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在半空的筷子顿住了。

“可是真的很新鲜,味道也极好。”苏离偏过头,略有些茫然的瞅着她,显然是不能理解她话里的意思。黄姑姑眉角微挑,露出一抹古怪的笑来,眼底却流淌过一丝丝寒意,“这宫中还有太后娘娘在上…”

是在提醒她要懂得如何巴结太后么?

苏离努努嘴,转过头,一筷子插在了桂鱼上,将那桂鱼翻了个身,继续大快朵颐。黄姑姑冷眼瞧着,已生出了几分恼意,不过是强压在了心头。绷着一张脸,深深看了她好几眼。见着苏离完全没有转过头来的意思,又恰巧此时周衍吃完了奶水,睁着大眼睛似乎在寻什么,也就迎了过去,示意要接过他。

方氏一时却没有放手,飞快的睃了一眼苏离。

黄姑姑一张脸更黑了下去。

周衍吧唧着小嘴,不时吐出几个白色的小泡泡,半合了眼,昏昏欲睡。

黄姑姑冷道:“给我。”方氏却又朝着苏离的方向看了一眼,才略显几分迟疑的,将孩子递到她手中。飞翠眼角余光瞧着,轻轻用手肘撞了苏离一下。一块鱼肉落在眼前那瓷碗中,溅起了一层油汤。

苏离面无表情,只将眼瞅着那桂鱼,锲而不舍的又夹了一小块放入口中。

飞翠彻底无力了。

只听得周衍清脆的哭声传来。

苏离这才不紧不慢的掏出帕子拭了拭嘴角,又慢条斯理的站起来,转过身,一步步朝着黄姑姑的方向走去,“这孩子却也认生,除了我们几个,任是谁抱他,都只知道哭。”略显几分歉意,伸出手去。

黄姑姑神色一僵。

认生这两个字,可算是深深刺痛了她。在这众目睽睽之下,顿时有些下不来台来。但周衍哭声越来越厉害,只得僵硬着身子,将周衍还给了苏离,讪讪然笑道:“看来我们小皇子也是矜贵的紧,是瞧不上我们这些下人了。”

这句话伤害面未免太大。

苏离不冷不热的应了句:“不过是几天大的孩子,知道些什么!谁的怀里舒服,就往哪里钻罢了。”黄姑姑僵在了原地。苏离已抱着周衍进了暖阁,晃动着他软绵绵的身子,盯了他半晌,一直到他合了双眼,才小心翼翼的托着襁褓,将他放在了炕上。

这孩子难得的乖巧,除了离了苏离会闹腾之外,其他时候都安安静静,不哭不闹,也让人省心不少。或许当真是应了那句话,这世上最能知道人心的,除了历尽沧桑的老人,便是不知世事的孩子。

也只有小婴儿,最能察觉到谁对他是真心实意。

待到众人散去,飞翠不免劝她:“小姐,黄姑姑也是宫里的老人了,又服侍了皇后娘娘多年,您又何必在这等小事上和她闹得不痛快?”“不痛快?”苏离起身,翻来覆去也不知在找些什么,“我没有什么不痛快的。”

飞翠揉了揉眉心:“黄姑姑方才的脸色可不大好看!”

“顺其自然吧。”苏离含了几片绿茶叶,试图祛除鱼腥味,“多做多错,还不如袖手旁观。”“那黄姑姑那边——”飞翠飞快的瞅了瞅周围,压低了声音道:“我看她刚刚好像气得不轻。”“由着她吧。”苏离似乎完全未受其影响,一脸的怡然自得,“迟早会撕破脸,不过是早晚问题罢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

飞翠眼中一黯,长长的叹息:“这样一来,我们在宫中可就没有任何借力了。”

“又不是风筝,要借力作甚?”相比起她的忐忑不安,苏离看起来很是镇定,“主子就是主子,下人就是下人,不是一条道上的人,注定走不到一处。”自家小姐是怎样的性子,飞翠着实有些捉摸不透,垂下头沉吟了半晌,看了一旁的倚红和凝碧一眼。

倚红却很赞同苏离的话,若有所指的说道:“当初皇后娘娘一手将小皇子托付给了小姐,那时候可是只字片语也没有提及黄姑姑和方姑姑这批人…”“你的意思是…”飞翠眨了眨眼睛,隐隐似有几分明白。

