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副困倦的模样盯着身旁的丫鬟:“太晚了,我不等了。”

那延缓看着眼睛都睁不开的弦月:“那姑娘明天再来吧,说不定明天公子自己就想通了。”

一脸的天真,就和她的想法一样。

两个人先后离开,弦月却并没有走,而是找了个墙角躲了起来,直到那引路的丫鬟离开,四下无人,她才重新走了出来,沿着原来的小径向里边走去。

越往里走,树木就越是茂密,郁郁葱葱的,像是春日刚抽的绿芽,郁郁葱葱的,弦月看着拦在眼前一排排的大石,足足有两米高,每两块之间隔开不足一米的距离,十分整齐的并列着,围成一个圆形,而中间,全部都是树,高大的低矮的,粗壮的还有些只有手指的粗细,随着夜里的清风舞动,不停的变换着,那靓丽的绿色在夜色下折射出闪闪的金光,炫目的刺眼。

弦月背靠着大石,眯着眼睛,看似悠闲的模样,那眼神,却迸射出锋利的寒光,她笑了笑,蹲下身子,低着头,围着大米高的大石转了圈,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块手上大小的石头,她放在手上掂了掂,朝着石阵最中间的位置扔了过去,在半空中划出抛物线般的弧度,砰砰砰的爆破声,十分的清脆,却又像是被压抑着的,正中那些低矮的灌木一颗颗倒下,弦月满意的拍了拍手,踩在那些已经倒地的树木,足尖轻点,很快走到了另外一头,然后,她感觉到自己的眼睛在瞬间睁大,她觉得自己好像来到了一个世外桃源,不属于冬天,也不属于战事一触即发的周朝。

到处都是盛开的蔷薇花,紫色的,白色的,深红色的,而其中开的最盛当属蓝色,房门前的一大片全部都是,而那些只有半腰高的树木,点缀着这七彩艳丽的颜色,越发衬出花的娇媚,而正前方的位置,是一大片的湖泊,湖泊的三面堆砌着假石,而那些石头并不是杂乱无章的,站在弦月这个方向看过去,就是一朵盛开的蔷薇花,弦月换了个位置,从反面看,依旧是一朵盛开的蔷薇,巧夺天工,不外如是,而另外一边有一座长长的石桥,桥的尽头是一处两层高的竹屋。

这真的是白展堂的住所吗?难道是她走错地方了吗?白展堂真的是白战枫你的父亲?

这样一个能把自己的小院装扮成恰如世外桃源般的男子,她真的很难将她和做事一根筋,啰啰嗦嗦的白战枫一起。

弦月收回自己惊叹的眼神,每一处屋子屋檐下都挂着大红的灯笼,灯笼上饰着不出是什么颜色的蔷薇花,而正对着花的是一棵大树,主屋的房间,灯是燃着的,对着院子的窗子也是打开的。

弦月走到门口那个,台阶摆满了蓝色的蔷薇,那样深邃的颜色,就像是深不可见的漩涡,蓝色的蔷薇,绝望的爱情。

蹲下身子,伸手,对着花瓣,这准备撷下一朵,只听到吱的一声,正对着自己的房门突然打开,白鳌一身蓝衫,从里边走了出去,精锐的目光,像是锋利的匕首,直直的落在弦月身上,灯光映衬下,还能明显感觉到那残留着感伤。

弦月笑了笑,手上顿住的动作却并没有停下,直接上指尖的花掐下,放在鼻尖闻了闻,对着白鳌笑道:“很香。”

白鳌推门,走到弦月跟前,看着院内的花海,在看到那些稀疏的树木时,那冷峻的眸光放柔,最终落在弦月手中拿着的蓝色蔷薇花上:“那是晚晚最喜欢的花。”

慕容晚晚,白展堂的夫人,也就是白战枫的母亲,才貌双全,是当时闻名天下的一代侠女,嫁给白展堂之后便淡出了江湖,之后不知所踪。

弦月跳过调节,走到白鳌跟前,弓着身子,态度是绝对的恭敬,脸上的态度带着些讨好和谄媚:“白老爷子。”

白鳌完全将弦月的笑脸忽视,遥望着漆黑的夜空,紧绷着脸,脸上的皱纹缩成一团。

弦月走到他的身后,顺着他的视线,看着那浓的化不开的黑夜,似乎在等待些什么。

过了好半天,白鳌突然转过身,那精锐如刀一般的眼眸刻在弦月的脸上,那苍老的声音却染上了几分无奈:“非去不可吗?”

