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蝶参见皇后姐姐!”尚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清甜柔顺的嗓音从居门外清晰地传进来。

“进来吧。”路映夕唇畔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扬声道。

一袭粉嫩的鹅黄色宫裙掠过居门,面容清美的女子袅袅步入,恭谨地跪下,行了大礼。

路映夕一时没有出声,未叫她起身,只静静地凝视她。看起来栖蝶似乎没有多大变化,但是小腹明显隆起,至少也有五个月的身孕了。

“抬起头来。”路映夕语声平缓,不带喜怒。

栖蝶缓缓抬起下巴,举眸对上她的视线,谦卑温顺地微微一笑。

路映夕心中大吃一惊,但只不动声色地道:“地上寒凉,你有孕在身,快快起身。”

“谢谢皇后姐姐。”栖蝶依言站起,一手扶着腰,动作确如孕妇,纯熟不似作假。

“栖蝶,几个月未见,你出落得益发明艳了。”路映夕含笑看她,心里思绪却是千回百转。栖蝶和她本就肖似,但从前她只觉得那不过是五官的相像,可方才咋一看,连神态都如出一辙!

“皇后姐姐谬赞了。”栖蝶面带浅笑,话语谦卑如旧,但眉宇间那自信冷静之色却未再收敛掩藏。一双漆黑似寒星的明眸,亮着清冽傲然的微光,当真是与路映夕一摸一样。

“这些日子,过的可好?”路映夕随意寒暄,但神思不由地恍惚。不到半年的时间,栖蝶仿佛突然长大了一般,不再是以前甜美中带着几许稚嫩的少女,而是变成了风姿初露的碧华女子。

“这段日子栖蝶一直记挂着姐姐和皇上,现在姐姐和皇上安然回来了,栖蝶也就放下心中大石了。”栖蝶答得恳切,只字不提自己先前被软禁之事。

路映夕轻点了下头,当做回应。虽然她能体谅慕容宸睿回朝忙于政事,也不埋怨一连三日都见不到他人,但有一件事她却着实无法理解。原本慕容白黎代理朝政时,将栖蝶软禁了起来,可是为何慕容宸睿回来后就解了她的足禁?

静思片刻,路映夕索性开门见山地道:“栖蝶,如今你与本宫共主中宫,分位相同,往后也无需来向本宫请安了。”

栖蝶浅浅一笑,回道:“皇后姐姐进门早于栖蝶,栖蝶尊姐姐为大是理应之事。”

路映夕也不再推拒,心想着待慕容宸睿空时,必须要仔细问问了。之前她不想插手管霖国的事,也打心底相信慕容宸睿与栖蝶无染,才没有追根究底,但现下似乎越来越蹊跷了。

见她不说话,栖蝶便也安静地站立着,但却没有告退的意思。

“是否有事要与本宫说?”路映夕凝目看她,摆手示意侍立寝居门外的小南退下。

栖蝶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皇后姐姐,邬国与皇朝签订了五年不战的和平盟约,但我霖国却失城失地,姐姐身为霖国公主,不知有何想法?”

路映夕扬唇淡笑,四两拨千斤地道:“栖蝶,你我身在宫闱内苑之中,如何左右天下局势的发展?”

栖蝶敛眸颔首道:“姐姐说的是。栖蝶亦是如此想。”

路映夕微戚黛眉,眸中晶光一闪,蓦然领会她的话意。其实栖蝶早已看清时局走向了吧?她想稳坐皇朝皇后之位,永享荣华?

只听栖蝶又低低柔柔地道:“女子入蒲柳,若觅得厚实夫家可依靠,那即是一生之幸。”

“此话也是有道理的。”路映夕云淡风轻地附和。栖蝶似在表明不会出卖皇朝,但此举会否过于刻意?实则不过是想探她的口风吧?

栖蝶悠悠地抬起眼眸,目光闪动一丝暗芒,却不再言语,欠身告退。

路映夕盯着她的背影,眉头渐渐皱紧。栖蝶似乎是想与她争宠?可是她能凭借什么?腹中胎儿?

