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离总觉得今日的周彻,有些不在常态,事实上,连她自己,也不知是怎么了。

周彻此人一向惜字如金,但今儿个同她说话,无不是长篇大论,有些时候,还刻意的解释,好像在隐瞒什么,又在遮掩什么。这种感觉,令苏离陌生而游离,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候。

“都给了我,不好吧?”苏离强笑了笑,打趣道:“倒不如刻几块玉佩挂在身上,太后见了也欢喜。”“前几日才刻了一块。”周彻将腰间挂着的那块玉佩解了下来,放在她手心,“你看,和你的羊,是一块玉刻出来的。”

他的指尖,带着些许的凉意,触碰到了她的手。

也不过是一秒钟的功夫,却叫她全身上下,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苏离越发觉得自己失态,抿着嘴,不敢再多说一句话。但握着那暖暖的玉佩,忽而生出了唏嘘之感。她记得看哈利波特之时,哈利的魔杖,和伏地魔的魔杖,便是出自同一只凤凰的尾巴。

而她的羊,和他的玉佩,出自同一块玉石…

苏离也不知自己到底在乱七八糟的想些什么,心不在焉的将那玉佩打量了好几眼,微微颔首:“做工很精致。”除此之外,再找不出一句话。而身旁的人,不知何时,靠近了一步,就那样居高临下的,望着她柔白的手心。

三道清晰的纹络,横贯手心。兴许是周彻的目光有些炽热,以至于苏离觉得自己的手心都有些发烫。而他轻轻的呼吸,一遍遍的吹拂在她耳侧。苏离大呼不妙,两个人,这样近的距离,会不会太…

太过亲密。

他们不过是在宫里萍水相逢的两个人罢了。

或许从前他见过幼年时的苏离,但,那并非现在的苏离。苏离暗暗默数,她和周彻,总共见过多少次面?五六次,七八次?真正意义上算起来,以前见面,也不过匆匆说完几句话,一直到上一次在九天阁,才算踏出了第一步。

周彻似乎并未觉得这距离有什么不妥,反而轻声问:“你可还有什么喜欢的?我命工匠去雕出了送给你。”语气平常,再自然不过。苏离也说不上心中是何感想,但就是觉得不对劲。周彻那样冷清的人,为何会突然之间,待她这样好?又为何,会想要送她玉?

由不得苏离不多想,这若是现代,算是正常的人际交往。但是搁在这个时代,让苏离没来由的想到了一个词:私相授受。她为自己瞬间想到的这个词感到羞赧不已,或许周彻只是无意识的一句话,就让她走神到九霄云外,着实有些不大像话。

于是苏离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倒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有这块羊,已经极好了。”算是婉拒了他的赠送。周彻倒没有多说什么,二人之间,静默无言。一直到微风拂过,有石榴花,落在她发梢。

那片石榴花极轻极轻,苏离并未察觉。但一抬头,险些撞上周彻的下巴,而他的目光,有些痴迷,就那样落在她的发梢。苏离下意识的便摸了一把,手心正沾着一片火红的石榴花瓣。

只听得周彻啧的一声,“可惜了…”这种气氛,实在令人难以自在。

苏离脑子里有些乱,只想尽快离开这地方,让自己好好想一想,整理纷乱的思绪。也就微垂下头,行了个礼:“承乾宫怕是还有些事情,我这就要告辞了。”“别走!”身后传来急促的声音,而后,她的手,被另一只大手握住。

苏离愣住,僵在原地,没有动弹。

“苏离,我们成亲吧。”周彻如是说。

苏离整个人都懵了。

她用了好一会,才消化了这句话的意思。这算不算是古代式的求婚?

