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映夕默默地望了慕容宸睿一眼,才低头看自己的小腿。原本细小的伤处巳胀起黑青色的肿块,颜色诡异,隠约似有一股腥臭味。

“那女人死不足惜!”者老发起怒来,愤愤道:“自己找死也就算了,居然还这般狠毒地拉人做垫背!这种人留在世上也是遗祸人间!”

“师尊,蛇毒加上‘阴隠毒’是无解的吧?”路映夕轻轻地问,语声黯然。

老者两道白眉皱在一处,半晌都没有答。

路映夕低浅地一叹,拚眸凝望仿佛石化般僵硬的慕容宸睿。

对上她的眼眸,慕容宸睿几不可察地移动了下脚步,嘴唇微张,但最终只成了一声听不见的叹息。

老者对不这种无语凝重的场面极为不耐,烦躁地扯着自己的白须,顾自繋叨道:“若只是蛇毒,只要吸出毒血,再服用我玄门珍藏百年的雄灵散即可。但现在──唉,棘手!实在棘手啊!”

路映夕垂敛眸子,低声问道:“师尊,如果无法袪毒,就锯断我的的小腿。”惟有如此,才能不让毒素侵入体内。

老者闻言也不震惊,点头咐和道:“这虽是下下之策,但到也是可行的办法。不过你身怀六甲,只怕受不了锯腿的剧烈痛楚。我得好好想个止痛的法子。”说着伸手飞快地点了她膝下的几处穴道。

慕容宸睿一直无言地听着,心似被无数只手揪扯着,既痛又乱。

路映夕垂着头,没有再抬头看他,只低低地对老者说道:“师尊,封穴只能制止毒素蔓延十二个时辰。”

老者烦恼懊丧地挠头,神情郁闷,讪讪回道:“这我当然知道,容我想想,再想想。”一边说,他一边径自站起来,在路映夕面前反复踱步。

“不行,我得找个安静的地方一人仔细想想。”他喃喃自语,也不再管路映夕和慕容宸睿,就这么走了。

路映夕没有出声留他,只静静地靠坐廊栏。

夜风吹起,帮动她的乌黑秀发,愈加衬得雪白的容颜没有血色。

姚凌死了…

想起这个事实,她心头突地一阵抽痛。慢慢转向慕容宸睿的方向望去,她看到一双悲恸的深眸。

四目相交,满是痛色,难分为何疼痛。

大风兀自呼啸,逐渐吹散了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但木地板上那小小一滩黑血,依旧那般融目惊心。

第四卷 第二十二章 乍现转机

慕容宸睿终于移动了脚步,僵直地走到她身边,缓慢地席地坐下,与她一样背靠着廊栏。

“还记得那支木簪吗?”他轻声地问,双目紧闭了一下,再睁开时眼波沉寂晦暗,“朕赠你的支簪,并非原要给凌儿的那一支。朕未登基时曽对凌儿说过,‘即便将来后宫佳丽成群,却也只有我的皇后才配戴上,这支发簪’。”

路映夕偏过脸,静静凝望他,没有出声打断他的低语。

“朕兑现了那句话,但巳是物似人非。其实早在送你发簪的那日,朕就铁了心与往昔告别,如果朕能更早一些狠下心来,也许事情不会演变成今日这般。”他的嗓音低沉得有些暗哑,幽幽缓缓道:“一直以来朕都不想做人们口中的‘负心郎’,但终是负了凌儿的情。越想留住一分旧情,越留不住。”

皎洁的月华下,他英挺朗逸的脸一半陷入阴影里,如同幽沉的眼神一般黯淡郁悒。

“凌儿心气极高,朕并不是不知。”话未竟,只成了一声长长的叹息,“是朕的错…”

路映夕聆听着,安静不语,默默地伸出一手,覆盖在他的手背上。

他徐徐转过头来,迎上她感伤的眼眸,突然倾身俯去,紧紧地抱住她。

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是无声的拥抱,两人心中都是悲怅交集。

世间事变幻莫测,不时令人感到猝不及防。当初你侬我侬的有情人,转眼便成了愤恨怨憎的仇人,而当初争锋相对的敌人,令日却成了相依相偎的眷属。如何不叫人唏嘘感慨?

