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的时候,娘不是也给你绣了一个,”顾应承有些威严地说,:“结果你自己不爱惜,就丢掉了。如今倒是知道可惜了。”

顾应启被他训的,小脑袋都低了下来。

此时卫氏招呼他们过去,阿璇便立即笑道:“娘给弟弟们绣了香包,那我的呢?”

“娘岂能忘了你的,”说着卫氏就让丫鬟将香包拿了出来,阿璇一看上面绣着的莲花,便是爱不释手,这绣工真的太精致了。

“启哥儿,不喜欢娘绣的?”卫氏见顾应启有些不乐,便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将儿子拉到自己身边。

顾应启摇头,只是有些不高兴地说:“我也想要齐天大圣香包。”

如今顾应承和顾应启已然识字了,难免会看些闲书,这西游记就是他们都爱看的。而齐天大圣则是他们心中共同的男神,如今男神只有一个,而他们则是两个人,甚至为难啊。

阿璇抿嘴一笑,便说:“待下回姐姐给你们绣个荷包,上面就绣大圣好不好。”

这么一说,顾应启果真是高兴。

阿璇见卫氏今日心情不错,便在晚膳过来,挽着她的手臂道:“娘,我想明日出门逛逛。”

卫氏从未听过女儿要主动出门,当时便是一愣,随后才有些诧异道:“阿璇,出门想做什么?”

“今个三姐姐说起城中的玲珑坊,里头的首饰便是比起苏州和扬州那些地方都不差,所以女儿便想去逛逛,”阿璇低头装作羞涩地模样。

说起来也怪,旁的姑娘都爱打扮,阿璇却因额头上的缺憾,从不喜欢首饰,倒是一心钻在书上。不是都说书中自有颜如玉,或许她就是想通过读书,弥补自己的缺憾。

卫氏倒不是不同意她出去,只是她今个小日子刚来,出门甚是不便。她便有些为难地说:“可娘这两日身子有些不适,只怕不能陪你出门,不如再等几日吧。”

她立即关心道:“娘身子怎么了?既然是不适,怎得不请大夫?”

“不过是女子的一些事儿罢了,我们阿璇如今还小,待你大了,便懂娘的意思了,”卫氏摸了摸她的发鬓,温和说。

阿璇心底偷偷一乐,不过就是大姨妈而已嘛,其实她现在也很懂的。

最后在阿璇的痴缠下,卫氏便同意让她去,不过却让自己身边的玉瑶跟着她一块。

阿璇无法,只得应了。

待第二日,卫氏便让人去二门上准备车马伺候姑娘出门。好在从今日开始,本就因为端午放了三日假,因此各位姑娘也不用上学。

玉瑶和碧鸢跟着阿璇出门,碧竹心里多少有些羡慕。不过阿璇答应给她带些好玩的东西,让她安心看家。

玲珑坊离顾家并不是很远,坐车不过一刻钟就到了。待玉瑶站在马车下等着时,就见一只纤纤玉手扶在马车门框上,待一眼便见挑线白裙下精巧的绣鞋,绣鞋上还缀着一颗豆大的珍珠,步履间轻轻晃动。

此时阳光正好,阿璇因年纪还小,并没有带帷帽,只拿了把团扇挡在脸上,一双乌亮的眼睛波光流转,恍是能摄了人心。

碧鸢叫了一声,玉瑶这才回过神,她也是时常伺候在太太身边的,这会竟是看五姑娘看得有些呆了。只是如今五姑娘不过十一岁,就美得这般夺目,待她真正长成时,那会是怎样的天人绝姿。

此时就在玲珑坊不远的酒楼,此时二楼最好的包间中,季铭摇了摇头,便道:“不容易啊,真是不容易。”

此时他们已经盯着顾府半个月了,结果这位顾家五姑娘还真是十足的大家闺秀,当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对面的宋寒川反倒是不甚在意,他一手执杯,悠然地品了一口清茶。江南不愧是产茶之地,对于茶叶的制作真乃是登峰造极。

“要我说,以三爷你的性子,早该绑了这姑娘来了,直接让我看病了。何必要这般拖拖拉拉的,”季铭说完自个都笑了,他面容清朗,又长期专研药理,不开口时瞧着便是位世外高人,可是一开口就像是土匪。

宋寒川难得好性子地听他说完了,不紧不慢地放下水杯,看着他认真说道:“季铭,宫里头素来规矩严整,所以太监要是犯了口舌,一般都是割了舌头的。”

季铭眨了下眼睛,登时便怒中从来:“太监和我何关?”

