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月,张夫人因治理后宫无方获罪,裁撤其统领后宫之权,并扣脂粉银一年,以示薄惩。

始平公主苻锦儿,因母亲猝亡受惊,自此一直在甘棠宫中养病,极少外出。

南阳公主苻宝儿,被张夫人约束在燕晴宫中,等闲不许外出,闷得无聊时,想把杨定抓去陪着练剑消遣,却发现杨定已成了父亲的贴身随从,几乎寸步不离秦王。

而碧落,有意无意间,一直病卧在紫宸宫,也不出现了。

对于二夫人的暴毙,素来平静如水的秦宫之中,也由不得地暗流激涌。其直接后果是人人自危,横竖后宫无主,自此便各闭宫门,连相好的宫妃之间也极少走动了,只有宫女内侍,在口耳交接之际,传出各式各样隐隐约约的猜疑猜测来。

“这再不用多说,一定是张夫人下的毒!可恨她巧言能辩,秦王竟然相信了她!”青黛如是讲,将一碗人参炖鸡汤送到碧落跟前。

碧落长发如缎,乌鸦鸦铺展在枕上,好久才懒懒地坐起身来,那黑缎立时如明晃晃地流水,垂落在背颈部。她拍了拍病中苍白的素颜,才接了鸡汤,低声道:“不过,张夫人推断得也有几分道理。她的确没有……害死我们夫人的理由。”

据传,二夫人逝后,秦王苻坚闯入燕晴宫,面斥张夫人无容人之量,暗害慕容夫人。

张夫人矢口否认,据理力争,反称是紫宸宫中有人要害慕容夫人,以嫁祸给她。

她指的人,自然是云碧落。

她听说了秦王苻坚夜遇碧落,推断碧落因为即将得宠,才寻机嫁祸给她,并认为鲜卑慕容将碧落送来,可能也是别有居心。慕容夫人已经失宠,没有了利用价值,因此碧落在慕容氏的主使之下,牺牲了看似尊贵的慕容夫人,以打击一向厌恶鲜卑族的张夫人。碧落虽然中毒,却不致命,也可以认作是故意洗脱嫌疑的苦肉计。

苻坚虽然疑窦重重,到底与张夫人相处了二十多年,设身处地为张夫人想一想,也觉得张夫人实在没什么必要,去下毒害一个失宠十年的宫妃。

他终究只是办了张夫人治宫不严之罪,暗中令人继续查着两位夫人的死亡真相,而对外则宣布病逝,先将此事压下来。

自然,张夫人说云碧落害了慕容夫人,苻坚也是绝对不信。

碧落那样拼死犯驾去请太医,以及慕容夫人逝去后的痛楚,哪里是能装出来的?

何况苻坚才不过有一点意思流露,说得宠不得宠,显然为时过早,就算碧落有异心,现在就杀了在宫中颇受敬重的慕容夫人,也说不过去。

因此,慕容夫人和蔡夫人安葬后,碧落依旧在紫宸宫中养病,苻坚三两天内必来探望一次,甚至吩咐内侍总管,紫宸宫日常份例,仍按慕容夫人在世时那般一样不许缺地供给。

也就是说,碧落虽是无名无份,却成了事实上的紫宸宫新主人。

这一份恩典,碧落不是不怕,因而不能不病。

至少,秦王还算是君子,她病着,便不会对她怎样。

当日慕容冲让她前来,原是为了让她侍奉秦王,并伺机劝秦王侵伐晋朝,以乱大秦朝政。但现在,已经没有必要。

二夫人甫才去世,苻坚便下令筹备军粮器械,预备伐晋。

在苻坚下令之前,碧落便找到了慕容氏留在宫中的眼线,一个姓宋的内侍,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传递了出去。

再没有人能动摇大秦天王的意志。

张夫人等已不敢相劝,其弟阳平公苻融再拿国内民心不稳,鲜卑西羌各有异图的话来劝时,苻坚拂袖道:“若是慕容氏有异心,慕容夫人临死,又怎会劝不要伐晋?”