路映夕微微闭眸,心底滑过一丝酸涩。她从来都不曽介意过姚凌的存在,但如今她的逝去,自此以后她在慕容宸睿心中就永远有了那一席之地,再不会有任何磨损,只会不断升华。

菱唇轻启,不禁逸出一声浅叹。罢了,她现今也是生死难卜,何苦再想这些事。只要腹中宝宝能够安然出世,她自己会如何巳不是那么重要。

慕容宸睿渐渐松开了手臂,抬眼看她,平缓道:“师尊一定能够想到办法解你的毒。”

“如果不能呢?”路映夕淡淡扬起一抺笑容,带着几许自嘲。人死如灯灭,姚凌死前做的事,巳无法计较了。如果孩子保不住,她该怨谁恨谁?

慕容宸睿抿紧了薄唇,眸光越发暗沉。

“我的腿麻了,可不可以抱我回房?”路映夕若无其事地道,一手轻捶小腿。右腿膝盖以下的部位,彻底麻痹,半点知觉都没有,两种毒素混和,果然奇毒无比。

慕容宸睿不吭声地将她横抱起来,往客房走去。

走到门口,才蓦然忆起房内尽是毒蛇,一时脚步僵在原地。

“去楼下吧。”路映夕轻声道,心里不由喟叹,她未曽见过他这样失魂落魄的样子,可她又怎能怪他?毕竟,那是他曽经爱过的人。

慕容宸睿依言往木梯走去,步伐沉稳,但面上几乎没有一丝表情,似空茫又似悲凉。

路映夕窝在他怀里,亦心生几分凉寒惆怅。

…………

夜幕褪去,阳光普照,这间客栈却依旧静谧得如子夜。

客栈的掌柜和小二也许是昨夜受了惊吓,弃店逃生。而段霆天,是趁机离开了吧?

路映夕坐在房里,径自想着,如果师尊赶不及返来,她得准备哪些止痛药材。锯了一腿,往后她就成为半个废人了,难道之前师尊所说的“一半一半”是指这个意思?

慕容宸睿外出买食物,许久没有回来,路映夕行动不便,静坐床铺等待大半个时辰,渐觉不对劲。

正想单脚爬下床,忽听外面传来嚷嚷声。

“小徒孙,师尊我想到了!哈哈!”

灰色身影在房门口一闪,眨眼间就站到了床前。

“师尊,你想到了什么?”路映夕没有过早欣喜,疑问道:“镇痛之法?”

“对!”白发老者笑眯眯地点头,“小徒孙你放心,不会太痛,也不会流太多血,我想了整整一夜,好不容易让我想到能让你母子均安的法子。”

“所以还是必须锯腿?”路映夕心头暗自一颤,她原本还抱着一丝丝希望,可终究是落空了…

“这不是你提议的吗?”老者觑她一眼,卸下背上的竹篓,搁在桌上,一边道,“这些草药是我天未亮就去摘的,你可别说你决定不截肢,准备和肚子里的孩子一起赴黄泉了?”

路映夕苦笑着摇头,“怎会?这个孩子经历了如此多的坎坷,依然顽强地活着,我作为人母岂能半途放弃?”

“那就好。”老者满意地颔首,摸着下巴沉吟道,“还需买几把锋利的小刀,再生个火,提前把内服的汤药煎好。”说着一顿,扫视着房间,奇怪地问道:“慕容小子去了哪?自家夫人身中剧毒,他倒跑得不见踪影了?”

“他去街市买食物。”路映夕回道,微蹙起黛眉,不放心地嘱托,“师尊,你去买小刀时可否顺便寻一寻他?”

“行我这就去,半时辰内定就回来。”老者干脆地答应,转身往外走,嘴里还小声地喃喃念叨道,“这慕容小子也太没个交代了,一会儿非教训他不可!”

路映夕看着那灰色身影消失,眉心皱得更紧。慕容宸睿是否遇到了意外?莫非段霆天仍未死心?但为何不来对付落单的她?