霎时间,心乱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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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料峭(三)

凤倾50,凤倾 第五十章 料峭(三)

她清楚的记得,就在不久前,她曾经亲口在周彻面前提过,她一定要找一个爱自己的人。否则,就是苏楼这做大哥的,也无权支配她的婚事。那时她虽然是有感而发,但确实是内心深处最为真实的想法。那时也相信,苏楼不会干涉她的婚事,必然要等她或明示或暗示已经等到了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这或许就是上头没有长辈,最为自由的地方。

苏楼的婚事,也是由他自己做主,只是可惜,落到了那样的结局。苏离私心里曾揣摩过,他对陈家小姐或许没有多少喜欢,但那必然是他所能选择的大家闺秀中,最合适的一位。苏离也毫不怀疑,在婚后,苏楼会对陈家小姐很好,纵然是举案齐眉,至少能相敬如宾。他或许杀伐果断,对敌人毫不留情,但对身边的人,不管怎样,总归是不会亏待的。

念头闪过,唯有叹息。斯人已逝,如今念起这些,已是心中微痛,难以言喻。

周御和苏楼,终究是决裂了吧。

犹记得在宫中初见周彻时,就在那宫墙下,他投来的冷冷一瞥,说不清的嫌恶和厌烦。而见到周御之时,就见识到了他的轻狂,两人直接就动起手来。她原以为这一生或许和这二位都只能算是萍水相逢,只是想不到,周彻竟然会向她求婚。

没有想象中的面红耳赤或是拂袖而去,苏离只是回头,很平静的看着他,“为什么?”周彻一怔,似乎有些愕然,没有料到她会问这样的话。嗡嗡的,不知该说些什么。苏离颇有耐心的立在原地。盯着自己真紫色的鞋面。

她的要求其实很简单,只要周彻,肯说一句,他喜欢她,就足矣。

微风拂过,撩动她额前的碎发,迷住了她的双眼。在这石榴花海中,阳光明媚的那么不真实,苏离那颗潮湿的心。就这样沐浴在艳阳天,只是,终究是有了挥之不去的阴霾。“没有为什么。”周彻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句句都格外清晰:“若此生不遇。则年华殆尽皆徒然。”

苏离脑子里砰的一声。绽开了满天的烟花。

若此生不遇,则年华殆尽皆徒然。这句话,那样深深的打动她。

只是。她不明白,她和周彻,不过寥寥几次见面,为何会令他生出这样的情怀。

但是她不想再去追问了。

就问了这么一句,她想,她已经动容了。

“我想回去想一想。”苏离不敢直视他的目光。只是垂着头,“这事情太突然了。”周彻倒是没有再说什么。甚至连失望的神色,都没有,而是很平和的看着她,眸光里涌动着说不清的暗流,只低低答道:“好。”

苏离这时才发觉,他的手,还握着她的手,而一片艳红的花瓣,就落在二人相握之处。

这或许,是命运的巧合?

一时之间,苏离竟舍不得抽出自己的手。他的手,乍碰上去,微冷,但久了以后,便会有一丝丝暖意,萦绕在心头。苏离暗暗想,或许是这个春日,寒意料峭,令她,舍不得这片温暖。但仍旧是咬牙抽出了自己的手,不动声色的行礼,而后转身,告辞。

一路上径直出了风荷别院,仰面望向那明媚的日光,顿觉有些耀眼。

这时才觉得有些可笑,明明是有人求婚,她却没有表露出半点的波澜和激动,和那些感动到痛哭流涕的女子截然不同,她反而觉得有些沉重。

而后再回头,看着那风荷别院四个大字,顿觉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寂寥席卷心头。

这个地方,是用来关押失宠的妃子的,他怎么会选在这样的地方?

她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看过的句子:纵然与子并肩,终究无法与子偕老。他们注定无法走到白头。那时她正是青春年少,读到这样的句子,也不过一笑而过,但如今,却觉得深深的哀愁。

她不过想找一个人,一辈子,就这样,白头偕老罢了。

苏离和许多普通的女子一样,期待爱情,但是又怀疑爱情。就好像年少时,人人都会梦想出现一个白马王子,但最后会渐渐发现,骑着白马的,除了王子,还有唐僧。这世间的种种事端,谁又说得出为什么呢?