“所以拔舌头和你有关,”宋寒川淡淡道。

季铭:“……”

☆、第十六章

玲珑坊乃是江南有名的首饰铺子,店里的珍品动辄就是上百两银子,非一般富户可是消受不起的。

别看阿璇只是个二房的嫡女,不过她爹顾阶未进京之前可是在扬州当过知府的,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她爹没吸民脂民膏,但也攒下不少身家。所以二房一向比大房有银子,之前杨氏也明里暗里说过几回,毕竟没分家呢,这二房在外头的银子是该交公的。

对于交公这事,卫氏自然是同意的。顾阶乃是正四品的京官,一年禄米二十八担,俸银四十两,她是一分不少地交公了。

其实杨氏是眼红顾阶的灰色收入,可卫氏咬定没有,她又能有什么法子。

此时阿璇被人迎着上了二楼,楼下倒是也有首饰,只不过那些首饰不过是普通罢了。这铺子负责迎客的姑娘,一瞧见门口马车上的标志,便立即恭敬道:“见过顾姑娘。”

这些迎客的小丫鬟,其实都是玲珑坊里头的学徒。因玲珑坊多是女眷来逛,因此并未像其他铺子那般用了男子,而是皆用丫鬟招待客人。

“顾姑娘二楼请,”在侍女的带领之下,阿璇等人便上了二楼。

待阿璇在二楼坐下后,这侍女就前去端茶。为了方便,二楼便有茶水间,此时里面的侍女见她进来,便笑着问:“这姑娘看着是个大客户,是哪家的姑娘?”

“坐着顾家的车马来的,只是顾家大房两位嫡姑娘都来过咱们店里,看这位的派头应该也是嫡出的吧,”侍女有些犹豫地说道。

此时正在煮茶水的人,突然压低声音说,“你瞧见她额上有疤了吧?”

侍女心里一惊,随即便摇头,她方才全程垂目,哪敢看客人的脸。

“姑娘请用茶,”就在侍女将茶水端回来之后,便大着胆子给阿璇敬茶,而头也稍稍抬起偷瞄阿璇的脸。

“还是让我来吧,”旁边的碧鸢一见她偷偷打量自家姑娘的举动,便立即不悦地伸手去接。

阿璇结果青瓷茶盅,一手捏起茶盖,慢悠悠地吹了吹上面的热水,明明只是个简单的动作,偏偏她坐起来就是这般优雅。

“好看吗?”阿璇悠悠地转头含笑问她。

这侍女一惊,当即便道:“姑娘恕罪,姑娘恕罪。”

“你有什么罪,”阿璇淡淡一笑,“下去吧。”

侍女不敢耽误,此时掌柜叶三娘正好过来,见她匆匆离去,便立即向阿璇行礼道:“店中小婢礼数不周,还请姑娘海涵。”

“我听说玲珑坊乃是信阳府最好的铺子,今个便来见识一番,”阿璇说的客气,不过叶三娘却不敢怠慢。

就像这店中的招待都是女子,掌柜也是个女子。叶三娘本是自个经营着一个小小的银楼,后来丈夫没了,儿子又重病,只得买了银楼。如今却摇身一变成了玲珑坊的掌柜,可见这女子真是极坚韧的。

叶三娘让人拿了花册过来,笑着说道:“这乃是咱们店里头上等的首饰,姑娘只管细细看。若是有什么想问的,三娘自当知无不言。”

其实二楼也有柜台,只是如今楼上没什么客人,安安静静地。阿璇坐在这里翻着手中的册子,心里头却是在想着,该找什么借口,去医馆找大夫看那盒膏药呢。

不过她心里虽存着事,可姑娘到底是姑娘,见着漂亮的首饰还是挪不开眼睛。这花册花的极其逼真,别说是阿璇,就连旁边站着的碧鸢都看直了眼睛。

“不知姑娘是想买什么样的首饰,说不准我还能为姑娘推荐一二,”叶三娘柔声说道。

阿璇此时心中也有些叹息,若是她这胎记长在中间,她还能用花钿挡住。偏偏这胎记却是在右边额头至眉尾处,即便是用抹额,只怕都盖不住。所以在饰品上,她是没有一点取巧的法子。

“步摇,听闻玲珑坊的步摇乃是江南一绝,还请叶掌柜帮我推荐一二,”阿璇客气地说道。

叶三娘轻笑回道:“这花册虽花的逼真,可到底比不上姑娘亲眼所见。我这就去准备几支步摇过来。”

不过叶三娘走后不久,就有女客上来。

只见两个穿着打扮极其富贵的女子,带着好些丫鬟便上楼来了。两人就坐在离阿璇旁边,刚一坐下,就听穿着银红妆花褙子的女子,急不可耐地问道:“徐家姐姐,你这脸如今可真是光滑,竟是一点点都看不出原先长了斑的?”