直至她死去,苻坚才算能领会到她的好,黯然叹息:“她……她完全为我着想,才会让我不要伐晋;便如蔡夫人临终时,会劝我伐晋一般。”

同时死去的两位夫人,留下了两个截然不同的遗言。

慕容夫人说,希望秦王不要伐晋,因为她希望他快乐。

蔡夫人说,她死不瞑目,因为不能亲眼看到秦军挥师南下,踌躇满志地把晋都建康踩到脚下。

“去准备吧!”以勇于纳谏闻名的大秦天王,从窗口望向南方那浩缈的天空,一挥手掌,第一次乾坤独断:“半年后,我们举师百万,攻下江东六郡!”

那么,千载以后,青史浓妆重彩地记下一笔,曾经有一个氐族人建立的大秦,再创下始皇帝一统天下的神话。

那个氐族人的君主,叫苻坚。

他将用自己的能耐,向天下人,也向死去的兄长,和……不知身在何方的桃李夫人证明,氐人苻坚,是一代明君,一代豪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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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寻芳桃李春风多少年(四)

苻融默然。

他依稀知道苻坚曾向一位求之不得的佳人,有过那么一个誓言,气壮山河的誓言。

既然兄长已经决断,他再无选择。

他只能帮他的兄长,完成他的宏愿:一统天下!

“青黛,那位桃李夫人,究竟是怎样的人?宫中有没有什么掌故留下?”

将鸡汤喝完,碧落依旧坐在床上,一边让青黛为自己梳理长发,一边擦试着流彩剑,问着青黛。

她不喜欢管闲事,但这位不知离开了秦宫多久的桃李夫人,的确正在改变了她未来的道路;她甚至早就改变了慕容冲和慕容夫人的生活方向。

如果慕容冲不那么像桃李夫人,如果苻坚没有将慕容冲留在宫里,如果慕容冲不曾有过这么一段令他抬不起头的往事,今日的慕容冲,会不会要开心许多?即便有着报仇复国的心愿和梦想,至少也能和平常人一样,安然地娶妻生子,不用夜夜惊醒,汗流浃背,除了耻辱和仇恨,再想不起其他。

那最后一夜,那雨中的拥抱,雨中的热吻……

千重情意,万缕柔思,欲诉无声,欲遣无处。此恨竟无穷!

如今,轮到碧落了么?

慕容冲对碧落和桃李夫人的相像,又了解多少?还是仅仅知道苻坚喜欢黑眼睛的女子?

敞开的窗户,透过素白的帐帏,投下一束明亮的光影,房内那些平时看不出的细细灰尘,在那束阳光下显然格外清晰,随着微风的拂动,也正舒缓地舞蹈着,看来颇是扎眼。

“桃李夫人……”青黛手中的圆月芙蓉银梳顿了一顿,明亮眸子也闪出困惑来:“我寻常也向那些老宫女打听过,知道的人不多呢,不过传言倒有不少。”

“什么传言?”

“说……这位桃李夫人本是当今天王的表妹,最初喜欢的人,不是天王,而是天王的庶兄,东海公苻法,就是今年在雍州造反的那个东海公苻阳的父亲。据说也是个才华横溢的将相之才,因为功高震主,被苟太后赐了一杯鸠酒,死得很冤。苻法死后,桃李夫人曾经为他披麻戴孝守陵三年后才入了宫,被封为桃李夫人。”

碧落点头:“秦王能容她为兄长守陵三年,可见一定爱她至极,入宫后必定备受宠爱吧?”

“可不是么?”青黛侧过脸来,瞧了瞧碧落的脸庞,遂将她长长的发从中间分开,拢成一把,再向上挽起,再柔柔地旋了几旋,用梅花玉簪固定住,绾了个半耷下来的堕马髻,正与碧落略带病容的气色相配,才继续说道:“宫中的张夫人、蔡夫人都是那时候进宫的,据说和桃李夫人很要好,桃李夫人善抚琴,蔡夫人工吹箫,而张夫人舞姿无双,常一起在关睢宫玩乐。但天王最宠爱的,始终只有桃李夫人,那几年,连正宫苟王后的昭阳宫,天王也是成年累月不踏足一步。”

“正宫……”碧落叹道:“盛宠之下,必定暗伏隐患,危机重重。莫非这桃李夫人给苟后害死了?”