第八十二章:交易

弦月看着眼前满头白发却依旧精神矍铄的白鳌,没有应声,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那清澈眼眸一片的坚定,表明她无法撼动的决心。

不到黄河心不死,而对她来说,就算是知道黄河水势滔滔,势不可挡,可纵然是粉身碎骨,她还是会奋不顾身的跳下去,这是她的选择,因为只有这样做了,将来她才不会后悔。

白鳌取过弦月手中拿着的蓝色蔷薇,在门口的台阶处随意的坐下:“展堂和枫儿一样,都不喜欢呆在楚国,不喜欢呆在白府每日与那些官员应酬,一直在江湖上游历,他与晚晚是一见钟情,回来就让我去慕容府提亲,慕容氏当时是武林的大家族,我们白家在楚国威名赫赫,两家门当户对,他们很快成婚,新婚燕尔,第二年就有了枫儿。”

弦月静静的看着白鳌,在他的旁边寻了个位置坐下,沉默不语,顺着她的视线一同遥望着漆黑的夜空,她知道身边的人想要找个倾诉的对象,或许是因为压抑多年,也或许睹物思人,想要找个人说会话。

“其实是我害了枫儿,展堂是因为我才出了事的。”

白鳌叹了口气,这些话他好几次都想对白战枫说,可每次开了口,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五国诸侯,楚国是最弱的,白家留下祖训,若是能解死亡谷之谜,就可以得到巨大的财富,振兴壮大楚国,这个秘密就只有历代的当家才能知道,楚王骄奢淫逸,大臣贪图享受,楚国岌岌可危,那段时间展堂见我一直愁眉不展,自告奋勇,当时展堂的身手在江湖是数一数二的,与前武林盟主念安霸师出同门,两人的身手不相上下,我一直以为他可以的,还重金聘请了江湖中数一数二的江湖高手,没想到他还是葬身在那个地方,江湖上说他不知所踪,但是我知道,他死了,死在那个地方。”

白鳌转了转手中的蓝色蔷薇:“那个时候,枫儿才五岁,晚晚依言在这个地方等了五个月,其实不需要五个月,第二个月我们就知道结果了,那段时间,她天天陪着枫儿一起。前一天晚上她还温柔的搂着枫儿睡觉,第二天一大早穿了条蓝色的裙子,打扮的像个少女,她对我说的那些话我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她放心不下我,更加放心不下枫儿,她是个无可挑剔的好媳妇,我当时觉得不对劲,也没有细想,中午的时候,下人说少奶奶不见了,我心里一惊,等跑到那个地方的时候,在山崖边上发现了她的绣花鞋,上边就是蓝色的蔷薇花,我知道,五个月的时间,已经是她的忍受极限了。”

白鳌的模样十分的伤感,弦月总觉得,他也有属于自己的感情经历,要不然对扔下白战枫的慕容晚晚来说,不会如此的体谅吧。

弦月双手抱着膝盖,抬头看着白鳌,见他半天没有开口,才坐直身子,用力的咳嗽了两声,凑到白鳌跟前:“白老爷子。”

白鳌侧过身,眉头皱起,那含着沉痛记忆的眸光迸射出冷厉的寒光,明显的不悦。

弦月笑了笑,单手撑着地面,挑眉微笑:“你不希望我和白战枫在一起。”

她盯着白鳌,含笑的眼眸万分的笃定,态度却是万分的诚恳:“您肯定知道我为什么会去死亡谷。”

弦月顿了顿突然站了起来,很是不雅的拍了拍屁股,转身对着白鳌:“我是凤国的公主,我的心里就只有我凤国的太子,还有他肩负着的凤国,如果将来有一天我一定要让我做出抉择的话,牺牲的必定是楚国还有白战枫。”

“您的孙子是什么脾性,您心里清楚,如果他和我在一起,如果我动了利用他的心思,且不说他能不能知晓,就算是知道了,他会怎么做,想必您老的心里和明镜一样。”

白鳌仰头盯着弦月,一双眼睛险些喷出火来,恨不得将她燃烧,弦月站在他的跟前,挡住玉湖那边射过来的灯光,雪白的肌肤在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我和白战枫不合适,他应该找一个温柔贤惠的女子,一心为他,有配得上白家人的身份,有智慧有手段,能替白战枫处理好白家的一切事务,这样的女人,才能让白战枫担得起白家的责任,才能让白家继续在这纷乱的天下屹立不倒。”

弦月的声音,一字一句,白鳌保持着仰头的动作,此刻的弦月,自信而又从容,眼前的这个女子,她是了解枫儿的,他忽然间有些明白枫儿为什么会为她如此,可正是因为这份明白,心里却是更加的无奈,眼底的怒火消去,却多了一份赞赏。

“白老爷子,我成为不了那个女人。”

弦月蹲在地上,定定的望着白老爷子,白鳌收回眼底的赞赏:“你这是利用枫儿与我做交易吗?”