但细细思索,仍有许多不明之处,却又不敢开口去问。

苏离吐出茶叶,漱漱口,褪下衣衫,自己半躺在炕上,又开始翻看那部地理志了。翻看次数太多的缘故,封面上已经起了一层毛边。飞翠看了她半晌,歪着头,眉目间满是困惑。

苏离看了一会书,暖阁内光线渐渐黯淡下来,也就搁下书,揉了揉酸疼的眼睛。吩咐在一旁发呆的飞翠:“掌灯。”飞翠身子一颤,从纷乱的思绪里抽出身来,慌忙拿出火折子点燃了宫灯。

明晃晃如同清晨的白雪地。

“飞翠啊…”苏离突然开口唤她。

第十一章 诡谲(三)

“怎么了,小姐?”飞翠飞快转头,一瞬不瞬的望着苏离,似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苏离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有些时候,知道的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话锋一转:“说不准像你这样,才是最好的,正是因为心无旁骛,所以才知道什么是开心啊…”

飞翠愣住,或许是误解了她的意思,急急辩解:“我并非想知道旁的什么,只是觉得小姐似乎不大痛快的样子。”不痛快?

握着地理志的手,轻轻撩开了耳边碎发。

她们之间,隔着上千年的时光啊…

苏离淡然一笑,“我并非不痛快,只是这几日思虑颇多罢了。”飞翠不无担忧的看了她一眼,又垂下头去。苏离只觉得,有些事情,或许在一开始挑明比较好。思忖了片刻,不紧不慢的开口:“你说,皇后娘娘宣我进宫,是为了什么?”

“应当是为了让小姐帮忙照顾小皇子吧。”飞翠睁大了眼睛,“难不成还有别的意思?”

苏离不动声色,“为何偏偏要选中我?”

“小姐是皇后娘娘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啊,大公子又远在边疆…”飞翠目露茫然,又有些没有底气。

“不,我的意思是,为何皇后娘娘,为忌惮到了这样的地步。”苏离目光灼灼,撑起半边身子,放下了手中的书卷。一副要长谈的架势:“这一点,你想过没有?”飞翠想了想,慢吞吞的答道:“是因为不相信宫中的人?”

苏离唇边勾起了一抹笑,“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谁会将才出世的孩子,交给云英未嫁的妹妹。”意味深长的望着飞翠:“有些事情,你日后想想,就会明白了。”飞翠似懂非懂,但眼见着苏离似乎言尽于此,也不敢继续追问下去。

苏离冷眼目睹她的神色,暗暗叹了一口气。

在这宫中,万事都不可放到台面上来说啊。

在这一点上,同样跟着她进宫来的倚红和凝碧,显然比她更能适应。

这宫中的岁月,却除去那些偶尔琐碎的噪杂,便知剩下寂静无声。

日子就这样慢悠悠过去,除了逗弄周衍以外,苏离通常都是足不出户,至于外头流传的那些奇闻轶事,一向是过眼云烟,左耳进右耳出,并不大放在心上。比如今日皇上在何处用膳,又夸赞了谁的才艺,又或者说了些什么话。

地上的人只知道太阳的明亮,殊不知越是明媚的地方,阴影就越大。

皇上无异于是这宫里的太阳。

只可惜苏离素来喜欢夜景,太阳的光芒,不适合她的眼眸。

只不过却传来了一道令苏离很感兴趣的消息:“听说今日德妃娘娘派人送了一对夜明珠给如妃娘娘,过了不久如妃娘娘就宣了太医。”倚红如是说着,垂下的眼睑,看不出半点情绪。苏离难得的透出几分兴致来:“这是打擂台了?”