如果今日向她求婚的是个普通人,自然,普通人也不会这样大刺刺的直接问当事人的意思,而是应当派媒人前去提亲。若是普通家庭的人,苏离或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烦恼,这件事情,原本可以轻松许多。

但是偏偏,那个人是周彻。

苏离有些可笑的,觉得这个人,也只能是周彻,除了他,谁还能这样坦然的对她提起?

至少在她接触过的那些男子里,从没有过这样的一个人。

她觉得苏楼是一个谜团,笼罩在层层迷雾里,她正想要拨开那层迷雾,而那迷雾,却已将她团团笼罩。周彻,是否真的喜欢她?她自己,又是否对周彻有萌动的感情?

她一遍遍的问自己,却得不到一个答案。

甚至而言,从利益的角度来说,她都没有把握,无法计算。

诚然,周彻是睿亲王,又是太后最为宠爱的幼子,但这些年一直在外游山玩水,也就是近些日子才突然回来,便再也没有离开燕京城。苏离隐隐觉得他的回来,不是没有理由,或许已经察觉到了不久的将来,会有一场变故,所以才要提早做好准备。

但是苏离不知道,他到底是站在哪一边。

他和周御,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但现在的苏家,明显是和周御划清了界限,不可能再有什么来往了。甚至而言可以说,苏家只会支持一个人夺嫡,那便是二皇子周衍。在这一点上,苏家和周御,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未来的某一天,可以想见,不是周御死,便是苏家亡。

二者之间,已经没有缓和的余地,彼此,也都没有了退路。

而苏离一旦嫁给周彻,那周衍,苏楼,又会如何呢?苏离可以毫不自夸的说,现如今在宫中,只有她自己才是周衍最大的助力,在宫外,肯死心塌地的,也只有苏楼。因为他们是亲人,他们身上,同样流淌着,苏家的血脉。

同样的条件下,周彻,会作何选择?

霎时间,苏离觉得这春日的风,吹拂着人心,寒浸浸的。

苏离的眉头,拧在了一起,以至于连倚红不知何时静静跟了上去都没有察觉。她的脚步有些迟缓,失了往日的轻快和自然。一直到倚红放重了脚步,跟了上去,她才回过神来,“有人跟着吗?”

“没有。”倚红咬了咬下唇,低声说道:“看样子,睿亲王在这宫中,眼线不少。我跟了你一路,从来没有发现这条路,这样的太平,想必是沿途都有人暗暗守着。”苏离微微颔首,并不觉得如何吃惊,反而觉得理所当然。

于是她用最平静的语气说道:“方才,睿亲王,想要和我成亲。”“什么?”倚红双目圆睁,嘴唇微张,似乎听见了最难以置信的奇闻一般,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你说的是,叫周彻的,睿亲王?”

苏离瞥了她一眼,不动声色的点点头,“嗯。”“这世上,就没有能从你手下逃脱的男人。”倚红笑得眉眼弯弯,托着下巴,若有所思的将她从头打量到脚,“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又聪慧可人,哪里是那些庸脂俗粉可比?”

苏离嘴角一抽,“我记得之前在苏家,你也这样称赞过别人。”“横竖都是那几个词,用来用去,可不就重复了?”倚红丝毫没有被抓包的尴尬,反而有些暧昧的冲着她挤眉弄眼,“这下怎么办?你到底是选择邪魅狂狷的景王爷,还是冷冷清清的睿亲王?”说到这里,自己高兴的停不下来,手舞足蹈,“依我看,还是睿亲王比较好,你看看他那皮相,绝对是千里挑一,不,万里挑一…”

周彻的确生得一副好皮相不假,但配上倚红这语气,这神情,顿时有些,异样的味道。

不过,听见周御的名字,苏离还是脸沉了下去,“日后,不许再开这样的玩笑了。”倚红知道她动了真怒,吐吐舌头,忙收住了话头。不时偏过头,查看她的脸色,半晌之后,才轻声说道:“我从前看着景王爷看你的眼神,还以为他会赶在睿亲王前头的…”

苏离自嘲的笑,“那必然是你眼神看差离了,他看我,只会咬牙切齿,何来的半点情义?”

