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态度很欠揍,然我亦喜欢直接一些,便正色道:“父君闭关已久,我要离开苍梧渊一阵子,这期间不能没有主事之人,你出面吧。”
骆倾灯想也未想便哼笑一声:“当年父君封你为王女之时,你二人怎未想起要我出面?”
我耐住性子缓道:“我是你的姐姐,于情于理,我都应是王女。眼下事关苍梧渊安危,你莫要使性子。”
“他偏心你的,也不只封王女这一件事。”骆倾灯站起身来,面上的假笑不见了:“从小到大,无论我做得多好,他称赞的……也永远只有你。”
我开始有些脑袋疼:“父君所为暂且不论,但我从未待你半点不好,你何必迁怒……”
“我就是迁怒,我就是讨厌你,你那未婚夫婿被人拐了,我觉着大快人心。”骆倾灯顿了顿,面上闪过一丝幸灾乐祸的冷笑:“我倒要瞧瞧待父君出来了,知道你的这桩婚事给苍梧渊惹出了多大的笑话,他可还会赞你!”

我面色一沉,心头火苗蹭蹭向上蹿。
“便是说,我让你出面主事,你不答应了?”
骆倾灯没有回答,一脸“你才反应过来么”的冷笑。
“好,很好。”我也笑了:“你住这地方甚好,却没有苍梧悬洞来得开阔,从今晚起,便去那里住个百八十年吧。”
苍梧悬洞是苍梧渊关押罪人的地方,景色……嗯,当然很开阔了,那里施了咒法,罪人上不去下不来,几百年鬼影都见不到一个,想想都很艰苦。
骆倾灯微微变了面色:“你……你无权关我!父君他都不曾——”
“我是王女,你忤逆我,我便有权关你。”我复又对她笑了笑,随即长袖一甩转过身:“来人——”
言语未落,我衣襟一紧,却是骆倾灯紧紧捉住了我的胳膊。她扁着嘴气得不轻,却没有再言语,大约也拉不下脸服软。
不过还是小孩子脾气,吓一吓就害怕了。
“过去那些事情,你若不服,就该助我让父君出关,然后亲自去质问他,躲在这里算什么本事!”我端出姐姐的架子,冷声道:“你连这点勇气都没有,拿什么跟我争。”
骆倾灯呆了呆,松开手,半晌回过神来,抬眼看着我犹疑道:“你……你怎有些不一样了……”
我心中咯噔一下,方才怒气攻心,不知不觉间暴露了我的本性,是有点嚣张。
“姐姐我从来都是这个脾气。”我利落的溜进花海,远远丢下一句:“你才知道么!”

交代好苍梧渊余下的诸事,我终于准备动身了。
临行前,我对着铜镜思量再三,决定给自己换个低调的皮相。然变脸这么一个简单的小法术,如今却怎么也不起作用,大约是因为骆欢的关系。那是她耗尽气力所施的最后一个法术,我不过区区一千年道行,自然无法破解,只要她的真元还在我体内,怕是我要一直变作她的模样了。
虽然我更喜欢自己原来的皮相,却也不如何在意,待孔雀帝君出关为她做得一个合适的仙身,一切便可皆大欢喜。
在我短短的百年时光中,曾蹲墙角听几只麻雀讲起,凡间有一样神奇的物事,叫做易容。
于是我复又唤来几只麻雀,沉声道:“我要易容,与原来的样貌相差越大约好,最好瞧不出我是谁。”
几只麻雀面面相觑,皆化身为小童,对我七手八脚的捣鼓了一番。
片刻之后,我望着铜镜中缠了几圈轻纱只露出眼睛的模样点了点头。
……
嗯,果然瞧不出我是谁。

旋身瞬移的本事我不太会用,便保守的选了遁地的法门。此行我要拿天帝和绯上想要的东西,定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便也就避过了各处的土地仙,一路未停。
是以这般三日过去,到了韦陀岭的时候,我一脸菜色的从地里钻出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累得口干舌燥。
这是一处林地,不知离韦陀镇还有多远,我正想着要找个人问上一问,不远处的小径便晃过了一个人影。
上苍果然还是站在正义的我这边。
我急忙跟了过去,那人挑着扁担,大约人至中年,穿着粗布衣衫,似是商贩,至于他是卖什么的……我向他扁担两头的筐里扫了一眼,却就此再也收不回目光。
又大又圆,紫中泛红的大李子,在日光闪耀着动人的光晕。它们整整齐齐的摞在一起,叶子边缘还携着新鲜的露珠,散发着淡淡的果香。
我咽了下口水,眼神渐渐直了。

于是我大约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要找他问路,只是下意识的跟着他,眼睛死死黏在李子上。那小贩也不是木头,片刻之后就察觉到了我的存在,只是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仿佛越走越快了。
一炷香过后,前方迎面走来一个人。
那是个妙龄女子,大约十七八岁年纪,身后负了一柄桃木剑,乌黑的秀发在脑后挽了一个道姑发髻,即便道袍宽大粗陋,却依然掩不住她眉目间的清丽之色。
以凡间的标准来说,这女子可算作一个美人儿。然我只是远远的瞥了一眼,便即刻收了目光,相比之下,还是两筐李子更加吸引我一些。
可惜下一刻,那小贩扛着李子迅速跑向那女子。
“仙姑救我!”他声音已带了哭腔:“这……这有个怪人!”

