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在那墙根处,施施然立着一人。披着白狐斗篷,碧绿色的簪子挽着一头青丝,耳边垂下两缕,映得人肌肤如雪,看背影便可知乃是人间绝色。只是一回头,却叫苏离吃了一惊。修长的剑眉,一双大大的凤眼,怎么看也是个男子…

定睛一看,却是睿亲王。

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遇见睿亲王,前几日在甘泉宫初见,便觉他一双眼冷寒幽深,此刻走得近了些,更是如此。

睿亲王周彻乃是太后最小的儿子,今年也不过十六岁,一表人才,绝无风流轶事。算得上是全燕京城最为热捧的金龟婿,只是可惜这位小王爷不近女色,只爱逍遥。几年来一直云游各处,足迹踏遍了大江南北,这次是为了悼唁皇后才归来的。

这个消息,是昨晚上倚红在她耳边,有意无意提起的。

既然迎面遇上了,苏离也只得上前行了礼,“见过睿亲王。”周彻却已经背着手,看着墙头的几株红梅,听见她的声音,并不回头,也不过淡淡嗯了一声。苏离正待离开,却听见他问:“你是苏家的二小姐?”

“是。”

“皇后将小皇子托付给了你?”轻飘飘的问话。

“是。”苏离原本有大段大段的场面话和客气话反驳他的疑问,只是不知为何,在这样一双眼睛中,苏离只看见了寒意。索性也就不狡辩了,坦坦然直视他:“的确如此。”周彻却没有再说话。

俨然方才的对话,不过是一时兴起。只见他纵身一跃,从墙头上折下一支红梅,慢悠悠转过身,嘴角勾起一抹笑,眼中却不见一丝笑意,“二小姐好本事。”苏离一愣,迎面看向周彻,不动声色:“睿亲王谬赞了。”

风中惟剩下一声冷哼。

雪珠子打在琉璃瓦上,清脆的声音宛如一曲离歌。

苏离独自一人立在雪中,良久良久。任由北风刮得她面颊生疼生疼,也没有动弹。

第七章 初始(五)

苏离自嘲的笑了笑。

看来这宫中的深潭,暗流涌动,不是谁都能蹚一蹚的。

沿着自己来时的脚步,折回了承乾宫。或许这便是雪地的好处,不会叫人迷失了来时路。

那声冷哼,却如同锋利的刀锋,在她眼前闪过一道寒光,便叫她彻底铭记。

“小姐,您去哪里了?”飞翠抱着周衍迎了上来,“方才小皇子醒了,似乎是见您不在,哭个不停…”说着,便抱着襁褓递到了她眼前。说也奇怪,这孩子一瞧见她,黑溜溜的眼珠子便似乎有了光亮一般,活脱脱像阳光底下的两粒黑珍珠。

“看来小皇子最亲近小姐。”飞翠抿着嘴笑,拍了拍周衍的屁股,柔声哄道:“小姨回来了…”“这话以后可说不得。”苏离正了正脸色,“小皇子最亲近的人,自然是皇上,也只能是皇上!”

飞翠身子一僵,脸色煞白:“奴婢知道了。”

苏离这才从她手中接过了襁褓,轻轻的晃,哼着自己也不清楚的歌谣,试图将他送入梦乡。这孩子却比她想象中更有精神,见了她便咧着嘴笑,而后照例是伸出手来,似乎是想要抓住什么。

苏离无比庆幸自己没有带耳坠子,否则落在这小祖宗手上,怕是得见血。

当然,小孩子活泼,也是一件好事。

他的脖子仍是软软的,屡屡想抬头却只能无力的靠在苏离臂弯,也不急不躁,仍是饶有兴致的抓住苏离的发丝转圈圈。这让苏离产生了一种错觉,她怀中的这个孩子,或许将来的某一日,将是整个执掌天下的人。

也许这便是皇后临死前,最大的愿望。

又有些好奇,皇后没有说完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六岁那年,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是可惜,她永远也不可能,拥有那一年的记忆。而皇后的那句话,只能成为不解之谜。

当然苏离偶尔也会想一想,皇后血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只是眼前显然不是能追究这件事情的时候,说不准那一日生命就要在这宫中画上终结,还是一心一意的想着怎样度过眼前的危机来得好。她死了,或许还能回到那个世界,可她怀中的这个孩子,却是她亲口许诺要保护的人。

这种时候苏离就会想到那远在边疆的苏楼,周朝最为英勇善战的大将,到底知不知道这宫中的变故呢?

