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失笑:“我死了,这大半个天下也就乱了,轩辕就能坐收渔翁之利了。”

哥哥在听到他的噩耗之后,火不顾一切的发兵楚国,白战枫因为对皇室的憎恶,根本就不会有太多的阻拦,局面还是会和现在一样,楚王会找轩辕帮忙,而想当然的,兰裔轩如果没有跟着自己掉下去,他或许也会千方百计的想要为自己报仇,如果他能为了自己舍弃性命,就算是活着,也必定大失分寸,兰国还有一个厉害的皇后,这样的话,一场内乱,势不可免,兰国元气大伤,轩辕独大,再加上楚国和凤国交战,更不是对手,到时候天下间,还有谁能与之争锋,这算盘,打的是真正的好。

君品玉点了点头,心头却像是被针尖扎了一般,这种尖锐的疼痛他也曾经经历过,看着她从断崖上尖叫着摔下去,他真的有种冲动,冲过去和她一起跳下去,但是没有,他终究是冷静的。

她说,每个人都有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和义务,他也是一样,他有自己必须要做的事情,那是在遇上她之前就决心要做好的事情,他们的相遇晚了,在错的时间,遇上了对的人,所以他注定一生孤苦。

他利用华初雪,她其实也看出来吧,像华初雪那样癫狂的女人,怎么会舍得伤害兰裔轩。

“你会恨我吗?”

弦月抿着唇,看着君品玉,摇了摇头。

君品玉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射神大会上,他的愿望是,无论他做了什么,她永远都不会恨他,她果真没有恨他,他是不是该贪心一点,直到他死的那一天为止,她永远都不会发现事实的真相,但是这个世界哪里有不被捅破的窗纸呢?

“一开始心里是怨恨的,但是现在不会了。”

坠下山崖的那一刻,她是怨恨的,她从未做过对不起君品玉的事情,甚至还帮了他,他为什么要将自己置于死地呢?但是那些怨恨也不过只是当时,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切都慢慢的消散。

为什么要怨恨?就像她觉得白战枫没有必要和她说对不起一样,君品玉的事情也是一样的,他们是两个完全站在不同立场的人,君品玉他没有义务不做任何伤害自己的事情。

为了兰裔轩和哥哥,她将白战枫拉入了天下角逐的战场,这些行为都是自私的,但是无可厚非,不过都是为了心中想要完成的事,心中想要守护的人,她自己都是如此,为什么还要埋怨指责别人的,但是呢,她没有白战枫的心情,或许她对君品玉的感情也完全不能与白战枫对自己的感情相提并论,所以她拿得起,很快就可以放下,完全不会有任何的犹豫。

她对君品玉,或许有过想法,那是因为她觉得他很简单,一个简简单单的神医,他的医术很好,如果成为她的夫婿,哥哥的身边就会有一个好的大夫,她做什么事情都会带着自己的目的,正因为如此,她不能要求她身边的每一个人对她都是完全的真心真意的,有一两个那已经是很幸运的事情了。

君品玉笑出了声,但是事实上,他却是想哭的,他知道她在想写什么,但是很多并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她有没有问问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那是因为在心里没有占据着很重要的地位,或许是有过信任的,所以会在他的诱导下去了楚国,甚至是皇陵,还有死亡谷,但是这种信任,就像是一面薄薄的玻璃,根本就经不起任何的考验,因为一件事情,很快就可以将那些信任粉碎。

因为不是特别的在意,所以对自己不会有那么高的要求,在被伤害之后也可以很快的爬起来,一切都是因为不在意。

“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恨我。”

他看着弦月,喃喃自语。

弦月看着君品玉:“你有事情瞒着我。”

她十分肯定,他还想对她做些什么,蓦然想到那些让她付出生命最后却弃之不用的火龙果,秀气的眉头不由的皱起,整个人的神经也开始紧蹦起来:“君品玉,你有什么事情直接冲着我来,不要妄图伤害我哥哥和兰裔轩,不然的话,我不会顾念任何旧情的,我会不顾一切的杀了你。”

弦月站了起来,放在桌上的手是紧握成拳的,一双眼睛恶狠狠的盯着君品玉,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你在意的人多了一个。”

