑纹,恭敬道:“谢殿下!”

江如练寒枝拣尽无处栖(二)

千般不悦,万样屈辱,都似在他恬淡宁谧的一声道谢中,如流云四散,半点不露声色。

苻晖见慕容冲这般低声下气,倒也无可奈何,遂令人赐了坐,闲问了几句平阳近况,忽话题一转,似笑非笑望向慕容冲:“凤皇,雍州与平阳相处颇近,王皮谋反之事,你事先不曾发现过甚么迹象么?”

慕容冲敛袖垂首,从容而答:“下官才识有限,身为平阳父母官,已觉甚是吃力,以致不能顾及周边城郡,这是下官之过。下官回府后,一定上表向天王领罪!”

“少给我假惺惺的!”苻晖立起身来,“啪”地一声,将青瓷茶盏掷碎在甲板下,琥珀色的眼睛已不掩怒意:“谁不知道,父王素来英明,独被你们这些外族人的巧言令色迷了心智,才对你们大加宠用!你上表领什么罪?大约又是想告我一状,让我领受一顿鞭子吧?”

慕容冲神色微变,努力维持着一丝笑意,又在一旁跪下,将头深深磕了下去,低声道:“下官不敢。”

苻晖扬起一脚,已踹在慕容冲胸前,冷笑道:“白虏贱奴!这天下,还有你不敢的事么?只怕连翻天你都敢!”

因鲜卑人大多皮肤白皙,因而对鲜卑慕容不满的秦国臣民,常呼之为“白虏”,但敢当面如此羞辱昔日大燕皇子的,倒也不多。

慕容冲给踹了一脚,闷哼了一声,便已仆倒地上,眼睑深深垂下,强掩着极凌厉跳跃的着光芒,却忍不住喉中上涌的腥味,“嗤”地吐出了一口鲜血,在秋日里萎黄的青草上跳跃。

碧落大惊,再也顾不得,径扑上前,扶住慕容冲,叫了声“冲哥”,已按住宝剑,狠狠瞪住苻晖。

苻晖定睛将碧落一看,已呵呵笑了起来:“到底不愧是倾国倾城的凤皇儿,连身边的侍从也漂亮得跟女人一样!难道你当娈童当上瘾,开始带徒儿了不成?”

碧落气怒之急,正要拔剑而起时,慕容冲的右手忽然斜次里伸出,迅速将她拔剑的手按住,有力地将宝剑生生给按了回去,同时飞快瞟了她一眼。

苍白却绝美的面庞,一抹苦涩,一抹担忧,一抹警告,还有一抹欲语还休的犹豫。

碧落忽而心软,无力垂下手,而心口中,已似给人千针万针轮番扎刺般疼痛着。

她一向知道慕容冲曾在秦宫中受尽委屈,可亲眼看到这样的委屈,又是两回事。

连她都不可忍,想要仗剑反抗,那么,分明有着一身极高武功的慕容冲,他又在用什么样的意志在忍耐着?

忍耐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慕容冲依旧垂着眸,正待说话时,苻晖身畔一名随从忽然俯下身来,凑到苻晖耳边低语了几句,一双眼睛,却望着碧落,颇似有猜忌之色。

苻晖立时收去了戏谑凌辱之色,立起身来,走到碧落跟前,琥珀色的眸子如钉子般尖锐,牢牢钉在碧落身上,然后缓缓吐字:“你,前段时间去了雍州?”

碧落手心立刻沁出汗来。

她忽然想起了,她似乎见过那名随从。

那随从,正是吏部侍郎林景德的侍卫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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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如练寒枝拣尽无处栖(三)

当日她虽是蒙面行事,又利用了早年受过慕容氏大恩的石绛珠为掩护,但离去时身形还是让那些侍卫见过,此时再次相见,想必看来眼熟,又疑心着慕容冲,便有些疑惑了。

慕容冲面不改色,迅速代碧落回答:“她自幼随在我身边,八年来不曾离开过平阳半步。”

苻晖轻笑:“凤皇儿,我有问你么?你很紧张?”

慕容冲从容微笑:“她生性淘气,不解世事,下官怕她一时冲动,出言不逊,让殿下难堪。”

苻晖伸出手来,就去抚摸碧落的脸庞:“是么?我倒想看看,她怎么个出言不逊法!或者,她怎么个武艺绝世,竟能林景德也能杀害!”