那口气,带着明显的斥责,弦月的脸上却依旧是浅浅的笑容:“我是个为达目的可以不折手段的女人,今天可以背着白战枫来找白老爷子你做交易,明天我就能为了凤国把整个楚国给毁了,我是为了我哥哥去的,白战枫为我做了什么楚国人尽皆知,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三长两短,这件事也就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而已,我哥哥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不会责怪你们的,白战枫对我只是一时兴起,只要我消失一段时间,或者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他就会彻底把我忘记,担起白家的重任,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白鳌没有说话,用一种近乎审视的眼神盯着弦月,在心底叹了口气,这是个冷静而又聪慧的女人,凤国的公主,身份尊贵,符合白家媳妇的每一个标准,而且枫儿还喜欢她,无论是白家还是枫儿本身,这都是最好的选择,可偏偏她的心却不向着枫儿,而那些优势,一下子就变成了劣势,因为身份尊贵,所以能驾驭的了楚国,因为枫儿喜欢她,所以也会对她事事顺从,而她的机智聪慧,更是会将白家的男人踩在脚下,白家的男人,一生或许会有很多女人,却只会对一个女人动情,哪里会那么容易淡忘忘怀,甚至与另外一个女人生儿育女。

白鳌同样从地上站了起来,与弦月面对面的站着,他的身子笔直颀长,站在更高的台阶,居高临下,浑身上下散发着冰寒而又让人不敢违逆的气息,森寒而又慑人:“我不会告诉你。”

不同于白战枫的歇斯底里,白鳌的口吻近乎平静,可两个人的口吻却又是出奇的肯定,完全没有半分回旋的余地,而下边白鳌的话更是证实了弦月心里的想法。

“站在长辈的角度,我确实不喜欢你,枫儿他太在乎你了,可我却看不出来你有半分喜欢他,甚至是在意,我担心他付出太多的感情,可到最后,却什么都没得到,甚至还被你利用,你能消失,那求之不得,但是我不会告诉你,你说得对,枫儿他能为你如此,是你自己执意要去死亡谷的,就算发生了什么三长两短,凤久澜也不能对我们做些什么,但是我不能告诉你。”

“因为我,枫儿失去了父母,就算我再疼爱他又如何,这些年他一直不在白府,他跟在念安霸身边吃了很多苦头,他情愿一个人在江湖闯荡,也不愿回楚国,你是他喜欢的女人,我不能把你往死路上推,你是心甘情愿,但是我不能让枫儿恨我,你利用他,伤害他,他还能承受得住,如果他心爱的女人被他最亲的人害死的,如果伤心伤害无法避免,我只希望将伤害降到最低。”

褪去方才重重的锋利,此刻的白鳌前所未有的真诚,仿佛就算得到了全世界,但只要白战枫不幸福,他白鳌也就不会开心。

弦月的嘴角始终上扬着,忽然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到白鳌的手上:“白战枫他有一个好爷爷。”

就算没有父亲母亲,但是这个世界上还有真正关心他的人,深爱着他的念小鱼,一直关心着他的白鳌,还有他的那些师兄师弟们。

白鳌低头看了一眼,锋利的眸扫向弦月,却见她负手而立正是白战枫在清欢殿送给她的新年礼物,白家秘库的特有的钥匙。

“这个东西不属于我,你替我还给白战枫,然后让他交给将来白府真正正正的女主子,是个男人就该挑起身上的责任,至于我,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是生是死,他能忘记就忘记,不能忘记就永远将我放在心上好了。”

言罢,转身拍了拍手离开,那潇洒的背影,仿佛她已经办成了心底想要完成的事情。

白鳌盖上手中的四四方方的小宝盒,单手轻握成拳,重重的道了声:“站住。”

弦月转过身,却见他那张冷厉严峻的脸上居然露出了尚算亲近的笑容:“小丫头片子,你也不是没心没肺的,把枫儿交给你,我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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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昨天上红人馆看人妖了,果真就是人间的尤物,还有就是昨天太过匆忙,忘记和大家说一声,五一快乐,现在补回来啊,五一快乐