连于社稷有大功的王兄苻法都能被苟太后一句话赐死,更别说小小一名宫妃了。同样姓苟,这苟王后,必定是苟太后的侄女,想来心狠手辣,也该是一脉相承。

“没有!”青黛很快回答,疑惑道:“奇怪的就在这里。苟后一系,本是大秦手掌重权的外戚,桃李夫人却没什么背景,谁知她得宠那么多年,苟后都没能将她怎样,反而是后来有一天……”

青黛顿住了话头,呵了呵有些冰凉的手。

碧落眸转流光,苦笑道:“死丫头,待说不说的,还吊人胃口么?”

“没有啊!”青黛啧一声,苦着脸道:“不是我不说啊,实在是,没人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

碧落抚一抚她那未经描画依旧横若远山的眉,讶然道:“桃李夫人那天死了?”

“不知道。”青黛端详着碧落绾好的发髻,叹道:“反正第二天,桃李夫人不见了,苟后死了,苟太后疯了,不久也死了。宫中什么流言都有。有人说,苻法没死,回宫带着桃李夫人逃了;又有人说,听见桃李夫人在关睢宫哭了半夜;还有人说,苟太后是遇到了冤魂索命了,她年轻时,手段狠厉,害过很多人……”

碧落沉吟着,忽然打了个哆嗦,只觉月白的锦衾上,大朵绯色的蔷薇,正将红光一点点渲染开来,如血色般蔓延开。她抬起头,望向青黛:“是不是,就像慕容夫人和蔡夫人死的那晚一样?”

即便到现在,碧落还是没弄清,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苻坚派的官员暗中查得紧,结果连保管桂花的宫女都自杀了,也不知是因为受刑不过,还是畏罪自杀。苻坚密令从此后加强防备,不必再查。

所有的人,都只看到了结果。

慕容夫人死了,蔡夫人死了,两名宫女死了,碧落中毒病了,苻锦儿受惊病了,张夫人被贬斥了……

当事人都不知道,何况是外人?

许多年后的史书上,顶多只会记载,某年某月,两位夫人病逝,更可能,连这两位夫人都没法留下任何记载,就那样湮灭在那晚的冷雨中,所有的冤屈和悲伤,被冲刷得干干净净……

“可能……也差不多吧!”青黛脸庞上漂亮的胭脂红褪了开去,忽然觉得天气更冷了,冷得她忍不住跳下床来,将敞开的窗户关上。

“秦王呢?”碧落问:“当时秦王……没去寻那个桃李夫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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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令长夜孤梦意难平(一)

“不知道。”青黛跺了跺脚,跑到暖炉旁,加了几块炭进去,说道:“只听说,关睢宫从此一直空着,天王不许一个人进去,只有他自己有时会带了蔡夫人和张夫人进去,吹箫跳舞。”

碧落突然便有些为苻坚伤感:“哦,可再没有人为他弹琴了……”

怪不得,那个凄冷的月夜,苻坚看来那样的孤独,甚至只看到一抹青衫,便将她和那位失踪了的桃李夫人联系起来。

“嘿嘿,可惜张夫人年纪大了,再也没法像年轻时那般跳舞了,怕是为自己勾不住天王的心吧,才这般害我们夫人!”青黛并不释怀,依旧对张夫人咬牙切齿。

即便不是张夫人下的毒,总是她指责碧落害死慕容夫人吧?

光这一点,便足以让青黛厌恶她了。

碧落无奈摇头,也懒得解释,正想着一直窝在房中烦闷,要不要出去走走时,忽然听到了屋外宫女们迎侯秦王苻坚的声音,顿时头疼,向青黛打了个眼色。

青黛会意,立刻抬高了声音:“姑娘,你梳了髻,感觉倒是精神些了,再多吃些饭菜,只怕好得便更快了。”

碧落恹恹道:“嗯,还只是头晕,懒得动。”

话未了,便听屋外苻坚铿锵有力的醇厚声音传来:“若是没恢复,便不要乱动,好好休养着吧!”