或许是受了她的情绪感染,倚红也抿着嘴笑了笑,“这个倒不知道,只不过传的风风雨雨的,就连太后那边,似乎也受了惊动。”苏离端着热乎乎的茶饮了一口,单手撑着下巴,百无聊赖的敲着桌面,“有点意思。”

通常苏离关注一件事情,总会有后续事件发生。

德妃娘娘亲自去了一趟凤藻宫,看望据说身体不适的如妃娘娘。而那夜明珠的由来也渐渐被人提起,却是皇上送给德妃的礼物,传闻有两对,出自遥远的天竺国,一颗就价值连城。德妃如此慷慨大方的送给如妃,其中的深意,不言自明。

在这深宫中,苏离大部分之间都是无聊的,也就当做一出悲喜剧来看待了。

德妃固然是炫耀恩宠不假,却也不忘给自己留一招后手,既然是皇上送的礼物,那如妃如斯作为,就有些说不过去了。至于如妃真病假病,已经无人关心了。现如今这么多双眼睛,无非是想要看看皇上的态度。只不过如妃娘娘,或许是真病了。

德妃前去探望的时候,如妃正躺在暖阁内,面色苍白如纸。

而下了早朝的皇上,听闻消息,也踏入了半个月不曾迈进一步的凤藻宫。

苏离煞有其事的听着种种传闻,没多久功夫,这事情便有了尾音:如妃有喜了。

之前所有那些虚惊和坐山观虎斗,都变成了额过眼云烟。

如妃的不适终于有了解释,只是不知那位终于洗脱嫌隙的德妃,如今是何样的心情。

“我们要不要去道贺?”飞翠清点着箱笼,随口道:“说起来,我们带进宫的好东西也不少,不如送玉佛或者人参?”“不必。”苏离慵懒的靠在床头,朝手心呵了一口热气,托着周衍的屁股,轻轻摇晃,“才上身的孩子,还是要避嫌的好。”

飞翠眨了眨眼,会意的点头:“我知道了。”

周衍握着苏离的食指,细细的小胳膊晃来晃去。苏离便从桌上取过红色的小绣球,在他眼前一晃一晃的,吸引他的目光。哪知没晃几个来回,周衍便如同那饮酒之人,醉融融的合上了双眼。

这时候才后知后觉,这绣球似乎是在催眠…

听说如妃怀像不好,太医们来来往往的,活脱脱是在赶场。苏离偶尔站在白色的护栏便,也会看见形色匆匆的太医们,朝着凤藻宫而去。又听说如妃对这一胎十分看重,特地找了得道高僧进宫。

据说属羊的人都要回避。

这下子苏离就再也做不成看客了。

苏离属羊。

看来,这宫中,还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那我们岂不是要搬出去?”飞翠在殿内走了几个来回,忧心忡忡,欲言又止。

苏离慢悠悠的夹起一块蜜汁杏仁,面上的笑别有意味:“谁要搬出去?”飞翠怔忪,“不是要回避?”苏离微挑了眉梢,从倚红手中热锅软巾擦净手指,“我说了要回避了?”说着,也不忘伸出手指,让周衍攥着吮吸。

飞翠可有些捉摸不透了,但见着倚红神色镇定,也就稍稍安定了心。

苏离骨子里都在冷笑,算盘打到她头上来,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第十二章 诡谲(四)

这深宫的日子总是寂寞如斯,冷如冬日的雪花,外头的阳光,也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照不进这深宫的角角落落。

这一潭死水终于起了层层涟漪。

虽说坐山观虎斗,围观深宫轶事一向是苏离孜孜不倦的追求。不过这出盛大的舞台剧,真正轮到她上场的时候,说什么也得好好演上一回,总不能辜负了给她这个机会的如妃娘娘。一念及此,苏离已经是摩拳擦掌,骨子里都欢乐的在唱歌。

飞翠难得见到这番生气勃勃的苏离,一时之间傻了眼。

襁褓中的周衍似是感应到苏离的决心,蹬着小脚,咧着嘴笑,嘴角还挂着一串晶莹的口水。苏离掏出帕子替他擦拭嘴角,揉揉他的小脸蛋,用棉布将襁褓轻轻绑住,“这孩子也活泼起来了。”

飞翠艰难的咽下了一口口水,“小姐,您要带小皇子出去?”