栖蝶正走到门揽处,冷不丁地扭头望她一眼,对她展颜一笑。

路映夕顿觉背脊发凉,心中升腾起一股怪异地不祥感。

“砰——”

不轻不重的磕畔声响,在无人的幽静环境下显得格外清楚分明。

看着栖蝶跌倒于门口,竟仿若就这样昏厥了过去似的,路映夕既想发怒又觉好笑。如此粗缆的伎俩就想栽赃她?

路映夕端坐着不动,看栖蝶打算作戏到何时。

时间一点点流逝,岂料栖蝶趴伏在地一动不动,鹅黄色的宫裙开始晕染开丝丝的血色。

路映夕微惊,忙起身走进。

“娘娘?”不远处,宫婢小南面色惊异地碎步跑来,“发生了什么事?”

路映夕心下一沉,已知这看似可笑的把戏内里暗藏着锋利的芒刺。

第五卷 第二章:竟如陌路

 

 

“宣太医!”路映夕一边沉声道,一边蹲下身去搭栖蝶的腕脉。

“是,娘娘!”小南急忙应声,匆匆地又跑了开。

路映夕凝神诊脉,越是细诊,心中越是抑不住涌起冷冷的怒气。栖蝶确实有身孕,但是她竟然自封穴道!如此拿自己腹中的孩子当儿戏,简直没有资格为人母!

瞥向栖蝶裙摆染红的血迹,路映夕抬起手想解开她的封穴,以使她血气正常顺通,但是脑中灵光忽闪,手势便顿在了半空。她若解开了栖蝶的穴道,岂不是无法证明栖蝶存心施诡计?可是,终究人命关天,那尚未出世的孩子何其无辜。

迟疑片刻,她还是动手解开了栖蝶的穴道,并为她疏导真气,以安胎气。

太医赶到时,栖蝶已经幽幽转醒,长睫轻颤,小脸苍白,看起来格外的柔弱楚楚。

路映夕宣来内监,命其善后,便就径自折回了寝居,不想再看栖蝶演戏。

一扇居门隔绝了外面的纷扰,路映夕倚坐在软榻上,心里有些烦闷。她并不以为栖蝶这些小动作能够成功扳倒她,但是这样的人多留宫中一日,多一日的麻烦。该尽是早与慕容宸睿谈一谈了。

静坐须臾,听到宫婢在外恭谨地敲门。

“近来。”路映夕淡淡地应声,猜是小南莱汇报栖蝶的情况。

果不其然,小南恭谨地步入,行礼禀道:“娘娘,太医已为段皇后诊断过,说是动了胎气,恐怕是情况有些棘手。”

路映夕抬眼看她,目光沉静地审视着,半响未出声。

小南亦不慌张,有条不紊地再道:“奴婢愚见,这事儿怕是要闹到皇上跟前了。”

“小南。”路映夕忽然换他名字,似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入宫当值多久了?”

“回娘娘,奴婢六岁入了宫,道如今已有十四年。”小南清秀的脸上并无多少波澜,温顺地道。

“十四个年头,不是一个短的时间,这后宫的是是非非你应该都看得不少了。”路映夕的语气仿若闲谈般的随意,但一双明眸闪着敏锐的光芒。

“奴婢只看应该看的,谨守宫规,竭力做好分内之职。”小南滴水不漏地接话,低眉敛眸,姿态恭敬。

“那么,你今日都看到了什么?”路映夕继续问道。

“奴婢看到段皇后躺倒于局门外,不过奴婢来得迟,不知为何会如此。”小南垂着眼帘,神情内敛沉稳。

路映夕轻轻“唔”了一声,心中到时放下戒备来。小南算是久居内廷的老工人,定然深知后宫争斗的险恶,应当晓得明哲保身的重要性。如此也就足够了,至少不会雪上加霜。

思索了一会儿,路映夕温和地开口道,“小南,你代本宫去一趟宸宫,就说本宫有事求见皇上。”

“是,娘娘。”小南欠身退下,出了寝居,才敢让自己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来,而暗自紧握的手心已是汗湿一片。她早知路皇后是心思剃头之人,现下更是验证了这一点。可那段皇后也非善辈,她区区一介宫女夹在中间委实是左右为难。段皇后予以重金收买她,她本想存作满二十五岁出宫以后的养老本,但现今看来这笔买卖风险太大,她还是莫贪此心为好,否则难保不会脑袋搬家。也幸好她一向行事谨慎,并未一早应承了段皇后。

