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不过是个凡界的臭孔雀!你敢打我!”阿滨回过神来,气得身子都抖了:“我定禀明百花神君,请天帝将你捉拿——”
我没那个耐心听她叫嚣,便又扬起手,阿滨惊恐的后退一步,不过我的手还没落下去,便被人上前来攥住了。
芳淮沉下脸道:“你言语无状也就罢了,怎么还动手伤人。”
你们既然不对,本参精也很生气,为什么不可以打人。当然我是懒得与他探讨这个高深的问题的,他只攥了我的右手腕,于是我将闲着的左手抡了出去。
——啪!
啧啧,声音就是没有右手打的清脆。

一连挨了两个耳光,阿滨气得反而说不出话来了,只是双手死死捂着面颊。芳淮挺身将我与她隔开,正欲言语,我抬起头恶狠狠的剜了他一眼。
芳淮一怔,不知为甚,却松了我的手腕,
我甩了甩袖子,掏出一块锦帕来擦着他握过的地方,一脸嫌弃:“今日我骆欢在此言语无状动手伤人,二位若高兴,尽可让百花神君上报给天帝,我倒想瞧瞧他要怎么主持公道。”
阿滨面色微变。
如今这事儿说起来,天帝不曾动作,还是瞧在百花神君的面上,否则待骆时方出关了,于情于理九重天都说不过去。便是天凡二界知晓我动了手,也不会有谁敢怪罪。
至于芳淮,虽然我最想抽的是他……可惜极乐岛我眼下还惹不起,便算他此时已不需要再对我动手,也须防着他的暗算。
不过此处是战神殿,晏非一直在旁看戏,他就是想做些什么,也得顾及绯上神君。
这个闷亏他二人大约是吃定了,我神清气爽的道:“你二人要幽会,也要挑着些地方,别脏了我师父的杏林,不然……抽你还算客气的。”
阿滨再也听不下去,旋身跑了,芳淮极快的瞥了我一眼,随即紧随其后。

我乐颠颠的望着他二人的背影,一时间忘记旁边还有个看戏的。
“久闻苍梧渊王女美丽端庄,温善可亲。”晏非在后面凉凉的道:“今日一见……嗯,想来传闻总是有些偏差。”
我咳了一声,不自然道:“……人善被人欺嘛。”
便是骆欢太过温善可亲,才会教人欺负到了如此地步。我念及她,心下不由十分难过,垂下头半晌没有言语。
晏非不知何时走到我身侧,忽然道:“既还未放下,何必故作洒脱?”
我怔了一会儿,这才明白过来,他以为我这副黯然的模样是因为芳淮那厮。这误会可忒大了,我又不能解释说我压根儿一点也不难过,便只好搪塞道:“你误会了,我方才难过是因为……是因为……”
我嗫嚅了一会儿,忽然灵光一现:“是因为父君的伤势。”
眼下婚约危机已解,天凡二界都盯着我这桩事,芳淮定然不敢轻举妄动,是以最关键的便是让骆时方早日出关了,为骆欢主持公道重塑仙身再踏平极乐岛拔光那群凤凰的鸟毛全靠他!
可惜我不过是株一千年道行的参精,搓破头皮也想不到什么好法子,这晏非是绯上神君府上的,大树底下好乘凉,没准知道些什么也说不定。

“若有父君在,极乐岛焉敢如此欺负我苍梧渊?”我惆怅的望着远方:“倘若父君能早些出关便好了。”
他半晌没有接话,我顿了顿沉不住气,只好咳了一声直接了当道:“晏非兄,你可知道什么好法子?”
“我一个小小的护林仙,能有什么法子?”晏非淡淡道:“恐要叫王女失望了。”
虽然我只不过是一试,但听他如此说,仍是忍不住心中一沉。大约是我面上失望的情绪过于明显,晏非瞧了我一会儿,忽然道:“不过孔雀帝君受伤闭关一事,我也曾听神君说过几句。”
我立时殷切的抬起头:“怎么说?”
他眯着眼似是回忆了一会儿:“以孔雀帝君的修为,轻易不能伤之,然伤之也轻易不能愈之。放眼这天下至宝,许是只有三界神物才能助他。”
我心中咯噔一下,三界神物……苍梧之泪已被夺了去,宝血玲珑便不说了……难道我要去跪求天帝将百花琉璃盏借我一用?
“……只是三界神物牵系着三界的元气命脉,也不得轻易动之。当年孔雀帝君闭关前,绯上神君也曾让他用苍梧之泪恢复修为,便被他以此理由婉拒。”
晏非停住言语,眸光落在我脸上,漆黑幽深得慑人心魄,仿佛能将人生生看穿。我自然不能让他知晓苍梧之泪已经被夺,便做出一副黯然模样:“父君如此说,我自当遵从,不然动用了苍梧之泪,便是他提前出关来……也定然不会高兴的。”
他顿了顿,收回目光:“原来如此,我还道王女为了孔雀帝君什么都肯做。”

我当然什么都肯做!若我手上有那劳什子苍梧之泪,便是骆时方不吃我也给他硬塞嘴里!问题是我没有啊嘤嘤嘤。
周遭一片静寂,便在我偷偷的打那百花琉璃盏的主意之时,晏非忽然笑了笑:“既然王女忧心于此,不如随我去见神君,你既是他的弟子,他定然不会袖手旁观的。”
我心中咯噔一下,连忙摆手:“不必不必,师父日理万机,又忙着与魔界的战事,这点小事就不麻烦他老人家费神了呵呵——”
“这样啊。”晏非望着我眯起眼:“大约是我多心,总觉得王女很不想见到神君呢。”
“哈哈哈哈,晏非兄真爱说笑。”我心头中了一箭,掩面开始胡诌起来:“师父他老人家胜仗归来,又吃过酒宴,定然需要休息,我怎好这个时候去打扰……”
晏非沉吟了一瞬:“你说得不错。不过我忽然想起来,神君已去天宫了,这会儿不在殿中。”
……
为毛觉得他是在玩我。