他的手在碧落脸庞划过,碧落只觉似有道毛毛虫在脸上爬动一般,再也忍耐不住,猛地退后,拿了剑就挥向苻晖的手掌,口中已喝道:“滚!”

苻晖虽是王子,但出身于**年代,十几岁便是统领大军四处征伐,一身武功自是不可小觑,此时眼见剑风扫过,立刻缩手避去,心下已然大怒,正要令人将她拿下时,身畔一道黄影飘过,伴着一道剑光,飞快划向碧落。

碧落看那剑光来得快,忙去抵挡时,身畔慕容冲喝道:“碧落,不得无礼!”

碧落心下一彷徨,剑势去得就慢了,立时不敌,只闻那人轻笑一声,剑锋上挑,已将她的武冠击落,高声道:“快向平原公认罪,否则我可就径取你首级了!”

武冠飘落,一头乌亮青丝,顿时如水流散下来。

碧落大睁着双眼,惊慌无措地站立当场,对着一群目瞪口呆的男子,再不知该不该继续扬剑了。

而方才将她的武冠打落的男子,正是杨定。

他正若无其事地站在苻晖身旁,笑得双眼弯弯,如同月牙一般:“三殿下,是个小美人啊!武功也稀松平常得很。”

苻晖乍见了这女子散下发来,只觉如在夜间突然见着一枚光华明耀的宝珠一般,一时炫目得直要咪起眼来,直到杨定无意似的碰了碰他的手臂,才回过神来,转向慕容冲,厉声道:“怎么回事?”

碧落也正盯向慕容冲,心下忐忑不已,只是不断地自问:“我给他添麻烦了么?我给他添麻烦了么?”

他本就那么苦,那么累!

慕容冲并没有看碧落,他安然地望着步步紧迫而来的苻晖,微笑:“禀殿下,这位碧落姑娘,是下官的义妹。因练过几日武功,常随在下官身畔,又景仰天家风采,故而今日改妆陪了下官前来拜见殿下。”

“碧落?”苻晖喃喃念着这个名字,琥珀色的眸子,不住地在碧落面庞上徜徉留连,惊艳之色,始终不曾褪尽。

碧落只觉那目光似带了火星一般,又烫又辣,再想不透这人打了什么主意,不由畏惧起来,忽瞥到抱肩站在一旁的杨定,正微笑着望着她,唇形微动。

纵是碧落反应迟钝,也能辨识得出,他也正吐着两个字的口形:碧落。

江如练寒枝拣尽无处栖(四)

他那微带得意的神情分明再说:“呵,这不是知道你名字了?”

碧落更是恼怒,只不敢发作,悄悄地挪一挪身子,去牵慕容冲的衣襟。

慕容冲回过头来,已一眼见到了碧落眼底的惶然和惊惧,幽黑的眸子暗了一暗,似本就不明的星子,又被一层阴影掩住,几乎看不清其中的光芒。

——哪怕原本是如北极紫薇那般明亮耀眼的星辰!

那层忧伤到绝望的阴影,忽然之间就将碧落的心给揪住,紧张得脊背上一层冷意直冲上脑门,连手脚都紧绷到无法动弹。

但见慕容冲拉过她,再度向苻晖跪了,从容解释:“禀殿下,冬月廿六,便是天王陛下生辰。因下官想着,陛下后宫之中,张夫人身怀六甲,蔡夫人身体素弱,天王身畔,如能多个知疼着热的女子侍奉,只怕会省心许多,因此有意将碧落奉献给天王,以贺天王生辰,也表下官的一片忠心。”

碧落一时似呼吸都止住了,惊骇地盯向慕容冲。不知不觉间,她的十指,已深深扎入青草地中。

而苻晖已攥了拳,似随时准备一拳击到慕容冲脸上,嗓门更是高亢凌厉:“你说什么?你自己没伺侯够,你姐姐又色衰失宠,所以准备再弄个妹妹入宫去?你们鲜卑慕容……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还真的无所不用其极,真不要脸!”

慕容冲笔直跪着,对着苻晖的破口大骂,竟是眼观鼻,鼻观心,仿若没有听到他的侮辱一般。

苻晖骂了一阵,到底没敢当了众人将拳头砸到慕容冲脸上,转身回到自己座位上,扶案坐了,冷笑问道:“那么,假如我要这个女子呢,你是否打算将他送给我,也好拉拢一下我呢?”