第八十三章:华初雪相邀

清晨天蒙蒙亮,远远望去,蓝的如丝绒般的天空,漂浮着略有些灰沉的云朵,太阳还没有完全出来,整个天空渐渐的破了个洞,顷刻间迸射出万丈的光芒。

这是弦月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大海,蓝色的海洋,极蓝极蓝的颜色,海水极其的纯净,就像是蓝色的宝石,天空和大海几乎融成一体,海浪拍打着礁石,海风吹在脸上,那素白的衣裳随风飘舞,发丝紧紧的贴在脸上,挡住大半张脸。

时间尚早,放眼望去,全是蔚蓝色的海水,长期生活在当地的楚国人并不觉得这海水有什么稀奇,虽然营城没有磐城那么冷,但毕竟隆冬还没过去多久,这大清早,海风很大,吹在脸上,还是很冷的,没人这么早在这边吹海风。

楚国的树多,这里却有一大片的沙滩,弦月褪去身上的鞋袜,随手扔了个地方,太阳还没出来,昨夜涨潮,沙子磕在脚上,冰冰凉凉的,只觉得通身舒畅,十分的舒服,弦月提着长长的裙摆,小跑着直接跳进海水,水花四溅,她看着蔚蓝色的大海,无边无际的阑额,一眼望不到尽头。

“啊。”

她看着朝这边席卷过来的海浪,重重翻滚着的白色浪花,一浪高过一浪,直接没过自己的小腿,直到了膝盖,冰冰凉凉的,将那仅剩下的丁点睡意也冲走了。

“啊。”

弦月开心的惊呼了声,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大海,倒不是说没见过大海,以前是苏芷心的时候,也曾和几个贵公子去玩过,不过那个时候她是千金小姐,自然不能像个其他女子那样恣意的玩水,肆意的尖叫,而身为凤弦月的她,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呆在梨花斋,每天见到的最多的就是那些苍翠的树木,对这样明丽的蔚蓝色越发的向往,那翻滚着的浪花,就像是喷涌着的血液,让人激情高昂。

海浪翻滚,像是白色的城墙,又是一巨浪袭来,直接没过了膝盖,那些被她提在手上的裙子也被海水打湿,弦月也不多想,直接放下手上的裙摆,那素白的衣裳紧贴在膝盖上,黏黏的,凉凉的,若是一般的楚国女子,必定承受不住这清晨的冰寒,可那素白的身影却仿若一直欢快的鱼,在水里畅游。

雪白的脚尖点着细碎的沙子,那素白的身影不停的变幻着舞步,整个宽敞的海洋,就只有她一个人的身影,而欢快的她自然不会发现隐身在绿丛中的紫色身影。

金色的阳光破云而出,在清澈的海面上投下光影,水波晃动间,折射出七彩的光芒,弦月的水性并不是很好,不敢走近大海的正中,也只是在沙滩的附近走了一圈,回来的时候,已经是艳阳高照,而安静的海面,已经热闹了许多,两边摆满了摊贩,有卖各种楚国的特色早点,还有各种颜色靓丽的贝壳串成的首饰,商品可谓是琳琅满目,一点也不比大街上看到的少,可是整个海滩却十分的干净,很少有人会乱扔垃圾。

弦月用了早膳,楚国临海,海产丰富,这些小吃都是很地道的,可弦月却不喜欢,她的口味偏重,最喜欢吃辣的,这里的东西虽然香,味道却很淡,要不就是很咸,东西再好,如果不是自己喜欢的口味,就算再贵再好她也不喜欢。

她随便吃了点东西,熙熙攘攘的人群从自己的跟前经过,她看着那些琳琅满目的商品,十分的精美,皆是女子喜欢的,却不是她喜欢的,弦月寻回自己的鞋袜,完全不顾众人的眼神,一只手提着一只鞋,寻了个安静隐蔽的地方,左右两边各放着一只鞋,双手抱着膝盖,明显能感觉到脚下那冰凉的沙子越来越烫,阳光洒在身上,脸上,暖暖的,说不出的惬意舒适,她闭上眼睛,下巴靠在膝盖上,偶尔会眯开眼睛,看着在海面上不停移动着的太阳,像是在等待什么。

海浪的声音渐渐盖过那喧闹的叫卖声吆喝声,弦月睁开眼睛,大片大片的绿荫,只有手臂会晒到太阳,海风吹在脸上,不冷也不热,凉凉的,弦月眯着眼睛,对着太阳的方向,双腿伸直,伸了个懒腰。