但是这样不好,只在意一个人就够了,要是在意两个人,到时候无法两全,等到要二选一的时候,最痛苦的还是她自己。

但是下边的话,他没有告诉弦月,只是在心里幽幽的叹息。

“因为他在意我,把我看的比他的性命还要重要的,这样的男人值得我在意,值得我放在心上,我为他们疯狂,那是因为他们值得,君品玉,我自认为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不过立场不同,你要做什么,我自然没有自责的资格,但是如果你要伤害那些我在意的人的话,那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吧,不然你永远也不会得逞的,不过呢,既然我能从你的重重的陷害中死里逃生第一次,第二次,我就更加不会死了,为了那些在意我的人,我拼死也会活下去的,我会在意兰裔轩,也都是因为你,君品玉,你这算不算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

如果说现在的心里没有一点怨恨,那真的是假的,她之所以会被骗被利用,不外乎是因为她的信任,这样的信任,是因为他的身份,他的职业,可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第一个信任的人,居然会是害自己害的最惨的人,他不但想要害自己,更想要去伤害那些关心着她的人,她不允许,她也不是什么圣人,本来不想说这么多,弄的彼此心里不舒服,可他偏偏喜欢在自己的伤口上撒盐。

兰裔轩还在昏迷,单就想到这件事,弦月就觉得烦躁,而造成这一切的就坐在她的对边。

“最后一个问题。”

弦月站着,脊背挺的笔直,盯着坐着的兰裔轩。

“你和轩辕昊是什么关系?”

她看的出来,他并不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对自己也不是真的冷血无情,他做的这些,都是为了轩辕昊,到底是什么关系,让他心甘情愿在江湖上孤苦漂泊了数十年,甚至不惜让自己受染鲜血。

君品玉低头,傻傻的看着杯中,微微晃动着的茶水,隐隐倒映着那清亮而富有生气的眼眸,他抬头,看着弦月:“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这样的答案,让弦月有些吃惊,却被她很好的掩饰,长长的睫毛低垂,她淡淡的淡了声:“我知道了。”

同母异父,原来福伯对她说的那些话也是假的,什么父母早逝,原来也是身份高贵的轩辕皇子。

然后,和她对每一个未曾被她放在心底的人一样,没有任何眷恋的,潇洒离开。

君品玉看着她的背影,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越来越灿烂,像极了夜空迸射的烟火,璀璨的有些炫目,突然,笑出了声。

弦月并没有从窗户离开,而是直接开了门,君品玉拿起桌上的玉镯:“送给你的就是你的。”

弦月刚走出房门,便听到房间里边传来清脆的碎裂声,她知道,那是什么,但是她没有回头。

君品玉看着地上的碎片,在阳光下折射出莹润的光芒,突然跑到地上,将地上的那些碎片一一捡了起来,紧紧的握在掌心,很快便被那碎裂的尖锐刺出血来,可是他却一点也不在意,依旧蹲在地上,不停的寻找着那些零落的碎片,直到渐渐模糊的眼再看不到阳光下反射的晶莹,才傻傻的坐在地上。

这个女人,天生就有让男人落泪的本事,白战枫是这样,他也是这样,或许将来的某一天,兰裔轩也会是同样的狭长,就算是凤久澜,也未必能逃脱的开这样的命运。

他知道她误解了,这样也好,兄嫂之间的**生下的孩子,这样的身份更让他觉得难以启齿,而且,他心里一直承认的父亲就只有那个死去的人,而不是那个高享轩辕百姓爱戴,谋朝串位的伪君子。

送给喜欢的女人?他只有一颗心,都已经给了她了,还能再喜欢别的女人吗?这颗心,现在已经死了,怎么可能还会在喜欢女人?

“君品玉,你怎么了?”