心中虽有着许多不解的谜团,可这也不妨碍苏离逗弄周衍的乐趣。小小的孩子,浑身上下肉呼呼的,肌肤似锦缎一般的滑腻。苏离乐此不疲半躺在暖榻上,让周衍在她身上爬来爬去,他粉团子一般的脸不时就会蹭过她的脸和手,温软的感觉,叫苏离十分欢喜。

当然,若是他不会没有征兆的尿苏离一身,那就更好了。

这时却总是有些不那么悦耳的声音:“二小姐,德妃娘娘来了!”

于是苏离只得懒洋洋的从榻上爬起,拢了拢松散的发髻,命飞翠抱着孩子,自己迎了出去。一番行礼之后,德妃在主位坐了下来。苏离望着她坐着的地方,不免想到当初进宫探望皇后之时,那时候,皇后也是坐在那个位置。

苏离亲自奉了一杯茶,德妃揭开杯盖瞅了一眼,淡淡笑道:“我不喜龙井茶。”苏离便端过茶盏欲换,却被德妃阻止:“不劳动你了,我们也说说话。”苏离依命立在下首,一副聆听上谕的模样。

“皇上待你,也算是尽心了。”德妃似是漫不经心的说道:“不止让你住在承乾宫,还封你做了尚宫,这宫中不知多少人,熬了十几年才熬到这位置…”其中的弦外之音,不言而喻。

德妃的如意算盘打的啪啪响。

苏离若是成了妃子,就会陷入这深宫不可避免的争宠漩涡中去。这男人只有一个,寂寞的女人却有许多,红颜易老,不抓紧在皇上面前露脸,好光景可是稍纵即逝。是以无论哪个朝代,这后|宫都无法避免争宠这一说。

就像是那飞蛾扑火。

只要苏离动了争宠的心思,对周衍下手,是迟早的事情。女人心一旦变了,会比男人更决绝。

这招借刀杀人,却是是釜底抽薪。

只是可惜苏离还是十三岁的小孩子,完全不懂德妃的意思,反而是一脸茫然的看着她:“我以后会出宫的呀!”确实是孩童之语。德妃露出了和善的笑容,“可是你姐姐没有说…”话戛然而止。

苏离一脸纯良,只恨不能摊手表示她毫不知情。

面对这样一个人,德妃的确有些无从下手,只得意味深长的说道:“一旦进了这宫中,想出去,怕是没有那么容易,更何况如今你姐姐过世了,你孤零零一人…”大滴大滴的泪顺着苏离的眼角滑落,“我姐姐在天之灵,会一直陪着我的。”

德妃面色一僵,转瞬又化开了笑,深深看了她一眼,昂首挺胸的,带着宫女们离去。

俨然是胜利者的骄傲。

苏离可不会顾影自怜,的的确确,皇后一死,她在这宫中,没有任何依靠。

不过如今好歹是这宫中数一数二的女官,哪怕这尚宫之职不过是虚位,可那也是正四品的官衔。于是苏离有些贪婪的想,啥时候能升为正二品便好了,那可是和贵妃一个品级的,到那时候哪怕是这宫中的宠妃,平日所需花费耗度,都得从她手中过一把。

当然,这等事情,苏离也就是想一想罢了。

高处不胜寒,既没有那个野心,也没有那个精力。

眼下还是想想如何带着这么一个随时可能夭折的小皇子在宫中安然存活的好。

同时也衷心希望皇帝能够活的长久一些,虽说不是所有的王爷都会谋朝篡位,可苏离可不敢保证,那位叫做周彻的小王爷,会忠心耿耿。人总是会对看不透的人感到不安,苏离也不例外。

从周彻的眼中,她只看见了无尽的寒意。

哪怕这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

但苏离已经瞥见了他隐藏的力量。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第八章 初始(六)

甘泉宫内外,一片白雪皑皑。琉璃瓦上落满了雪花,在这黄昏的余晖里,唯有一抹苍凉的黄色。长长的阶梯上,一串串脚印,一直通向那曲折的回廊。宫墙下数枝梅花开得正好,胭脂红一般的颜色,让人眼前一亮。

“当真要走?”太后望着周彻,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神色里透着几分希冀:“就不能安下心来住些日子?”