寝居内,路映夕斜躺软榻上,慵懒地阖目养神。此时她只觉得栖蝶的存在令她烦扰,并没有感到难以招架。因为她相信慕容宸睿自是会明白的,也必是会站在她这一边的。岂知,接下来的事意外的让她无法置信。

………

夜幕初降,侍婢们掌上了明亮的宫灯,而凤栖宫的寝居中一贯是以硕大的夜明珠照明,亮如白昼。

路映夕用过晚膳,喝下安胎药,正有些昏昏欲睡,离去甚久的小南这才姗姗地返回。

“如何?皇上可抽得出空?“路映夕眼眸半合,揉了揉眉心,微卷地打了个呵欠。

小南的脸上有着明显的难色,放晴嗓音,小心翼翼的道“回娘娘,奴婢在宸宫等候了一个时辰,未能见到皇上。内监总管说,皇上政务繁忙,尚在御书房议事,待皇上回宸宫便会向皇上转达娘娘的话。奴婢担心娘娘等的急,就先回来告知娘娘一声。”

路映夕睁开了眸子,心中升起疑虑。

见她皱眉,小南有解释道:“内监总管说,这是皇上的意思。近日后宫嫔妃若要面圣,都需等待通传。”

“包括本宫?”路映夕眸色一沉,心里愈发觉得异常。

“是。”小南低下头去,已感觉这事情不太对劲。皇上和皇后回宫的那日,皇上温柔地护着娘娘到凤栖宫,还特别叮嘱他要好好照顾娘娘,可这才隔了三日,就突然变了天?

路映夕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启口问道:“栖蝶那边如何?胎儿无恙吧?”

小南踌躇了一下,才轻轻地道:“听说皇上派了四名太医去段皇后那边,太医们正全力为段皇后开药保胎。”

路映夕听着勾了勾菱唇,徐徐道“本宫要亲自去一趟宸宫,备癝。”

“是,奴婢这就去准备。“小南颔首,利落地退了下去。

路映夕打起精神,自行换了正式地华美宫装,预备去宸宫谈个究竟。

月明星稀,夜风习习,华丽尊贵的风帘穿行在干净宽躺的宫道上,衬得夜色更显迷离瑰丽。路映夕心中却想,这个幽静美好的夜晚,或许无法给她带来一丝宁静。慕容宸睿的反应,已不是朝政缠身可以解释了。他似乎在躲她,甚至在可能要冷落她,但这一切是因为什么?她不相信毫无理由的他便会翻脸无情。背后一定有她所不知道的理由。

宫车在宸宫外停下,内监总管毕恭毕敬地将路映夕迎了进去,但却请她再前殿等候,言道,皇上仍在御书房议政,不敢擅自打扰。

路映夕也不为难宫人,就在殿堂里端坐,神色泰然自若,并不露丝毫忧虑或气恼。

这一等就等到了亥时。偌大的殿堂寂静的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路映夕看着内监总管来了又去,心知他确实有去御书房探听情况,如此也就更证明了慕容宸睿不想见她。

一味苦等,渐感到心浮气躁,路映夕强自压下来,平静地站起,准备打道回凤栖宫。刚刚出了殿门,恰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不远处的廊道走来。

命随性的宫人在原地等候,路映夕独子向那个人走去。

“范兄、”待走近了,她才轻声唤道。

“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凤安。”范统作礼,比在宫外时生疏不少。

路映夕本已满腔闷气,见他这般客气疏离,索性抿起唇来不吭声,只直至地盯视他。

范统被她顶得有点尴尬,呐呐没话找话“皇后怎会深夜在此。”

“怎么?这宸宫,本宫来不得?”路映夕没好气地回道。

“范某并无此意。”范统看她情绪不佳,一时摸不着头脑,以为她在气他故意与她生分,便老实道:“宫中不比宫外,范某至死循规蹈矩,没有其它意思。”他早已把她当做至交好友,但身份有别,该守得规矩终归要守。”

闻言,路映夕胸口憋着的气稍微散了些,绽唇微微一笑,道:“范兄,回宫这几日可忙?”