轩辕昊进来,看到的便是这样的一幕,记忆中那个如神仙般的男孩呆呆的坐在地上,看着掌心被鲜血染红的碎玉,苍白而又憔悴的脸上都是泪水。

君品玉抬头,看着来人那高达魁梧的身躯,在阳光下,镀上了一层金色,越发的刺眼,蓄在眼底的泪水因为低头的动作,全部盈了出来。

轩辕昊听说弦月来了,慌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赶了过来,一是想好好看看她,另外的话也担心君品玉会发生什么事,没想到真的是担心什么就发生什么,这个样子的君品玉,他都要忘记有多久没看到了。

“大哥,你过来,让我抱抱,抱一下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现在的君品玉,就像是个撒娇的大男孩,轩辕昊看着他这模样,眼眶也觉得酸酸的,这样熟悉的话,已经多少年没听他提过了。

很小的时候,他们两兄弟就一直要好,他个性要强,什么都要最好的,但是轩辕的太子是他却并不是他轩辕昊,后来,他的父皇发动了叛变,取代了叔父的地位,而他也成为了太子,他亲眼看着那些父皇带领的军队杀死了叔父,叔母抱着叔父的身体,然后自杀,而他就躲在角落,看的清清楚楚,整个皇宫的人都在搜寻他的下落,他将他藏在自己寝宫的床下,等搜寻的人离开,他浑身都在发抖,小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但是却没有哭,他哽咽着声音,颤抖着招手:“大哥,你过来,让我抱抱,抱一下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他将他送出了皇宫,还有一直照顾着他的那个太监,这些年,他们一直没怎么联系,但是却都知道彼此的下落,他是轩辕的皇子,而他成为了江湖鼎鼎有名的神医,他做的那些,都是为了自己。

轩辕昊看着他这模样,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走到他的跟前,蹲下,一把将他搂在怀中。

“你这个傻瓜。”

真的就那么难过吗?那该有多在意啊,既然那么在意,当初为什么要把她往自己的身上推?既然那么在意,为什么还要处处利用?既然那么在意,为什么还要把她往死路上推?他的恩情,就那么重要吗?

“我的江山,我会用自己的双手去争去抢,不需要你为我做那些事情。”

少了战争的伤亡,却让自己遍体鳞伤,痛不欲生,这样他怎么忍心?

君品玉靠在轩辕昊的怀中,浑身上下都在发颤:“大哥,将来你要善待天下黎民。”

无论她选择了谁,又会帮着谁,这天下,都会是轩辕家的,只会是轩辕昊的。

弦月走到大门口,便被一道火急火燎的粉色身影给撞了,她捂着自己被装疼的胸口,看着对边的人,绝美的脸蛋,清澈的狐媚眼依旧撩人,却明显多了几分焦灼。

她刚稳定住脚步,对边的华初雪也停住了后退的脚步,看着弦月,那清澈的眼眸是跳跃的火光,直接就冲了上来:“轩哥哥呢?”

她边说边垫着脚尖,探向弦月的身后,仿佛兰裔轩就跟在弦月的身边一样。

“怎么没看到轩哥哥,你把他藏在哪里了?”

华初雪还是一副疯狂的模样,看的弦月就觉的讨厌,在盯着她的时候,心仿佛能变成尖锐的冰锥,蠢不可及的女人,口口声声说爱着兰裔轩,却做着伤害他的帮凶,不但没有丝毫悔意,还要在她的面前大喊大叫,真不知道兰裔轩如何忍受得了。

“你觉得我需要藏吗?”

弦月瞪大眼睛,喊的比她还要大声,顿时让叫嚣的华初雪愣在原地。

“你的轩哥哥,他爱我,为了我,他连命都不要了,这样的男人,就算是天下第一美女在他的跟前,他也不屑一顾,华初雪,为什么直到现在,你能如此疯狂?你现在又是凭什么理直气壮,还对我颐指气使,同样都是公主,华初雪,你该认清自己的处境。”

楚国早就是强弩之末了,亡国只是早晚的问题,这边已经是白家的天下,但是他们早就已经不是白家人会誓死拥护效忠的皇室了。

“你一直觉得兰裔轩对不起你,他哪里对不起你了,真正该说对不起的人是你,你被人虏去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那段时间,你经历了什么也和他无关,你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你凭什么对他死缠烂打,你凭什么让他对你负责,你凭什么以为他是你的,他是你的玩具吗?还是他同意你在他身上贴下标签了,让你这样自以为是,以为有一张漂亮的脸蛋就了不起吗?所有的男人都要围着你转?也就是他,换成是我,早就直接告诉你了,你这个女人,只会佯装乖巧,虚伪透顶,心思歹毒,还笨的要命,换成是谁都会厌烦的。”