抬头间,苻坚一身着玄色十二章纹衮龙服,头戴冕冠,显然刚下了朝,未及换衣,便匆匆赶了过来。

他的身后,杨定抱着华铤剑,依旧一脸的懒散,抖落明灿灿的阳光,似笑非笑踱进来,便住了脚,倚在门边,远远地望着碧落,悠闲得近乎惫赖,再也不知如何便得了苻坚的激赏,竟成了他最贴身的侍卫。

苻坚走到近前,将碧落脸色细细一端详,笑道:“果然气色好了很多,再养几日,不用到年关,只怕就好了。”

碧落因卧于床上,只穿了素白小袄,散淡披着一件品红色粉白牡丹纹的长衣,颇是艳丽,绝非苻坚曾让她穿的素青或淡色衣衫,闻言微微低了头,应道:“陛下厚爱,太医每日数次前来请脉,自然……好得快了!”

苻坚点头,望一眼她放在枕边的流彩剑,微笑道:“你跟在凤皇身边,倒没给养成个闺阁弱女,病好后朕再帮你找两个师傅来好好教教,说不准,以后挥师江东时,朕的身边,可以多个能干的女将军呢!”

碧落闻言愕然,抬眼看苻坚时,只觉他笑容甚是温煦明朗,隐见慈和,并无半点猥亵之意,不觉问道:“陛下愿碧落为您南伐之事出力么?”

苻坚大笑:“若是咱们大秦的女孩儿,个个有你和宝儿那等身手襟怀,未必不是一支令人心惊胆战的生力军呢!”

碧落展颜道:“如能随陛下在战场一逞身手,也是碧落之幸!”

苻坚大悦,重重一拍碧落的肩,道:“好!好!不愧是咱们氐人家的女孩儿!”

碧落怔了一怔,不由道:“陛下,我是鲜卑人。”

苻坚轻笑:“鲜卑人么?朕瞧着可不像!你虽是慕容家收养的,可肤色并不像鲜卑人的肤色;何况鲜卑一支,也没有姓云的。”

他想了一想,又道:“倒是和扶风郡云家的人长得有几分相似,多半是云家流落在外的女儿吧?”

碧落心里一动,几乎不假思索便问出了口:“那位桃李夫人,便是姓云么?”

苻坚笑意顿敛,连从窗纱透入的阳光,一时都已僵硬。

碧落一横心,咬着唇说道:“我虽也姓云,不过和这个桃李夫人,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也不想……做第二个慕容夫人。”

青黛似乎将霜炭加得多了,房中热得出奇,苏合香气息萦萦绕绕,烟气和香气一样地浓冽,散在各人的眼前,一时连室内的人与物都看得不甚真切。

青黛立在床边,一块洁白的丝帕,被她绞得洇染了一层汗渍;杨定神情依旧慵懒散淡,只是不知不觉间,已放下了抱着剑的手,凝神观察着苻坚的神情。

苻坚琥珀色的瞳仁在那烟气中收缩又收缩,忽而轻轻一笑,一室凛然迫人的气势,顷刻如烟云消散:“好伶俐的丫头,可不像平时看来这么傻乎乎呢!”

她平时看来傻乎乎么?

碧落正茫然间,殿外忽然有人通禀道:“平原公、钜鹿公求见天王陛下!”

苻坚微一皱眉,缓缓坐到屏风后的黄花梨卷草纹条案旁,命道:“传。”

这里青黛已放下床前水碧色丝质帏幔,碧落从床头看去,只能见影影绰绰的人影,走到苻坚跟前叩拜:“儿臣见过父王!”

那声音很是耳熟,一个是平原公苻晖,另一个则是在长安城外小镇上见过的钜鹿公苻睿。他们是苻坚爱子,寻常也常在后宫行走。苻睿的性情甚是温善,和碧落并不甚熟,每次见面不过客客气气打声招呼,倒也罢了;那苻晖却是碧落避之唯恐不及的,远远一见他人影,便找机会跑个无影无踪。

好在苻晖虽是想找她岔儿,他那两个妹妹却也不是善主儿,唯恐他将她们的玩伴给抢了,见面便没好声气,必找机会将他撵得远远的,明里暗里,倒让碧落安生了许多,入宫这么久,苻晖连话都不曾有机会和她说一句。

正忐忑想着二人来意时,只听苻坚已温和问道:“你们两个这么匆匆过来,有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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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令长夜孤梦意难平(二)

苻晖、苻睿两人相视望了一眼,沉默片刻,苻晖先一推苻睿,苻睿方才红了脸,说道:“孩儿有件事,想请父王做主。”

苻睿母亲早亡,素又聪明温厚,苻坚向来怜惜,闻言笑道:“什么事?”