倚红见着她神色有些不对劲,涌到舌尖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

回到承乾宫以后,苏离立刻修书一封,亲手交到了倚红手中:“这信若是不能亲手送到大公子手上,立刻销毁。”婚姻大事,总要问问苏楼的意见,毕竟现如今,他是苏家真正的掌权人。但同时又对他的病情大感担忧:“若是顺利回到苏家,顺带帮忙瞧瞧大公子的病…”

倚红知道其中的轻重,接了信便匆忙离宫。

苏离自用过午膳后便一直在等待她的归来,哪知一直到太阳落山,那个熟悉的身影,还是没有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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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章 料峭(四)

凤倾51,凤倾 五十一章 料峭(四)

却说这厢里,倚红出宫以后,一路上出乎意料的顺利,反倒是叫她有些没底。待到马车缓缓停在苏家门前,便可见两边垂首待立的小厮,比从前多出了几倍。倚红心知今时不同往日,也不以为意,但心里总没有个定数,仿佛这平静得有些不成样子。

小厮知道她是苏离的丫鬟,忙殷勤的迎了进去。

倚红一路上走一路上问:“大公子的病,如今如何了?”那小厮看了她几眼,脸色很是平静,只淡淡说道:“主子的事情,我们做下人的,如何知道呢?”看来苏家上下口风极紧,无论是谁,也不好吐露消息的。

倚红心知肚明,添了几分心安,随着小厮去了正院,又在外头一阵好等。

看着那架势,应当是周彻派去的大夫进了院子,倚红也不心急,只在屋檐下耐心的等着,目光不时飘过院子里的众人。一片忙碌景象,但没有人发出半点声音,想来是怕惊扰了苏楼养病。倚红不由微微颔首,想到苏家家风如此,也有些感叹。

苏楼常年在外征战,难为这下人们还能如此收敛,真真是难得。

这其中固然有苏离的功劳,更多的,却是这位苏家大公子的好能为。

倚红想到这些日子以来的波折,不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苏楼的婚事本就一拖再拖,好容易到了二十岁出头,说中了陈家千金,哪知就闹出这样的事情!虽说现在依旧有不少人家看中苏楼,但眼看着苏楼病了这一场,也不知到几何时,才会再次说亲。

不时有丫鬟端着药罐进进出出。等了约莫大半个时辰,才有大夫模样的人。匆匆从里面出来。趁着他迈出门槛的空隙,倚红匆忙瞥了一眼,那大夫穿着土黄色的衣袍,衣袖很宽阔,须发皆白,很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里头就有和倚红熟识的丫鬟走了出来,“是二小姐来问信了?”倚红微微颔首,含含糊糊的说道:“二小姐在宫里担忧的了不得…”那丫鬟也没有拦着,迎着她进了正房。迎面而来的就是药草味。屋子里暖洋洋的,之前的几株冬青树,都被搬了出去。

倚红不由暗自叹息。

苏楼一向不喜欢屋子里有旁的味道,连服侍他的丫鬟。都不能戴香囊。到如今这满屋子都是药香,怕是难为他了。经过层层帷幕,才见到了苏楼。十来个丫鬟静心静气的守着。一派肃然光景。

如倚红所料,苏楼的脸色很不好,惨白如纸,不到一个月的光景,已瘦了一大圈。微垂着眼,靠在床头。里衣松松垮垮的,露出姣好的锁骨。倚红就低眉顺眼的走了上去。唤了一声:“大公子!”