她不知道兰裔轩是不是厌烦,但是对于华初雪,她心里却是讨厌至极的,害她在皇陵遭受了那么多罪,险些绝望的晕死过去,还有死亡谷,没错,她和华初雪都被利用了,但是她就是见不得华初雪这幅模样,或许是因为承认了兰裔轩在自己心中的地位,情人见面,分外眼红,这句话果然还是很有道理的。

兰裔轩是她华初雪的吗?当然不是,他是她凤弦月的男人,所以呢,别的女人都靠边站着去吧。

其实弦月很想告诉华初雪兰裔轩现在的处境,然后大声宣告,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这样的话,他们之间就真的一笔勾销了,不过这个地方,轩辕昊的人也在,隔墙有耳,她没有说。

“知道兰裔轩为什么没来吗?他说他看到你会觉得闹心,根本就不想再见你,所以呢,他今后都不会和你见面的,华初雪,你死心吧,用你时间不多的楚国公主身份,趁着自己现在还年轻漂亮,另外找个男人嫁了。”

她是不会让她和兰裔轩再有任何的牵扯的。

“不会的,不会的,轩哥哥不会这样对我的。”

华初雪一个劲的摇头,两边的眼泪掉的飞快:“他说过只要我乖乖的,就不会扔下我一个人不管的。”

“但是华初雪,你不乖,他明明让你不要伤害我,你不听,还联合别人想要害死我,所以呢,他不要你了。”

弦月说完,从华初雪的身边经过,这样的争吵,太过没有意思,表明了兰裔轩和自己的立场,就算了,本来是想要好好教训她一顿的,至少给她两个耳刮子,现在却委实没有必要,永远都不可能再得到兰裔轩的这个事实,比任何事情给她的打击还要大。

弦月要走,华初雪却不让,拽着她的手不放:“是不是你,一定是你,一定是你和轩哥哥说了我的坏话,你这个坏女人。”

就连说出来的话都那么幼稚,弦月甩开她的手,却被华初雪拽的更紧:“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凤国才会攻打我们楚国,父皇才会责怪我,他居然要让我嫁给轩辕五皇子,我不要嫁给他,我只嫁给轩哥哥一个人。”

轩辕的五皇子,这个人在轩辕的声望丝毫不逊色于轩辕昊,不过人家轩辕昊是受百姓爱戴,而这个人的出名是因为暴戾和好色,传闻他王府的姬妾比后宫还要丰盈,但是这个人却又色魔的倾向,一喝了酒,就耍酒疯,天不怕地不怕,只有轩辕昊能让他收敛,嫁给这样一个男人,这辈子确实就彻底毁了。

“初雪公主这么个娇滴滴的美人,他一定会怜香惜玉的。”

反正她不喜欢华初雪这个人,要是她嫁到轩辕,刚好可以给兰裔轩机会摆脱这个麻烦。

凡事,有因必有果,如果不是她自己作孽,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对于一个差点将自己害死的人,她自然是不会有任何同情的。

弦月甩开她的手,这一次,她用了很大的力气,华初雪被她甩开,看着她的背影,挥掌,直接吵着她的后背袭去:“你去死吧。”

弦月猛然转过身,刚好还手,眼前忽有黑影飘过,白战枫横空出现,挡在弦月和华初雪的中间,直接给了华初雪一掌,华初雪连连向后退了几步,弦月拉住白战枫的右臂,猛然转身,身如闪电,只听到啪啪的巴掌声:“这一巴掌是我替兰裔轩打的,因为你的愚蠢,他才会吃那么多的苦头,还有这一巴掌,是替我自己打的,因为你歹毒的心思,差点置我于死地。”

声落,她已经折身回到了白战枫的跟前。

华初雪捂着自己的脸,狠狠瞪着弦月,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白战枫,这个疯婆子就交给你了。”