苻睿嗫嚅良久,见苻晖不耐烦地瞪他,才讷讷道:“父王,我想请父王做主,将雪涧姑娘许配给我……”

“雪涧……”苻坚正想着是哪家的千金小姐时,苻晖提醒道:“便是……那年我们去五重寺祈福时,那位为父王上茶的姑娘。父王当时还夸她品格出尘,有凌云之风呢!”

苻坚猛地想起,顿时皱眉:“你是说,道安大师的弟子释雪涧?她是出家人,你怎可动这个念头?”

苻睿本来含了几分羞怯之意的眸子,绽出宝石一样的华彩,辩道:“父王,雪涧虽拜了道安大师为师,却只带发修行,并没有真正出家。她这雪涧的名字,本就是俗家的名儿,不过自己冠了个释姓而已!”

苻坚侧脸看着自己这个至今不曾娶亲的儿子,苦笑道:“你既知她冠了释姓,便该知晓她有心向佛,怕无意嫁娶吧!”

苻睿微有沮丧之色,却还是低声道:“所以……我才求父王做主。但要父王旨意下去,他们安敢抗旨?”

苻坚沉吟道:“若论起来,这个雪涧也是贵家女子,才识过人,通晓佛理术数,配你也堪是配得过了……只是她若一心向佛,却也不好强求。”

苻睿大急,正要再求时,苻坚轻轻笑了一下,道:“罢了,朕明日让人将她请入宫来,让人探探她口风。若是她愿意,你便是将她带了去雍州也不妨。”

苻睿这才松一口气,道了谢,眼光却直往窗外飘着,显然有几分神思不属。

苻坚暗暗摇头,却也不忍苛责,转头又问苻晖:“晖儿,你呢?莫非府里几十房姬妾还嫌不够热闹,又看上谁家的姑娘了?”

苻晖嘻嘻一笑,道:“上次父王说我荒唐,我可再也没有纳姬妾,还把几个别别扭扭的小妾给放了出去呢!”

苻坚点点头,将手中的青瓷茶盏端起,啜了一口,说道:“这才好,以后镇守豫、洛这等兵家重地,也要小心了,千万不能好色误事。”

苻晖应了,却又指向碧落的方向,笑道:“不过,碧落可是父王早就说好给我的,这回我去洛阳,也不知几时才回来,不如让我带了她去吧!”

碧落远远听见,不觉捏紧拳来,唇边褪去了血色。

当真是前门有狼,后门有虎。一个苻坚已让她提心吊胆,再多一个软硬不吃的苻晖,叫她如何招架?

不过话又说回来,既然被逼到了长安来,再见慕容冲的可能少之又少,便是这样一直拖延着,又能拖延到几时?

正惊惧之时,只听苻坚缓缓地说道:“不错,朕已将碧落许给了你。不过……不过这丫头和朕挺投缘的,又是慕容夫人的小妹子……嗯,再过个一年半载的,如果你性子收敛些,朕就给她备一份厚厚的妆奁,将她送洛阳去。”

“啊!”苻晖顿时叫了起来:“还等个一年半载的?”

苻坚微有不耐烦:“何况她现在病得不轻,难道你还准备让她长途跋涉,病上加病么?你平时在府中,也就这么对待你的娇妻爱妾?”

苻晖听苻坚话中颇有责备意思,顿时闭嘴,颇是不甘地瞪了帐幔中的碧落一眼,方才和苻睿相携离去。

苻坚独自坐在案边,安静地喝了好一会茶,才立起身来,走到帏幔前,隔着丝幔,望着帐中的碧落,许久,才问:“你喜欢我那晖儿么?”

碧落掌中攥出汗水来,却不知如何作答。她若说喜欢苻晖,苻坚很可能会成全苻晖的心愿;可她若说不喜欢,苻坚会不会就此让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苻坚等了许久,听不到她回答,又蹙了眉问道:“莫非你喜欢凤皇?……前儿你昏睡时,一直唤着凤皇的名字。”

“没有,没有……”碧落忽然便惊慌起来,急急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