忐忑不安地又等了半个时辰,未见慕容宸睿回来,也不见老者返来,路映夕的心逐渐沉到谷底。

“路妹妹。”房外,一声慵懒的呼唤响起。

路映夕顿时全身紧绷,警戒地暗暗攥紧双手,掌心里握藏着一嗅即会昏迷的毒粉。

“路妹妹,你别怕,我没有恶意。”段霆天出现在房门口,高大的身躯斜倚着门框,一派闲散随意。

“是吗?”路映夕淡淡地回话。

段霆天耸了耸肩,满脸无奈,抬手往身后一指:“我是被他押来的。”

路映夕顺着他所指的方向一望,惊诧不巳,下一瞬不禁地绽开笑颜。

阳光的照耀下,一袭浅灰色的素袍似晕染着一圈光泽,煦暖而明媚。那一张温雅清俊的脸庞,带着浅淡的笑意,宛若春风拂过,沁人心脾。

“师父。”唤出再熟悉不过的谓,路映夕莫名红了眼眶。

“映夕。”南宫渊踏入房门,黑眸如墨,泛着安定人心的温暖光泽。

“师父,你怎会在这里?”路映夕忍下无端冒起的心酸感,微微一笑,问道。

“西关战事大定,且有靳星魄坐镇,我就抽身来寻你了。”南宫渊回以微笑,眼角瞥了瞥后面的段霆天,再道:“先前收到了一些风声,怕你会出事。”

段霆天哼了两声,插言道:“南宫兄,你未免太卑鄙。你担心归担心,也不必一见到我就直接下毒吧?现在你看到了,路妹妹完好无缺,快把解药给我!”路映夕闻言转眸细看段霆天,果然,他的眉心开始浮现一抺黑气。

“段兄,莫怪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南宫渊语气温和,平心静气地道:“相识多年,我想我足够了解你,映夕是否完好无缺,待我诊断之后自然见分晓。”

语毕,他便向路映夕伸出手,搭上她的腕脉。

把脉须臾,他的脸色越来越沉凝,目光不自抑地涌现痛色和怒气。

“段兄!”他突地回转身,愠怒道:“你竟如此对待映夕?你忘记你曽应允我,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她性命?”

“南宫兄,你也不能完全责怪我巳千劝万劝,但路妹妹自己坚持要与霖国为敌。何况,我也没有亲自对路妹妹下手,是她的情敌找上门,我顺便…而巳。”

南宫渊按捺住愤怒,一甩袖不再理会他,大步走到桌边翻看竹篓里的草药。

“师尊果真尚在人间?!”他惊喜地自语。

“是的,这些草药就是师尊去采摘的。”路映夕接言说道。

南宫渊难掩喜悦,转头对她道:“映夕,你的毒能解!”

路映夕微愣,连师尊都解不了,师父却能解?

“师尊的性子还是与从前一样。”南宫渊似觉膏笑皆非,唇角噙着清淡的笑,解释道:“师尊必是想等到最后一刻才告诉你,给你一个大惊喜。”

“当真能解吗?”路映夕半信半疑地问。

“能。”南宫渊笃定地点头,墨玉般的眸子轻微一敛,藏住一闪而逝的复杂之色。

路映夕吁出一口气,心头一块沉重的大石落地,不由感觉轻松了不少。

“师父,姚凌她…”忆起昨夜,路映夕又沉了面色。

“我知道。”南宫渊的应声极为轻微,几不可闻,默然背过身去,对着竹篓里的草药,未再作声。

路映夕涩然一叹,不知还可说什么,如果可以,宁可姚凌平安无事,至少这样,不会有两个男子感到悲伤痛心。

第四卷 第二十三章倾情疗毒

“慕容兄去了何处?”段霆天冷不丁地抛出一句问话。

路映夕举目向他望去,徐徐道:“段兄不知吗?”

“我应该知道何事?”段霆天无辜地回视她,半晌,慢慢地勾起唇角,道,“难不成慕容兄又失踪了?抑或是因为失去旧爱而痛不欲生,索性独自躲起来舔舐伤口了?“

路映夕面色无波,并不回应他。

南宫渊原本埋首研究竹楼内的草药,此时眼角一抬,淡淡道:“段兄,你亦是中毒之人,还是找一间客房暂作歇息吧。待我治好映夕,便会为你解毒。”

闻言,段霆天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不再多话地离开。

房中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幽谧中似弥漫着隐约的感伤凄清。

“师父,师尊采摘的事何草药?”路映夕轻声开口,脸上带着微笑,暗自压抑着心中的思绪。

“专治‘阴隐毒’的草药。”南宫渊语声温和,转头望她一眼,淡笑道,“别担心,我既说能够治愈你,就必定不是空话。”

“嗯。”路映夕颔首应声,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脱口道,“吞食阴隐毒的人,若是即时封住心脉,再服下解药——”

南宫渊轻轻拍净双手,向她走去,叹息道:“没错,此毒并非无药可解。我心里也存折一丝希望,希望凌儿尚存于人世间。”

“但昨夜,她确实已绝了气息…”路映夕神色微暗。昨晚在场的每个人皆是内力深厚,无需探脉亦可知姚凌还有无气息。难道真会有奇迹吗?