她低着头,捉起一把细碎的流沙,任由它从指尖溢出,然后一下下敲在细沙上,四处看了眼,像是在等待什么人。

茂密的树丛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弦月放在沙滩上的小指动了动,嘴角向上勾起,那淡淡的笑容就像是此刻的阳光,明美而有灿烂,她笑着转过身,果见那茂密的树丛中多出了一道灰黑的身影,与那树皮的颜色融成了一体,那身影,瘦小而又灵活,就像是一根笔直而又细小的藤蔓。

“公主。”

弦月看着跪在身前的人,点了点头,重新背过身,望着那蔚蓝色的海,只能看到那蔚蓝色的尽头有小小的一个黑点,她低头拍了拍脚背上的沙子,轻轻的嗯了一声。

“白公子已经从皇宫回来了,白家并无任何异常,白老爷子没有任何异常。”

那如藤条般的身影躬身低头,就连弦月的背影也不敢直视。

海面上,依旧是翻滚着的波涛,却没有了方才的汹涌之势,弦月的十指紧紧交叉,在身后那人看不到的方向眉头蹙起,清亮的眼底有几分的不耐,良久的沉默,挥了挥手:“继续观察,若有任何的异样,马上告诉我。”

弦月的声音清冷,挥了挥手,身后的那人如溜烟般的离开,弦月没有动,依旧保持这样原来的姿势,手脚已经发麻,衣服已经被风吹干,她闭着眼睛,头埋进膝盖,一只手抽了出来,用力的砸在那细碎的沙子上。

她原本以为白鳌会告诉白战枫一切,至少,抱着那份已经被潜藏在心底的愧疚,至少会去那个地方看一看,没想到他居然什么动作也没有,姜,果真还是老的辣吗?

直到夕阳西下,那如宝石般的蓝色渐渐变成了燃烧的金色,波光粼粼的,弦月睁开眼睛,霎时觉得刺眼,眼睛胀的险些掉出眼泪来,擦了擦眼睛,站了起来,眼前白花花的一片,直冒金星,她晃了晃眼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整个人顿时清醒了许多,因为身上的衣服湿了许多,沾满了沙子,拍掉身上的沙子,怀抱大海,深吸一口气,如果现在有相机的话那该有多好,等回到了凤国,就能与哥哥一同分享。

想到凤久澜,弦月的心不由的多了几分烦躁,就是那翻滚的海浪声,还有那席卷着的海风也不能让自己彻底轻松下来。

“死亡谷的入口。”

弦月轻声呢喃,白鳌就是只精明的老狐狸,他肯定知道自己会在那晚之后派人跟踪他,所以这段时间肯定不会有任何行动的,白战枫,这人向来只有一根筋,他不和自己说,她再怎么逼问也没用,天下大势,瞬息万变,她是凤国的公主,如何能在楚国呆那么长的时间,那就只有楚王一个人了,看来她还得再回皇宫一趟。

天色渐渐暗沉,等回府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四周一片通明的灯火,府里却十分安静,兰裔轩也不知道去哪里了,还真是有够自觉的。

回到住所,老远就看到站在门口的雷云,瞬间就想起自己今天一整天在海边就吃了早餐,肚子饿了,她小跑到雷云跟前,还没开口,雷云已经抢了先:“弦月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已经让厨房准备了晚膳,在锅里热着,现在就去取来。”

弦月双眸一亮,像是被瞬间点燃的灯火,点了点头。

用完了晚膳,雷云收拾干净桌子便退了下去,弦月跑了个了热水澡,躺在床上,窗外的月亮透过窗棂照了进来,洒在脸上,冷的仿佛能冻结人的血液,辗转难眠。

弦月深吸了口气,转身站了起来,向前走了两步,还没走到窗口,忽见半空中有一道冷锐的锋芒携着强劲的气势朝着自己飞了过来,处于对危险的本能的第一反应,弦月想也不想,快步向旁边的方向退了两步,任由它从自己的身边经过,然后只听到剧烈的一声彭响,她能明显感觉得到右手边的柱子在晃动。

转身的瞬间,弦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然后扯开盖子,将一些微黄的粉末洒在那飞刀上,确定没毒才从上边取出上边的纸条。

“预知生死谷入口,今晚未时紫金园一会。”

弦月轻念出声,然后将纸条揉成一团,手上瞬间就多了一些微黄的碎末,她走到窗口,拍了拍手,夜里的空气有些潮,打在脸上,湿湿的,凉凉的。

“紫金园。”