他挑衅地盯着慕容冲,尖锐如刀的眼神,几乎要将慕容冲俊秀的面庞挖出一块肉来。

慕容冲淡淡一笑,微一低头,道:“碧落如蒙殿下抬爱,自然是她的福气。只是前日下官已上表和天王陛下言明此事,殿下若是看得上她,只怕得去天王说一声。天王素来疼惜陛下,想来一定是肯的。”

苻晖晒笑一声:“自然……会答应的!你慕容冲的妹子么,我可感兴趣得很!话说这慕容一族,还真出美人儿,男男女女,都是花儿般的人物,不容错过哦!”

望着面色惨白的碧落,他又笑了起来:“既然早晚你要将她送入京去,不如就由我顺路带回去吧!也免了太守大人派使者一路奔波,又得经过雍州境内,不小心给那些不长眼的官兵当贼拿了,可不就糟了?”

碧落用力地吸一口气,高声道:“不!我不跟你去!”

她盯住慕容冲笔直到僵硬的背脊,用力地咬住唇,却觉脸上忽地一热,拿了袖子一擦,却是泪水已滴落下来。

慕容冲没有回头看她一眼,却在苻晖咪眼欲要发怒的瞬间,迅捷回答:“碧落的意思,是希望回去收拾一下行装,和亲友们告别了,再随殿下前去长安。”

江如练寒枝拣尽无处栖(五)

苻晖用食指叩着榉木的条案,半笑半嘲:“你在平阳,还有什么至亲好友么?算了吧,你瞧这么个娇滴滴的美人儿,再随了你奔来奔去,岂不是累得慌?我明天早上就起程回长安了,也没空等你慢慢收拾告别去。你这就回去为你妹子收拾了,即刻让人将行装送来吧!你这妹子么……就留在这里,本公自然会好好照顾着,安然送到父王身边。”

慕容冲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一贯优雅从容的面庞僵如铁石,连瞳孔深处,也是如墨汁般的黑暗无边。

苻晖饶有兴趣地望着他,已微有得意之色浮出。

慕容冲这般谨慎的人物,肯将这女子带出,足以证明她在他心中的地位绝对不低;而这女子的神情更是清楚明白地告诉在场的每一个人,她恐怕没将这个容貌倾国的义兄真的当成兄长。

慕容冲的魅力连苻坚那样的男子都抵抗不了,何况与他朝夕相处的女子!

只是,为什么他想到这女子也为慕容冲动心时,心里恼怒得厉害?

这么个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的无用鼠辈,哪里配得到这女子的喜爱,又哪里配得到他父亲苻坚那样的宠纵,甚至至今还对他念念不忘?

想当年,苻坚为着宠爱陪伴慕容冲,居然连他这个爱子都弃之脑后,让他心头的嫉恨,如野草般日日萌芽,成长,直至忍不住向慕容冲动了手,最后却结结实实领了苻坚好一顿鞭子。

为了一个白虏贱奴,让他这位嫡亲的爱子受了鞭刑!

简直是毕生之耻!

天色越发阴了,大片大片铅色的乌云笼住苍山与汾河,连碧清的河水都渐渐泛起黯沉的死气,萎黄的芦叶苇花,在风中瑟瑟抖着,忽而飘落几片,在水面上随风浮沉,再不知会飘向何方。

几滴雨重重地滴落,啪啪地斜打在楼船上,又打到众人的脸庞上。

河中,渐渐布起无数的雨窝,越来越密集。

苻晖立起身来,纵声长笑:“慕容冲,天不留客啊!趁着雨还没大,赶快回去收拾吧!”

他斜睨一眼那仿若禁不起风雨,半伏于地上的碧落,笑道:“来人,把碧落姑娘迎进舱里去,可别淋坏了,日后不好见父王!”

“是,下官……告退!”慕容冲缓缓回答,满是雨水的脸色白中泛青,连唇边都似失去了血色,但进退之间,依旧有礼有节,不改风华。

眼见有人过来相扶,又见慕容冲低了头,竟转身欲走,碧落再也忍不住,失声高喊:“冲哥!冲哥!”

他竟要丢开她么?他竟要丢开她么?

碧落胡乱用袖子擦着脸,再也分辨不出,满脸的,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

慕容冲终于抬起头来,与碧落对视。

而碧落本有千言万语,却在望到慕容冲的眼睛后,只是颤着发白的嘴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是什么样的眼睛哦!