怪人?在哪?
我停下脚步四处张望,不远处那道姑上前一步,盯着我细细眯起眼睛。
眼下我脑袋上缠着数层轻纱,又满身浮灰颇为狼狈,的确有点怪。我反应过来,连忙摆手:“误会误会,我只是想吃——”
“李子”两个字还未落下,那道姑柳眉倒竖,立时抽出背上的桃木剑,气势汹汹的攻了过来:“妖孽,有我昆仑派除妖师玉求瑕在此,休想吃人!”
人有什么好吃?我避过她这一招,蹙起眉解释道:“我没想吃人。”
“休得狡辩!”她又发起后着,几个招式过后与我擦肩而过,忽然冷笑起来:“还说不想,你涎水都浸出来了。”
……
这个误会,不得不说有点忒大。

“我只是想吃李子,你别缠着我!”
我愤怒的一回头,诺大的林地早已空荡荡的只余我二人。那小贩大约趁我们掐架的功夫,早就趁机逃之夭夭——当然,也扛走了那两筐李子。
眼见没了指望,我心中忧伤,也懒得再与那玉求瑕多做纠缠。岂料她挺剑拦住我去路,哼了一声道:“我数里外就察觉了,你非常人……究竟是什么东西?”
……
你才是东西呢,你全府上都是东西。
本参精是一只货真价实的妖精,然我生在仙家之地,自然与那些红尘俗世中的妖魔鬼怪不同。且眼下我身上有骆欢的真元,外人瞧来,便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孔雀仙。
仙凡二界之中,凡界人和物若想成仙,必是历经百般坎坷与漫长修炼。而天界诸神,大多生来便是神胎,灵根深重,向来不大瞧得起凡界修成的仙。说起来,他们之所以独独对苍梧渊这般客气,也不过是瞧着孔雀帝君的情面而已。
这道姑方才说她是昆仑派的,那昆仑山的祖师爷,乃是凡界成仙的一脉传奇,骆欢曾也拜访过他几次,仔细说来,与苍梧渊也有些交情。

我思量了大半天,觉着身份不好搪塞,但也不能对她说太多实情,便避重就轻道:“我乃凡界的一个小仙,听闻韦陀岭异象,奉命前来查探。”
“你休想欺我。”玉求瑕显然不信:“我虽一届凡人,也在昆仑山见过不少神仙,大的小的胖的瘦的,位列仙班的都有,便是没见过你这样的。”
想来我这般猥琐的行头,是不太有神仙风范。
我颇觉难缠,此时欲要遁地而走,她定然纠缠不休,索性便将轻纱都摘了下来,露出骆欢那副妩媚的姿容,诚恳道:“现在可像了?”
玉求瑕怔了怔,面色一凛:“还是只有道行的狐狸精!”
……
我嘴角抽了抽,正欲再说什么,便忽觉眼前一黑额间一痛。
玉求瑕掏出一张符纸,不知念了句什么决,迎面糊在了我的额头上。

她一击得手,大喜道:“现形吧!妖孽!”
微风徐徐而过,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与她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啊,我有仙牌……”我利落的撕了符纸,玉求瑕眼睛直了,大约还未见过哪个妖怪能这般随意的触碰她的法术。
还好我准备充分,从骆欢的房中搜出了仙牌带在身上。这玉求瑕既然是昆仑派的弟子,自然可以辨别仙牌真假。她呆呆接过那刻有孔雀的精致金牌,翻转过来,露出了后面“苍梧渊”三个字。
片刻之后。
“原来是苍梧渊来的孔雀仙子。”她挠着头,神色颇有些尴尬:“这个……我道法太浅,有眼不识泰山……还请仙子宽恕则个……”
“好说好说。”我摆摆手,做出一副亲切模样:“玉姑娘是韦陀岭生人?”
“是,我家乡在此处,自昆仑山学有小成之后,便回来瞧瞧。”她从善如流的答道:“我回来已有半年,一直十分平静。只是近日来韦陀镇妖怪忽然猖獗,却不知与仙子所说的异象是否有关。”
自然有关,梼杌之灵这等万年难求的宝物,定是谁都想要。我眼珠转了转,立时打起了另一副算盘。既然我要打探梼杌之灵的下落,有这么个本地的除妖师同行,岂不事半功倍?
我咳了一声:“大约韦陀岭异象与妖怪猖獗脱不了干系,咱们便一起去瞧瞧,替天行道保护百姓,找出异象根源如何?”
玉求瑕十分爽快的便同意下来:“有仙子相助,那是再好不过。”
我觉着这称呼颇让人不好意思,便笑了笑道:“你唤我参……参精就行了。”
“不愧是仙家中人,名字也别致,莘菁,莘菁……”她赞赏的道:“我便依着凡间的规矩,唤你一生莘姑娘吧。”
……
她的脑洞是不是有点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