弦月重念了一遍,背靠着窗口,吹了会风,跳出了窗口。

紫金园距离兰裔轩的府邸并不是很远,前后不过是半个时辰的时间而已,等弦月赶到的时候,刚好就是未时,这个人时间算的可真准,也很了解自己。

“你来了。”

弦月还没来得及了解四周的情况,便见那紫色的山木中,一蓝色的身影缓缓而来,精致的无可挑剔的无关,就算是在黑夜里,也依旧美丽勾人的狐媚眼,仿若山间修炼了千年的狐狸精,不是华初雪又是谁。

第八十四章:求我

弦月的眼底有闪过惊诧,仿若盛开的昙花,只是短短的一瞬,饶是华初雪的的视线一直盯着弦月,可在这漆黑的夜里,树上悬着的灯火随着夜风摇曳,明明灭灭,或明或暗的,她依旧什么都没能发现。

弦月的嘴角向上勾起,盯着神情略有几分懊恼的华初雪,不紧不慢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从她的身边经过,在她身后的石桌寻了个位置坐下,亭内十分的干净,就是微黄的树叶也没有,还有茶水糕点,可见是刚有人清理打扫过。

她自顾给自己倒了杯茶,完全将一旁的华初雪当成空气,华初雪在原地站着等了半天,见弦月依然没有半点的动静,这才气恼的转过身,那秀眉的脸蛋,是明显的愤怒和懊恼,潋滟的水波因为那一层薄薄的怒气的晕染,越发的好看。

她的步子不大,走的却是极快的,几下就冲到弦月的对边坐下,盯着端着杯子一直悠闲的品茶的弦月:“你就不担心我在里边下了毒。”

她恶狠狠的盯着弦月,见不得她一脸悠闲而又得意的模样,早知道他会有这份闲情逸致,说什么也不会让下人准备这些茶点的。

“那就把我毒死好了。”

弦月随手捻起一块糕点,塞进嘴巴,说话还有些模糊不清,可那模样却是十分得意的,上挑的眉梢,上扬的嘴角是绿色的糕点碎末,冰冷而有嘲讽。

弦月看着她紧蹙的眉头,脸上的笑容越盛,她骗了天下所有人,包括她的父母,兰裔轩却清楚的知道她的为人,一个女人,如果没被逼上绝路,如何会冒险做出让自己心爱的男人仇恨一辈子的事情来,她华初雪还不敢用下毒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对付她。

华初雪气极,却不知该如何发作,看着一脸笑意的弦月,这天下间如何还会有这样厚脸皮的女人,她确实是想那么做的,但是不敢,蓦然想到什么,她紧绷着的脸上在望向弦月的时候突然露出了笑容,深沉而又阴狠,就像是黑夜里淬着毒的肩,她轻笑了一声,那俏丽的五官在黑夜中渐渐开始明朗起来,精致的狐媚眼呈新月弧度:“你想知道死亡谷的入口?”

没有任何的疑问,她近乎笃定的盯着弦月,微抿着唇,一副施恩的模样:“你求我,我就告诉你死亡谷在哪里,怎么去死亡谷?”

弦月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单手托着下巴:“你知道?”

那眼神,分明就是在说我不相信你:“听说楚国上下就只有楚王和一张地图,你不过是一个公主而已。”

至于白家,既然皇室不知道,那便是他们不想让皇室知道,她也没有泄密的兴趣。

华初雪的盯着轻视的看着自己的弦月,极为不满,她是公主,她也是公主,为什么她能得到凤国太子无双的宠爱,白战枫的维护,甚至还有轩哥哥的爱,论才貌长相,她华初雪哪一点比她差了,轩哥哥是她的,那些胆敢和她抢轩哥哥的女人都不会有好下场,她要把她们通通踩在脚下。

“我手上有地图,而且还有父皇亲自告诉给我的路线,你能去找白战枫和白鳌,看的出来,那里边有你很想要的东西,只要你求我,我马上就把地图给你,还会亲自把你送到入口。”

弦月举起手中的茶杯,淡淡的扫了笃定自信的华初雪一眼,晃了晃手中的茶水,颇为惋惜的叹了声:“要是美酒就好了。”斜眼看着微愣的华初雪,笑出了声:“公主,如果下次你约我见面,记得备上美酒。”

说完,又将一旁的华初雪晾在一边,看着杯中的茶水发呆。

华初雪死死的盯着弦月,想要在她的脸上寻出该有的异样,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上挑的眉梢,上扬的嘴角,淡定从容的笑容,这完全和她想象的不一样,她好不容易从父皇那里得到死亡谷的入口,就是想看看那样高高在上,对什么都不不屑一顾的女人被自己踩在脚下是什么模样,她想要向轩哥哥证明,这样卑贱的女子根本就不值得他喜欢,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了呢?