弦月手指着对边双眼猩红,随时都可能发狂的华初雪,拍了拍自己的手,笑靥如花:“初雪公主,祝你和轩辕玖夫妻恩爱,百年好合,你们大婚那日,我一定会让我们凤国备上厚礼的。”

她摆了摆手,转身离开,华初雪发疯般的冲了上去,却被白战枫挡住。

因为白娉婷的照顾,弦月的陪伴,凤久澜的身体开始慢慢的好转,这段时间,弦月几乎承担了凤久澜所有的军务,无论是老将,还是年轻的将领,她都与他们建立了友好的关系,军中的事物也慢慢的熟练的了起来。

这边没了战事,凤久澜的身体也已经好转,自然应该动身回国,凤国不能一日无主,凤玄凌的身体告急,便催促他们速速回国,他已经知道弦月无碍的消息,言语间也偷着让她一同回国的意思。

“月儿,这些年父皇确实冷落了你,但他心里还是疼惜你的。”

弦月点了点头,她既然答应了哥哥,就一定会回去的:“哥哥,我想去看看兰裔轩,也不知道他的伤口好了没有,是不是已经醒过来了?”

弦月的话音刚落,有人来报,说是外边有一位自称是罗成的人想要见弦月,弦月一听,顿时问身边的士兵人在哪里,那人才指了个方向,弦月已经急着冲了出去。

罗成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带来的信给了弦月,弦月急切的拆开信,看着上边熟悉的字体,凤久澜出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一脸狂喜,却又不停的在掉着眼泪的弦月,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心里了然,对身边的云轻痕和白娉婷吩咐道:“随时准备动身回国。”

第一百零六章:我要做凤国的女王

凤久澜担心凤王的身体,与弦月,白娉婷等人先行赶路,而余下的大部队便由云轻痕统一协调,凤久澜的身体才好些,弦月对凤玄凌也不是不担心,只是唯恐这一路的车马劳顿让凤久澜又不舒服,不敢太急着赶路,一行人维持着不快但是也不慢的速度,十天后,抵达了凤都,凤久澜中途没有任何的停歇,直接回宫。

刚进皇宫,但见那些人看到凤久澜,全部跪下恭迎,耳边只听到太监高扬尖细的嗓音,一个接一个的叫着:“殿下回宫!公主回宫。”

凤久澜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起来,脚下的动作却没有停,眨眼便到了凤王居住的乾仓殿,而宫外早已围了一堆的宫人还有平日里那些养尊处优的妃嫔,黑压压的跪了一地,太监李德全站在宫殿的门口,看到凤久澜和弦月的身影,忙跑了过来,视线落在弦月的脸上,一时间竟红了眼眶:“公主都已经长这么大了。”

“父王呢?”

“王上就在里边。”

李德全收回视线,走在前边引路,配合着凤久澜的着急,他也是小跑着的。

“我离开的时候父皇还好好的,怎么突然间病的这么严重?”

凤久澜一边走一边问,说话的声音已经有些急喘。

弦月跑到他跟前,搀着他的手,虽然凤玄凌对自己置之不理,忽冷忽热的,不过对哥哥,那是真心的好,几乎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在他一个人身上,后宫的那些女人才对他有所忌惮,连带的也不敢那么肆无忌惮的欺负自己,原以为只是小病,凤久澜知道弦月是担心他的身体,所以一路上也就由着她放慢车程,回到宫里才知道,凤玄凌在床上已经躺了大半个月了。

李德全叹了口气:“自从王后过世,王上的身子就开始不好了。”

乾仓殿内,层层的帷幔之后,是凤玄凌金雕玉砌的大床,整个宫殿的布置,和雪桑殿一样,简单却透着精致奢华,对这个地方,弦月是陌生的,记忆中,她很少到这个地方,唯一的几次,是哥哥在见父王的时候,直接把她抱过来的,他其实知道,自己也很渴望父王的疼爱吧,是想,只是比起一般的孩子,她更加懂得知足而已。

凤久澜撩开浅黄的轻纱,凤玄凌正躺在床榻上,双眸微闭,处在昏睡之中。

“父皇。”

“父皇,月儿她没事,我们都平安回来了。”