“那可不就是,这位季神医可是极厉害的,不过一个月的时间,我这脸上居然什么都没有,”这个姓徐的姑娘有些得意地说道。

对面的人登时抓住她的手,有些恳求地说道:“你可得将这位季神医介绍给我,我这脸上也有好些斑点呢,平日里便是上了细粉都盖不住呢。”

“咱们这样要好的关系,我自然会帮你的。”

此时叶三娘端着铺着红色丝绒的盘子回来,上面便是依次摆着三支做工精细的步摇,特别是最中间的那支步摇,簪子乃是赤金打造,上面雕刻莲花纹路,而簪头处却是两支赤金蝴蝶,蝶翼如丝上面垂着点点晶石,而迤逦而下的流苏,则是由粉玺组成。

“这位季神医素来是来去无踪的,行迹很是难寻。”

“那你是在何处寻得的?”

“便是城中的医馆同善堂,为着我脸上的这些斑点,我爹娘不知求了多少大夫,结果上月的时候我用了同善堂送来的膏药,居然有了成效,这才得知这位季神医的存在。”

阿璇听得心里头就跟浇了火油一般,险些就要烧起来了。不过她又疑惑,怎么这世上竟有这样凑巧的事情,自己刚出来准备找大夫看胎记,结果就出现了一个季神医。

这样的巧合实在是太惊人。

不过片刻之后,她又在心底暗暗嘲笑自己太过小心。这原身也不过是个大家闺秀罢了,一来没仇敌二来没利益让人所图,谁会这般周折地谋算她啊。

于是阿璇指着中间的步摇,笑道:“叶掌柜果真是厉害,我一眼便相中了这支。”

叶三娘抿嘴一笑,立即道:“姑娘喜欢乃是我们玲珑坊的荣光。”

在阿璇伸手去拿步摇之时,叶三娘大大方方地抬头,便将这位姑娘的容貌尽落在眼中。方才侍女也说过了,这位应该是顾家的姑娘,顾家大房的几位姑娘,她都是见过的。

她做着的是迎来送往的声音,但凡来过店里的客人,她都能记个大概,这位姑娘她从未见过。如今再看见她额上的胎记,便已是猜出她就是顾家五姑娘。

都说顾家五姑娘容貌丑陋,叶三娘心底嗤笑一声,这位姑娘若是还容貌丑陋,只怕这天底下就没有美人儿了。只不过她这额上的胎记,确实是美玉有瑕,可见老天爷也见不得这般完美的容颜吧。

待碧鸢小心翼翼地捧着盒子,玉瑶便扶着阿璇上了马车。等三人在车里坐定后,阿璇便吩咐:“去同善堂。”

玉瑶自然也听到那两个女子的谈话,她有些犹豫道:“不如咱们先回去禀了太太……”

“你没听她说吗?这位神医可是来去无踪的,万一要是拖延了时间,”阿璇淡淡看了她一眼,眼中却满是坚决。

其实她本就准备去药堂,只不过这两人的话,给了她更正大光明的理由罢了。玉瑶只说了一句,便也住嘴了。这五姑娘因头上的胎记心结甚重,如今突然听说这位神医,不管有用没用,只管去见了便是。

待马车到了同善堂后,阿璇便在马车上带好了帷帽。不同于多是女眷出入的玲珑坊,同善堂要混杂地多。

玉瑶扶着阿璇下了马车后,便进了同善堂。

“姑娘,是看病啊,还是抓药?”同善堂的伙计一见有贵客来了,赶紧上前。

“看病,”阿璇淡淡道。

“不知姑娘看什么病啊?”