“你不想知道死亡谷的入口了吗?”

华初雪提着声调,大声问道。

“想。”

弦月直接回道,没有任何的犹豫。

她当然想,如果不想的话,不会去自己不喜欢的皇宫,更加不会去参加那无聊的宫宴,也不会被白战枫气的甩袖离开,更加不会去白府找白老爷子做什么交易。

“那就求我。”

华初雪站了起来,走到弦月跟前,她的个子娇小,可与坐着的弦月相比,却还是高上了许多。

“求我我就告诉你。”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去死亡谷,不过华初雪料定,这件事肯定和凤久澜有关,听父皇说,那里边的东西千奇百怪,有世间没有的绝珍,其中就包括一些罕见的药材。

凤国的太子和公主兄妹情深,她不是愿意为他牺牲一切的吗?她回告诉她,但是在此之前,她想要她跪在地上,拽着她的衣袍求她,然后笑着将她一脚踹开。

弦月仰着头,可那姿态并不会让人觉得她是在仰视:“为什么?”

她将手上的茶杯放在桌上,然后,盯着华初雪,笑出了声,那清亮的眼眸与那勾魂摄魄的美眸想对,十分无辜的眨了眨眼睛,那笑声很轻很轻,那如镰刀般的弧度,锋利的,就那样直直的插在她的心口。

弦月站了起来,与华初雪面对面的站着,她算不上高挑,可与华初雪相比,却高上了半个头,天生自有的威严,像是俯视臣民的女王,让人自叹不如,甚至想要去膜拜。

“我凭什么求你呢?初雪公主,如果你是真心想要告诉我的,不用我求你也会告诉我,但你要是无心,就算是我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拽着你不放也没用。”

“这深更半夜的,你偷偷溜出皇宫,把我叫来,不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吗?你见不得你的轩哥哥对我好,想我死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你既然能从楚王的口中套出话来,还能拿到图纸,也该知道那里边有多凶险,你舍不得对你的轩哥哥下手,对情敌的我却是不会留情的,你巴不得我去死亡谷,彻底在这个世界消失,这样这个世界就没和你抢轩哥哥的人了,是不是?”

最后三个字,弦月凑近华初雪的脸,华初雪的眼睛瞪大,只看到她冰冷而又轻蔑的笑容,那温热的气息喷在脸上,也是冰冷的,动了动唇,却没有开口,只是死死的盯着弦月,没错,她确实就是这样想的,死亡谷除了天涯海角,还有另外一个名字,不回谷,只要是进去的人,就不可能再回来,她就是想她又来不回,这一切都是她自己要求的,是她自己要去送死的,不关她的事情。

“我想去死亡谷,而你也想我去死亡谷,不过是各取所需,我为什么要求你呢?”

喷薄的气息,洒在华初雪的耳畔,她侧过身,直勾勾的盯着弦月,弦月笑的仿佛是一朵盛开的花,伸手托住她的下巴,轻佻的模样:“美人这样看着我,我可是会把持不住的。”

“松开。”

华初雪晃了晃脑袋,猛力的拍掉了弦月的手,弦月在心底庆幸,兰裔轩在华初雪心中的分量,如若不然,怎么能让擅长伪装的她失控呢?

弦月收住笑容,整个人变得认真而又严肃:“我原本是很想去的,但这段时间下来,每个人都告诉我那个地方凶险万分,有去无回,如果哥哥知道我为了他冒险,要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一定更加伤心,所以我已经没之前那么强烈的冲动了。”

弦月收回扣住华初雪下巴的手,放在嘴边吹了吹,拍了拍:“如果你想要告诉我,那就尽快,要不然时间可就来不及了,我是凤国的公主,不能在楚国逗留太长的时间,要是还没有结果的话,我过两日便动身回凤国,然后让兰裔轩下聘娶我。”

云淡风轻的几个字却让华初雪花容失色:“不可以。”

轩哥哥是她的,谁也不能和她抢。

“到时候还请初雪公主一定要来啊。”

弦月拍了拍华初雪的肩膀,明明她比华初雪还要小上两三岁,可看起来却更加的成熟稳重,反倒像个姐姐:“我一定会和你的轩哥哥一起去接你的。”