“皇嫂丧礼结束,这宫中亦无甚大事,百无聊赖,还不如离开的好。”周彻丝毫不为所动,眉宇间都是漠然之色。“难得回来一趟,只住这么三五日,可真是叫哀家操心呢。”太后眉头微蹙,托着下巴,颇有些惆怅的模样。

“外头有外头的好处,花花世界,比这宫中还多上几分趣味。”周彻面上至始至终都是了无波澜,平静如一潭死水。

“这一走,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不如再多住几日,也陪着哀家说说话。”

“母后身边能言善道的人不知凡几,儿臣口拙,唯恐贻笑大方。”

“你也老大不小了。”太后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不动声色:“皇上像你这般年纪,已经娶妻了。”“皇兄心怀社稷,儿臣却是区区一介闲人。”周彻淡淡说道:“既然是闲人,还是独来独往的好。拖家带口,无论走到何处都不便。”

“也罢也罢。”太后终于妥协,“从小到大,你从来不曾听过我的话,当初你父皇还在世时,也曾经说过,几个兄弟里面,你是最执拗的一个,怕是听不得人言…”“都是过往的事情了。”周彻从怀中掏出一柄木梳来,“这是我在苏州买到的木梳,听说用这把梳子,能让人精神爽利…”

“拿来我瞧瞧。”太后露出了几分笑容,“我儿真是有心。”“母后若是还是什么喜欢的,一并对我说了,到时候也好带回来。”周彻眼波流转,揭开茶盖吹了几口气,饮了半盏热茶,神色也柔和了下来:“母后在宫中也甚少见到外间的景象,我这几年走南闯北,倒是见到了不少稀奇物事,只是不好多捎带的…”

太后幽幽叹息,将木梳小心的收在了匣子里,“你记挂着我,比什么都好!”周彻眼睫微颤,没有做声,只听见杯盖同杯沿摩擦的声音。

“在外头要留心些,别去那烟花柳巷胡混,若是瞧上了哪家的小姐,只管回来同我说。”太后心知无法挽留,索性趁着机会多嘱咐几句:“无论怎样吗,婚姻大事,都是耽搁不得的。”一阵北风,呼啸而过。

“这就要走了?”皇帝不知何时,悄然而入。宽厚的身影挡在了门前,落下了长长的阴影,“这才回来几天?”周彻忙站了起来,“皇兄!”皇帝朝下压了压手,示意他坐下,“怎么不多住些日子?”“左右无事,想着也该四处走走了。”周彻一脸的云淡风轻,“人各有志,我志在如此,旁人也阻拦不得。”

太后眉间一黯。

皇帝却是微微颔首,“男儿是该行千里路,见见世面也好。”话锋一转,“只不过如今你也十六岁了,正是该娶妻生子的年纪,再这样没个根底,岂不是耽搁了?”周彻淡淡的笑:“该来的总会来,不该来的强求不得,姻缘何尝不是如此?”

“母后,我是没有法子了。”皇帝无奈的转向外头,“您看看,怎么说都了无益处。”太后很快掩去了眼中的黯然,笑着打圆场:“说不准在外头走几个地方,就能遇见那好人家的女儿了。只要家世清白,也就别无所求了。”

周彻又端上了茶盏。

太后见着,嘴角微嗡,千言万语,化作了长长的叹息。

苏离怀抱着周衍,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拍着他的身子,哄着他睡觉,口里哼着《虫儿飞》的曲子。说起来便觉汗颜,来来去去,好几日都只哼了这么一首曲子。可那也实在没办法,这是苏离唯一记得的一首童谣了。

怀里的周衍似乎睡得不安稳,不是抽抽小鼻子,活脱脱就像那小白兔一般。苏离只觉怎么看也看不够,心里暗暗想,还是小孩子的世界比较可爱。一旦长大,便是面目全非。细细看着周衍的粉团子脸,不禁遥想他长大后是怎生一副模样。

依照皇上和皇后的容貌来看,这孩子怎么也不能长残了去。说不定这日后就是一妖媚众生的主子。左看右看,越发觉得这种可能性过大,心里溢满了骄傲。

一曲歌谣毕,周衍嘴角还冒着几个珍珠粒大小的泡泡,整个人已沉沉睡去。苏离伸出手指,轻轻戳破了那泡泡,自己一个人玩的不亦乐乎。这宫中实在太过索然无味,总得自己找点乐趣。

飞翠在一旁,见着她神色漠然,与手下动作毫无关联的模样,嘴角不由抽了抽。

苏离将周衍放在炕上,起身活动酸软的胳膊,不经意间走到门外,远远见着长长台阶下,一行人匆匆路过。“那是谁?”随口问门外的小宫女。“从甘泉宫出来的,应当是睿亲王。”小宫女张望了一阵,“兴许是要走了。”

就这么走了?