苏楼慢慢睁开了眼,目光扫过屋子众人,似乎在搜寻声音的来源。但在瞥见她之后,混沌的眸光顿时变得厉然起来,直勾勾朝她望来,挥挥手:“你们都下去。”满屋子的丫鬟们络绎不绝的退了下去,只听见衣裙摩擦的窸窣声。

屋子里瞬间便空落落的。

倚红就低着头,走了过去,从怀中掏出苏离的亲笔书信:“大公子,这是二小姐给您的信。”

苏楼并未立刻接过,反而轻声问:“在宫里遇见犯难事了?”“没有。”倚红摇摇头,“小姐吩咐,这封信,必须亲自送到您手上。”他眼中满满的都是寒意,“难不成你们小姐自作主张,连我的话,也不肯听了?”

他千叮呤万嘱咐,让苏离无论如何都不要出宫,也不要让自己身边的人卷入这场风波中,一面横生事端,到头来,苏离还是派了倚红出宫。倚红心知如此,也不忙着解释,只低声道:“我们小姐,有事情要请大公子定夺。”

苏楼这才接过了信,匆忙瞟了几眼,又细细看了一通。

倚红一直垂着头,维持着半屈膝的姿势。自然也不敢去察看他此刻的脸色,但听着这口气,想来是不会太好的。到底是忍不住,偷偷瞥上一眼,就见他合着眼,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那模样,倒像是睡着了。

哪知苏楼看完了信,只冷声道:“将灯移过来。”倚红吁了一口气,忙端着灯盏递到他跟前去。下一秒,苏楼将信纸靠近了火焰,转眼间那页信纸就化成了一堆灰烬。

“你回去吧。”苏楼将头偏向青纱帐子一侧,明显的不欲多谈。他现在正在病中,倚红哪里敢过多叨扰,只得告辞。一路上不时揣摩着苏楼的意思,终究是得不出什么,只待回宫同苏离商议。

马车缓缓前行,倚红几乎是打起了十分的精神,唯恐出什么乱子。好在这一路和来时一样,没有半点风吹草动。苏离在宫里却是等得心焦不已,久久不见倚红归来,未免有些胡思乱想。一会担心她被周御的人拦下来,一会又担心周御会借此大做文章,只是面上不大好露出来罢了。

一直到倚红袅娜的身影出现在了视野里,她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也股不多许多,亲自步下了台阶,迎了上去,“怎样?“都还好。”倚红紧绷着的神经,在看到苏离的那一刻,也放松了下来,“这一路都很平静,没有什么岔子。”

苏离就携了她的手,二人到了私下里无人之处。

“大公子,对这门亲事,怎么说?”没有含羞带窃,没有面红耳赤,更没有忐忑不安。有的只是淡然和平和。

“我进门的时候,屋子里有不少人,大公子见了我,便屏退了众人,接过信以后,却是什么话也没有说。合着眼,就靠在那大迎枕上好一会,半晌才悠悠开口,却是将那信烧了。”倚红脸色有些古怪,“大公子这态度,是不是不大想插手?”

苏离脸色微沉,沉吟着没有说话。

“大公子初见到我,脸色很不好看。”倚红又加了一句:“看样子,是着恼了。”不用她说,苏离也可以想象当时的场景,苦笑了笑,“大公子对己对人,一向如此,若不然,也不会病成那个样子。固然有底子的缘故,焉知又不是忧心太重?”

倚红低下头,抿着唇,没有说话。

苏离已长长的叹息:“也罢,也罢,他的意思,我也明白三分,这事情,我自己拿主意。”

坐在内殿中,苏离摊开了宣纸,握着笔杆,在半空中悬了半天,一直到一滴黑墨凝在笔端,落在雪白的纸面上,也迟迟没有下笔。倚红就在一旁磨墨,低声问:“怎么了?”苏离苦笑着摇头,面上有一闪而过的凄凉之色,“我原本是想写下这门亲事的利弊关系,终究是无法下笔…”

这时代,通常来说,女人的婚姻,只有一次。在前世,她也不曾出嫁过,甚至没有恋爱经历。到了这一世,第一次有人求婚,却是发生在这样的状况下。想到此处,便有些难过。她多么希望,能够简简单单的遇上命中的那个人,然后平平淡淡的过完这一生!