弦月说完,转身就走,华初雪看着弦月的背影,这才回过神来,急急的追了上去,边走边从怀中掏出一方明黄的绢子,双手张开,挡在弦月的前边,那清丽的模样满是惶恐,还有那双眼睛,像极了受惊的小兔子,看的弦月越发的欢喜。

“这是死亡谷的入口地图。”

也不管弦月要不要,她直接就将东西塞在她手上:“两天后,魂断崖上,火龙结果,对太子殿下的伤寒之症最有效。”

弦月看着手中得来不易的图纸,五指一点点收紧,脸上露出了释然而又轻松的表情。

终于拿到手了。

第八十五章:踏上险途

长长的回廊,那素白的身影,一只手提着个酒壶,蹦蹦跳跳的,欢快的像是山间的精灵,直朝着兰裔轩的院子奔去,一脚踹开他院子的门,站在入口的位置,远远的,一眼就看到坐在桌旁的兰裔轩,左手拿着蓝色的小书册,认真而又专注,右手翻动书页,或者是端起放在旁边的茶水,抿上一口,月光透过敞开的房门洒在他身上,淡淡的白色,浅浅的黄,映衬着他的侧脸,越发的柔和,看着真让人觉得亲近。

听到大门被踢开的声音,被书挡住的嘴角在弦月看不到的方向,向上扬起,放下手中的书册子,转过身看着弦月,月光下,那眼神当真是温润如玉一般。

弦月微微一笑,挥了挥手上的酒壶,跑了过去:“兰公子,陪我喝酒吧。”

虽是征询的口吻,却没给兰裔轩拒绝的机会,弦月直接走到他跟前,将右手拿着的酒壶塞到他怀中,低着头,随意翻看着放在桌上的书册,密密麻麻的全是字,居然是她能倒背如流的《诗经》,真没意思,弦月的眉头皱起,一把掠过桌上的书册,直接朝着兰裔轩的床上凌空扔了过去:“下次躺在床上慢慢看。”

说完,牵着兰裔轩的手就往外走,兰裔轩任由她牵着自己的手,一句话也不说,刚到门口,弦月突然松开兰裔轩的手,转身跑了回去,拿起桌上的酒杯,放在自己腰间的玉带上,转头见兰裔轩正看着她,挑了挑眉:“兰公子是是斯文人,哪能和我一样捧着酒壶喝酒。”

她笑,清亮的眼眸眯起,越过兰裔轩,直接走到院内,纵身一跃,脚尖轻点树木,兰裔轩出去的时候,弦月已经翘着二郎腿,悠闲的坐在屋顶,挥了挥右手拿着的酒杯,居高临下的望着兰裔轩:“兰公子,要不要我下去帮你一把。”

清脆如银铃一般的笑声,在安静的小院十分的响亮,兰裔轩后退了一步,抬头看着弦月,微抿着的唇角是荡漾的笑意,轻轻的摇了摇头,一个旋身,但见半空中的紫影像是漩涡一般,不停的向上翻滚,衣袂飘舞,眨眼已经坐在了弦月的跟前。

“喏。”

弦月将方才取来放在腰间的酒杯塞到兰裔轩的掌心上,盯着兰裔轩的脸:“兰公子慢慢喝。”

然后转过身,喝着自己手中的美景,两人一时无话。

夜色渐浓,虽然不是满月,月色却是极好的,淡淡的银白色,像是深秋山林间薄薄的雾气洒了一地,在那些翠绿的树枝上蒙上浅浅的白色,树影晃动间,在对边的墙面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气氛有些沉闷,但是这样的宁静和谐让人觉得温馨。

兰裔轩给自己倒了杯酒,将酒壶放在一边,微仰着头,细细的把玩着杯中的美酒,然后放在跟前,轻轻的晃动,一饮而尽。

“弦月。”

他的口中还闷着酒,望着皓空的那轮弯月,轻轻的叫了一声。

“恩。”

弦月擦掉唇边的美酒,轻轻的应了一声,对着明月的清亮眼神带着淡淡感伤。

“我做的还不够吗?”

兰裔轩专注的盯着天上的弯月,那是近乎呢喃的声音,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月亮倾诉,很轻,轻不可闻,可弦月还是听到了,转过身,那略带着伤感的眸光带着些许的惊诧。

“兰裔轩。”

弦月看着侧过头的兰裔轩,不自觉的挑了挑眉梢,轻笑出声:“兰公子,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