床上的凤玄凌突然睁开了眼睛,伸手,握住了凤久澜放在床榻上的手,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曾经掌握着整个凤国百姓的生死,可现在,瘦的只剩下骨头。

凤玄凌点了点头,看了眼站在凤久澜身后的弦月,陌生而又熟悉的眉眼,眉间的朱砂,和他的桑晓一模一样,转眼,她都已经这么大了,十年了,十年的时间,凤玄凌越想心里越发觉得愧疚,一时间,老泪纵横。

相似的脸,相似的眉眼,可她的桑晓是温柔似水的,可她却给人一种刚硬如铁般的感觉,瘦小的身子,却又仿佛充满了力量,他看着她,而她的视线却落在澜儿的身上,这样也好,他们兄妹同心,他也可以走的放心些。

这段时间,一直从宫人的口中听到她在江湖上的事情,又是高兴又是欣慰又是疼惜。

“父皇,你病的这么重,怎么不让人告诉我?”

凤玄凌看着弦月,转头看着凤久澜:“澜儿,父皇不行了。”

苍老的声音因为虚弱,有些颤抖,却听不出太多的留恋,十分的坦然。

“父皇会好的。”

凤久澜握着凤玄凌的手,眼底渐渐的有泪花,其实他知道的,一直都知道,他不是不爱月儿,只是太爱母妃了,这些年,他一直活在深深的愧疚和自责当中,在月儿被其他妃嫔欺负的时候,他也曾经埋怨过,但是自从月儿离开之后,十多年来,他过的并不好。

“澜儿,不要自欺欺人了,父皇没什么舍不得的,你爱民如子,是个称职的太子,月儿聪明伶俐,有勇有谋,凤国交给你们,我没什么放心不下的,只是父皇觉得对不起你母后,我们在弦月山一见钟情,我答应过她,这辈子只娶她一个人,可后来迫于无奈,还是纳了其他的女人为妃,违背了当初我们的誓言,他让我好好照顾月儿,把她的那份爱也一起给她,我没做到,这些年,你每年都受着病痛的折磨,我却什么都不能做,你们两个,我都没照顾好。”

凤玄凌越说,声音已经渐渐变的哽咽起来。

凤久澜被凤玄凌说的有些心酸,拍了拍他瘦弱的手背:“母后善解人意,她一定不会责怪父皇的。”

凤玄凌摇了摇头:“你母妃虽然性子温婉,却是烈性子,刚硬的很,哪里会那么容易就原谅我,不过没关系,我会好好向她认错赔罪的。”

凤久澜吸了吸鼻子,点了点头:“嗯,母妃一向心软,又那么爱父皇,一定会原谅父皇的。”

弦月站在他们身后,静静的听着他们说的话,心里却有些复杂,以前不是很明白,对于凤玄凌她就没有那么多的责怪,死亡谷之后,和兰裔轩经历了那么多,她也有了自己深爱着的人,对于凤玄凌,那点点的埋怨也渐渐随风而逝了,如果现在,有人害死了兰裔轩,不管那个人是谁,出于什么原因,在面对的时候,她是绝对不能做到关爱的。

谁都不是圣人,她自己不是,自然也不会用那么高的标准去要求别人,这些年,凤玄凌过的并不好,他其实是爱着自己的,也一直没有忘记母妃的交代,不然不会让自己住在雪桑殿,身为父亲,想要对自己好,可在自己对自己好的时候,对着相似的脸,就会想到过世的母妃,想到过去的那段美好的回忆,见一次,心里便难过一次,爱就爱,恨就恨,爱恨交加,才是最痛苦的吧。

凤玄凌看着弦月,张了张嘴,却不是该说些什么,一颗疲倦的心,完全被愧疚涨满:“澜儿,我想和月儿单独说会话。”

凤久澜起身,转身看向身后的弦月,拍了拍她的肩膀。

凤久澜离开,李德全跟着退了下去,整个寝宫就只剩下弦月和凤玄凌两个人,弦月却依旧站在原地。

那个人,是她的父亲,可对她来说,那个人是陌生的,就和这个地方一样陌生,她对他最后的记忆,定格在那一巴掌,还有那一句孽女,冲天的怒气,还有那狠狠的一巴掌,他恶狠狠的说,克死你的母妃还不够,现在又要来害死你的哥哥,那件事,便是他留给她最深的印象,其余的,她已经想不起来了。

