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了!反了!”边乐成忍无可忍,大喝:“箭手,射!”

乌光渡越,嗡一声攒聚而来,直奔邰世涛后心。

“砰。”邰世涛冲出门的那一刻,立即反手带上横栏栅门,夺夺连响声里,大部分箭矢都钉在门上,却也有少量的箭穿过栅栏缝隙,呼啸奔向邰世涛。

邰世涛头也不回,直奔系在辕门外的马,他人缘好,和马厩的军头也有好交情,调的是最好的一批马。

“啪。”一声微响,一支箭越过其余箭矢,狠狠插上邰世涛肩头,巧巧地穿过他皮甲缝隙,钉在他肩骨上,出箭人此中高手边乐成亲自出手了。

邰世涛还是没有回头,脚尖一掂,身子斜飞而起,看起来就像被箭穿透带飞,明眼人才能发现,他竟然借着箭势纵跃而起,身影一闪,终于掠上马背。

他身子刚刚落在马上,便毫不犹豫一反手,拔下了肩头箭,鲜血飞溅,带着肉屑的倒钩箭头,被他狠狠掷在地上。

四面忽然无声,被一个少年的决心和坚毅所惊,连边乐成都怔在那里,忽然大叫:“邰世涛!你这是为什么!”

“我的恩人!我的姐姐!”邰世涛也大叫,“困在北严!”

“那你也不能这样!你这是死罪!”

邰世涛忽然回头。

这少年一路闯关,拼死夺门,始终不曾回首,此刻回望的眸子黑白分明,倒映这一刻熊熊的火光。

“我是男人,我是军人,我是她的兄弟。”他缓缓地,一字字道,“我曾无能为力,任她为人欺辱;我曾临门发誓,永生为她依靠。”

“你知不知道你这是触犯…”

邰世涛举起马鞭,直指边乐成。

他肩上鲜血汩汩而下,手臂却平直如刚。

“人各有志,无需以生死相胁。你们尽管在屋里慢慢商议如何放弃北严,你们尽管马上对我的背影放箭。”邰世涛声音清晰,和这山间松涛呼应,“我要救她,现在。有种你们成全我死在马背上,头向北严!”

一霎那的窒息,万军仰望马背上流血,却依然昂首直指主帅的少年,忽然忘记呼吸和话语。

邰世涛更不停留,平举的长鞭落下,啪地甩在马身上,骏马撒蹄而去,激起一片深黄灰尘如送别烟花。

没有人放箭。

箭手们虽然还端着弓箭,却将弓悄悄往下挪了挪。

一个副将跺着脚大骂,跺了好一阵子,跺到看不见邰世涛的马后灰之后,才急急问:“将军,我们去追?”

边乐成久久地站着。

这驻守西凌多年的老将,眯着眼睛看着邰世涛背影,眼神微微激荡。

苍老的眼眸里,倒映多年前的沙场叠影,似乎也有这样的一骑绝然去,有这样的热血作别语,有这样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勇气,有这样虽万死而不改的决裂。

那些深埋在风云岁月里的光艳,今日似乎在他人身上重现。

沙场岁月催人老,不过眨眼间,又是英雄少年红巾扬。

边乐成似乎听见身体里什么东西在瞬间崩毁,却又有新的喜悦在悄然滋生。

他转过头,眯了眯眼睛,忽然道:“追什么?”

“啊?”

“北严那边战况不明。”边乐成悠悠道,“世涛年轻,需要历练,虽说冒险了些,但让他带人去探探军情,做个斥候先锋也好。”

“是!”众将答得分外大声干脆,“总将英明!”

“等下记得出兵记录添一笔…”边乐成开始负手慢慢往回走,“老咯,记性不好…该去睡了,都睡了吧,啊?”

“是!”

人群散尽,远远马蹄声远去。

黑暗里老将回首,目光里星火闪耀,望定北严。

…孩子。

但望你成功。

第七天,北严定安城门的火光映亮半边天色,忽然增兵的西番,开始让已经精疲力尽的北严城渐渐难以承受。

七天了,北严人凭着这年久失修的孤城、凭这三千军上万百姓、凭那点可怜的粮食,和莫名其妙修好的武器,明明第一天第一战就会被打垮,然而七天十几战之后,他们依旧站在自己的城墙上。

西番的兵也疯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竟然在最不可能的境地,遇见这样一块难啃的骨头,眼看突袭下城的计划已成泡影,夺北严后顺势南下的大计也因为这七天的耽搁变得渺茫,不用斥候查探也知道,后路必然已经被截,现在他们也是背水一战,夺下北严,才能以此为据点,休整补充,再次突围。

城上城下,所有人都在鏖战,在那些浴血的厮杀、拼命的搏击、不断的抵抗、刀入刀出的机械动作里,所有南齐人心里都模模糊糊闪过一个念头。

为什么没有援兵!

为什么近在咫尺的天纪上府两大军营不出兵!

为什么连西凌行省都不出兵!

为什么他们不仅不出兵,甚至没有派兵截断西番后路,以及包围西番对其形成压力,以至于西番军队,竟然还能绕过两大营进一步增援,给北严雪上加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