南宫渊苦笑着摇头,声音略显低沉:“但愿她的命犹如她的性子那般硬。”

路映夕抿唇无言,心头无数杂念电闪,纠结复杂,寻不出一个准确的头绪。或许是她多心,慕容宸睿迟迟未归,若非段霆天背后搞鬼,那么会不会与姚凌有关?是否慕容宸睿找到了姚凌,正忙于救他?

想着想着,不自觉地长长一叹。她终究是介怀了。昨夜两人同床而眠,虽然他一直从背后抱着她,但是没有半句言语。她只他心情郁悒,便不扰他,可他又知不知道她也会有情绪?

“映夕?”听到她的叹息,南宫渊微蹙眉头,温言宽慰道,“莫听段霆天胡言乱语,慕容宸睿绝非那种没有担当的人。等你身体无碍,我再陪你去寻人。”

“连师尊也不见了。”路映夕喃喃道,越想越觉蹊跷。

“现下你该想的不是这些。”南宫渊笑了笑,黑眸泛着温润的光泽,“我现在去熬药,你先休息一下,待会儿可有你痛苦的。”

“有劳师父了。”路映夕抬眸看他,回以平静笑容。

南宫渊拎着竹篓出了房门,路映夕嘴角的弧度一点点地收敛,明眸中晦暗无光。也许是她想得太多,也许慕容宸睿只是因意外而耽搁了时间,可为何她感觉胸口异常闷堵?

兀自出神着,余光瞥见段霆天又一次出现在房门口。

“路妹妹。”他懒洋洋地斜倚着门板,豪不担心自己身中剧毒,闲闲地道,“南宫兄为了你千里奔波,你可有一丝感动?”

路映夕冷淡地睨他一眼,不予理会。

“南宫兄替你解了毒之后,就必须随我返回霖国,你就不担忧他的处境吗?”段霆天顾自说道,“我皇兄一直欣赏南宫兄是个人才,必不会娶她性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唉…”他作势叹气,忧心忡忡地道,“像南宫兄这般俊逸洒然的非凡人物,若少了一手或一腿,是多么叫人痛心的事啊!”

“密道的所在,对你们来说当真这样重要?”路映夕神情清冷,语气几近无温,“师父襄助邬国,对霖国来说并无损失,偏却要以此为理由惩罚师父,如此也算爱惜人才?”

段霆天的神色微微一敛,正容道:“路妹妹,你生长于帝王之家,竟不知何为帝王权术?人才,至于君王的用处和在?自然是物尽其用,人尽其力。这是涉足庙堂的所有人都无法逃脱的规则。”

路映夕默然。她怎会不知?既是因为太过清楚,才不想师父与她一样成为任人利用的棋子。

“路妹妹,你别怪我说话直接尖刻。你若决定依附皇朝,霖国与邬国比容不得你存在。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遵循这一个原则。如果你现在想要回头,还来得及。否子——”他的话语一顿,眸关陡锐,“我敢断言,你绝对不可能平安无事地回到皇朝,你腹中的孩子也绝对保不住!”

路映夕隐隐一震,但只是不动声色地浅浅一笑,启口道:“多谢段兄提醒。”

段霆天也不再啰嗦,干脆地消失于门外。

过了片刻,南宫渊端着木托盘走入,一边搁在床头木柜上,一边说道:“映夕,褐色那碗药你现在就喝下,黑色那碗待到祛毒之后再服用。”

“好。”路映夕全然信任地端起药碗,缓缓饮下褐色汤药。

南宫渊坐在床沿,俯头查看她小腿处的伤口:“是否师尊替你封了穴?”