凤玄凌看着弦月,其实,对于自己加诸在她身上的怒气,她其实真的很无辜,如果那张脸,不要和他的桑晓一模一样,是不是就会好一点呢?其实,她真的是个懂事的好孩子,是他,身在福中不知福罢了。

说到底,澜儿落水的那件事,他把所有的怒火发泄在她身上,归根究底,他才是罪魁祸首,如果给她多一点关心,后宫的那些女人就不敢动那些歪脑筋,那天晚上,澜儿的生日,如果自己不是刻意将她排斥在外,怎么会发生那些事情,从她离宫的那天,他就一直在后悔,更觉得无颜面对桑晓了。

从进门到现在,她没开口对自己说过一句话,父女之间,却和陌生人一样,这都是她造的孽。

“月儿。”

他轻叫了一声,有些哽咽,对着弦月找了招手。

弦月犹豫了片刻,却还是移动脚步,走到床榻旁,她对他并没有太过深刻的印象,但是记忆中的那个人和眼前这个瘦若柴骨的人相比,相差实在太大,他真的瘦了很多。

“你是不是埋怨父皇?”

弦月摇了摇头:“不爱,不恨,亦不怨。”

弦月回答的十分坦然,对于凤玄凌,她很早便是这样的态度,不爱,是因为不敢爱,她渴望父爱,更害怕失望,如果付出了那么多的感情,抱着那么高的期待,最后没有得到的话,会很伤心,这个世界,没有谁是一定要对谁好的,就算是父亲也是一样,所以她不会仇恨,也不会埋怨。

凤玄凌笑了笑,他的女儿有常人没有的胸襟,看事情也比自己看的透彻多了。

他勉强撑起身子,突然拉住了弦月的手,弦月没有抗拒,任由他拉着自己,然后在床榻旁坐下,她知道,凤玄凌有话想要对自己说。

“月儿,是父皇对不起你,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没有好好照顾你,这些年,你在外边吃苦了,父皇对不起你啊,真的对不起啊。”

凤玄凌一个劲的向弦月忏悔,说道最后,竟然哭出了声,弦月静静的看着,心里也有些酸酸的,这样的话,她知道,他早晚有一天会对自己说的。

她轻轻的拍着他的背,看起来很是平静:“父皇,不需要觉得愧疚,更不用觉得对不起,这些年,我在外边很好,这段时间,我甚至觉得庆幸,自己不是在这重重的深宫长大的,这些年,我在外边吃了很多苦头,但是对于我来说,这些都是值得的,我不是娇生惯养的公主,我有自保的能力,也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我很幸运,有疼爱自己的哥哥,也遇上了深爱着自己自己也喜欢的男人,就算是政治联姻,我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幸福,我的人生,就是因为你,才没有那么多的悲哀。”

凤玄凌看着弦月平静的脸,沉默不语,他知道,她说的都是实话。

“这些年,哥哥没事,你已经做到了一个父亲该尽的责任,对你,我没什么可指责的。”

凤玄凌觉得悲哀,他们两个之间,唯一的联系便是澜儿,可这样的果决冷静,让他一国之君欣赏,也汗颜,他就是太过阴柔寡断,才会造成这样的局面。

“过段时间,兰国的皇子会来提亲,那个男子,对我很好,为了我他愿意舍弃自己的生命,他说会给我想要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对他说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但是在他昏迷的那段时间,我心里却想着,如果他可以很快醒过来的话,无论对我提什么要求,我都会答应,就算是去娶别的女人,寻常的百姓为柴米油盐忙碌,而我们虽然荣华富贵,却未必见得比他们好多少,我们同样辛苦,听哥哥说,母妃是个善解人意,温婉如水得女人,她会理解你的苦衷。”

凤玄凌看着弦月,视线一点点的模糊,眼前的人影和记忆中的那个人丽影重叠,他笑了笑:“就是那个兰公子吗?只有我的月儿能配得上他。”