纵然是漆黑如夜,那夜空中至少还该有些星子的微芒;可慕容冲的眸中,除了黑暗,还是黑暗,那种沉郁的黑暗,如无底洞一般,几乎要将任何一个看向他的人吸入其中,不得超生。

江如练寒枝拣尽无处栖(六)

“我会去长安……见你!”他一字一顿,如钢珠般向外跳弹着字句,然后,骤然将双眼闭起,快速与碧落擦肩而过。

擦肩而过。

雨更大了,淋透了碧落黑发和衣衫,也淋透了慕容冲的黑发和衣衫。

他那雨中的身影,再也无法如以前那般素衣飘然,袍袖挥洒,轻逸如画中之人。

“我会去长安见你!”

寥寥几个字,继续在碧落心里弹跳着,如冰雹般此起彼落地砸着,阵阵地疼痛着。

去见她,又能如何?

把她送给了他不共戴天的仇人苻坚,或者让她陪伴这个充满煞气的苻晖?

何况,长安是他最深恶痛绝的地方。自从十年前离开,他再也没有去过一次。

他会为了她,破例去长安找她么?

她很想站起身来,追上慕容冲,抓紧他的手,用自己体温去温暖着他,然后向他明媚一笑,为他如漆的眼,带来一抹温暖和光亮。

可她的脚似乎软了一般,刚立起,又已葡伏在地,跌在那肮脏泥泞的雨水之中。

两名从人过来扶她,她用力挣开他们的手,向着雨幕中渐行渐远的人影嘶哑着嗓子高声呼喊:

“冲哥!”

“冲哥!”

“冲哥……”

抹一把脸上乱爬的水迹,她勉力要站起,追向那模糊的身影,臂膀忽然一紧,再也动弹不了。

一扭头,杨定正站在自己身侧,努力要将她扶起,宝石般光华明耀的眸子,第一次收敛了笑意。

“没用的,快回船上去,真要淋坏了!”杨定的声音,颇是温和。

碧落恼怒瞪了他一眼,恨不得要拔出流彩宝剑来,将他钳住自己臂腕的手掌给上来,以期获得想要的自由。

“你想害了慕容冲么?”声音再次响起,很低,夹杂在雨水的哗哗声中,几乎无法让第三个人听到,以致碧落以为自己听错了,猛地回过头,却看到杨定微微开阖的唇。

她想害了慕容冲么?

神智似乎清了一清,她仰头向天。

天是惨然的灰白色,看不到半点属于晴天的明朗蔚蓝。

秋雨如倾,带了生冷的寒意打到脸上时,肌肤生生地痛着,却怎么也淋不湿那颗灼烧的心。

她的心,在冰冷的暴雨中烈烈如焚。

“啊……”

她终于发出一声凄然如垂死鸟儿般的悲鸣,软软瘫倒下来,由着杨定紧张地半抱半拽,将她拉进船舱,一路拉进一个小小的房间。

似有侍女前来,拿了热水和干净衣服,供她清洗更换。

而碧落仿若没有听到看到,只是趴在小小的弦窗上,瞪着眼睛看着雨幕,奢望着雨幕中能缓缓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冲她优雅从容地一笑,递来自己的手,握紧她,再不放开。

可她到底明白,那只是奢望。

慕容冲并不只是慕容冲,他还是故燕的亡国皇子,他背负着让他沉痛了十三年的屈辱,他还有着数以十万计的宗亲和鲜卑子弟要考虑。

牵一发而动全身。

所以,他一定会忍,继续忍。

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让人看一个只会品茶鉴酒笑面迎人的庸碌青年,空长了一副绝佳的容貌,白辜负一身绝好的气质。

碧落惨笑,泪流。

雨霖铃冷夜空庭奏广陵(一)

碧落惨笑,泪流。

而蒙昧不清的天,也在惨笑,泪流。

越流越多的泪水,浇遍山河,浇遍道路,也浇遍路上的行人。

从汾河边通往平阳城的大道上,一辆马车戛然而止,长身玉立的年轻男子,踉跄从车中跳下,一头栽入倾肆的雨水中,跌跌撞撞地向前冲着,跑着。

马车跟在这个迅速淋透了的年轻男子身后,缓缓走着,却伴了侍卫一路急促的呼叫:“公子,请上车!请保重!请上车!请保重!”

可他该为谁保重?

慕容冲张开他的双臂,迎着满怀的雨水,向着苍天,大笑出声。

嘲讽而凌厉地仰头大笑,再顾不得什么气度礼仪,大家风范。

俊美的面孔,已被那种沉痛的嘲讽牵扯得变了形,变得阴怖异常,如被闪电扯裂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