“养颜美容。”

伙计自然是瞧不见阿璇的脸,只是光听这声音就觉得这肯定是位极美的美人,所以美人儿要看养颜美容的,自然是应该。

待他将一行人引至包厢,随行而来的家丁站在门口守着。

“姑娘请坐,不知姑娘是要看哪方面的,老夫于养颜美容上已钻研了二十年,整个信阳府找不出比我再精通的了,”大夫摸了摸自己的花白的胡子,略有些得意地说道。

“去疤,”阿璇自打进了同善堂后,说话便极是精简。

老大夫摸胡子的手一顿,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笑意。

“我这里有一盒祛疤的圣药,还请先生帮我鉴定鉴定,”阿璇从荷包之中将那玉盒拿出,便递给了老大夫。

老大夫见这玉盒通体翠绿,一瞧便是凡品,能用这样的玉盒盛着,可见这里面的膏药着实非凡品。当他打开盒盖后,便是闻见一股扑鼻的清香。

“当真是好药,”待他看见里头的细腻的药膏后,便赞赏地点了点头,“姑娘不介意老夫挖出一点吧?”

“先生请。”

此时在内室的两人,皆听着这里的动静呢。原以为不会这般顺利,没想到这姑娘一听到这消息当即便赶了过来,季铭轻笑了下,压低声音说:“这位姑娘的性子可真是果决。”

宋寒川哼了一声,却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应了句:“那是自然。”

他想起那夜的阿璇,明明被自己威胁着,可却丝毫不紊乱,该歇息便歇息。若是寻常的大家闺秀,这般同男子同居一室,只怕当即便要悬梁了吧。可见她确实像季铭所说的那般是个很果决的人,偏偏她那样的容貌,那样柔弱的姿态,竟是形成别样的反差。

此时宋寒川心里头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竟是忍不住想到前面去看看。

“这膏药确实是个好的,至于这里的成分,恕老夫愚见,”老大夫有些讪讪地说道。

阿璇登时有些失望,但她想了想还是问道:“这里面有没有什么对疤痕会有反效果的?”

“什么反效果,”这大夫瞪直眼睛,诧异地问。

阿璇今日前来便是想将这膏药的事情搞清楚的,便立即说:“就是会不会让胎记变得更大?”

“胡说,胎记乃是生来便带着的,岂会越变越大,”大夫一下便否决。

阿璇彻底失望,这大夫连基本的生理知识都不知道,还号称是潜心钻研二十年,哄谁呢。

她起身便要离开,突然旁边的一扇门突然被推开,便听一个温和地男声道:“姑娘,请留步。”

“你是何人?”玉瑶当即便驳斥。

“姑娘请恕罪,原先我本同曲大夫正在商讨事情,伙计便将姑娘带了进来。在下不想唐突姑娘,便只得先退避到内室之中。”

他这般突然出现虽有些无理,但也不至于牵强。

“不知姑娘手中的膏药,可否让我一看,”季铭心中略有些无奈,原本还想准备出场地仙风道骨些,谁知这姑娘性子是真果决,一见这老大夫说的不对,当即便要离开,他只得出来留人。

宋寒川依旧坐在内室之中,此时透过窗棂上影子,只能瞧见外头站着好些人。

此时这玉盒拿在碧鸢手中,她朝阿璇看了眼,便听到阿璇淡淡道:“给这位先生一瞧。”

季铭见了这玉盒心中点头,玉盒盛药膏是最能抱住药性的,况且是这样不凡的玉,可见这药膏应该是不凡的。

可当他打开玉盒,闻见里面的药时,登时脸上便出现惊诧以及随即而来的怒气,他问道:“不知这药膏是何人给姑娘的?”

“我的一位挚友,”阿璇刻意说道。

季铭笑了一下:“看来您这位挚友很想毁了姑娘你的样貌。”

☆、第十七章

“看来这位挚友很想毁了姑娘你的容貌。”

当季神医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无异于在这房中掷下一枚炸弹,惊得所有人都心惊胆战,反而受寒者成了最淡然的那个。

“不可能,这药膏乃是何姑娘亲手送给我们姑娘的,她说这可是最好的膏药,乃是何少爷……”说到这里,碧鸢才惊觉说漏了嘴,便立即收声。

反倒是季铭颇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身后,那内室之中的人不知有没有听到何少爷这三个字,原来是神女无心,襄王有梦,难怪,难怪……

“不会的,何姐姐不会骗我的,”阿璇往后退了一步,似是极不愿相信好姐妹欺骗自己这个事实。

好在即便进了这里,她的帷帽依旧没摘下,此时众人只看见她帷帽的轻纱微晃,垂在最底下的镂空银铃摇晃,带起一串清脆悦耳的铃音,显然与这混乱凝滞的气氛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