“是的。”路映夕点头回答。

“一旦解开封穴,毒素就会迅速窜行。”南宫渊眉头拢起,似感到有些棘手。

“会否有风险?会不会影响胎儿?”路映夕直觉先想到腹中宝宝的安危。

南宫渊不作声,沉默了须臾,抬起头来凝望她,温雅的俊容漾开一抹沉笃的笑容:“放心,我不会让你承一分一毫的风险。”

被他的笃定感染,路映夕也展颜一笑。

“那么师父打算割去伤口处的腐肉,还是吸出毒血?若是后者,只怕师父也会中毒。就选择前者吧,不过还得劳烦师父再煎一碗镇痛的汤药。”路映夕看了看木托盘上的东西,只有外敷的草药和内服的汤药,并无锐利的小刀或匕首。

“你是病患,我是医者,你应当相信我,而不是教导我该怎么做。”南宫渊半玩笑地道。

“可是…”路映夕心生疑惑,待要细问,忽觉眼前模糊起来,脑袋渐渐昏沉。

“方才的药里,我掺了一种近期新研制的迷散。”南宫渊的声音低低浅浅的,像暖风吹过,一下子就又飘散了。

路映夕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但挨不住强烈的药性,阖起了眼睛,只来得及逸出一句微弱的反对:“师父…切勿冒险…”

话音未完,她的身子软软倾斜,南宫渊伸手揽住,轻柔地放她于枕上。

静静地凝视她白皙清美的脸庞,他如古井般沉寂的黑眸泛起丝丝涟漪。他这一生,想逃开的枷锁始终都逃不开,或许是他没有足够的勇气,但惟有一件事,他终于有了承认并坚持到底的勇气。那就是,爱她。

第四卷 第二十四章 此情两难

端来一盆清水,南宫渊细心地洗去路映夕紧攥在手心里的迷散。

缓缓地在床畔坐下,他凝目看她。这张绝美的容颜,他看了十三年,一直知晓她长的极为明艳,但从何时开始他心底滋生了别样的情愫?也许是那一年,她初及笄,身穿华美繁复的宫裙在他面前旋转,笑靥如花,烂漫明耀,那一刻他突然惊觉,她已长大,再也不是幼时童稚的孩子,又或许是那一次,她再他跟前翩然起舞,凌波飘逸,使他惊艳悸动,抑不住怦然的心跳。

忍不住低声一叹,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极轻地落在她的乌发上。黑发如瀑,丽颜似雪,沉静地散发着惑人的美。他不自禁地移手触碰她的眉间,指尖轻轻划过,须臾后收回。

微微握拳,像是要把那一点温度珍藏起来。他墨黑的眸子尽是怜惜眷恋之色,也只有这样的时刻他才能释放几许深埋心底的柔情。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他会不会在她出阁之前对她道出心意?如果她给予了回应,他有否奋不顾身的勇气带她远走高飞?

如果,如果,终究只是如果。

深深地在凝望她一眼,他毅然别开脸,转而去查看她小腿上的伤。

只要用玄门的独门内功吸出她伤处的毒血,再配以师尊采摘的良药,她很快就能痊愈。但他没有师尊出神入化的内力,只怕抵挡不住毒素的入侵。

脑海中一片清明,动作却是毫无犹豫,他俯下头,对着那黑青的伤口用力吸吮。随着一口口腥血被吸出,他渐渐感到头晕目眩,可是并不放弃,坚持地直至清尽所有毒素。

看着她小腿处的肿块消下去,不再浮现异常的黑色,他才随手拭了一下染血的嘴角,露出淡淡笑容。

将她扶起身,慢慢地把备好的汤药喂入她口中,等到做妥所有的事,他已神智昏沉,身形微晃。

强撑着身躯,估算时间,知她不一会儿就会转醒,他狠狠一咬牙,踩着虚浮的脚步离开。无谓叫她担心了,待他调息压下毒素之后再来见她。

房门被他体贴地带上,浅灰色的身影便踉跄地消失于外面晃眼的阳光下。

相隔不过半刻钟,路映夕幽幽地转醒。

“师父?”她轻喃,环顾房内却无一人。坐起身看了看自己的小腿,发现毒已褪去,顿时心头大震!

腿上仍余麻感,她运气调息,然后急急地下床,刚一打开房门,忽地一愣。

“宸?”她一时怔仲,举眸无言地相视。

“怎么下床了?”慕容宸睿眉头轻皱,微含责备道,“强行走动会让毒素提早窜行。”

“你去了何处?”路映夕脱口问道,发觉自己的口吻似是质问,缓了语气再道,“师尊出去寻你了,可有遇上?”

慕容宸睿淡淡摇头,展臂将她横抱起来,走进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