倚红不动声色的上前一步,胳膊肘撞了飞翠一把,嘴角含笑:“小姐放心,我们会好好看着小皇子的。”主仆几年下来,倒也有了几分默契。苏离将凌乱的头发挽了起来,用雪色丝绦松松散散的系住。

眼见着苏离朝着门的方向走去,飞翠忙跟了上去,等到出了承乾宫,才奇道:“小姐这是去哪里?”“甘泉宫。”苏离一步步迈下那高高的阶梯,而后站在最底层往上看,琉璃瓦上,满是皑皑白雪。

“飞翠,你能看见什么?”在这北风呼啸声中,苏离轻声问。

“脚印,还有雪。”飞翠望着两串脚印,偶尔也会有相交之处,更多的时候,却是偏向而行,就好像在春风中摇曳的垂柳枝条。

“那你再看看脚下。”苏离一次次将纷飞的发丝挽到而后,不厌其烦。

“还是脚印。”飞翠目露茫然,不解其意。

“不错,正是脚印。”苏离呵了一口气,面上出现一团白雾,“这就是殊途同归。”飞翠忙低下头去,看着二人重叠在一起的脚印。一时之间,静静无语。而苏离已转头朝着甘泉宫的方向走去,这脚下的茫茫雪地上,又出现了蜿蜒曲折的两串脚印。

飞翠亦步亦趋的跟着,二人到了甘泉宫门外。比起上次来,秦姑姑对她的态度,明显的软和了许多。这正是苏离所不愿见到的地方,不过既然对方投之以桃,自己自然也要报之以李,说话语气也十分的柔和:“不知太后娘娘现在…”

“太后娘娘在诵经,怕是要等一会了。”秦姑姑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她一眼,“也不知二小姐此番前来是为了何事?”苏离便露出几分羞赧来:“我是来求太后娘娘一件事情。”秦姑姑眼中露出了几分困惑。

苏离却没有解释的意图。

不知何时,雪花纷纷扬扬的又落了下来。北风呼呼而过,立在这屋檐下,就很有些寒冷了。转眼前,苏离发梢,肩头,落满了雪花。秦姑姑深深看了她一眼,“要不二小姐去偏殿坐一会?”

“不必了。”苏离凝视那紧闭的雕花木门,一遍遍的数数,上面到底雕了几只喜鹊来着?

秦姑姑看着她不骄不躁的神色,再次想到太后无意间说起的那一席话,心里泛起了涟漪。再次看向苏离的目光,就多了几分复杂,面上却也浮现了几丝尊敬之意,再也没有了从前的轻视和小觑。

“谁在外头?”终于有声音出现,随后木门咯吱一声被推开,从里头走出一个身着藏蓝色衣裳的女子来,乌鸦鸦的青丝很是醒目。“哎呀,怎么是二小姐?”很是吃惊的样子,忙折转身,躬身对里头的主子说道:“太后娘娘,承乾宫的二小姐来了!”

端坐在正东的太后微眯着眼,轻捻佛珠:“请她进来。”

苏离立时走了进去,行礼:“参见太后娘娘。”“坐下吧。”自有宫女在椅子上铺了一层毡子,让她坐下。苏离半侧身子,弱弱道:“此番前来,是有私事要请太后娘娘许可。”太后眉眼不动,不紧不慢的放下了手中的佛珠,“什么事?”

苏离从椅子上起身,而后跪下:“民女自请服侍太后娘娘,只盼太后娘娘能与民女立锥之地…”来之前,曾经想过大段大段的理由,到了甘泉宫之后,才发现,所有的说辞,还不如开门见山。

太后显然没有那样的好耐心听她说故事。

“这是为何?”太后有些诧异,“你姐姐过世之前,不是叫你住在承乾宫?”

苏离刹那间便红了眼眶,“自大姐仙逝之后,我心中时常不安,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唯恐带不好小皇子。太后娘娘也知我年岁浅,不知世事,若是能在甘泉宫中,有太后娘娘教导…”

太后身子朝前倾了倾,吩咐宫女拉着她起身:“这话未免言重了,我不过虚活了这么多年罢了,既然是皇后的遗命,你且安心住着,若是有甚不解之处,只管来此处问我。”说着,露出了慈祥的笑,“哀家在这宫中,也有些孤独呢!”

临了,又意味深长的看了苏离一眼,重重说道:“轻身舞固然好看,怎比得不舍心?”