“忙。”范统点头,想了又想,又道“皇上更忙,有许多折子待批,有许多军政要处理。”

“连范兄你都知道皇上不愿见我?”路映夕一凛,敛了笑,正色问道,“是否朝堂上发生了什么大事?”

“皇上怎么可能不愿见你呢?“范统比她更不解,连摇头:“皇上只是太忙碌呢,路兄,你多心了。”末了,他还语重心长的劝导“范某知道路兄和皇上鹣鲽情深,但皇上毕竟是一国之君,要以国事为重,路兄可要多多体谅才是。”

路映夕啼笑皆非,但也不再赘言。显然范统并不知内情。她是没有办法从他这里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了。

范统看她默然不语,当她认同了他的说法,刚毅粗狂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

路映夕无奈望他,转而问道,“范兄,你为何会在此?”

“皇上宣范某来商议一些事。”范统没有隐瞒的回道。

“皇上宣你?此刻?”路映夕心念一转,双眸中亮起来。

“是。所以不能与你多聊了,皇后保重。”范统又恢复了敬称,拱手一礼,大步往殿内走去。

路映夕也不留他,慢慢地走到廊道的另一端,在朗尾的画柱旁停住脚步。这里是御书房回宸宫必经之路,她就在此等,相信慕容宸睿很快就会出现。

夜已深沉,空中的皓月被乌云一点点遮掩,隐去了光辉。

路映夕沉着气静等,过了半刻钟,就见一道挺俊颀长的身影远远地走来。他的脚步缓慢,低头看着地面,似乎边走着边思考问题。

路映夕看他逐渐走进自己,心跳不期然地加快起来。三日未见到他,他好像清瘦了些,眉宇间拢着一抹散不去的倦意,但依旧英气傲然,高贵的明黄帝袍更衬得他的霸气。

他的步伐平稳沉着,一步步走到她身旁。他身上独有的龙诞香淡淡地飘入她鼻尖,她不自禁地漾开浅浅地笑容,张口欲言。但是,一声“宸”字还梗在喉咙里未吐出,就见他从她身边走过,视若无睹,仿佛她是看不见的透明的风。

路映夕愣在那里,眼睁睁看着那道明黄身影头也不回地越走越远,喉头一阵阵发紧,发不出半点声音来。他竟能够如此绝情,他竟能够当她不存在,他竟一眼也不看她!

路映夕脑中发蒙,怔立原地,良久才缓过神。

第五卷 第三章 风雨飘摇

凤撵在清寂的夜色中缓缓前行,路映夕一路都在思索。为何会如此?究竟是什么原因?却是苦思不得其解。

这一夜心绪不得安宁,辗转反侧,直至天蒙蒙亮才混沌地睡着。

再睁眼时已是天光透亮,宫婢侍候在床侧,服侍她更衣洗漱。

“小南,栖蝶无碍吧?”在膳桌旁坐下,路映夕淡淡地问。

“回娘娘,听说段皇后已无大碍,不过需要静养,皇上下了口谕,不许嫔妃们打扰。”小南恭敬地答话,谨慎地省去了重点。

路映夕却极为敏锐地抬眸看她,问道:“皇上昨夜去栖蝶宫中了?”

小南一怔,垂头轻轻地应道:“是。不过奴婢听说,只是去探望段皇后,未留宿。”

路映夕未再吭声,埋首进食,似是云淡风轻波澜不惊。可是心底终究泛起了层层涟漪,弥漫开酸楚涩然。

用膳完毕,小南收拾着退了出去,过了片刻又返来,禀道:“娘娘,内务府那边传话来,说是清沁姑娘回宫了,请示娘娘的意思。”

“小沁?!”路映夕惊喜地站起,忙道,“快去领她前来。”

“是,娘娘。”小南欠身退下,领命去了。

路映夕讶异地想,小沁怎会返来皇朝?即使邬国没有扣押住小沁,小沁也未必能这么及时地知道她已回到皇朝皇宫中。

等了一盏茶的时间,便见满面风尘的清沁前来,跪地叩首,向她行宫礼。

“小沁,平身。”路映夕绽开笑容,亲和地上前扶她。从前她与小沁并不亲近,但是之前数个月她和小沁可算是相依为命,这种感情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娘娘,你可好?”清沁晒黑了一些,但更显得成熟沉静。

“好。”路映夕轻点了下头,挥手示意一旁的小南退下,才启口询问,“小沁,你如何离开渝城?”