“王女已出杏林,今日之事,我亦不会对神君提起。”晏非朗声道:“在下还有些事,咱们就此别过。”
然听闻绯上不在此处,我反而不着急走了,便出口询道:“呃……不知晏非兄欲往何处去?”
晏非瞥了我一眼:“奉绯上神君之命,赴司命殿查一些东西。”
司命殿啊……司命殿!
便是我这小小的参精,也知晓这天界的司命殿,乃是三界之中最为神秘的地方。司命神君掌管三界生灵的命格,并保护其按照命数而行,任何泄露与改命之举都是禁忌。便是司命殿,非有天帝的手谕,一般神仙也是不得入内的。
我顿了顿,忽然福至心灵。
先去瞧瞧孔雀帝君的命数,万一他过个几年就出关了,那岂不是省了好多事。万一还有几千年,我也好做些打算,请求天帝也好绯上也罢,总要教极乐岛那群鸟人都秃了毛!
“好不容易上一次九重天,自当多游走一番,恰好我也想去司命殿那边,晏非兄带我同行可好?”
“天界美景何其多。”晏非一双美目眨也不眨的看着我:“王女若想去司命殿,可从御花园绕去,一路柳暗花明美不胜收。”
……咳,不跟着你,我哪知道那劳什子司命殿在哪。
“实话与晏非兄说,虽你我相识不久,然言语甚欢一见如故,晏非兄才貌三界罕有,令人不由生出结交之心……”我诚恳的拍着马屁,十分豪迈的道:“我想与你同行,只不过是想与你多相处些时辰……还望晏非兄不要拒绝。”
这言语由一个女神仙对一个男神仙这般说来,忒热情,忒大胆,忒直接……可惜当时我对男女之情一窍不通,是以没有察觉晏非颇有些微妙的面色。他似是怕我再说出什么更奇葩的言语来,咳了一声便转过身,我便乐颠颠的跟了上去。

路上没再遇见其他仙友,我与他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倒也相安无事。
不过两柱香的功夫,司命殿已在眼前。
我眯着眼望去,大约这九重天的烟雾加起来,也没有这司命殿来得缭绕,大约很能衬出神秘肃然的氛围。便是门口站着的两个小童,神色都木然不变,显得很是沧桑。
晏非递交了手谕和名帖,一个小童接过匆匆进了大门,我正抻着脖子观望,忽觉晏非回过头来,便迅速深沉的望着远方:“晏非兄你忙吧,我就在外面随便转转。”
他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还未说什么,恰巧那小童归来,二人便一起进了大门,只余一个小童在门口继续做沧桑状。

那小童绷着脸瞧着我,神色很是冷淡。
我来回踱步,正寻思找个什么由头跟他搭话,便听不远处一阵窃窃私语。
“战神殿何时多了这么个美貌的男神仙?”
“方才他一笑姿容,简直……啊我不行了不行了。”
“啧啧啧,数日前你还为那凤凰太子大婚伤心得食不下咽,这会儿就变心啦?”
“那绯上神君威风八面一身煞气,我都不敢多瞧,这位神官瞧着斯斯文文,却不像个武神呢。”
“我知道我知道!曾听瑶池那边的姐姐说,战神殿的杏花林有位护林仙,生得是闭月羞花的俊啊!”
“就是他么?”
“有机会,定去神君那偷瞧他的名讳……”

我蹲在一旁接话:“他叫晏非。”
几个仙婢吓了一跳,方才她们三个躲在石像后面偷瞧晏非,在他走了之后在此议论,却没注意我便蹲在一旁的烟雾里。
“你是哪家的仙子?”一个仙婢立时警觉。
我站起身礼貌道:“在下苍梧渊王女,骆欢。”
她们怔了怔,随即彼此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视线。我做出一副惆怅神色:“庆功宴后,我与晏非兄杏花林偶遇,他知我心情不佳,便一起出来走走……”
此言模棱两可,仿佛我和晏非已熟识多年一般,且我二人确是一起来的,这便消了仙婢大半戒心。果然她们面色一缓,齐齐对我施礼:“还请王女在此相候。”
“经此一遭,方知造化弄人,命数一事,实在难以捉摸。”我长叹一声:“我明明应已看透,却觉身在迷惘不得解脱。”
几个仙婢都露出一副“你不用说了我们都懂”的怜悯神色。
“还请几位姐姐帮忙,我想求见司命神君。”
“这……”一个仙婢面露难色:“若无天帝手谕……”
“我只求一见,便在此处等候,若神君无意见我,我这便离开,不让姐姐们为难。”
几个仙婢回过头去窃窃私语。

只是通传,又不贸然进去,并不算坏了规矩,此时我正是人人同情的八卦核心,想来她们也不会拒绝。
至于司命神君会不会见我,那却不重要了。
趁她们转过身商量的功夫,我极快的从袖中掏出一个纸人,吹了口气。那纸人落地瞬间变作我——也就是骆欢的模样,与此同时,我噗地化成一只灰蛾,落在一个仙婢的裙摆上,想来这么多烟雾,她就是有火眼金睛也瞧不见。
纸人什么也不说,忧伤的做远目状,十分令人信服。
我趴在不住摆动的衣摆间,觉着我只区区千年道行便这般聪明了,委实可歌可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