他听澜儿说过那个人,高贵雍容,机智谋略,仁义善举,受人尊崇,没想到是兰国的皇子,澜儿说他能保护好弦月,只是担心他对弦月不是真心,现在看来,这一点,时不用担心了。

那样世间少有的男子,既然允诺了月儿一生一世一双人,就一定会做到吧,不像他,优柔寡断,到最后,什么都没做到。

他的月儿,也是善解人意的好孩子,越想就越觉得后悔,后悔自己当初没好好待她,后悔自己曾经对她做的那些事,不过他还是觉得欣慰,九泉之下,遇到她的桑晓,他能对她说的不仅仅是对不起,还有他们的一对儿女。

他们都很争气,尤其是他们的月儿,很坚强,也很有本事,知道他并没有怨恨自己,可他还想做些什么,想要好好补偿他的月儿。

“你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只要他能给,他都会给的。

弦月静静的看着床上的凤玄凌,微抿着唇,那是她在思考,她直直的盯着凤玄凌,眸光坚毅:“想要什么,父皇都会给我吗?”

凤玄凌点了点头:“只要我能给的。”

弦月松开凤玄凌的手,突然单膝跪在地上,那清亮的眼眸依旧盯着凤玄凌苍老而又瘦弱的脸:“我要父皇把凤国的王位传给我。”

凤玄凌一愣,苍老的眼睛,依旧是精光闪闪的,瞪大着眼睛,看着跪在地上的弦月,十分的震惊。

弦月继续道了声:“我要做凤国的女王。”

一字一句,那是不容任何质疑的决心。

凤玄凌无力的倒在床上,十年前的一幕幕在眼前闪过,那个时候的她,还那么小,跪在禁脔大殿之上,请求他为澜儿主持公道。

她指着冉冉升起的旭日:“这天下的责任,我为他担,这世间的灾难,我为他挡。”

她说只要有她凤弦月在一天,澜儿的东西就谁都不准碰,无论是不是他想要的,这凤国太子殿下的位置,还是这凤国的江山,他都会替他守护好,不准任何人染指。

她说,凤国的第一代国主就是女皇。

她说,你可以不疼我,不宠我,不关心我,把我当成陌生人一样漠视也没有关系,你想要把全天下的女子都成为你后宫的女人,我也没有意见,但是无论如何,你都要护佑我的哥哥周全,不能姑息那些想要伤害哥哥的人,更不能让你的人伤害我的哥哥。

她做的那些,都是为了澜儿,他侧过身,看着跪在地上的弦月,那么的瘦小,还有那肩膀,可是小小的,怎么承担的起那么大的责任?

然后,他的心底又生出了其他的担忧,月儿和澜儿的感情,比起一般的兄妹要好很多,澜儿对月儿的疼爱和宠溺,他一直是看在眼里的,月儿对澜儿的依赖,那不单单只是依赖而已,澜儿的身体一直不好,所以上次从磐城回来,才会和自己提起白战枫和兰裔轩的事情,让自己与他一同权衡,看看谁更适合月儿,他做这些,无非是担心自己离开之后,月儿孤苦无依,没人照顾,她这般聪慧,若是不愿,必定没人能够欺负的了她,但是如果她自己无心保护自己,在这乱世,她身为公主,该怎么办?

他当时听的自然是伤感的,他们凤国的皇室人丁单薄,就只有他们两兄妹,澜儿的身子他自己清楚,他这样说,必定是熬不过去了,如果他们都走了,只剩下月儿一个人,该怎么办?现在好了,有人照顾,可他看到跪在地上的弦月,这让他怎么放心的下?月儿如何能承受的住那样的打击?要是一蹶不振,那该怎么办?他明白那种滋味,因为桑晓离开之后,他过的就是那样的生活,就算是活下来了,身边还有澜儿,可每一天对自己来说,依旧还是煎熬,如果当初,自己和澜儿一样关心她,或者或给她一点父亲的关爱,是不是今天她就不会这个样子,至少,不会有那么深的感情,倒下去之后,只要身边有人拉一把,就能够很快的站起来。