苏离有些不敢相信。

待到静下心来细细沉思,又觉得心底透出了丝丝寒意。

周彻,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又到底打的什么如意算盘?

“当真是要走了?”苏离不动声色的确认。

“奴婢也不敢肯定,只不过睿亲王每次回宫,不过呆上三五日便会离开,这次应该也是如此吧。”小宫女见她一脸的淡然,也拿捏不准她是一时起兴还是当真深感兴趣,也就问:“要不奴婢去打听打听?”

向谁打听?凭什么打听?

苏离可不兴做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情,漫不经心的摇头,“不必了。”靠在积满了雪的护栏上,吹了一阵冷风,那行人便越走越远,渐渐化作了小黑点,在雪地上只剩下了一串脚印。

“太后娘娘,皇上方才又去过福太妃那里了。”秦姑姑低声汇报。

第九章 诡谲(一)

“由着他吧。”太后略显疲惫,支着下巴半合了眼,腿边两个小宫女拿着美人捶替她捶腿,“虽无生恩却有养恩,说起来,皇上也是念旧情之人。”话到最后,已带着淡淡的说不出道不明的意味。

秦姑姑也就趁机说道:“不单单是福太妃,您看故去的皇后娘娘,皇上生怕有人打小皇子的主意,竟有着那二小姐住到承乾宫,无论怎样,这也是于理不合之事…”“能够从苏家那么多人里面被选中,自然有她的本事。”慵懒的声音透着几分寒意,“不过才十三岁的年纪,就能让皇后刮目相看,全权托付,足以见得她不简单。”

“可是皇后娘娘不是只有这么一个胞妹?”秦姑姑有些难以置信,“总不能让好处落到别处去吧?”“呵——”太后笑着摇头,“素华,你也跟了我多年了,怎么这等事情,还是看不穿?”秦姑姑面色一红,羞赧道:“奴婢愚钝…”

“苏家可不止皇后这一脉,光是燕京城就有好几支,都是尚未出远方的近亲,这几房难道就没有那貌美,年纪又更合适的女子?”太后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论年纪来看,这二小姐可就落了下乘了…”

“太后娘娘英明。”秦姑姑到底在宫中混迹多年,在太后点拨之下也明白了几分,话里就透出几分狠意来:“既然如此,要不要寻着机会,给她点颜色瞧瞧?”“以后看着吧。”太后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吹散茶烟,白荑一般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从现在看来,总算是识时务。”

秦姑姑暗暗记下了,又问:“那福太妃那边…”“不是一向身子不好么?”太后眼睑下垂,“这又是冬季,难保病情不会加重,皇上多走动走动,也就由着他吧。”秦姑姑欲言又止,半晌才呢喃道:“可这样一来二往的,皇上若是和您生分了…”

“我们母子之间这么多年的这点枝桠,你还不清楚?”太后冷笑了起来,“那孩子打小就和我不亲近,谁养的像谁,大抵是随了福太妃那性子了。”话锋一转,“这么多年也都这么过来了,不过我可不止这么一个儿子!”

秦姑姑一颗心怦怦直跳,沉默了良久,仍旧猜不透太后话里的意思。

“素华啊——”太后轻声唤。

“奴婢在。”秦姑姑忙弓着身子待命。

“你跟了我多少年了?”“回太后,有二十四年了。”

“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太后眉头一紧,“当年我还是太子妃的时候,你便跟着我,娘为我准备了四个陪嫁丫鬟,如今还陪在我身边的,独独只有你一个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秦姑姑忙半蹲下身子亲自替她揉捏小腿,“其余三个姐妹都是一等一的聪明人,只有我愚钝,承蒙您不嫌弃…”

“呵——”太后嘴角噙了一抹笑,伸出手去,抚平身前衣襟,慢条斯理的从袖中掏出一串佛珠,“哀家只是在想,如今的苏二小姐,似乎有几分哀家当年的风范。”秦姑姑的手僵了僵,脸色微变,不禁仰面看她,“太后娘娘——”

