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龙朝将小刀一扔。太史阑注意到,第一次见他,他挂在腰带上的那个精致木偶,已经不见了。

她也不动气,双手据膝蹲下身,看着龙朝的眼睛,“嗯,行,那跟我上城作战。”

“不要!”

“不要你参战,给我掠阵。”

“不要!”

“有人保护你,李扶舟。”

“不要!”龙朝的声音像惨叫。

这一声出,两个人都静了静,太史阑唇角弯了弯,龙朝嘴角抽了抽,随即双肩一垮,喃喃道,“遇见你,我就只有完了的份…”

太史阑盯着他眼睛,“做个人偶来,像我的。”

“能不要太像么?”龙朝神情顾忌。

“可以。”

“立即给我做出来。”太史阑大步走开,走过街角时,忽然道,“做完了你去做完了你去城南大牢,负责看守那里的囚犯,那里你什么不想见的人都见不到。”

龙朝立即舒了口气。

随即他站起身,掸掸华丽而破旧的袍子,眯着眼睛,看了看城门的方向。

龙朝的速度果然很快,一个时辰后,一尊太史阑木偶已经搬上城头,和她一般高,手臂和腿还可以活动,穿上她的衣服后,和真人果然有几分相似,虽然容貌刻得僵硬了些,但在黑暗的城头,倒也不大看清楚。

龙朝那个猥琐的,不知道是报复还是咋的,送上来的木偶是光身子,好在他胆子还没大到敢于刻出太史阑木偶重要部位的地步,木偶身材平平就是个木头人,不过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在木偶胸部位置,正好有两个木料的天然漩涡图形,远远看起来就像…胸。

一堆人围着木偶啧啧称奇,发现这一点后,都不敢表示出异样,装出一脸木然,太史阑远远在城头看了一眼,没什么表情,众人以为她没发现,刚松了一口气,就听见她对苏亚道:“通知一下龙朝,城南监狱西大牢那边锁听说上锈,让他去换一下。”

苏亚也便去了,这事儿也没人在意,不过很久之后,有人听说,龙朝在做城南大牢牢头时,去西大牢重犯区换锁的时候,因为不小心,被一个爱好男风的大盗抓进了牢中险些吃了,他拼死拼活几番挣扎才逃了出来…

当然这是后话了,似乎和一脸无辜的太史阑一点关系也没有。

木偶最终还是穿上衣服树在了城头,这时候也来不及再让龙朝去做个没漩涡的,太史阑总以为这不过是临时举动,不过她没想到的是,这个木偶,安然渡过了战火,留在了北严,并在很多很多年以后,作为传奇人物留下的最可宝贵的重要纪念品,陈列在北严专门建造的大帅庙内,供无数人膜拜瞻仰,据说摸摸胸还可以求子,以至于经常有良家妇女半夜爬墙进庙偷摸…

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很多很多年后,伟大的太史听说木偶还在北严时,曾经眯着眼睛说过这么一句话。

“尼玛,那个猥琐木偶,早知道叫龙朝重新刻!”

当然,这更是几乎所有人都没听懂的后话了…

树在城头穿着戎装的“太史阑”,脚下有移动滑轮,时不时出现在城头,或者各种可能射到的角度,招得西番的箭和矛,一阵一阵不要钱般地射。

每次西番射累了,太史阑木偶也就不见了,西番见太史阑屡屡出现城头心生怀疑了,太史阑木偶就“忽然中箭”,引得他们兴奋,再来一遭。

西番稍微停息进攻的时候,李扶舟便带几个轻功好的下去拣箭拣矛,太史阑瞧着,很快就有近万支箭。众人除了李扶舟,其余人并不清楚她要干什么,但好在现在太史阑甚有威权,她作战的思路也新鲜狡猾,众人干劲十足。

“我累了要补觉。”等到箭差不多了,太史阑忽然道,“从现在开始,那些射上城头的断箭,以及我们自己用坏的武器,都运到戍房里修补。”

不等众人质疑,她返身钻入戍房,众人见她终于知道休息都觉得欣慰,只有城头上也同样一直没睡的李扶舟,忽然转身看了她一眼。

大批断箭残弓被运到戍房内,一堆工匠茫然地等待修理,但门关上后,內间的小门开了。

“拿来。”

弓箭在工匠们手中只过了一下手,便到了太史阑那里。

四面无窗的暗房内,堆成山的弓箭内,太史阑生平第一次开始大批量的”复原“。

残弓在弥合,断箭在重组,一支支残箭经过她的手,齐齐整整恢复如常。

小门紧闭,两只大竹筐在等待,太史阑挥手如拨弦,指尖飞拨,一支支完好的箭飞入筐中,渐渐堆满。

外头的喊杀声渐渐听不见,头顶一线小窗里走过日光又换了月光。

大批大批的断箭废弓运进来,再通过那些工匠的手完完整整运出去,那些工匠都是挑选过的性子沉默老实的人,也事先得到过嘱咐,都默不作声,有的还在弓上象征性地镂上自己的标记,以示确实是自己修理完成,一开始工匠们以为太史阑本身是修理神匠,当里头完整的弓箭武器越来越多越来越快地递出来时,所有人眼底都有了惊异之色,他们的呼吸收得更轻,步子越发收敛,动作却越发的快,面对小门的每个姿态,都充满了尊敬和膜拜。

太史阑却开始觉得有点头晕。

她曾以为她的异能与生俱来,不须耗费任何精力,但真正大批量无休息地使用,她渐渐也开始感到力不从心。

如果不是这段时间,一直按照老曹和容楚给的方法在修炼,精神意识越发强大活跃,她早就支撑不住。

太过努力的“工作”,让她头痛而虚软,精神微微有些恍惚,手上动作慢了慢。

忽然想起那天喝完鱼汤后睡了一觉,醒来时看见李扶舟躺在她身侧一人远的地方。

彼时黄昏最后一线光芒恰恰收拢,霞光远去落一抹夜的暗色,背对日光的他眉目不太清晰,撑肘支额,遥遥而静静地看着她。

她有点刚睡醒的茫然,忽觉那一刻的他,沉默而远,那一个支肘相望的姿势,似乎已经千年。以至于落了尘世的灰,再被山风默默拂去。

“你说了梦话。”他说。

“嗯。”她用鼻音回答,心里却有些奇怪,她的嘴是蚌壳,平常话都不多说,居然会说梦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