清沁的视线瞥过她的腹部,见确是无恙,才回话道:“奴婢原本被软禁在渝城之中,前几日皇朝派使者前来,将奴婢带回了皇朝。”

路映夕疑惑道:“皇朝的使者?专门为了你而去?”

清沁想了想,答道:“许是两国商议边防安全的事宜,顺便接奴婢回皇朝伺候娘娘。”

路映夕并不似她想得这般简单,微戚着眉思付。若论身份,小沁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侍婢,两国商议国事怎么可能顾及此等琐碎小事。

“娘娘,是否有不妥之处?”清沁聪慧地察觉她的神色,担忧道。

“送你回宫的使者是何人?可有说过什么?”路映夕沉声问道。

“奴婢并不认得那使者,应是礼部的人。”清沁也皱起眉头,仔细地回想,“当时那侍者说,娘娘和皇上已在回潮途中,他奉命待奴婢回京都。”

“奉命?”路映夕低下语声,自语道:“奉谁之命?”是范统细心地想到,还是司徒拓?难道会是慕容宸睿?

清沁凝目看她,见她眉宇间笼着忧重之色,不由关切地猜测:“娘娘回宫之后是否遇见了烦心的事?”

路映夕颔首,清幽一叹:“皇上拒见。”

清沁大惊,无法置信:“皇上拒见娘娘?不可能!如今天下人皆知,皇上亲身赴战场,只为接娘娘回宫。红颜倾国的留言早已传遍三国,却非实情?”

路映夕无奈地笑了笑,道:“流言本就不可尽信。”而现在她也不知,到底什么才是可以相信的。

清沁沉默了会儿,轻声提议道:“奴婢去求见皇上试试?”

路映夕摇头,淡笑道:“小沁,你是为本宫着急?还是为了本宫腹中的孩子?”

清沁面色微微一僵,敛眸低低地道:“奴婢是替娘娘着急,亦是为娘娘腹中的皇嗣着急。”

路映夕“嗯”了一声,含笑睇她。

像是感觉到她的目光,清沁忽然抬起头来,迎上她的眸子,朗朗清声道:“奴婢所言全是真心话,无一字虚假。”

路映夕伸手,为她拢了拢微乱的鬓发,笑道:“小沁,我信。”

简单的四个字,仿佛有金石掷地的重量。清沁感到心中一暖,仓促别扭地垂下了头去。

“小沁,你到门口守着,我要入地道一趟。”路映夕温和地以“我”自称,只是眉心那抹惆怅挥之不去。

“是。”清沁不赘言,恭谨地依言而作。

路映夕带着火折小心地攀下凤床,入了地道中的石室。许久未来,石室中飘散着尘土的味道,路映夕一时间有些感慨。在返回皇朝的路上,她曾经想过,是否应该填了这条密道。现在想来,做人还是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较好。

在石室里留下暗号,她举目四望,叹息着回了地面。曦卫知晓她回皇朝后,必会兼程赶回。眼下,她十分需要曦卫的帮助。

…………

一个白日平静无风地过去,到黄昏时,天空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倏然间闪电雷鸣,狂风大作。

路映夕静静地站在窗前,猛烈的大风吹乱她乌黑的长发,迷蒙了她的眼。苍穹变天与人变脸都是这样的毫无预警,她不得不承认,她感到措手不及,迷茫不解。

滴滴雨珠急促地飘进窗,打在他的脸上,微微生疼。她将窗关起,旋身走到榻边坐下。

此时,居外猝然响起了一道太监特有的尖细嗓音——

“圣旨到!路皇后接旨!”

路映夕闻言挑眉,已不感意外。在她预料之中,这道圣旨迟早要来。虽然她还没有想明白慕容宸睿为何要这么做。

寝居的门不请自开,不过那传旨太监并未过于放肆地踏入,只站在门外扬声再次宣道:“圣旨到!请皇后娘娘接旨。”

路映夕缓缓地站起身,也不走近,就地跪下,平淡地道:“臣妾路映夕接旨。”

那太监咳了一声清嗓子,手持明黄绸缎卷轴,却不宣读,慢慢地跨步走进居内,双手捧着圣旨递到路映夕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