太后却压了压手掌,示意她不必说下去,“该如何的,还是要如何,你不必多言了。”秦姑姑垂着头,眼中犹残留着丝丝不敢置信。但追随太后多年,对于她的话,一向是深信不疑。一念及此,背脊骨生寒。

“去了福太妃那边么?”苏离含着一块麦芽糖,眼皮也没抬一下,“我知道了。”靠在他胸前的周衍睁着一双大大的凤眼,直愣愣的盯着苏离手中的九州地理志,也许是不大舒适了,扭捏着身子,蹭了蹭。

冬日里唯恐他受寒,穿了不少衣裳,他左右摇晃几下,活脱脱就是个不倒翁。

苏离替他摆正了身子,夹起书页翻了一页,漫不经心的问:“经常去福太妃那里?”“听说是如此。”倚红手里捏着针线,将听来的小道消息悉数说与她听:“听说皇上十岁之前都是由福太妃养着的,二人之前感情甚笃。如今福太妃身子不爽利,卧病在床,皇上每隔几日,总要去探望一番。”

“这样啊——”眼角余光瞟见方氏坐在绣墩上,也就冲着她招招手,“你坐着也无事,不如也来听听。”方氏身子一僵,含笑走了过来,坐在了小杌子上,“这宫里不知道的事情可真多!”

“何尝不是呢!”书页又被翻开一页,“我虽说在燕京城长大,这么多年都在深闺足不出户,充其量也不过进宫几次,也都是拜会皇后娘娘,来去匆匆,对这些事情可算是浑然不知。”说着叹了一口气,“到如今就是两眼一抹黑…”似乎意识到什么,住了嘴。

方氏抿着嘴笑了笑,从她怀中抱出周衍,转到屏风后坐了下来,撩开了胸前衣襟。苏离望着她窈窕的身影,面无表情。一直到外头一道声音打破了暖阁的宁静:“德妃娘娘赐菜!”苏离慢悠悠起身,整了整衣襟,便见正殿中五六个丫鬟立在其中,为首一人手中托着荷花式的盘子。

“这是清蒸桂鱼。”那宫女见她出来,例行公事一般将盘子朝前送了送,“德妃娘娘听说二小姐喜欢吃鱼,特地命御膳房做了新鲜的桂鱼。”“多谢德妃娘娘了。”苏离笑容满面的朝着飞翠看了眼,“正愁着午膳该吃什么菜肴呢!”

飞翠毕恭毕敬的从那宫女手中接过盘子,供在了案桌中央。

“真的要吃吗?”飞翠不无忧虑的看了那盘子一眼。

“怎么不吃?”苏离套搭着眼皮朝里走,“午膳有了主菜,不是很好么?”

宫中的女子,上到贵妃,下到宫女,都极少有吃鱼的。宫女是要服侍主子的,身上沾着腥气自然惹得主子不痛快。贵妃同样是服侍人,只不过换了一种说法,叫做承恩。想要脱颖而出,哪能带着鱼腥气服侍皇上?

飞翠嘴角微嗡。

第十章 诡谲(二)

揭开盖子一看,却是一盘清蒸桂鱼。

苏离也不说二话,捞起筷子,拨开红绿相间的葱丝红椒丝,夹起一块雪白的鱼肉放入口中。肉如凝脂味极鲜,再蘸些许豉油,入口是肉质鲜美唇齿留香,看似轻描淡写,却正好恰如其分,增一分则浓,减一分则淡了。

苏离微微颔首:“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这桂鱼的口味可真是名不虚传。”在这天寒地冻的时节,能吃到名贵新鲜桂鱼,可见得送此菜肴的德妃也算得上是花费了一番心思。

至于到底是为了昭示自己的恩宠,提醒她主子的身份还是其他什么含义,苏离此刻是不愿多想了。反而颇有些小家子气的望着飞翠啧啧称奇:“这桂鱼本就极为难得,又是这个时节,我看这盘桂鱼怎么说也得上百两银子吧?”

“应该是。”飞翠目光微闪,“当初还是夏日的时候,一尾桂鱼就卖到了二十两银子…”

转眼一盘桂鱼去了大半。

碗中的米饭却并不见减少。

黄姑姑在一旁见着,眉宇间就露出几分冷意来。

目光扫过殿中的众人,不急不缓的说道:“虽说是好东西,可是也不好多吃。”顿了顿,又说道:“更何况,有了好东西,也该先给长辈过目才是。”

给长辈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