苏离立刻答道:“民女虽然愚陋,但对小皇子一片赤子之心…”

太后端着茶盏,微微的笑。

这其中的典故,也自有一番来由。

班婕妤自请前往长信宫侍奉王太后,把自己置于王太后的羽翼之下,也就避免了为赵飞燕姐妹所害。苏离至今仍记得她留下的那首诗:新裂齐纨素,皎洁如霜雪。裁作合欢扇,团圆似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飚夺炎热。

这轻身舞,自然说的是赵飞燕。

虽愚陋其靡及兮,敢舍心而忘兹?这句话出自班婕妤之口。

得了太后娘娘的许诺,苏离心满意足,却是云淡风轻的告辞。

太后微微一抬眼,望了她淡然的神色一眼,眼中有一道亮光闪过。

回到承乾宫,苏离只坐在窗前,铺开了宣纸。握着毛笔,迟迟没有下笔。

“小姐?”飞翠轻声唤她,“墨汁滑下来了。”苏离一愣,手中握着的笔,重重的划了下去。“小姐心情似乎不大好。”飞翠出声试探,“可是遇上什么烦心事了?”

“不过是试探罢了。”苏离心事重重,“想不到,倒真叫我猜中了…”

“什么?”飞翠偏着头,“猜中什么了?”

“没什么。”苏离住了口,起身,整整衣裳,离去。

平整雪白的宣纸上,赫然是两个大字:庙算。

第十三章 诡谲(五)

飞翠想了半日,毫无头绪。

一旁的倚红嘴角勾起了一抹诡异的笑:“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呼!”飞翠睁大了眼。

而凝碧却已轻轻揭开那张纸,燃起了宫灯,在明灭不定的火光中,那页纸,化作了翩翩飞舞的蝴蝶。庙算那两个大字,就此消失,了无痕迹。

襁褓里的周衍似乎醒了,瞧不见苏离的踪影,黑溜溜的眼珠子直转。飞翠忙将他抱了起来,轻轻晃了晃他柔软的小身子,柔声哄道:“是不是饿了?”周衍自然是不会回答,只不过下身,骤然暖和一片。

飞翠身子一僵,哭笑不得:“小皇子尿了!”

倚红冷着一张脸,从一旁的篮子里翻出棉布,替他换下了裤子,又将棉布隔在了裤子里。周衍小小的屁股就像剥了壳的鸡蛋,光滑柔嫩。让人见着就忍不住掐上几把。众人自然是不敢这么做的,能够这样肆意妄为的,也只有苏离一人。

偏偏小皇子似乎就吃这一套,任由苏离掐掐捏捏摸摸,只知道半合着眼,咧着嘴,看起来竟有些享受。

苏离披着一身寒气,慢悠悠的晃了进来,而飞翠怀中的周衍,见了她,身子立时就开始扭捏,跃跃欲上。好在他身子轻又小,飞翠也不至于抱不住,却仍是不安,唯恐不慎将这小皇子摔了。

苏离伸出手指,在周衍下巴处挠了挠,逗得他吃吃直笑,便有口水顺着下唇滑落。替他擦净了口水,一把接过,柔声问:“有没有听话?乖不乖?”周衍万事不知,只知道咧着嘴笑。

苏离捏捏他的小鼻子,垂下头,用自己的,蹭着他肉呼呼的小脸蛋,而后抱着他坐在了书案前。窗外是纷飞的白雪,从苏离进宫当日起,便从来不曾变过。这冬日是如此的漫漫无期,令人看不见尽头。

苏离微微出来会神。

这次以退为进,固然是为了从生肖冲突里脱身,更多的却是想探探这位太后娘娘的口风。

果不其然,太后对这宫中最得宠的如妃,似乎不大待见。

这也是自然,德妃和如妃之间的明争暗斗,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而德妃乃是太后的亲侄女,无论如何,在太后心中,都占据着一席之地,爱屋及乌,同样,也恨屋及乌。那样太后对于当初的皇后,是作何想法?

斯人已逝,这个答案,苏离或许要许久以后,才能知晓。

怀中的周衍已按捺不住寂寞,挥舞着小手在她脸上乱抓。好在他指甲也是软软的,也不长,也不至于叫苏离破相。“这坏习惯,得改!”苏离恨铁不成钢的拍开他的小爪子,“再这样抓下去,小姨就会影响这宫中美貌的平均值,知不知道?”

周衍似懂非懂的呛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