只是,她和周彻的这桩婚姻,从一开始就参杂了太多的杂质,谁又知道最后是什么光景?

可是,她有选择么?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她的婚事,不要说是自己,就是苏楼这个做大哥的,怕是都无能为力。周彻只要和皇上或者太后说上一声,他们其中任何一位开口赐婚,她都没有办法拒绝。事实上,她也没有理由拒绝。如今这样的处境,再想找到一个真心相爱的人,根本就是痴人说梦。既然都是一样的结局,倒不如坦然接受,倒给双方一个美好的开始。更何况,苏离并不讨厌周彻,甚至对他颇有些好感,这已经可以看做是极好极好的美事了。

打定了主意,苏离反而没有先前的那种烦忧了。接下来,就是要考虑将来的事情了。

她现在十四岁,若是能够拖上一两年,也不是没有办法。横竖皇上也不过就是这几年的光景了…

苏离再次修书一封,命倚红送到了苏家。

和上次一样,苏楼没有回信,甚至没有命人来传只言片语。

不过苏家也传来了好消息,在大夫的悉心调养下,苏楼的身子出现了好转。这已经是最大的喜讯了。苏离心头不觉一松,正寻思着该如何将她的想法,委婉的传达给周彻,就见上头的那个小宫女,再次到访:“主子请您在九天阁一聚。”

倚红深深瞥了她一眼,待她走后,立刻和苏离交换了一个眼色,“你当真决定了?”苏离重重点头,没有半点犹疑,“我不后悔。”倚红默默的望了她好一会,才叹道:“外人看上去锦绣花团的地方,里头生活的人,只当是过着神仙一样的日子,谁能想到会是这般?身不由己。”

苏离的脸色却很平静,微微一笑,“我并不觉得委屈,从现下看来的人来说,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周彻已经是最好的选择。说不定,到最后会是我捡了便宜,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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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料峭(五)

凤倾52,凤倾 第五十二章 料峭(五)

空气里唯有轻叹声。

若说苏离不难过,那必然是自欺欺人,可是内心深处又觉得,周彻会待她好。

这算不算是她自以为是的直觉?

苏离暗暗叹了一口气,对镜整理了衣裳,将松斜的发髻拢了拢,只插上一朵山茶花,便独自去了九天阁。和冬天的时候截然不同,九天阁附近,开满了桃花。在那潋滟的粉色花海中,那人一身白衣,慢慢回过头来,而后伸出了手:“阿离。”

一切都美好的像一场梦一般。

苏离没有推脱,一步一步,将手放在了他的手心,上面一层薄薄的茧,修长的手指,将她小小的手包住。苏离从未想过二人能有这么快的进展,但既然打定了主意要嫁给他,这些小动作也无可厚非,也不矫情,想了想,才轻声问:“身为王爷,理当是养尊处优,为何手心会有薄茧?”

周彻轻笑了一下,低着头看着二人相握的手,表情很是愉悦,“我多年习武,难免如此。”说着,将她的手握得更紧,“这事,苏大将军,知道了么?”苏离心中顿时涌出了说不出的感觉,呐呐道:“知道了,不过没有说什么。”

周彻微微颔首,似乎早料到如此,“我想和你去一趟苏家,你认为如何?”苏离一愣,“为什么?”对面的人氤氲如雾的眼眸中闪现着一种复杂莫名的情愫,“我想要得到你大哥的同意。”苏离怔住,静静的望着他的眼睛,试图从他脸上能找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这是在意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